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云姝记得,她当时在那间关押她的屋子里放火。
火烧木屋,她自己也被黑烟熏得快晕过去,那群人也都慌乱至极。
逃出之前,她被其中一名男子抓住。
那人被火烧了屁.股,抓住姜云姝时也是气急败坏,险些将她勒得窒息。
时间过去太久,姜云姝也记不清自己是怎么从那人手中逃脱的了。
或许是给了他一耳光,又或许是咬了他一口。
甚至与她无关,只是那人身后的火势蔓延,让他又一次遭了殃便松了手。
如此剧烈的挣扎反抗中,若那玉佩挂在那人身上,的确是有可能挣脱掉落,被她身上某个部位挂住。
而后姜云姝就从那间着火的木屋逃了出来。
她脑袋昏沉,四肢虚软无力,根本分不清回家的方向,也没办法逃得太远。
所以,她倒在了一个暗巷里,没多会就听见了追赶而来的脚步声。
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些人就是刚才木屋中的那些人。
实则,那几个地痞流氓,因着屋里还有值钱的东西,而火势又蔓延得太快,让他们完全乱了阵脚,根本没有追出来。
姜云姝讶异地张了张嘴,好半晌才道:“那你怎么……”
“他们是冲我来的。”应玄只是简短一句,便没再继续往下说了。
姜云姝大抵猜到后面的内容就不便过多追问了,她也没有再多问什么。
只脑子里还有些乱糟糟地回想着当年的事。
所以,她原本已经从她面临的危机中逃脱出来了。
后来的危机,是应玄带来的。
应玄似乎也有同样的想法,敛目低声道:“如此,的确担不上你救命恩人的身份,也因这件事并不能对外泄露分毫,所以这三年来,我知晓你曾在暗中找寻过我的真实身份,但我将此事掩下,自也一并掩下了我的身份。”
姜云姝微蹙了下眉。
其实她不太认同应玄这个说法。
毕竟不论危机从何而来,因谁而起。
她深陷其中,的确是得了应玄的相救,才得以平安无事。
不过姜云姝只是转而问:“所以我爹娘当时,是知晓此事的?”
“嗯,我将你送回了姜大人身边,因事情的特殊,我不得不确保此事不会泄露,所以我……”
应玄深吸一口气,似乎有些不适应自己在姜云姝面前坦诚自己的卑劣。
但顿了一瞬后,他还是道:“所以我以姜家的安危威胁了姜大人,让他对此事绝口不提,自也不能在你醒来后告知你我的身份。”
姜云姝闻言脸上表情并没有太大变化,这是她早有猜测。
即使她爹遭了应玄的威胁,但若是牵扯朝堂之事,也的确需得如此解决。
当年的真相已然大白。
其中有姜云姝已经猜到的,也有她未曾料到的。
但最终,知晓了此事的来龙去脉,似乎也就如姜云姝此前所想,这只是一个因在心头不得其解的疑惑罢了,疑惑解开了,便也就不怎么惦记了。
姜云姝缓缓地舒了口气。
不过她也没忘方才应玄所提及的交换,主动开口道:“多谢殿下告知我这些,我很高兴能知晓事情的真相,殿下方才说也有疑问想让我解答,殿下的疑问是什么呢?”
应玄一怔,看着姜云姝淡然温和的面容,好半晌才回神好似自嘲地轻笑了一声。
“殿下?”
“我本以为你会问我,既是一直在隐瞒此事,为何如今又会来与你相认,也好让我接下来的疑问能够顺势问出。”
姜云姝想了想,直白地道出自己的猜想:“是因为我错认了晏淮吗?”
应玄被姜云姝的直接打了个措手不及,无奈承认道:“的确如此,这让我觉得自己很卑劣,所以有些难以启齿。”
但姜云姝却是把这般卑劣的举动说得轻描淡写。
好似她并不在意,也不觉应玄此举有何不妥。
或许是受姜云姝直来直去的影响,应玄温笑着,主动继续说了下去:“其实这三年,我并没有无视你的动向,反倒一直有所关注,最开始只是为了确保姜家和你不会将此事透露出去,后来此事已然确定,我却仍然在留意你的生活。”
姜云姝敛目,手指摸索着茶杯边缘,轻声道:“所以,那次我在贵妃娘娘的宫殿碰见殿下,是殿下有意为之?”
