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多眼杂,魏今颜让他跟着她来到偏僻的一角,春兰留在门口等着糕点,在这过程中魏清泰依然没开口提寻求帮助的事情。
魏今颜甚至感觉魏清泰还乐呵呵的,她率先开口:“前些日子父亲托人带信说受到欺压,女儿也是心急如焚,但奈何那阵正是太后圣寿节,女儿要准备寿礼,实在分身乏术,关照不了父亲这边。”
她面上一副焦急的模样:“不过女儿知道了与父亲作对的是怡嫔的兄弟。怡嫔是女儿主位娘娘,又颇得皇上宠爱,一时也想不出办法。不知父亲可已经有法子?”
说完后魏今颜紧紧盯着魏清泰。
魏清泰听后一点埋怨的意思都没有,清瘦的身子微微凑近,兴奋地说道:“女儿你放心,为父已经求了人,到时候还怕什么怡嫔的兄弟!就是那怡嫔说不定都要对你行礼道歉。”
魏今颜心思百转,装出惊喜的样子:“父亲还有这人脉,是求了何人?”
瞧魏清泰这高兴劲儿,那人一定官不小。
果然魏清泰神神秘秘地压低了声音:“你堂兄魏吉庆如今是江苏的巡盐御史,这官位虽说不高,但却是极为重要的位子。而且还有往上升的势头。若是他能做到两淮盐政,说不定女儿也能为皇上所看重。”
魏今颜听到这个人名眉头皱了一下,觉得好像有点熟悉,好像在哪儿看见过。
她猛然想起曾经看到过的公众号一篇关于红楼梦猜想的稿子。
公众号说宝玉哄黛玉时讲的那个小老鼠故事暗有别意,其实是在批判那时的贪污案。
她当时就是无聊再加上有些好奇地就看完了那篇稿子,没想到现在还能派上用场。
魏清泰说的没错,巡盐御史确实是个相当重要的岗位,主要是收缴盐税。这盐税可是大清一大财政收入来源之一,官职虽说不高,但实际上拥有很大的话语权。
但好死不死的那贪污案中的名字正是魏吉庆。
魏今颜无声苦笑了一下,这家人可真是能给她埋坑。
魏吉庆案揭发后,她已经记不清到底是乾隆多少年,但那时令妃依旧在世,好像刚封了妃子没几年,像是并未受到牵连的样子。
但是谨慎小心为妙,她是要尽快升级回家的,能提前避免的障碍石还是尽快避开为好。
“今颜你怎么不说话?”魏清泰见魏今颜久久未言语,奇怪地问道。
他拍了拍胸脯说道:“为父与吉庆有几分交情,小时候还抱过他呢。再说我们可是叔侄关系,想来这个小忙他应当会欣然允之。女儿你别担心。”
魏今颜心里的小人面无表情腹诽,谢谢,这番话下来她现在更加担忧了。
“我觉得父亲这法子不妥。”魏今颜面带忧色地说道,“原本是我和怡嫔之间的小摩擦,现下把父亲和她兄弟带了进来,若是又把作为江苏盐使的堂哥牵扯进来,事情恐怕会越闹越大。”
“我怕这事到后面会无法收场,”魏今颜连声音也抖了起来,“皇上定会知晓,虽说他是我堂哥,却更是皇上派以重用的官员。”
“若是皇上认为我意欲和前朝官员勾结,可怎么办。后宫参政的帽子一扣下来,不说女儿,就连父亲罪名也在所难逃。”魏今颜特意将事情往严重了的方向说。
总之绝对不可以与这个魏吉庆牵扯到关系。
魏清泰清楚后宫不得干政这一条例,听魏今颜这么一说,他原本激奋的心情犹如被泼了一盆冷水,冷静了下来。
