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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忠揉了揉酸胀的小腿，一偏脚转进了永寿宫后面的小门。
“皇上惦念您，您干嘛不领情呢？白费了奴才的一份心，特意找花房搬了一盆迎春花去养心殿。”此时的进忠贴在卫嬿婉脚边，捧着一小碟子脆冬枣，给她一颗一颗的递。
坐在上头的炩妃娘娘张嘴吐了啃完的枣核给他，又从他手里接了一颗在指尖转着看了看，莹润饱满，好像进忠公公圆圆的脑壳。她抬眼不满的盯了进忠一眼，仿佛是在看王蟾，日常嫌弃他蠢笨不懂事儿的样子。
卫嬿婉懒得开口，只把手里的枣子当进忠公公的脑壳啃。
进忠被她这一眼看得莫名其妙，脑子里转了转，“您没种错花儿？”进忠甫一开口就意识到自己说了蠢话，眼前这位可在花房待过不短的日子，“奴才蠢笨，让炩主儿笑话了。”
直到进忠被炩妃娘娘轰走，也没得着这位正主儿一个好脸，他躺在庑房的床上思来想去不得其解，这是哪儿不对惹了这位平日里好心好性儿的主儿了？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只好爬起来去翻花草集，既然问题出在花上，那他就查查这花到底是哪里的精怪。
进忠查完了，他更睡不着了，捧着一本花草册子似是有点儿傻，咧开的嘴角压都压不住。花没问题，人也没问题，他傻乎乎的还想着法子要给她换了花，现在只想给早晨吩咐花房的那个自己一脚揣进护城河里。嬿婉生气了，不理他，嘿嘿。是他蠢、他笨、他才疏学浅、孤陋寡闻。
他看着花草集里迎春柳的那一页，图大字小，密密的写满了名称、习性、花叶如何、根果如何入药，如何栽种、如何养护......嵌在批注里边边角角的小字，不仔细看都会略过去。
他小心眼儿，看永寿宫一侧爬满墙的凌霄花不顺眼，每回都不乐意从那花阴底下过，宁肯顶着大太阳走另一侧的路去宣旨。可那是嬿婉封妃以后，皇帝赏下来的，谁也换不得。
他也不敢跟她抱怨，怕惹了她不快。有次赶上他奉了赏赐去，炩主儿从外头回来瞧见了，也没说什么，只叫了他进屋喝茶凉快，然后也像今晚似的这么瞅了他一眼，他还以为她恼了。
进忠又摸了摸书上那几个字，心里满满涨涨的，恨不得现在就能飞回永寿宫的内殿。
“注.又名：金钟花。”
【嬿婉：挖坑挖的很开心，李玉走你~】
【进忠：还是炩主儿疼我~】
第25章 谁还没有个少年郎了？
咱们这位皇上还是有些子真性情在身上的，他在潜邸时虽不太受宠，但因着世宗皇帝后宫妃嫔屈指可数，皇嗣人丁稀薄，当今皇上的兄弟本就不多，还被先帝爷发落了顶在头上的那个。后来没经过太多波折就做了那九五至尊的位置，年级又轻，是以还留着些少年心性。与继后虽性子不甚相合，但念着青梅竹马的情义，总是对她颇为忍耐照顾。
但众星捧月的至高之位坐久了，总是免不了独断专行的。卫嬿婉歪在新换上了玉席的坐榻上，一边吃着镇的冰冰凉凉的西瓜一边琢磨，身边描金扭丝琉璃缸里放着的是内务府刚分下来的冰。今年夏天来得早，前几日皇上来永寿宫的时候，看她热的就穿一件单衣躲在内殿里叫春婵澜翠打扇子，还热的直冒汗，特准了恩旨，多拨给她了大块的冰，在永寿宫里用上了贵妃位份才能有的冰山。她表面上欢欢喜喜的谢恩，一副情真意切感念皇上恩德的模样，心里却明镜儿似的，这是借了寒香见的东风。
皇上觉得是她之前出的主意好，又兼着她跟皇后前后脚的去劝了寒香见好一阵子，虽不知到底是谁的话起了作用，但是皇帝终于得了美人，她差事办的他很满意。一扫之前的烦闷暴躁，皇帝在宝月楼乐不思蜀了好几个月，心里畅快便爱赏人，连带着她也得了不少赏赐。
虽然皇帝居然半年了还是一进后宫就往宝月楼跑，惹得满后宫怨声载道，但是卫嬿婉只要有好日子过，也就不那么在意皇帝到底一个月能来几次她宫里。宠爱，长久不衰可比烈火烹油要好。
卫嬿婉想起半年前寒香见初承恩泽之后，第二天依制来拜见皇后和后宫嫔妃的时候，众人的脸色真可谓一言难尽。寒香见不曾愧对她的名字，名副其实的冷美人。寒族服饰穿在身上时，她是天山云宫中的精灵；大清的宫装穿上身，那就是万艳千红之中的一株雪莲。