“那倒不是。”应玄坦然道,“在知晓你时常前去母妃宫殿陪她后,我曾犹豫过是否要借此见你一面,或是当做没有当年的事重新与你认识,或是借此透露些许让你知晓自己认错了人,但我没有刻意为碰见你而去,只是每次得闲去母妃那儿时,都没有碰巧遇见你,只有那次当真是碰巧。”
应玄顿了一瞬后,摇头道:“世上本也不会有那么多碰巧的。”
姜云姝却是忽的想到了自己和沈度。
那时,沈度也曾说过这样的话,哪有那么多碰巧,哪有那么多正好。
可是,明明从她在揽月阁这里,最后一次找过沈度后,他们就不该再有交集的。
但偏偏真是有这么多碰巧和正好,她一次次又遇见他,一次次和他产生了交集。
应玄:“不过,待到那次碰巧时,你已将与沈大人成婚了,我似乎也错过了最好的时机。”
姜云姝问:“所以,殿下的疑问是?”
“如果……”话说一半,应玄又笑着摇了摇头,“其实我和你在这点上有些相像,世上不会有那么多碰巧,自也没有那么多如果,待到此时再来问这个问题,似乎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不过心头不得其解的那个疑惑,却仍是想要得到解答。”
“如果,当初在你错认沈大人之前,我便主动找上你,我们之间是否会有可能有别的发展?”
这个问题对于姜云姝和应玄现在这样的身份来说有些失礼。
但姜云姝不甚在意,甚至轻松地露了笑。
正如应玄自己也这般觉得,他此时想要得到的解答,就和姜云姝想要知晓三年前的真相一样。
不论答案是什么,都不会改变现状,也对他将要进行下去的人生轨迹不会有太多影响。
但这个解答,对心中一直牵挂着的疑惑非常重要。
所以,姜云姝很认真地回答道:“的确很多事都没有如果,但此事我也是在这些时日中,参透了一些解答。”
“缘分很是奇妙,而缘与分是又密不可分的,我与殿下的缘,源于三年前在凉州的暗巷中,缘起时,你救了我,我与晏淮亦然,那块与他有关的玉佩落于我手中,让我在后来有机会寻到了他身上。”
“人与人之间,本就会产生无数的缘,过路的路人,店铺的小贩,远望的陌生人,人在一生中会和很多人产生缘,而后来的发展,因缘起,因分而延续。”
“有缘无分这个词听起来充满了惋惜,但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本就被此牵连着,有上天的注定,也需要自身的争取,我不知任其发展不做任何努力便能将一段缘分圆满的关系会有多少,但上天将机会摆在人眼前,自身继而争取后,这段关系才会越发深刻,直至坚不可摧。”
应玄听着姜云姝的解答怔然了许久。
他沉默着,思索着,最后释怀地一笑:“这是我未曾想过的方向,也的确是我不得其解的解答,以往不知为何,所以我迷惑其中,如今倒是茅塞顿开了。”
应玄想,在这段关系中,他与姜云姝的缘,和沈度与姜云姝的缘本是不相上下。
但他迟疑了,停滞了,在漫长的三年中他无所作为,眼睁睁看着上天摆在眼前的机会从他手中流逝。
这段关系便没能如姜云姝所说,延续下去,越发深刻,直至坚不可摧。
姜云姝原本也并不没有想得如此透彻。
这个解答她是在沈度身上参透的。
他们之间的缘产生后,上天偏爱地为他们降临了不少机会。
但这些机会只能来到眼前,只有为之争取,才会将其拢到身边。
他和沈度的缘分几次三番将要溜走。
最严重的这次,姜云姝甚至想要和离。
但沈度抓住了她。
在他们这段缘分中,姜云姝不得不承认自己完全不如沈度那般执着和勇敢。
以她想法,遇事她美其名曰择一最不麻烦的解决办法。
但实则,她这是在放弃和退缩。
这时,天色已经完全暗沉了下来。
乌云密布,窗外下起了雨。
好似那日沈度漠然从她眼前离去时一样,豆大的雨滴哗哗落下,击打在窗边,传来滴滴答答的声响。
应玄也顺着姜云姝看向窗外的视线看了去。
但很快他转回头来,脸上带着与沉闷雨天不同的轻松舒缓的笑:“我还以为,对此我会感到沉重和惋惜,但此时心下却是难得的放松。”
姜云姝也收回眼神,唇角含笑:“毕竟与我的相识于殿下而言,只是人生中的一段小插曲罢了,心中疑惑得到解答,心下自是会放松舒坦的。”
应玄道:“这是你的想法吧。”
姜云姝一怔,眨了眨眼。
应玄笑称:“无妨,你说得没错,我的确是这样想的,你也与我相同,我能成为你人生中的插曲,似乎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那此事还请殿下给我一个向你道谢的机会。”
应玄微微颔首:“答应下来,是否便算是我与你新的缘分的开始,那这次我便不想错过了,不过莫要太隆重,我怕我受不起。”
“殿下说笑了。”
伴随着雨声滴答,雅间内的氛围变得轻松随和。
姜云姝像是认识了一位新的朋友,她和应玄许多相似之处让他们很能聊得来。
雅间内不时传出愉悦的欢笑声,听起来和睦一片。
与之完全不同的,是被乌云压倒下的昏暗天色中,揽月阁一楼大厅令人窒息般的沉闷氛围。
站在门前的店小二如果没记错。
半年前,姜云姝便是坐在门前小凳上这般等了楼上的沈度许久。
但那时,姜云姝可没有一直眼巴巴地看着通往楼上雅间的楼梯。
更没有浑身释放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像是要将整个揽月阁笼罩在沉暗中似的。
此时,沈度就坐在门前的小凳上。
门前过大的雨势溅起路边水洼,沾湿了他些许衣摆。
但他无暇顾及,只一双眼死死盯着楼上。
刚上去送茶回来的另一名小厮,又心惊又庆幸地在心底感叹。
还好楼下是一点听不见楼上的动静。
要是叫门前这位爷听见楼上雅间的欢笑声,怕是他的郁气是真要将整个揽月阁淹没了。
这有钱人玩的都是什么把戏?