确实,他们目前还只是在小打小闹摩擦一下,若是把作为远在江南的巡盐御史魏吉庆掺和进来,这事情就是闹大了。
到时候他一个内务府管膳食的小官可完全控制不住局面。
“女儿你说得对,此事是为父思虑不周。这事的后果你我父女二人万万担待不起。”魏清泰良久过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忍痛做出决定,“那信使刚出发没多久,我就去叫人把他拦下来。”
魏今颜也是心里松了口气,幸好这魏清泰没有执拗地不改变主意。
她在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掐了一下自己的腿,杏眼泛出几朵泪花:“都是女儿不好,连累了父亲。请父亲暂时忍耐,女儿一定能想出法子来。”
魏清泰看着自己这个唯一的女儿楚楚可怜的样子,叹了口气:“为父无碍,你不要挂怀。我行事收敛一些,那姓柏的也不敢多过分。”
“父亲受苦了。”魏今颜一脸情深意切地说道,浸着泪花的眼睛晶莹剔透。
“好了,在外面待久了免得人说闲话,为父先回去了。”魏清泰一下子成了霜打的茄子,闷闷说道。
“父亲慢走。”魏今颜目送着魏清泰走远,才扶着秀荷离开。正好内务府已经打包好糕点,让春兰拿着,她们便朝钟粹宫走。
秀荷在一旁后怕地说道:“幸好小主关心魏大人多问了几句,不然今日之事必定会埋下祸端。”
她已经完全被魏今颜的说法唬住了。
“是啊。好在还来得及拦住父亲。”魏今颜悠悠说道,语调很轻。
她权衡一下,到底是没有后悔之前的做法。
若是她早日出手帮助魏清泰,魏清泰仗着有她在,气焰会依然嚣张,行事跋扈,给她暗地里增添许多对她不满的人。
而且若不是今日魏清泰突然说出堂哥魏吉庆这个人名,她怎么可能想起来魏吉庆日后会有大案呢?恐怕到事发之时,她才想起那就晚了。
“我们快些回去吧,免得耽误了时辰。”魏今颜柔柔一笑,加快了步伐。虽说在外边站了这么久,耳朵都冻得微红,但心情却比来时要轻巧不少。
回去后,秀荷又将衣服抱了出来,她询问道:“奴婢瞧着这件天水碧色的衣服很配小主,不如今日就穿这件吧?”
“好。”魏今颜坐在梨木梳妆桌前看了一眼那衣服,颜色和花样都算雅致,便点头同意。
这时春兰从外面进来冻得搓了搓手,连忙走到炭盆附近烤手,“小主,外面这会儿下雪了!”
“是吗?”魏今颜闻言说了一句,“怪不得今日天气会这般阴沉。瑞雪兆丰年,希望来年是个丰收吉祥年。”
一切都收拾完毕,魏今颜双手捂着汤婆子出了殿门,一出屋凛冽的冷气便扑面而来。
魏今颜抬头望去。天空灰蒙蒙的,果然如同春兰说的下起了雪,雪花如鹅毛般大小。
她伸出手,晶莹冰冷的雪花飘落掌心,一下被手掌的温度所融化。
春兰在她身后撑开丝帛伞,小心翼翼将魏今颜罩在其中,自己则露了大半身体出去。
魏今颜拉过春兰的手,把她拉入丝帛伞底下,这伞这么大,容纳两人完全绰绰有余,“春兰,你站进来些,雪大打湿了衣裳若是生病了该多难受。”
“是,谢小主。”春兰心里头很暖和,她在宫里也有些年头了,哪里见过还有主子把她们这种小宫女的小事放在心上呢?
