正如黎修所言,药物成分不明,虽然已经抓捕了售卖方和使用方,但为谨慎起见,医护按例检查八项指标,针头扎进黎音臂间,深红的八管血液随着负压流入真空采血管。
取样结束,医生看见黎音神色苍白,例行问了几个问题。
“没事,你们走吧。”黎音不想说,但医生很负责任地追问,“是有头晕缺氧的现象么,我瞧着你脸色不太好。”
黎修微笑,代为解释,“没事,她只是有一点晕针。”
医生听了也笑,“哦,黎小姐下回还是要提前告知一下,以免影响咱们判断,那么您先休息,如果一会儿症状仍然存在的话,就按铃和这边联系。”
“知道了。”黎音狠狠瞪了黎修一眼,硬邦邦地回答。
取样过程结束,医护人员渐次离开。
黎修轻叹一口气,想要过去给她按棉签,“还有力气么,或者我帮你按着。”
“不要。”黎音仍在气恼,握住手臂侧身躲开,瞥他一眼,忽然愣怔皱眉。
做检查时候开上的三盏白炽灯照亮了黎修的脸,她这才后知后觉看到他额角的青色伤痕,很长一块挡在碎发间隙,像是被鞭子或者皮带之类的东西抽中所致。
其实黎修在被带进徐家的那一刻已注定要成为矜贵自持的绅士权要,自小时候起接触的人群皆处上流圈子,从来不曾与人在明面上有过不友好冲突。
“你…”黎音惊疑地坐直身体,“那天他们还动手了?”
那倒是没有,黎修微哂,摇摇头,“那天我与展助理、杨师傅一起过去的,他们没敢阻止。”
“杨师傅也来了?”杨师傅送完黎音到蓝海湾就被发配待命,回到观澜园才发现黎修在家。
“怎么会想到来找我?”
黎修看她一眼没有说话,微微垂首,敛住了眉间情绪。
黎音不是笨蛋,从前哥哥与她没有重话,今日莫名一句语中带刺,再加上在包包问题上的规避与阻挠,回想对谈,她不难理解为两人身份转变后,黎修亦难掩的男人劣性。
嫉妒么?
黎音抱住他的手臂,顺势将人拖到床沿坐下,她仰头看他,猜测道,“哥哥因为看见我的位置停留在蓝海湾才过来的?”
不错的,黎修看见杨师傅独自回来,打开定位,果然看见黎音回到了顾向淮家中,他摇摇头,“我认为他又带你去喝酒。”
他思忖片刻,又补充,“且之前你与我说要和他断联的,多久不讨论这个话题,或许我信息滞后了,所以才过去看看。”
“真的?”黎音嗤笑一声,火上浇油,“那,我的包包呢?!”她故作姿态地捏住嗓音,撒娇卖痴一般的逗弄他,“哥哥,我都答应‘人家’要把书籍完完整整地送过去了,如果没有保管好,我怎么给‘人家’交差?”
冷笑乍起,黎修瞥她一眼,霎时就从被妒火阻碍的狭隘视角跳脱,“哪个‘人家’?我瞧着书本上写着顾向淮的名字,却不是赠给他的么?”
他猜测,“你买下来了?”幽深眸子暗下两分,带上不可忽视的不快,“是馆长的意思?”
虽说生意场上这些私相赠予的事不少,但不代表黎修看得过去他人对星霓的无耻讨要。
黎音白他一眼,“哥,你晓不晓得太聪明会导致人变得无趣、没意思啊?”她赌气将怀中的手臂掷开,大声补充,“不好玩了!”
一天的烦闷也在此刻烟消云散,黎修揉着她手臂上小小的青色针孔,嗓音淡淡,“包包就在柜子里没有动过,里面的东西也都完好。”
他唇边浮起微笑,“可以不生气了?”
“喔。”黎音笑了声,“那哥哥是承认了,以为我和顾向淮纠缠不清,说那句不好听的话也是在喝他的醋了?”
“别胡说。”他很自然地低头吻过她柔软清香的头发,“时间不早了,我在这里待太久也不合适,让护工进来给你洗漱,好好休息。”
黎音摇头,伸手摸摸他额角的青块,“哥哥不打算和我说徐董的事了?”
经年的熟稔让一些场面上的话都可省略,他们或许是世界上最了解彼此的人,只是身份使然,他注定只能呆在原地。
没关系,原地也是离她最近的位置。用证书缔结出的关系斩不断在亲缘中潺流过的血液,他会长久成为她最信任的人。
黎修亦不想瞒她,低声叹道,“想等你好一些再与你知会的,你晓得那个男人是谁么?”
