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气急之处,他拔高声音试图拉沈度和他同仇敌忾:“你知道她打的什么歪主意吗!她竟还打算带你夫人去清风小馆听男乐师弹曲儿!”
沈度闻言,当即就变了脸。
不过他仍旧没和应荣一起失控暴怒,只阴沉沉地独自扭曲了一阵后,转头偷摸找人开始学弹琴了。
这把琴便是他当时一并命人找名匠打造的。
眼下短暂的时间只够他暂且先学一首曲子。
但往后他可以学更多,他可以为姜云姝弹曲。
只要他入了她的眼,她便不会再去清风小馆了吧。
如此想着,沈度方才略有强硬的话语便有了几分不确定。
他抬眸看向姜云姝,温声问:“我弹给你听,你别去清风小馆好吗?”
姜云姝有些遭不住沈度这般眼巴巴的模样。
那时在听闻清风小馆时短暂在脑海里浮现过的画面,和眼前沈度抬手欲要抚琴的画面重合在一起。
即使看在眼里,她也仍旧想象不出沈度会弹出怎样的琴声,心尖正为他将要抚琴的姿态而跃动。
姜云姝按捺着加速的心跳,勾起笑容柔声道:“那要看你表现了。”
沈度垂眸看向琴弦,轻轻“嗯”了一声。
他指尖微动,正要抚琴。
这时,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踏着地面的湿濡,伴随着清秋的呼声:“夫人,有您的信!”
姜云姝闻声回头,便见清秋拿着一封未被雨水沾湿分毫的信封站在门前。
清秋没往屋里多瞧,只规矩地站在门前等待姜云姝的指示。
姜云姝这会哪有心思看信,随口道:“放那吧,我一会看。”
说完,清秋却露出为难的表情。
姜云姝:“怎么了?”
清秋抿着唇,这便抬了眼,视线快速扫过姜云姝身旁明显露出几分不悦之色的沈度,又连忙移开。
姜云姝微蹙了下眉:“有什么事直接说吧。”
“……是二皇子殿下派人送来的信,来人让夫人您看过信这便回个口信去,这会来人还在前厅候着呢。”
姜云姝一愣。
屋内空气似乎也在瞬间凝滞了。
她目光看着门前的清秋,却明显感觉到身后突然低沉的气压。
姜云姝没回头,心下思索一阵,还是起身朝门前走了去。
清秋垂着头递出手中信封。
姜云姝拆开便快速看了一遍。
此前应玄便道,之后寻一时间和她将当年之事说道清楚。
这封信便是应玄送来的邀约,约她明日相见。
此事对姜云姝的确重要,应玄既是邀约,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只是她要开口时,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别的什么,只觉身后看来的那道目光存在感更强了几分。
片刻后,姜云姝将信叠好,低声道:“你去回信吧,我会去的。”
“是,夫人。”清秋也明显感觉屋内气氛不太对,连忙应声转身离开。
姜云姝在门前站了一会,才一手拿信,一手关上了房门。
当她回头,果真对上沈度直勾勾看来的目光。
他眼神里藏着复杂的情绪,深幽又低郁,让人险些一下被卷入其中。
姜云姝心跳漏跳了一拍,低声告诉他:“二皇子殿下邀我明日见面。”
她边往沈度身边走去,边继续道:“上次,我们还没能将当年之事说完。”
姜云姝不知沈度心里在想什么。
或许她要去见应玄这事让他非常在意。
又或许是与应玄相关的这事,让他们近来短暂的温情一下拉回没有被彻底解决的现实。
两人陷入了沉默。
姜云姝看着沈度这副模样,觉得他可能会故技重施,轻拉着她的袖口问她能不能不去。
不过即使如此,她仍然会去。
这件事她总要有个了结。
但沈度薄唇翕动,开口却是问:“还要听我弹琴吗?”
他面上沉色看不出喜怒,只有语气听起来酸溜溜的。
姜云姝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定定看着他,顿了一瞬才道:“听。”
即使得到肯定的回答,沈度看起来仍旧沉闷。
他默了半晌后,敛下饱含复杂情绪的双眸。
露出如姜云姝所料那般故技重施的模样,低声又问:“明日回来,还听吗?”
姜云姝心头一跳。
沈度如此模样明摆着又想拿捏她的心软,她本该带着玩味的意味逗弄他,看他表现。
但她动了动唇,目光落在他修长的手指上。
他的指尖在琴弦上游走,在等她一个肯定的答复后拨动琴弦。
姜云姝嫣唇翕动,她听见自己小声道:“明日回来,还听。”
目光中,沈度沉暗的眸子泛起光亮。
他眼睫微动,指尖下的琴弦终是被拨动。
琴声悠扬,徐徐而来。
他敛目认真抚琴的样子冲破了所有虚无的想象,真实映入眸中。
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轻柔跃动在心尖。
和琴声一起,荡漾出一片春水。
第49章
一曲结束,沈度抬眼看向姜云姝。
舒缓的乐曲短暂地缓解了刚才的沉闷。
沈度的黑眸里写满了“快夸我”。
所以姜云姝不吝称赞:“比清风小馆的男乐师强多了。”
沈度眉头一皱:“你去听过?”