走出钟粹宫,魏今颜看见宫门口停了个四人肩撵,旁边还站了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
小太监见着她跪下行礼:“奴才胡世杰见过魏贵人,魏贵人吉祥。”
“快起来。”魏今颜连忙说道,“你是哪儿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奴才是在养心殿伺候皇上的。”胡世杰从地上起来,躬着身说道,“皇上见雪下大了,便让奴才过来传话,特意让小主坐这肩撵前往养心殿。”
“皇上费心了。”魏今颜笑了笑,她小心地慢慢坐上了肩撵,这肩撵还自带了个盖帘,她使眼神示意春兰自己打伞便好。
春兰咬了咬唇,想着小主对自己好,她也应该多为小主打算。于是稍微上前一步,那把丝帛伞也遮住了胡世杰的身子,“今日雪大,公公小心身子。”
这小太监说不定日后能为小主派上什么用场。
胡世杰一脸的受宠若惊:“奴……奴才多谢魏贵人。”
魏今颜一直觉得春兰机灵聪慧,此举的用意她清楚,更觉得春兰贴心。
坐肩撵果然比用腿走着要快多了,只不过虽然有盖帘,但大雪纷飞,魏今颜斗篷上依然缀满了雪花。
到了宫前肩撵便停了下来,魏今颜由春兰扶着下来,小太监看见是她连忙开门通行。
“奴才请魏贵人安,”殿前门口站着的是李玉,行了一礼笑着说,“魏贵人来了,快些进去吧,皇上正在等您呢。”
魏今颜颔首,“我这便进去。”
殿里面静悄悄的,点着皇上素日里喜欢的沉香,隔绝了外面的风雪,地龙旺盛,温暖宜人。
魏今颜解开斗篷和手里汤婆子一并交给春兰,然后她走进去便看见弘历坐在御书桌前撑着头,微微合上眼,像是在小憩。
她轻手轻脚走到弘历身旁,伸出纤纤细手放在弘历的肩膀上,然后轻轻按了起来。
弘历一惊睁开双眼,眼中恢复一片清明,他握住肩上的手仰脸一看是魏今颜,才笑着说道:“是你啊。怎么也不出一声?”
“嫔妾请皇上安。”魏今颜福了一身,她笑意盈盈地继续给皇上揉捏肩膀,“见皇上疲倦,想为皇上缓解些劳累。倒是嫔妾错了。”
“今颜是一片好心,何错之有?”弘历摸索了一下魏今颜的手背,他问道,“一路过来冷不冷?”
“嫔妾不觉得冷。”魏今颜摇了摇头,她抿了抿唇有些不好意思,“皇上别这样盯着嫔妾瞧。”这姿势让她不好捏肩膀。
“今颜害羞了?”弘历手向上攥住了魏今颜的手腕,使力一把将魏今颜拉了过来。
他平日里勤于朝政,但也没有落下骑射,因此手臂很有力气。
魏今颜措不及防惊呼一声跌落到弘历怀里,搂紧了皇上的脖子,“皇上吓臣妾一跳。”
她的整个身子落在弘历怀里如同羽毛一般轻飘飘的,但弘历却蹙了蹙眉,盯着魏今颜:“身上怎么这样冷?”
“皇上,外面下大雪了自然是冷的。”魏今颜好声说道。
“朕当日与你在御花园相见时便也是这般下雪的日子。”弘历握住了魏今颜的手,回忆起了前段时日,脑海里浮现出那滴动人心魄的眼泪。
“是,那天也下雪了。”魏今颜附和着轻轻点头。
弘历突然想起什么的样子,伸手从御书桌上拿过来一个手镯,笑着说:“你给朕绣了梅兰竹菊荷包,那朕赏你一个雕象牙贴金四季花卉镯可好?”
“这镯子上雕刻着梅、荷、菊、海棠灯四季花卉,有四季长春之意。朕瞧着还算精致,正适合你带。”
他不由分说拉过魏今颜的手腕,将衣袖向上拉,想要亲手为她戴上,却发现莹白纤细的手腕上已经戴了一只温润成色上好的手镯。
他扬了扬眉饶有兴味地说道:“哦?这倒是不巧了,今颜腕子上竟已有一只镯子了。”
魏今颜羞涩地笑了笑,明媚可人:“这只玉镯是前些日子太后赏嫔妾的,嫔妾日日戴着,以牢记太后的恩情。”
“看来皇额娘与朕对你都颇为满意。”弘历用指腹摸索了一下魏今颜的手腕。
“那皇上给嫔妾戴在另一只手上吧。”魏今颜伸出另一只胳膊,有些俏皮地眨了眨眼睛,“看来嫔妾真是幸运,能同时得了皇上与太后的赏。”
“那就依今颜所言。”弘历顺势给她把镯子带到另一只手腕上。
“这镯子匠心精巧,雅致风趣,嫔妾很是喜欢。”魏今颜低头看着自己左手上的这只镯子,说的话倒是真心实意,确实很漂亮。
“这镯子与今颜今日衣裳倒也很衬。看来朕赏的正好。”弘历打量了一下她全身笑着说道。
“嫔妾多谢皇上夸奖。”魏今颜笑意吟吟说道。
“这钟粹宫离朕的养心殿终究还是远了些。”弘历瞧着魏今颜白里透红美丽的脸突然说道。
魏今颜有些跟不上弘历的脑回路,不知该如何回话。
但弘历没有要她回答的意思,自顾自继续说道:“怡嫔与你同住在钟粹宫,那日说你以下犯上对你掌嘴。”
“皇上也信怡嫔的话吗?”魏今颜的手揽上了弘历的脖子,吐信如兰,“信嫔妾是那无规无矩目中无人的吗?”
