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是大家都认识苏崽,只有苏崽自己单方面觉得和谁都不熟。
削月筑阳和理水叠山没有多想,立刻起身跟着钟离若陀向外走,只有心细如发的留云借风真君发现端倪――龙王担心大家留在此地等会儿吓到苏崽,也就是说苏崽住在这里?
但这里不是帝君的居所么!
“……”
归终,问题有些严重了……
抛开苏崽的事情先不谈,她跟在最后默默观察。从绯云坡到螭虎岩,沿途多有民众大大咧咧自在随性的与帝君寒暄打招呼,“摩拉克斯”的形象渐行渐远,更多的还是“钟离”这个普通璃月青年。
以人类的视角重新认识璃月以及璃月的人,好像……有点意思。
她决定回去再劝一回小徒弟,不要辜负了这万丈红尘中的好风光啊!
还好今日万民堂人不太多,卯师父专门给客卿先生和他领来的朋友们开了个单间坐着,摆了一桌子菜愣是没人动筷子,削月筑阳和理水叠山还在眼神交流加密对话,若陀抱着胳膊似在走神,留云借风的心神已经都在徒弟们身上了。
叮当。
钟离碰碰面前的盘子:“近来月海亭出面暂时雇我做了个使团的顾问,不日即将随团出发前往须弥商讨两国边界之事。诸位此来可是已有耳闻?”
哪怕是老友登门,也不能一上来就使唤人家的嘛。
“啊?”三位仙人实力演绎什么叫做惊讶。
讲个笑话,摩拉克斯和人“商量”领土纷争……说去出去能笑死三分之一人,吓死三分之一人,再气死三分之一人。
他一向都是直接提枪堵到人门上和人“商量”的呢。
“不是,那什么,您这次出征……打算带多少人?”
理水叠山真君开始计算须弥眼下的领土面积,还能打的魔神都有谁,“五百年前草神之位易主,新主年幼,主少国疑,确实是动手的时机。人类这边可能追上您的脚步?军需……”
钟离:“……”他就是再不讲究也不至于去欺负一个才五百岁就已经被人关了五百年的孩子!
“帝君,可是要将妙法化生真君送上草神之位?”削月筑阳真君已经在思考打下须弥后该如何抚恤归化之事,“若要走这一步棋,还需将尘之魔神唤醒,有她在方可与妙法化生真君互为表里定国安邦。”
钟离:“……”你们是不是退休了没事做闲得慌?
“咳咳,咳咳,”他想说苏是使团的向导,会带领队伍前往须弥。但是再一想这么说不是刚好和削月筑阳的想法对上了吗,还不如不说。
“苏给了若陀一份荻花洲重建方案,你们若是有空就去看看。”
做点正事吧!别盯着须弥那一亩三分地了!
留云借风真君松了口气,她就说七星为什么忽然想起捞荻花洲,还是荻花洲的旧主人念着它。
“是,我从甘雨处得知璃月从枫丹和至冬进口了不少机械,正打算来参详参详。”她顿了一下,“以人类之姿入世未尝不可,将来多要烦扰帝,额,您了。”
理水叠山和削月筑阳:“G?GG?你什么时候做的打算?”
这么好的主意怎么不和大家分享一下呢!
“如此也好,旧友重逢,乃是上好的兆头。”钟离也松了口气――他真的更愿意和人讲道理而不是动手,而且这回去须弥也是公事私事都有,不打算太过高调张扬。
若陀松开手:“苏崽做的方案月海亭有一份,我那里也有一份,咱们回头慢慢看。另外我明日就要出发去沉玉谷,你们最好搞个正经的人类身份也去瞧瞧。”
理水叠山和削月筑阳对视一眼:“龙王所言甚是。”
“那我今后便是个名为侯章的人了,”削月筑阳看向好友:“你呢?”
“我可名为接笏。”理水叠山又去看留云借风真君,后者冷冷道:“这些我都已经准备妥当了,今后我便是闲云,一个喜欢钻研机巧的人。”
“……”
“苏姑娘,您是和钟离先生约好了要在这里见面吗?”香菱的声音伴着敲门声一同响起,不等室内众仙反应过来,包厢门开了条缝,苏背对众人站在外头对她道:“不好意思,我是和志琼他们一起来的,不打扰钟离先生与朋友们小聚。”
推门的马科修斯一愣,慢吞吞缩回去假装这门是被风给吹开的。
斯文秀气的姑娘微笑着摇摇头阻止了大厨道歉的动作,和自己的朋友走向其他房间。
留云借风真君忍不住偷瞄,那位长身玉立的贵公子顿住斜着身子向外侧的动作,但是目光始终追着门缝里一闪而逝的背影。
嗯……
人多少还是有些偏心的,可以预见归终必然偏心苏崽,那她稍稍偏心一下帝君应该没问题吧!
