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又翻了一页,声音低沉:“七品官明泰之女伊尔根觉罗氏,赐给永璜做侧福晋。”说完就将册子一把合了起来,再也不看。
“等钦天监呈上来成婚吉日,朕便下旨给永璜赐婚。”弘历按了按太阳穴,斩钉截铁地说道。
这嫡侧福晋的出身实在是有些低,尤其是对皇长子也是宫中第一个成婚的阿哥来说。
景殊心里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嫡福晋与侧福晋出身低微,完全无法帮上忙,恐怕永璜要被迫退出夺嫡之争了。
而皇上这么做,也说明了永璜不是他心目中的人选。
景殊心里松了一大口气,同时心里也暗下决心,她一定要为皇上诞下一个能继承大统的嫡子!
她站起来笑意盈盈地福了一身,“臣妾先替永璜谢过皇上圣恩。”
弘历又慢悠悠喝了一口茶,坐在榻上没走:“宫中多添了位阿哥,是喜事。又逢元旦,万象更新欣欣向荣,后宫中又许久未晋新人了。”
“皇上有何旨意?”景殊不动声色问道,心中对皇上想晋封的人已经有了个猜想。
弘历薄薄的嘴角一勾,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魏贵人解意达理,蕙质兰心,窈窕丽质,颇合朕心。朕打算晋魏贵人为嫔位,皇后意下如何?”
景殊猜想的果然没错。从最初开始,魏贵人没有家室仰仗又是个正黄旗包衣,皇上还是直接封了贵人之位,就足以见皇上对魏今颜的满意。
现如今要封嫔其实也不出预料,只不过这速度好像过快了些。就算是以前颇为受宠爱的怡嫔,晋封速度也远远比不过这魏今颜。
“臣妾听从皇上的安排。宫中再添一件喜事也是极好的。”景殊起身表态,笑容不卑不亢,“恭喜这位魏贵人了,能入皇上的眼,是她的福气。”
她身为中宫之主,皇后位置一直稳如山。皇上对她一向敬重珍爱,也有一路扶持过来的情谊,况且皇上不是那薄情之人。更不要说她身后还有名门富察一家。
封嫔对她来说虽有些惊讶,但也只是讶然罢了。魏今颜不会对她的皇后之位有任何威胁,动摇不了分毫。
她见皇上心意已下,不如顺水推舟做个人情,还能在皇上眼中更加宽宏大度,贤良淑德。
“皇后贤德,朕很喜欢。”弘历握住景殊的手把她拉起来,略有些粗糙的指腹摸了摸景殊的手背,“朕回头让礼部拟几个封号,选了合适的便正式下旨晋封魏贵人为嫔。”
“李玉,派人传膳。朕今日陪皇后用午膳。让小厨房预备皇后喜欢吃的什锦鸡丝、口蘑鱼片。”弘历开口吩咐道。
“臣妾谢皇上记挂。”景殊心里涌过一道暖流,一脸的笑意柔柔。
第32章
晚上弘历理所应当留宿在长春宫,就寝时景殊细致地给他更衣。
弘历坐在床边看着他相伴十数年妻子依旧很有气质的温和面庞,声音关切地问道:“你的身子最近如何?太医给你开的方子可有起效果?”
景殊的手不易察觉一顿,她笑了笑,轻柔回答:“谢皇上关心。太医的医术很好,臣妾的身体已经调理好了不少。”
“自从永琏薨后,朕始终希望皇后你能再为朕诞下一个嫡子,作为朕的后继之人。”弘历将景殊拉到身边坐下,盯着景殊的双眼缓缓说道。
他当初对永琏寄予厚望,登基初年便封为太子,暗中将诏书藏在正大光明牌匾后面,只是让人悲痛的是,永琏年幼就去了。如今竟已有五年了。
“只不过此事顺承天意,万不可太过勉强。皇后的身子要紧。”弘历握着景殊的手,多年的皇帝在此刻流露出几分真情,“若是能再遇喜,那便是上天眷顾朕与皇后。”
景殊的眼中已经微微闪烁出了泪花,她的心中酸涩又愧疚,“臣妾愧对于皇上这份情,往后定当万分仔细调理身子。”
“朕可没有让你自责的意思,怎么还落泪了?”弘历用拇指抹去了景殊眼角的泪花,笑了笑说道,“一切顺其自然。”
弘历也知道皇后这个年纪再生育是比较艰难的了,所以他虽然盼望再有个嫡子,却也不强求。
景殊也一笑,气氛轻松了许多,“皇上对臣妾如此好,臣妾是感动才落泪。”
“时日不早了,臣妾伺候皇上继续更衣。”景殊帮弘历整理寝衣。
第二日她目送弘历出去上朝,让茯苓给她梳妆打扮。
茯苓瞧着镜子中皇后含笑的嘴角,一边用梨木梳子顺着发丝一边好奇问道:“娘娘今日心情怎么这样好?”