现在气氛正好,魏今颜眼神装出非常委屈无辜的模样。
“朕若是真信你是那跋扈之人,怎么又会叫太医去医你,又给你封了贵人之位?”弘历反问道。
“嫔妾就知道皇上一定明察分毫,谢皇上厚爱。”魏今颜扬起个柔柔的笑。
“叫你和怡嫔同住一宫,是委屈了你。”弘历又说道,他也清楚怡嫔的性子,虽那日当着他的面对魏今颜赔礼道歉,但私底下相处定又会是别的模样。
让魏今颜住钟粹宫,他当时未曾多想。他也未曾料到魏贵人会是如此一个合他心意的人。
现下却感觉有些不妥,觉得魏今颜整日在钟粹宫小心谨慎不自在地过日子,不如让她当个一宫主位。
正好搬进新宫,与他的养心殿也能离得近一些。天寒地冻的过来能少受些罪。
魏今颜瞧着弘历的神色莫测,完全猜不到在想什么,她只说道:“嫔妾不委屈,能成为皇上的人已经是嫔妾的万分福气。”
“好了,不说这个。”弘历回过神来,“饿了吧?朕这就让人传晚膳进来。”
魏今颜此刻还窝在他怀里,听到这句话连忙撑着胳膊要起来,接着赶紧整理有些皱了的衣摆。
弘历瞥见她这慌乱的模样有些好笑,他又没有把她怎么样,微微摇头唤道:“李玉,传膳。”
“,奴才这就让人去。”李玉恭恭敬敬的声音传来。
由着今日下雪的缘故,御膳房上的是肥鸡杂烩热锅、清蒸鸭子、金丝燕窝汤、银碟小菜四品、竹节卷小馒首一品等等。
由小太监再一一用银针试过之后,他们才开始用膳。
魏今颜敏锐地发觉皇上好像特别喜欢吃那道清蒸鸭子。她站起身,拿起筷子仔细剔去骨头,将鸭肉放在盘中,往皇上那边稍微推了推,笑着说道:“皇上请用。”
*
承乾宫
桌子上摆了许多美味丰盛的膳食,但享用的主人却胃口缺缺。
玲珑小心瞧着自己主子的脸色,心疼地劝道:“娘娘今日您都没怎么吃东西,多少再用一些吧。”
舒嫔纳兰珞宁叹了一口气,却仰头问了个别的问题:“皇上今日翻了谁的绿头牌?”
“是魏贵人。皇上传她前往养心殿伺候用膳。”玲珑小声说道。
舒嫔脸色一变,另一个大宫女玲香愤愤说道:“原本皇上还能时常过来咱们承乾宫,自从那个魏贵人横空出现后,皇上来的次数更少了。”
珞宁心中升起浓烈的不甘心之感,这魏贵人何德何能得皇上厚爱。此刻她更加吃不下了,“我没胃口,让人撤了下去吧。”
“是。”玲珑见自家主子心情不好,不敢反驳,只得让小宫女把膳食都收拾下去。
舒嫔起身亲自将窗户支开了一条缝,借着屋内的烛火看外面的大雪纷飞,忽然来了兴致,吩咐道:“玲香,把本宫的凤尾箜篌拿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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