因着皇帝对她“因情乱智”，阖宫的妃嫔都不待见寒香见，她也不在意，对着谁都冷冷的，也就是面对皇后和卫嬿婉的时候，还能点点头、给个好脸色。虽然卫嬿婉十分怀疑皇帝对寒香见的迷恋里究竟有几分是真心，有几分是因着对于帝王来说极为罕见的求而不得所生的执念。
俗话说得好嘛，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男人对于直截了当的因为未婚夫身死而一直冷冰冰拒绝自己的女人，都会兴起强烈的征服欲，更别说那个男人还是富有天下的皇帝，更别说那个女人还那么美，那么冰清玉洁、不可亵玩。卫嬿婉看着皇帝这样子，倒是忽然想起自己之前不也是靠着这份“求不得”去算计进忠的吗？看来是不是男人都一样。
哼，少年郎嘛......好像谁没有似的。
或者寒香见也是借此以成为皇帝繁花如锦的后宫女人中独一份儿的“白月光”？如果寒香见有这种心劲和城府，她倒是要对她刮目相看了。
不过卫嬿婉琢磨观察了挺久，应该还真不是。寒香见的爱人死在了她最爱也最爱她的时刻，也算是一瞬永恒。
卫嬿婉想起皇帝在她提出了或许可以给寒香见找寒部厨子、聚集族人和制寒族衣饰的提议之后，眼神晶亮的看着她，说炩妃心细体贴，寒香见孤身远道而来，让她多去陪她说说话。
怎么皇帝追个女人还要使唤她？后妃的俸禄真难拿！
她一边腹诽一边往像个冰窟窿似的宝月楼迈步子，结果就碰上了刚被皇帝使唤来，劝完寒香见的皇后。皇后那淡的仿佛要升仙一样的脸在看见她以后很明显的滞了滞，对她的请安只点点头就走了。卫嬿婉也没管皇后怎么想她，抬脚迈进内殿就看见寒香见还在她的神佛面前跪着，眼神空洞洞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好在她从不打无准备之战，卫嬿婉从怀里掏出了个只出产在寒部领地的玉石打磨成的佩环塞给了寒香见。还没开口，就见寒香见盯着那块佩环眼眶发了红。
那佩环因着是她找人从宫外搜罗来的，样式质地皆是普通。寒部玉石本就少，质量也算不得上佳，是以宫内没有，外面玉石铺子也不爱进这种运费昂贵又没什么人买的地摊儿货。
不过看皇帝对寒香见这么上心，卫嬿婉想着怕是寒部的风潮要在这京师刮上好一阵儿了，就偷偷命赵九霄在宫外提前搜罗囤储了不少寒部的物件儿，什么都有，这才找着了这么一块儿能看的。
寒香见看着那块佩环脸上似哭似笑，喃喃的说我也曾送过他像这样一件佩环，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却被他宝贝一样贴身的带着，戴了一辈子，却再也不能还家了。卫嬿婉就知道自己送对了见面礼。
她也没跟寒香见多说什么，只说了皇帝打算笼络她散落的族人，在京城加以安顿。寒香见一边含泪一边冷笑居然也是美的不可胜收：“一边打散了，一边再笼络，大清的皇帝好大的天威。我寒部多少男儿因他而死，我的少年郎因他骨埋雪山、无人收葬，我的族人因他家破人亡，如今却要我为仇人歌舞、爬他的床榻！”看来皇后又跟人提起她墙头马上的那一套了，卫嬿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儿，虽然她觉得寒香见说的很对，但她是来劝人侍寝的，劝死了可不行。
“至少现在你可以让你活着的族人有家可还。”卫嬿婉劝得有点儿心不在焉，她不喜欢为着已经无法改变的事实而画地为牢、固步自封的人，活着的人不是才更重要吗？为族人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也是一族公主应有的职责所在吧？
卫嬿婉没再多话，就静静的陪着垂泪的寒香见坐到了天黑。她从宝月楼出来的时候听到身后一道无悲无喜的声音说：“谢谢你的礼物，炩妃娘娘。”她就知道，皇帝安排的差事，差不多要成了。
想着寒香见当日的种种，卫嬿婉吃完冰西瓜出完了神儿，心里暗忖赵九霄现如今怕不是已经赚疯了，囤积居奇、待价而沽嘛，澜翠都偷偷给她带进来了好多银票，说是赵九霄孝敬娘娘的，谢娘娘知遇之恩。她之前让澜翠给他塞了银子，让他打点疏通关系，如今也已经是能在御前行走的侍卫了。
【嫔妃：皇上为情乱智！】