白先生?!黎音“哈”出一个好笑的气音,“不是那么巧吧?”
就有那么巧,白先生名唤白明,正是白慕静的一个远方侄儿,之前一直在绪正沪城分部任职,白泰入狱之后,他被调往蓉城,准备占走策划副总监的位置。
下周就该上任,他与几个朋友来雾城小聚,刚巧去到那间酒吧。
黎修说道:“到了警察厅一查,这人才是劣行昭著,单就早年做扒手已在沪城入狱三回,后来白慕静得势,他便也鸡犬升天在分部做起了所谓总监,实则与其余白家人同样素餐尸禄。”
嘲弄和不屑的光泽在眸底一闪而过,他冷笑轻哼,“那家人实在劣性难脱,白泰侵占公务,白明私带违禁药品,手机里头更是罪证确凿。”
黎音明白了,“所以徐董和白慕静又来找你撤诉?”
黎修看她一眼,欲言又止。
黎音笑,“哥,你真以为我会因为徐正的态度而情绪不佳啊?我本来就对他没有什么期待,所以他在感情上再怎么偏心都与我无关。”她补充一句,“除非他把我踢出绪正,那我可能号啕大哭。”
绪正如今的话事人究竟是谁大家心里有数,黎修也笑,没忍住摸摸她滑嫩的脸颊,“我保证,你不可能号啕大哭。”他顿一下,“该被踢出绪正的另有其人。”
“嗯。”黎音好似没听懂他的话外之意,狠狠点头,凑近他的耳朵轻轻啃了一口,“哥,你刚才锁门没有?”
黎修面无表情地转过来,捧住她的脸捏了两下,“行了,生着病呢,哥哥没说要收你的利息。”幽深的眸子中凝结珍重的意味,他温声说道,“阿音,你要知道,哥哥做任何事都不是为了向你讨要所谓好处,你也从来不必做违心的事。”
黎音故作懵懂地点头,“那我晓得哥哥想听我说什么了。”
“嗯?”黎修好笑地看她,“你说说看。”
“不是利息,也不是好处。”她搂住他的脖颈,“是想哥哥了。”她歪歪脑袋,“是这个吗?”
黎修哽了一下,到底漆黑的眸子聚集出越来越多的笑意。他喜欢听她娇声的婉转,也喜欢看她眉目之间的沉醉,愉悦在绵绵缠绕的亲吻中逐渐攀升,他的气息、思绪和理智全部乱作一团浆糊。
他太想将她占为己有。
可是——最后一刻,他在迷乱中清醒,撑手艰难把她从身上撕下来。
黎音不解地看他,水色波光的眸子仍然雾色氤氲,唇色在过分的亲昵中显现深靡的红,她鼓着脸颊,有点不满,也有点迷茫。
黎修实在忍不住低喘,过了好一阵,才找回沙哑的嗓音,他轻轻吻她的鼻尖,抿唇轻语,“等你好了,我们回观澜园——”他顿了下,继续补充,“再说。”
第63章 整章替换
虽说和白明偶遇这整件事属于误打误撞,但显然白家人并不这样认为,徐正打了数个电话过来,甚至联合董事会对黎修施压,要以黎音并未受到实质伤害为由,希冀于小事化了。
黎修瞧了一眼黎音尚显憔悴的眉眼,这几日的紧绷总算到达了临界点,握住电话的手指慢慢攥紧,“我不明白徐董所谓‘实质伤害’要到何种程度,难道阿音昏睡逾一日一夜仍不能让您满意?”