须弥姑娘进了旁边的房间,客卿先生的注意力才收回来:“与冒险家们重探沉玉谷确实是个不错的主意,人类的智慧无穷极之处,该正视他们了。”
几人纷纷响应,气氛逐渐变得融洽起来。
待到结账之时给闺女帮忙的卯师傅笑着告知钟离他们这桌已经被苏姑娘付过了,知晓原因的若陀趴在柜台上捂脸闷声狂笑。
――知道你不带钱出门,干脆我给你付了,省得等会儿再跑一趟。
钟离:“……”
行,就当是房租吧。
三位仙人要回去好生计划一下如何合理的混进冒险家队伍,有了新目标精气神儿都不一样了,恨不得展开翅膀撒开腿赶紧跑去绝云间收拾东西――搬家是不可能搬家的,璃月港房子太贵,租金也高,他们就是整理些“人类应该带的”野外物资,然后抓紧时间堵在沉玉谷入口守株待若陀。
行不行的先凑个热闹试试呗!
留云借风真君一回奥藏山就把小徒弟申鹤抓到面前:“数年前你从璃月港黯然归来,为师心中甚是担忧。如今港内气象一新,可要下山再探?”
摘了一捧清心打算吃晚饭的申鹤:“啊?”
第138章
初夏,璃月再次向须弥致函并派出使团。
须弥方面还是没给应有的、负责任的回应。苏从私人渠道得知如今教令院已经彻底禁绝纸质书籍,智慧宫中的资料绝对不允许外带,另外风纪官们对于学者私下交换、交易罐装知识的行为也要采取更加严格的限制措施。
说白了就是只要贤者们(尤其是大贤者)不允许,就不可以将知识轻易传播给任何人。
别说苏摸不着头脑,连钟离带剩下那十名使团成员也一样费解。
“不是,那我要是在家里教小儿打个算盘,放须弥教令院就算是违纪违规?”这位明显一看就很有账房气质的成员应当是想开玩笑的,奈何不管怎么听都更像嘲讽。
苏都替阿扎尔脸红。
“在一部分教令院学者看来知识也是一种……额,可以掠夺、可以分配的资源。”
大家无事就靠在船舷上闲聊,主要还是为了抓紧时间对目的地多些了解。
须弥姑娘侧头想了一会儿努力组织语言。
“知识就像深不见底的海洋,人类的智慧则是在洋面上行驶的船,带领我们去探索未知。在这个过程中学习的行为是我们奋力挥舞的桨,承载着前人智慧的书籍是船上的风帆……我描述得还清楚吧?”
她也不知道这样的比喻能不能让人听懂,忐忑中钟离将手轻轻压在她肩头鼓励:“栩栩如生。”
“嗯,贤者们现在的举措就相当于收走船帆,想要单凭力气划桨推动船只前行是很困难的,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苏在“代价”这两个字上咬咬牙:“为了获取到更多的代价,最好船桨也要是烂的。”
“人们知道得越少就越容易陷入非此即彼的二元思维,更好煽动也更好操纵。禁锢知识,就是要把活人当作耗材的前奏。”
要不是顾忌穆法赫他们也在,估计她能喷得更狠。
沙漠人贫困粗鲁又野蛮,难道是他们自己想这样吗?难道他们天性就不喜欢安定平稳富足祥和的日子,还是说学不会自食其力?
开什么玩笑,沙漠人又不是赤王额外捏出来的天生和其他人种不一样。
那些一面疯狂掠夺资源一面干涉颠覆唯恐天下不乱,吃饱喝足后擦擦嘴虚伪指责被他们敲骨吸髓之人天生“懒惰”、“愚蠢”的老爷少爷太太小姐们,只需要流下几滴假惺惺的眼泪,摆出“文明世界”的架子高高在上彰显优越,就把“斗米仇受害者”的人设给立起来了。
沙漠人为什么敏感易怒且偏激?用一句古璃月语来说,这就叫做“物不平则鸣”。
再往下继续这个话题就很危险了,苏及时调转话头。
“不过教令院财政困难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大约……有这个原因吧。罐装知识是可以通过正规渠道购买的,只不过那样的知识经过阉割与整理,价格上也比较,嗯,吓人。”
她选了个不那么激进的形容词,然后叹气。
在虚空终端给学者们设置的框架内,帝利耶悉只能看到帝利耶悉才有资格知晓的知识,陀裟多只能找到陀裟多才被允许学习的知识,以此类推。只有站在“学历”阶层顶端的人才能窥得知识体系的全貌,下面那些普通学者很有可能努力了一辈子也不知道自己一开始就摸错了方向。
这道手令无疑强化了禁锢知识的弊端。
“希望只是针对走私罐装知识的打击,毕竟确实也不是什么知识都合适完全公开。”
反正手令明面上的借口就是这个,哪怕大家都知道这只是张遮羞布,好歹它也能暂时把“羞”给遮住。
璃月使团的成员们兴奋的交换视线,苏明白他们什么意思――隔壁获得巨额遗产坐拥大片良田的邻居是个脑子有问题的蠢货,换谁谁都会很高兴。谢天谢地他们至少体贴的在她面前努力掩饰这种兴奋,她只能闷闷的在肚子里狠狠扎大贤者的小人。
阿扎尔作为大贤者绝不是个笨蛋,纵观他年轻时做过的课题,也是个旁征博引见识颇深的人。当一个聪明人开始说蠢话做蠢事,你就该知道这里面必然存在特别的原因。
苏想起提纳里信中的内容。
教令院与其他国家的科研机构联合搞了个大工程,贤者们眼里的“大工程”……具体能有多大?