“皇上与本宫知心,本宫自然高兴。”景殊言简意赅说道,知道了皇上的想法,她心情出奇得好。
镜中的自己确实眉目变得更加柔和了一些。
然而与景殊的好心情相比,听到魏贵人即将晋封的愉嫔和怡嫔心情就显得不那么美妙了。
愉嫔虽然也震惊,但还勉强维持着仪态,平稳地坐在圆凳上。
而柏宜薇美目圆睁,手中的茶险些端不住,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现了问题:“皇后娘娘此话确真?皇上当真要晋魏贵人为嫔位?”
“怡嫔,本宫说的话你还不相信吗?你在质疑本宫?”景殊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不怒自威。
“臣妾不敢,臣妾知错。”柏宜薇自知失态,重新镇定身心,很识时务地低眉顺眼说道,“臣妾不解皇上怎么会突然晋她为嫔位呢?”
那这样一来,魏今颜这贱人不就即将要和她平起平坐了吗?!这怎么能行?
愉嫔心里也不是滋味,她可是在潜邸就一直陪伴着皇上的旧人,又生下了一个皇子才被晋为的嫔位。而那魏贵人是凭什么?入宫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能封嫔?
“皇后娘娘,这是否不合规矩?”愉嫔筠宓踌躇着问道。
“只是封个嫔位罢了,有什么不合规矩的?皇上喜爱她便足够了。”景殊不咸不淡地说道。
“娘娘说的是。”愉嫔立马点头称是,但手里的帕子却不知不觉绞得死紧。
“可是皇上怎么能封魏今颜为嫔位呢?”柏宜薇依然不敢相信,喃喃说道,她究竟何德何能?!
怪不得魏今颜那边上上下下都一股喜庆劲儿,怕是早就得知了皇上要封她为嫔的消息了吧。
柏宜薇控制不住露出冷笑,心里对魏今颜的厌恶更加无以言表。
她看向愉嫔,有意想让筠宓想个法子,“愉嫔姐姐,你说这样下去,到时候哪里还有你我二人的容身之地?”
“我膝下有五阿哥又是嫔位之首,即使魏贵人封嫔也越不过我去,何须忌惮?倒是怡嫔妹妹。”筠宓知道柏宜薇心里所想的是什么,她笑了一笑不接茬只说道。
筠宓特意停顿了一瞬才继续说:“你家世低微又无子嗣,往日全凭借着皇上的宠爱。但近日皇上对你冷淡许多,该着急是妹妹才对。”
“是该想法子好好笼络一下皇上的心了。”她的声音不轻不重。
“你……”柏宜薇被这样说面子上有些过不去,但瞥见坐在上头的皇后又克制住了自己。
“愉嫔姐姐说得对。”柏宜薇勉强挤出个笑,她心里也清楚愉嫔说的都是实话。往日她便是仗着皇上宠爱才封了嫔,家中兄弟也沾了光跟着到了紫禁城的内务府当差。
她也清楚自己平日里的作风,恐怕惹了不少人不快,若是一下失了圣心,说不定要有多少人来奚落她。
柏宜薇无法接受这样的落差。不行,尤其是又冒出个魏今颜来,她必须得想想招数争宠,才能稳住自己在后宫之中的位置。
“本宫还有一件喜事要跟你们宣布。”景殊这才开口说道。
“娘娘请讲。”筠宓面上微笑,心里一咯噔,生怕又听见什么让人惊吓的消息。
“皇上昨日已给永璜选定了嫡福晋和侧福晋,只等待挑选吉日便下旨赐婚了。”景殊端起茶盏,优雅地品了一口上好的普洱茶。
“本宫还要向永璜宣布这个喜讯,你们先回去吧。”
“恭喜皇后娘娘,”愉嫔和怡嫔站起身,齐声贺喜,“那臣妾等先告退了。”
永璜从尚书房下学便径直朝长春宫走去,见了景殊便恭敬行礼,“儿子给皇额娘请安。”
他今年就要满16周岁,一举一动已有成年的风范,举止沉稳,能看出长子的模样。
“起来吧。”景殊神色柔和,她先是赐座,又让茯苓给永璜上茶,接着才宣布了皇上即将给他赐婚的消息。
永璜对此倒是已有预想,前段日子皇阿玛便跟他说过关于成婚的事情,他小心翼翼问道:“不知儿子的嫡福晋是哪家小姐?”