夫人外出见男人,丈夫蹲坐门前等?
但和姜云姝此前在这蹲守时的情况完全不同。
其余人哪敢在沈度眼皮子底下窃窃私语,一肚子的议论只能生生憋在肚子里,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正这时。
楼梯前终是传来了脚步声。
沈度眸光一凛,霎时从矮凳上站起身来,大步走到楼梯前,仰头望去。
姜云姝侧脸对着身旁人笑靥如花的模样就此映入沈度眼中。
第50章
姜云姝迟钝地从应玄微变的眼神里,才发觉楼梯下的不对劲。
她一转头,瞧见出现在此的沈度,好生讶异:“你怎么在这?”
沈度脸色顿时更难看了。
这和嫌他碍眼有什么区别!
应玄眉梢微挑,甚在此时上前一步朝姜云姝低声道:“走吧云姝,先下楼吧。”
近一个时辰的时间,他们的关系大有进展。
正如应玄所说,今日一切坦白后,便是他们新的缘分的开始。
沈度听见应玄轻柔的低唤,眸光骤冷。
他就站在楼梯口旁,待姜云姝拢着裙摆下到最下一级台阶,便立即伸手牵住了她。
“见过二皇子殿下。”
应玄微微颔首:“沈大人。”
一楼厅内的人尽数屏息,微垂着头都不敢正眼直视这一幕。
仅有姜云姝站在两人之间有些哭笑不得。
她暂且无暇顾及沈度为何会出现在此,只得先行转向应玄:“殿下,晏淮来接我了,那我便同他离去了。”
沈度冷眼看着应玄,牵着姜云姝的手在她轻唤自己小字时不由收紧了几分。
敌意太甚,已是失礼。
应玄没太在意,只淡淡地勾起唇角,道:“好,路上小心,还是让我先走一步吧。”
末了,他迈步到姜云姝身侧,又意味不明地道了一句:“哦对了云姝,别忘了今日你我约定好之事,我很期待。”
姜云姝一愣,茫然地看向应玄。
应玄却没再多留,唇角笑意扩大,阔步朝着揽月阁门前走了去。
应玄的马车在雨天中缓缓驶来。
姜云姝还在为此不解。
沈度已先一步将她拉到近处,急切追问:“你们约定了什么?”
姜云姝:“……”
她也不知道啊,他们何时约定了?
见她不答话,沈度脸色又沉了几分:“云姝?”
姜云姝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今日她与应玄聊了许多,后来更是天南地北说了不少的话题。
她不知是自己大意记漏了与应玄约定之事,还是应玄故意使坏胡说八道。
姜云姝这头没能想出个所以然来,沈度却是已经把急切写满了脸上。
当听到沈度再一次追问他们到底约定了什么时,姜云姝才回过神来。
揽月阁一楼厅内除了店内小厮和掌柜,还有好几位客人。
这些人虽不敢直视他们这头发生的动静,但明显时刻关注着。
姜云姝抿了抿唇,牵着沈度迈开步子:“走吧,我们上马车再说。”
沈度绷着嘴角满脸不悦,像极了一只好不容易见到想见之人,正急待被哄的小兽。
他迈步跟上姜云姝的步子,牵着她的手仍在不断收紧,长时间的压抑与猜测,让他此时即使见到她了,也满心难安。
沈度心慌于自己此时这副不成熟的冲动模样。
他甚至都不知若姜云姝再次问他为何会出现在此,他该如何回答才好。
毕竟,本也没有别的答案。
他就是担忧,就是慌乱,就是不想让姜云姝和应玄见面。
所以,在姜云姝离府后的第一时间,他便备马跟了去。
一路尾随,做着连他自己都觉得可耻的下作之事。
分明姜云姝从昨日收到应玄传来的信件后,已是几次三番地安抚过他了。
她说,之后仍会听他弹曲,会回到他身边,会继续陪着他。
55/85 首页 上一页 53 54 55 56 57 5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