船队绕过璃月广阔的土地,中间经过几次补给逐渐靠近靠近奥摩斯港,每次靠近陆地停船时看到的动植物都会发生变化,却砂木森林被阔叶雨林慢慢取代,船队旁领航的海鸟也换了两三茬。
钟离不是在船头看风景,就是在船舱里翻书,刷新地点取决于苏在什么地方出现。他看出越是接近须弥她就越心烦意乱,那股愤怒并非源自于枯燥行程带来的暴躁,而是更接近对故土“怒其不争”的无力感。
苏崽可以命令整个归离集内所有人类依照她的想法统一行动,苏在面对教令院上层时只能把自己气得像个河豚。
“今晚会在补给点过夜,可要下船走走?”在船上待久了,整个人都有种随波逐流的不安定感,能踩在坚实的大地上也算是种心理安慰加休整。
苏没有拒绝他的好意,点点头趴得更近些,几乎靠在他胳膊上:“嗯,去看看风景。”
黄昏时分船队果然抵达中途补给的岛屿,船长宣布夜间可以在岸上过后处处都是欢呼声。
“苏大人,这个岛上水果特别多!”
佣兵们对各处交通要道以及补给点的情报都了如指掌,哪怕在海上。穆法赫领着他的兄弟呼啸而过散落无踪,船长都来不及说第二句――天亮前就要集合登船。
“不用管他们,放心吧,要带回沙漠的物资和毛毛驮兽都在船上呢,穆法赫他们绝对比谁都守得紧。”苏及时为他挽了下尊,船长咧嘴笑笑,算是放过这一节。
此处补给点是个面积挺大的岛屿,看上去徒步环岛一圈得走上八、九天的光景。岛上有常住人口,距离陆地不算远四周水深也足够,种种条件叠加下成为每支船队几乎都要停一下的地方。
天色擦黑穆法赫他们就带着收获回来了。船员和乘员都不想离船太远,佣兵们也是这么想的。于是大家在沙滩上生起篝火,愿意坐了围火坐着,不想坐三三两两就近散步。
“附近的海底有砗磲贝……还不少。”苏沿着海岸慢慢溜达,钟离走在她身后,见她时不时弯腰捡起一枚被海水打磨光滑的贝壳,他伸出手划出一个岩牢:“我来提。”
岩牢成功承担起容器的重任,只要苏想,整个沙滩上所有长了贝壳的东西她全都能带走。
夜间的海岸寂静平和,银河将夜空分割成两半,洋面上倒映着繁星的影子,海浪反复拍击着陆地,规律的声音仿佛永远也不会止息。
“谋划请仙典仪种种之前,我曾在街头听到一个商人对他雇佣的伙计说……”钟离的声音从容且沉稳,讲起故事也是娓娓道来:“他对他的伙计说,你已经完成了自己的职责,该去休息了。”
“你在须弥的职责是否已尽?”苏看着他摊开的手掌,一枚异形珍珠隔着手套躺在掌心,“不必替旁人承担责任,那样于你而言不大公平。”
如果苏是教令院的大贤者,须弥如今这幅乌七八糟鬼迷日眼的样子她当然得负主要责任。可她只是个见习陀裟多,尽力就好。
人总是偏心的,他在心底暗暗冲自己摇头。
“……”苏盯着那枚异形珍珠看了一会儿,脑子里乱糟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她长长吐出口气:“呼――”
“所以,你就是因为这句话的顿悟,才决定从神像的柱子顶上走下来?”
目前苏所见过的所有七天神像中……她私心里觉得还是岩神像最好看,踏实、稳重,满满的安全感。不是说小吉祥草王就不好看啦,毕竟她是从人的角度去欣赏,看到的也是神明们身上更能满足人类幻想的那一面。
也就是说,有刻板印象的因素在起作用。
“我现在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璃月人。”客卿先生一直认为自己在假装普通人这件事上做的还不错,甚至还有些莫名的自信。苏决定不在这里打击他,“好吧,普普通通的璃月人钟离先生。你能感受到那种心情吗,就好比……假设……如果你是个普普通通的赫乌莉亚子民。”
钟离:“……”很好的例子,已经开始心塞了。
“并非愤怒,只是种……悲凉的失望。”她拈起那枚异形珍珠举到眼前翻转观察:“它好像云朵的形状。”
两人默契的一块把赫乌莉亚忘掉,迅速切换下一个话题。
“嗯,是生着天然的祥云纹。晓看天色暮看云。*”他收回手,提着小号的岩牢不去看脚下――主要是不看那些被海水推上沙滩的软体海洋生物。
古代璃月诗人留下的诗歌能装满一整个群玉阁还不一定装完。苏停下脚步,很快低头继续默默向前走。
这半句话她曾在一件残破的瓷枕内部见到过: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朦胧的夜色很好掩盖住烧红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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