“……路过门前听过。”
姜云姝就坐在他身旁。
他伸手便牵住了她的手。
沈度垂眸看着姜云姝落于自己掌心的手。
她的手指纤细,皮肤白皙,和他的大掌形成鲜明的对比。
蜷紧手指,他便能将她的手完全包裹起来。
沈度捏着她的手背,低声道:“那便不必进去听了,他们不会比我弹得好听的。”
这点姜云姝倒是无法绝对肯定地回答,毕竟她对乐曲并无太多了解。
但论弹琴时令人赏心悦目的画面,她相信,不会有人比沈度更能俘获她的心。
不过姜云姝眼眸一转,直直看着沈度,道:“可是,清风小馆的男乐师花样很多的,你会吗?”
沈度喉间一紧:“什么花样?”
姜云姝笑道:“我又没去过,我听说的。”
沈度绷着嘴角没答话。
但姜云姝看他那副眸光深沉的样子,当知他要暗自去查探了,不由在心底生出些期待来。
姜云姝没戳穿他,也没继续追问。
她知晓,自己或许要不了多久便能瞧见沈度的“花样”了。
姜云姝倒是好奇别的:“木雕也是,弹琴也是,明明没有多少时日,你是如何学得这么快的?”
明明没有夸赞他,沈度面上却浮现出几分得意来。
但他还是很快敛下,故作淡然道:“想学,认真去做便会了,不过只是些皮毛,乐曲我也仅学了这一首。”
不得不说,饶是如此,在姜云姝看来这也十分厉害了。
而这份厉害的由头,是为了她。
这让人很难不为之荡漾。
姜云姝敛目稍有羞赧时,便闻沈度又道:“往后,你想要的我都会去做,若不会,我便去学。”
沈度转身,朝着姜云姝的方向张开臂膀抱住了她。
他们之间隔着些许距离,但沈度将她紧紧环进怀抱中,用他结实的臂膀和温热的体温将她圈进了他的领地。
方才伪装的平静被卸下,埋于颈间的呼吸灼热沉重。
姜云姝怔了一下,听见沈度又一次问她:“明日回来,再听我弹曲好吗?”
问的是曲儿,混乱在心头的却是担忧她是否还会回来。
姜云姝不知她将去见应玄对于沈度来说意味着什么。
但于姜云姝而言,这个救命恩人原本在她的人生轨迹中并没有占据那么重要的位置。
那个人救了她,她庆幸也感恩。
但当年,因着她不知晓的缘由,无人透露他的身份,也都有意隐瞒。
好似所有人也都在告诉她,这个人并没有那么重要,也不想暴露身份,你便不必找了。
她并非多么执着的人。
在重重原因下,她也仅是凭着因手头有这块玉佩,而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查探他的身份,实则也并没有特别上心。
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直到三年后才查到一些端倪。
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
如果不是她错找到沈度,如果不是因为她和沈度成婚,如果不是沈度为自己的私欲欺骗了她。
这件事本不会重要到令人心忧的地步的。
只是也正因这件事,她生出了许多以往不曾有过的疑问,也在其中逐渐找到了答案。
就好像,如果完全撇开救命恩人的身份,沈度仍然会是她想要嫁的男子。
即使这个救命恩人另有其人,即使她将要去见他了。
姜云姝在沈度怀里缓缓抬起手来,手掌轻抚上他的后背。
已是回答过他一次了,她也仍旧正色地再一次告诉他:“好,明日回来,我还会听的。”
缱绻的相拥暂且抚平了心中的忧虑。
姜云姝担心沈度这般拥抱的姿势拉扯了他的伤口,过了会便伸手推开了他。
沈度头从姜云姝颈窝抬起时,带着几分无措和不满,显然还没抱够。
但姜云姝已转移话题道:“不是说告诉我今日为何受伤,绕来绕去半晌,你还没说呢。”
“……因为这把琴。”沈度不满的神色被不自然地压下,视线扫了一眼桌上的琴,便很快重新看回了姜云姝脸上。
“琴?”
“今日我前去匠人那取琴,路遇突袭,本是将他们一举解决了,但其中一人突然奋起,冲上来抢我的琴。”
沈度当时下意识以身护琴,被尖刃划破皮肉的一瞬,就将那人一脚踹飞了。
一点小伤,不足挂齿。
所以,沈度勾住姜云姝的手指道:“今晚,你再帮我换一次药,好不好?”