她从小就没生过病,更从未有过住院观察的经历,每年两回的例行体检都是哥哥哄了再哄才好好听话的。这次一下抽掉拇指粗细的八管血液,一句抱怨撒娇的话都没有说,黎修看在眼里,怎么能再对白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多久,有负责此案的警官过来录了口供,黎音才知晓姓白的那厮不仅私藏违禁药品,或许还涉嫌参与在买卖与运输的犯罪链条之中。
银行流水以及名下财产的审查申请已经递交上去,一旦金额超过法律底线,就不止是拘留或者罚金可以轻易抵过的。
白家那边不依不饶,黎修只好提前回总部稳定局面。而黎音窝窝囊囊在医院又闷了两天,确定身体不适症状消失才收拾收拾离开。
星霓堆积了不少公务,好在颜、甘两人办事得力,将所有文件资料都按轻重缓急一一排好,黎音处理起来省时省力。
接下来她准备亲自去一趟蓉城,把说好的书籍交给馆长。
吩咐好颜助理去处理出行事宜,黎音抽了钢笔出来,准备在谢州工作室送上来的文件上签字。
谢州工作室独立出去之后,大小决策基本都由倪薇处理,只是每个季度末给星霓做下例行报告以及下季度计划罢了。她仔细翻阅,接下来的计划中倪薇给谢州又接下了一家代言,以及两个综艺类项目等等…
黎音皱皱眉,这家代言的含金量尚算可以,只是在综艺的选择上,倪薇却舍去了明显更轻松的恋综,选择了台词复杂且人设与谢州相悖的侦探真人秀节目。
上回他们“恋情”曝光之后,网络风向已经证明粉丝大部分可以接受谢州恋爱,这时候趁上热度接一档恋综不是很好吗?
习惯性地点开倪薇的teambition,黎音顿了下,还是犹豫。既然独立出去,在数据曲线并未滞慢的情况下过问,只怕有点不合适。
好巧不巧,倪薇的信息就在这时候发过来。
倪薇:【…给我个痛快吧。】
黎音一头雾水,回了个问号。
倪薇:【我看您一直在输入中,究竟咱们报告里头有哪里不对的让您这样欲言又止的。】
黎音笑了声,回复:【没事,不小心点到了。】
倪薇:【其实我还以为您想问那个综艺的事呢。】
黎音一下明白了关窍,可惜她并不想听,【工作室的工作做得很好。】切断通讯。
屏幕那头的倪薇看着被关闭的对话框耸耸肩,有点无奈地回头看身后站着的男人,“满意了?”
谢州有点发愣,但好歹是敛住了情绪,“满意,黎总夸赞咱们工作室,这不是很好吗。”他顿一下,“你再问问她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住院这么几天,也不知道是什么病。
倪薇无奈,关心老板也不算居心叵测吧,她再次点开对话框,打字,【黎总,您身体好些了吧?】
对面很快回复,【嗯。有事?】
谢州没再看,撑撑腰杆,一面朝二楼休息室走,“累了,回去睡觉,没事儿别烦,有事电话。”
这半年多以来,谢州是听话多了,倪薇管着工作室也轻松不少,虽然在这综艺选择上面他仍然执拗。不过这也无所谓,虽然快钱好捞,但咱们谢州到底是创作型选手,没必要用炒cp炒人设的方式来增加知名度。
而另外一边,薛越已经到了28楼办公室了。他来的次数多,也和孟心一样享受星霓svip的待遇,一路畅通无阻地从专用电梯上来,问明里面没别人,直接推门而入。
都快下班了,人还在忙呢。
黎音压根儿不用抬头看,星霓这样闲的人有几个?大摇大摆地走进来,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巡视领地似的。上回做的手作陶瓷杯搁在了书架上头,薛越每回过来都要拿起来看一看,然后装点水,看看漏没漏。
折腾完那个杯子,过了没两分钟就憋不住了,长腿一迈走到桌子里面来烦她,薛越微微躬身去看她的屏幕,teambition联系人第一个就是“倪薇[谢州音乐工作室]”——真是刺眼。
气得两只鼻子咻咻出气。
“干嘛呢?”黎音从文件中抬首,瞥他一眼,好笑地撑撑桌面退后了半寸,“是不是和你说过了,我工作时候不许凑过来烦?”
薛越有点不高兴,手臂一抬,把手表送到她面前。
指针一声轻响,指到六点整的位置,他得意地宣布,“下班。”
黎音云淡风轻瞥过去一眼,拨开他的手臂,“我这里事情还没做完,你要是无聊就自己下去喝喝咖啡,不要在我办公室瞎转悠,晃来晃去头晕得很。”
薛越一噎,这女人在办公室的样子就是和其他地方不同,平时多是要哄他的,一和工作沾了边、戴上了这副眼镜,总显得冷冷淡淡的,像变了一个人。
他非不依着她,拖了沙发凳过来,“那我坐这里玩会儿手机总可以吧。”他晃晃手里的机器,“静音的。”
“随你。”黎音没空理他,随口应了声。
等半个小时过后再抬眼去看身边的人,却见到薛越已经蜷在那个与他身量不太符合的沙发凳上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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