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她心里也很清楚,这份工作是有时效性的,一般情况下不会有这么多文物排队等着人去修复。实际上一般的修复师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这样数量的修复件数。
这次只是冒险家协会仓库里天长日久累积的“成果”,直到她的能力达到边际,再往后就只能遇到一件一件的委托,也许一个月也遇不上一件。
而且真正具有璃月特色的古代文物她几乎见都没见过,璃月本地人也很难分清它们具体的年代、用途,以及真假,这要怎么修?
人对器物的理解往往建立在天长日久的接触上,再佐以一点灵感和一点想象。但是现在她看也看不见,摸也摸不着,真就把修复工作当成立体拼图了是吧?!
好在苏也不指望靠这份工作发家致富,她对物质的要求极低,能满足维生需要就可以,不然也不会在蒙德城开一家心情好就开门心情不好就关门的面包店――不过已经接手的委托她也不会轻易放弃就是了,这世上就没有学不会的东西,无非耗时长短,多花些心思钻研总能摸到门窍。
璃月港内做瓷器买卖的店铺有很多,她问了阿桂和白术选出几家比较好说话的老板一一登门拜访,花了数日才搞清楚文玩瓷器的类别。
“要说咱们璃月的瓷器呀,以产地不同分为几处大窑,各有各的特色,各有各的好处。若是我这春香窑,满城谁不知道软玉温香,窈窕妩媚,真真的风姿绰约。苏姑娘来,你从这儿摸,慢一点,先轻轻的,向下走,慢慢用力,指尖顺着纹理不要抖……”
春香窑老板逐一向苏介绍各种经典款式,考虑到她视物不便更是大方将展示品取下来随她碰触。
苏:“……”
那是我不想抖手就能不抖的吗?不知道的还当咱们两个躲在角落里做什么需要打码的事……
“这件叫做美人耸肩瓶,取其瘦骨清癯之相。这件叫做梅瓶,尤其珠圆玉润。这件是春瓶,这是竹报平安笔筒……”
须弥姑娘脸越红,莺儿老板越是狭促。她又想收回手又怕把瓷器打坏的犹豫模样仿佛背着耳朵偷偷摸摸缩爪的猫儿,叫人忍不住想把猫毛揉乱看她跳脚。
“莺,莺儿老板……”苏已经不只是手抖了,声音也在抖,脸红得直冒白烟,活像台被打坏的遗迹重机,“就,今天就先到这里吧,我等会儿还有约。”
她低着头小声告辞,不等回应便顺着墙根往外溜。好不容易前脚赶后脚迈出春香窑大门,莺儿追在后面轻笑:“与人有约呀?苏姑娘也不说。白白叫人小鹿乱跳的紧张了一下午,早知如此便是由你乱来些也罢了!”
乱来?怎么个乱来法?街坊四邻竖直耳朵,人手一把生炒葵花籽迅速就位。
“……”苏冒着白烟扭头就走,在众人善意的哄笑声中一口气从螭虎岩摸到绯云坡。
她确实与人有约。
往生堂就坐落在绯云坡虹桥的桥头上,下临一道清溪,门前巨石上红枫潇潇,把凄清肃杀的气息冲淡了不少。
殷殷红枫下胡堂主正在做员工动员,从仪官们无限接近死亡的目光看整场演说已经持续了相当时间。
“我们要找准市场痛点,开辟自己的差异化赛道,通过对势能的简单重复,实现价值的再次转化。通过反复尝试找到最擅长的垂直领域,实现行业共建和载体打通,通过从点到线的对焦结合,找到红海行业的精细化引爆点……”
胡堂主站在石椅上慷慨陈词,只有客卿先生不但做出倾听的样子而且真的有听进去,甚至还能用目光时不时鼓励她再接再厉。
但是这样的敬业并没有坚持太久,至少没能坚持到堂主结束演讲。
从春天般的须弥姑娘踏上虹桥时起,客卿的注意力就从堂主身上挪开了。她带着几分尚未消散的窘迫,红着脸快步走过木质桥面,踩出“哒哒哒”的轻盈节奏。
“……行业头部玩家的集体赋能,打破旧有技术壁垒,突破思想结界,最终占据流量红利……咳咳,咳咳?”