*
这一夜姜云姝睡得很舒坦。
一夜无梦,睁眼时已是天光大亮。
身侧没了沈度的身影,姜云姝起身时,从下人口中得知,他今日天不亮就起身离开了。
不知是太忙了,还是仍旧不愿面对她今日要去见应玄的事实。
姜云姝没做多想,便让清秋和其余丫鬟替她梳妆簪发。
今日,她戴上了被她留在屋中二十多日不曾宠幸的翡翠玉簪。
这支发簪不论赠礼人,是当真和她极为相衬。
一切收拾妥当后,姜云姝按着时辰便出门前去赴约。
说来也巧。
应玄邀约的地方,正是姜云姝此前最后一次找上沈度报恩时的地方。
城郊揽月阁。
今日天气仍是灰蒙蒙的,不知何时又会下雨。
姜云姝让下人备了伞,这便乘着马车一路朝揽月阁而去了。
她自是不知,在她的马车彻底驶离后。
府邸门前探出长庚鬼鬼祟祟的样子。
“主子,夫人出发了。”
天不亮就离府的沈度,在此时随之现身。
他淡声吩咐:“备马。”
“是,主子。”
揽月阁距城中有些距离,姜云姝坐了好一阵时辰才终是抵达。
正如那日她大老远前去蹲守沈度时一样。
不过与之不同的,是应玄早已安排了人恭敬在揽月阁门前等候。
姜云姝刚到,便有人迎了过来。
“姜姑娘,殿下已在雅间等候,请随我来。”
姜云姝微微颔首,跟着引路的随从一路上了楼。
姜云姝是头一次上到揽月阁的二楼。
这里和泠弦坊倒有些相似,但因着地势更僻静,高雅中便显得更有私密性了。
难怪一些达官贵人会选在此处谈事会面。
想来,此前沈度在揽月阁这次,似乎也是为了私下查探线索。
姜云姝如此想着,便已是跟着随从来到了应玄的雅间门外。
敲门声后,雅间内传来应玄柔和的嗓音:“进来吧。”
姜云姝推门而入,随从留在了门前守候,雅间内除了屏风后的应玄,似乎也没有别人了。
姜云姝绕过屏风,见到了坐在桌案前一身白衣的应玄。
应玄抬眸含笑:“你来了,坐吧。”
茶香四溢,混杂在桌上几碟甜口小食的香气。
姜云姝侧眸看了眼窗外光景,不由惊叹:“这里视野真是不错。”
应玄微微颔首:“若是晴日还会看得更远,阳光照耀,会让人也心情舒畅。”
“看来殿下经常来此。”
“闲来无事时,总是要找些不错的去处,不然总待在沉闷的皇宫里,身子没病,心里也会憋出病来的。”
姜云姝懵懂地眨了眨眼。
皇宫深幽,尔虞我诈,风起云涌。
她一向自由自在,自是无法感同身受。
只是看着这样的应玄,似乎又让她想到了,那日她见他笑时的模样。
姜云姝真心地道:“殿下这样挺好的,在此显得更真实了。”
“真实?”应玄唇边呢喃着这个词,声音很轻。
很快,他敛下面上几分深思,转而将话题拉到了正题上:“今日来,说好了要告诉你一些当年的事实,不知你眼下可还想知道?”
“当然。”姜云姝点点头,“虽是已经过去了,但疑惑落在心头,总是让人挂记着,不得其解的感觉并不太美好。”
应玄认同道:“那倒是,即使不那么重要,但因着不得其解,也不得不一直惦记着,是这样的感觉吗?”
姜云姝一怔:“殿下……”
她的心思好似被应玄一下就看穿了。
不过应玄轻笑着:“无妨,也本该是如此的,不过我也有一点不得其解的疑问,作为交换,我告诉你之后,你能解答我的疑惑吗?”
姜云姝不知应玄想问什么,只道:“我定知无不言。”
应玄抬手喝了一口茶,思绪逐渐飘向了三年前在凉州的时日。
有些事他暂且还不能和姜云姝说得太多,她知晓得多了,在事情还未有定局之前,于她唯有不利。
所以,他想了想后,才道:“其实,当年在暗巷中追捕你的那些人,并非最初袭击绑架你的人。”
这是姜云姝此前完全没有猜到的,她微怔眼眸,听得很认真。
应玄接着道:“你是遭一群地痞流氓绑架,而你得到的那块玉佩,正是他们前不久在街上偷得的,他们为财为色绑架你,或许是在你挣扎逃脱时,无意间让他们偷去的这块玉佩掉落在了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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