他心中不说没有期待是假的,心脏砰砰跳动,甚至屏住了呼吸几瞬,会是哪家名门重臣小姐许嫁于他?
景殊将他的一切表现都看在眼里,微微一笑:“满洲镶红旗人伊拉里氏,其父亲德海是二等轻车都尉又兼佐领。”
永璜仿佛被泼了一大盆冷水,他勉强控制着心神,犹然不死心地问道:“那侧福晋呢?”
“侧福晋伊尔根觉罗氏,是七品官明泰的女儿。”景殊能瞧出永璜的脸色不对,安抚道,“虽出身小门小户了些,但这两位女子性情是极好的,知书达礼,温婉贤良。你会喜欢的。”
“儿子谢皇阿玛、皇额娘。”永璜知道此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只得跪下谢恩。
他没有心思再坐下去,找个借口匆匆离开长春宫。
走在无人的长街上时,永璜脸色挫败了一瞬,他不是小孩子了,皇阿玛赐这等出身的人许给他做嫡福晋,他心知肚明。
但是他怎么能甘心?他可是身为宫里的皇长子,皇阿玛的第一个儿子啊。
“若是我母妃还在该有多好……”永璜在萧瑟的寒风中开始怀念自己的生母,他母亲去得早,被追封为了哲妃。
旁边的随身小太监不明白怎么回事,他瞧着永璜的脸色小心地说道:“哲妃娘娘薨逝得早,但大阿哥您从此被养在了皇后娘娘膝下,也得了照拂。”
“你个奴才懂什么!”永璜闻言气不过,狠狠刮了一眼,这隔着肚皮,到底不是亲生母子。
若是他是皇后所生嫡子,皇后也会放任那什么伊拉里氏当嫡福晋么!倘若要是自己的母妃还在,也定会为他尽力争取个出身大户的女子。
他的雄心壮志可以说从这门婚事就被打击到了,这让永璜怀有凌云抱负的人完全接受不了,连带着对富察皇后也生了那么几分扭曲之心。
“奴才多嘴,奴才错了。”小太监连忙躬身赔笑。
永璜冷哼一声大步回到阿哥所。
柏宜薇自打听到魏今颜即将封嫔的消息后就一直魂不守舍,回到钟粹宫后彩霞见了她这神情,吓了一跳:“娘娘这是怎么了?”
柏宜薇坐回榻上,盯着桌上的糕点越想越气,一挥手将盘子打落到地,盘子发出清脆的破裂声,糕点也散了一地。
“娘娘息怒!动气伤身!”彩云和彩霞连忙福身焦急说道,彩云朝其他小宫女使眼色,让她们赶快清理了干净。
柏宜薇心里怒火出了口气,开始冷静了下来,她挥手让其他人退下,只留了彩云和彩霞两人。这两个宫女跟着她多年,她信得过。
“娘娘怎么突然发这么大火?”彩霞上前给柏宜薇揉捏着肩膀,轻声问道。
“皇后刚才告诉本宫皇上马上就要把魏今颜封嫔了。本宫怎么能不气?”柏宜薇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的位置。
“什么?晋封速度如此之快?”彩霞听了之后也是大吃一惊,她一脸担忧,“那魏贵人封为嫔位,岂不会是要威胁娘娘的地位?”