胡堂主单脚踩在长椅扶手上,眼看最后一个身体力行给自己挽尊的员工也开始走神,顺着他的木管转头向身后侧看去。
第一眼,不认识。
第二眼,挺漂亮。
第三眼,嗯?
“咳咳咳咳咳!总之!我们要在传统行业基础上做大做强,再创辉煌,听懂了吗?”
仪官们掌声如雷。
听不听得懂不重要,让堂主停下来才重要。
齐刷刷的方块队伍紧跟老板步伐迅速回神,大家都想知道终结这场酷刑的救星是何模样。
“散了吧!”胡桃从石椅上跳下来,回头胡乱擦了一把,摆摆手凑到客卿身边挺胸抬头。
仪官们“轰”的散开,看似快步离去实则进屋躲在门板后透过各种缝隙观察。
璃月港内不是没有勇敢泼辣的姑娘对钟离先生示意过好感,奈何这家伙跟石头似的一点反应也没有,这还是他头一回明目张胆走神。
这还是苏头一回靠近往生堂,慢悠悠走过虹桥她突然察觉气氛有些不太对――明明不远处只站着两个人,硬是感知到无数视线炯炯有神盯着自己。
她放缓脚步,看上去迷茫又疑惑。
“堂主明鉴,若是没有其他交代我就下班了。”
钟离再正经不过的向胡桃拱拱手,胡堂主双手叉腰看看苏又看看他,小手一挥:“准了。”
她摸摸下巴,眯起眼睛看着客卿走向踌躇的陌生女子。
隐约听说他前些天在外面开了朵桃花,今日细细一瞧,哦豁,还挺时髦,好像是朵异国桃花。
胡堂主的目光就跟她的护摩之杖一样锐利,哪怕钟离也有几分如芒在背的真实感。苏比他还敏感,左脚换右脚右脚换左脚,硬撑着好悬没夺路而逃。
璃月港人真是各个深藏不露啊!
“怎地如此……慌张?”钟离停顿片刻才斟酌出一个相对合适的形容,苏挪挪脚步,感觉那些目光都被他挡住了才缓缓放松,“我从莺儿姑娘那儿过来。”
哦!他明白了,怪不得。
“呼……”她猫猫甩毛一样晃晃脑袋把莺儿那些似是而非的话甩出去,“上次说请你吃饭一直也没兑现。不是故意失约哦,实在是琉璃亭的位置不大好定。”
隔天她就排号定了位置,一等大半个月,再去问又要等好几天,拖拖拉拉一直拖到今天。就这还是淡季排队的人不多,要是旺季会排成什么样简直不敢想。
总觉得放钟离先生鸽子会发生很可怕的事,约不到位置她都不敢出不卜庐,实在需要出门也必然绕着往生堂走。
不然关于瓷器的事她也不会去别的老板处了解……
钟离没想到苏还真去琉璃亭排队定了位置,而且真的定到了。那时她错愕的表情实在令人忍俊不禁,他都已经做好她要求换个店铺的准备。
――她和别人不一样,在他这儿她总有随时悔约的豁免权。
“一般来说,生客在琉璃亭定位置至少要排上三个月。”他用平直的语气描述客观事实,从头到尾一个问号也没有也能把疑惑表达得淋漓尽致。
“上周琉璃亭后厨员工试菜时厨师没把菌子弄熟透以至于数人当街表演行为艺术的事你知道吧!”
提到这个,苏也有些无奈,“白术大夫不太擅长处理蕈类食物中毒事故,那天是我抵押了医师资格证给开的药。”
“事后琉璃亭的管事问我想要什么谢礼,我就请他帮我留了个就餐号。”
这也算是凭本事吃上饭吧,听说还能给打折呢。
“原来如此,琉璃亭后厨的事故我略有耳闻,却不知道原来是你妙手回春。”钟离做了个“恍然大悟”的表情,用力有些过猛以至于看上去颇有几分滑稽,可惜苏看不见。
“砖红绒盖牛肝菌滋味鲜美,但我真的不建议使用汆烫的烹饪手段进行处理。严格来讲它们是无毒菌没错,但是因为生长环境或人体差异的原因,总有人会在食用后出现中毒现象。”她摇头叹息:“不吃最好,一定要吃也得确保熟透。解毒并不难,就怕遇上本就肝肾功能不全的病人。”
“哦?此中竟然还有这样的玄妙所在!真是奇哉怪哉。姑娘兰心蕙质,见识广博,竖精岐黄,枯骨生肉,药到病除……倒叫我跟着沾回光。”
这人诚恳的使用了一长串成语夸夸,苏的眼神逐渐向“睿智”靠拢。
钟离先生都在说些啥?他这么说……是有什么深意吗?
第75章
琉璃亭的管事不仅给苏留了个靠前的号码,还给她安排了个靠窗的安静房间。原以为这异国姑娘是想求人办事才只要了个餐号抵充感谢金,见到往生堂客卿替她开门的瞬间他连红包里要包多少随礼都想好了。
从来都是旁人给这位爷掀帘开路,什么时候见他动手为旁人做这些?那姑娘又不是给他发薪水的胡堂主,更不是能叫他挂账单的移动钱包,其中必有蹊跷。
“琉璃亭主打‘璃菜’,选材以山珍为主,如今正值夏日,二位可有青睐的时令菜?”
苏对璃月的美食文化没有任何研究,她也看不见餐单上龙飞凤舞的字迹,索性示意侍应将画册递给坐在对面的人。
客卿先生更不是看菜单点餐的人,他与侍应低声商量一番,侍应点头鞠躬退下,不多时六只精巧碟子在桌面上按规律摆放。
“姑娘,这六小碟乃是依照节气安排,从立夏到大暑,六种适合冷食的山珍。”
侍应手持小铜锤一一轻敲浅碟外侧,清脆的声音就像风铃被夏日清爽的凉风拂过。漂亮精致的食器也是美食的一部分。虽然客人无法从视觉上体会,店家还是想了个办法以她能够感受的方法表现出来。
听了一圈介绍苏也对璃菜建立起初步认知。
精细,繁琐,极其讲究食材的搭配与处理。
比如对应“大暑”节气的酥山,其实就是现用手打奶油混合砂糖挤出来的圆锥状小甜品,上桌时以化开的冰水隔着容器浅浅镇着,取其凉意又不伤脾胃。
由于是夏季,冰水的温度迅速升高,酥山能够保鲜的时间非常短,所以只有小小一口――免得客人贪凉,也避开第二口味道有变的尴尬。
接下来的食材都取自璃月各地山间,苏抱着吃出本植物图谱的心态一种一种试过去,突然有点理解提纳里在道成林故意去吃待研究的蘑菇究竟是种什么操作。
切身体会的最佳方式莫过与看、听、触、尝,只有真正尝过记录者才能理解病人们五花八门的中毒症状。
“此乃鱼面冷淘。以普遍理性而言,鱼面放凉后多半腥味大增令人不喜。但琉璃亭专用来制作鱼面的鱼取自绝云间,肉质细腻气味甘甜,无论生食还是烹饪后放凉都不会产生异味。因此店家每条鱼只取最精华的那一处搅打成泥再混入些许蔬菜碎挤做鱼面,又用老鸡吊汤混合一定比例的花露制成冷淘,种种巧思值得一试。”
吃下去半部《璃月山区动植物图鉴》的最后一道“主食”就是这个鱼面,苏安静听钟离讲了许多,最深刻的感慨莫过于幸好今天带着支票出门――否则将有极大概率被留下刷盘子抵充餐费。
鱼面份量和它之前的菜品一样袖珍,别看摆了一桌子,仅以苏的食量也不过七分饱而已,吃个餐后的甜水果刚好八分,主打一个养生。
关键这水果恰好是葡萄,还是从蒙德进口的,苏深切怀疑自己是不是给这几棵葡萄所在的葡萄藤施过肥松过土。
“早年璃月人讲究惜福养身,饭后得等上一会儿,务必等饭粒咽尽才好用茶水。不过你还在服药,茶就免了,喝些花露。”
上好细瓷清脆的碰撞声神似酿在银釜中的冰块叮咚作响,只用听的就能感受到一股沁凉之意。微醺的暖风从海上来,闯过花园与馆阁灌入室内,转了一圈又打着旋儿滑出去。
手边被人放了只小盅,粉粉嫩嫩的底色上细细描绘着卷草纹,茶盅里用清水化开花露――其实就是白开水,飘着点花香味。
它甚至还是温的,至少温度比人体要高。
苏:“……”
身为医生她确实不建议小朋友们在夏天大吃特吃冰块冷饮,但也不至于就那一口塞不满的“冰淇淋”还要配杯热水送服吧?