“本宫怕的是皇上从此以后会渐渐忘了本宫。”柏宜薇现在患得患失感极重,强烈的不安感充斥着内心。
就像愉嫔说的,她什么依靠都没有,能凭借的只是皇上几分恩宠。皇上对她已经逐渐冷淡,若是有朝一日彻底失了圣心,她该如何是好?
“本宫绝不能如此坐以待毙,眼睁睁看着魏今颜那贱人真爬到本宫头上!”柏宜薇重燃志气,伸手用力一拍桌子。
“娘娘要不要给魏贵人使些绊子,岂能让她如此嚣张快活?”彩霞继续给怡嫔按摩,一边低声询问。
柏宜薇也有心如此,但思量过后还是惋惜地摇了摇头:“这阵子动不得她。等过些时日再商议此事。”
现下魏今颜被皇上放在心尖上,出了差错定不会饶人。等这阵风头稍稍过去,她办事才能更加稳妥些。
“秀贵人擅于跳舞,裕常在会唱昆曲儿,本宫也得有点本事才行。”柏宜薇眉头微皱,将心思放在如何争宠上来。
“娘娘自小在江南长大,皇上向往江南,或许可以将听到的一些趣事讲给皇上听。还可以投其所好,做些精美的吃食献给皇上。”彩云认真提了建议。
“你说的不错。”柏宜薇开始回忆自己小时候,“本宫以前在江南时吃的有两味糕点,云片糕和芡实糕吃着滋味实属不错,想来皇上也会喜欢。”
想出来个的柏宜薇心情好转,她将彩霞拉过来:“你去到内务府询问本宫哥哥芡实糕做法,本宫要亲自做给皇上吃。”
“还有江南特有的清涟小调,本宫幼时经常听,可惜来了紫禁城这么多年竟然忘了,本宫也得重新学起。”柏宜薇有了目标之后,重新燃起斗志,她就不信皇上会不喜欢!
而作为当事人的魏今颜,虽然前段时间皇上已经对她透过口风,但她压根没想过皇上的行动会如此之快,她马上就要封嫔了。
她照常过着日子,只是觉得同宫的怡嫔这些天有的地方不对劲。
魏今颜在屋里呆得憋闷出来站在院中透气的时候,能隐隐约约听到正殿传来婉转的歌声,听不真切,但感觉是一种奇特未曾听过的调子。
她还以为是柏宜薇又把裕常在叫来折磨了,问了问底下的小太监,也都摇头说并未见裕常在前来钟粹宫。
“那倒是奇怪了。”魏今颜轻声说道。
难道是怡嫔自己在练曲儿?可怡嫔对裕常在会唱昆曲儿那般瞧不上,她会自己去学着唱?还是又从哪儿招了歌伎来唱?
秀荷站在她旁边小声地说:“奴婢这几天还经常看见怡嫔亲自下小厨房呢,这可真是破天荒的事情。昨日好像还被热水烫伤,叫了太医前来医治。”
魏今颜瞧了眼门窗紧闭的正殿,怡嫔在自己折腾什么,她虽然好奇却没有那么大的探究欲,拢了拢身上的斗篷迈下台阶说道:“走吧,我们去储秀宫。”
近来贵妃又病了,一直在储秀宫闭门不出,但人一直卧床呆着也容易憋闷。
魏今颜和陆穗冉前两天去探望贵妃,陪着她说了会儿话,贵妃瞧上去倒是心情也好了一些。心情舒畅,病好得也能快。
于是这两日魏今颜倒是日日都去看望贵妃,还带了两本淘来的话本,准备到时候给贵妃讲一讲,当个乐趣听。
到了储秀宫经过通传后,魏今颜和陆穗冉轻车熟路地进去。
贵妃正斜倚在榻上,背后垫了几个精致柔软的绣团,她贴身宫女月枝端来熬好的温热汤药正一口一口给贵妃喂着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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