端起“茶杯”喝掉香香的温开水,她摸着中空防烫的茶盅爱不释手。这东西是双层的,瓷胎又薄又细,颈口微微向内收拢,向上又敞开像个喇叭口。
如果要修复这样的瓷器会是怎样呢?中空一侧的两面无釉,外层外侧光滑圆润,内侧内层平直细腻,杯底还镂刻着花朵,荷花莲蓬?
“前些日子总务司收到一批修复后的文物,我有幸跟随堂主一睹,果真精湛。”钟离注意到苏里里外外摩挲茶盅,话题一转就拐到这件事上:“往生堂倒是收藏有不少古旧式样的器物,不知能不能帮上你些许。”
苏这是“欠债”还清一身轻松,也不纠结于要不要接受他的好意,立刻点头:“好,最近正头疼一些没见过的文玩器具。我是不是该请你捎份儿点心带去给胡堂主道谢?”
“有心了,琉璃亭的点心,想来堂主会喜欢。”钟离起身从装饰用的博古架上取下一只圆肚子细长颈的花瓶贴在苏手侧,“柳叶瓶,多用于女子闺房中供养新鲜花卉,或成对出现装饰桌案。瓷瓶是璃月瓷器中非常广泛的一类具有实际用途的陈设器,沉玉谷地区的居民们更是自古就有‘东瓶西镜’的摆设习惯,以此讨个吉祥的好彩头。”
在客卿先生沉稳舒缓的描述中,苏轻轻抚摸着曲线圆润质感微凉的优美艺术品,细心感受它传递出的每一处细节。
“璃月盛产瓷器,年代不同,窑口不同,匠人不同,带来千变万化的美。世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也没有完全一致的两件瓷器。”
她侧首轻扣,睫毛低低垂压在暗淡的绿眼睛上,神情专注,全身心都投入到感知与理解当中。秀丽剪影映衬着窗外浓绿,仿佛一副隽永的绘卷。
钟离坐回原位安静旁观,须弥姑娘抚摸瓷瓶全神贯注的钻研,完全没有注意自己也成了别人眼中的美好风景。褪去装傻时的呆气,作为一名很有个人特色的学者,她表现出了不会让人怀疑草之神眼光的厚重与锐利。
过了许久,茶叶换了两道,她终于想起旁边还有人在等待。
嗯,钟离先生是在等她结账吧!还好今天随身带着支票,足足一百二十五万摩拉呢,应该不至于露怯。
她松开柳叶瓶摇响铃铛,侍应笑眯眯的出现在房间门口:“请问客人有什么需要?”
“结账,顺便多打包两道你们这里的招牌点心,一甜一咸。”
苏很是豪爽的将支票递出去,侍应笑着拒绝了:“管事提前留了话,这顿算是琉璃亭谢您之前对那些意外中毒的员工出手相救。对于一家饭店来说没有什么比后厨的师父学徒们更宝贵,您及时阻止事态进一步向严重的方向发展,一桌子菜又算得了什么?真要让您破费我们才是丢人了呢。”
琉璃亭家大业大,绝不会吝啬于感谢,谢意挥洒出去老板才能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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