【嬿婉：赚银子赚银子~】
第26章 木兰秋狝
卫嬿婉坐在奔向草原的车驾里的时候还在想，这是出了什么事儿啊急哄哄的把自己召唤过去？
她因为不被蒙古妃嫔们待见，这次皇帝木兰秋狝的伴驾名单里本来应该是没有她的。她也乐得留在“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的紫禁城里熬过今年的秋老虎。今年真的是热，这都八月里了，太阳还是烤得她难受。
不过皇帝从草原上特意发了旨意来叫她去，她也不能抗旨说皇上臣妾怕热。看着来传旨的小太监笑模笑样的，她认出来是进忠手底下一个颇为伶俐的小徒弟，好像是叫王喜来着？是以她倒是没有太过忧心。
如果是坏事儿，进忠应该会想方设法的给她递个消息的。
所以直到被一路拉到圣驾御帐里，卫嬿婉见着了皇帝才知道，原来是咱们这位喜好风雅的皇帝觉得蒙古人的套马游戏太无聊、长调听久了耳朵疼，才把她从京城大老远的拎了来，说想她唱的江南小调了。
卫嬿婉简直要被咱们这位爱折腾人的皇帝气死了，想听小曲儿您找谁唱不行啊？您都来塞上了还想什么江南！塞上就应该听天苍苍野茫茫！卫嬿婉想翻皇帝白眼儿，但是她不敢。不仅不敢，还得软绵绵的撒娇说，皇上念着臣妾，臣妾喜不自胜，最近刚学了一折子昆曲，请皇上雅正。
然后她就被颖妃和恪嫔非常直截了当的怼了个痛快。蒙古人真是直爽，卫嬿婉一边听她们奚落一边心里咂嘴。她可是皇帝特意拉来的哎，你们这么怼她不是相当于直接去打皇帝的脸？要是你们能伺候好皇帝，她还能得着这么个机会来光明正大的当这个草原夜莺？
不过即使她们能直爽到把皇帝的脸当面打的啪啪响，皇帝还是在来草原之前就晋了颖嫔为颖妃，以彰显对蒙古部族的看重和笼络。背后有势力撑腰真好，卫嬿婉一边自己练习箭术，一边在心里羡慕。
她来之后找机会跟进忠对过才知道，又是这奴才变着法儿给她拉来的。他是好心帮她邀宠，卫嬿婉也不能说啥，她很感激，可是真的好晒。
于是皇帝跟人行猎回来就看见他的炩妃正一边扬着被晒得红扑扑的小脸儿，一边气哼哼的拉弓射箭。她很认真的把箭羽摆在弓弦上，很努力的拉开弓身，然后一松手，箭掉了下去。
这江南的小雀儿沮丧的快哭了，皇帝心里笑的厉害，手里的猎弓一扬扔给后头跟着的李玉，把拳头抵在唇角压了好几声咳，才走到蹲着抱着小弓的炩妃跟前儿，把她搂着腰从地上拉起来，也没放开她行礼，直接把着手开始教她应该怎么站好，箭羽应该如何摆放，双臂应该怎么用力，双手如何配合方能让箭矢直直的射出。她用的是初学的小弓，臂力要求不大，是以他握着她的手、把着臂，助她略一施力，箭矢就倏忽而出，钉在了圆圆的箭靶上，不是很正。
然后皇帝就看见这只雀鸟在他怀里欢呼雀跃起来，皇上英明神武、勇武不凡的好听话不要钱似的往他身上倒。她怎么生了这么一副容易开怀的性子？他都宠了她这么久了，还是小小的一点成就就能满意的不得了的模样，皇帝失笑。最开始是因着她与如懿相似的眉眼才收了她，当时不过就当收了个玩物，也没当回事；后来觉得她胆小，一有风吹草动就往后躲，兔子似的，他还觉得她小家子气；然后他发现这个小东西逐渐东学一点儿、西学一点儿，虽然不甚专精，每每却都能讨他欢心。他觉得她越长越称他心意，她也自己一直谨慎着，居然没出过什么错。
在帝王身边想一直不出错的人很多，能做到的却很少。最忌讳的一个贪，她好像也没有，他给什么她都欢天喜地的接着。这么一个从小宫女起来的、无甚权势地位的女人，居然一点点揣摩着他的喜好、学着他的诗词、念着他给的书、练着他的字，无风无浪的走到了现在。皇帝觉得挺稀奇。
皇宫里多的是想要获得圣宠的女人，他看见她们的眼神，知道温柔和顺的画皮之下藏着怎样翻滚的欲望。他从小到大见得多了，身为帝王，玩弄权术和人心是基本功课，识人善任也是必备的能力。但这些他都没有从这个女人身上感受到，仿佛她是空的，为他而生的画纸，此生任他描画。
她没有欲望的吗？也不算没有欲望，她总是喜欢从他这里换着花样儿的讨赏，有时候光明正大的算计他库房里的好东西，偶尔挑他身边伺候的大太监的刺儿，以为他看不见她悄悄翻白眼儿，知冷怕热娇气的很，不想晒大太阳就躲懒不跟着他来秋狝，她好像更喜欢江南的烟雨......这一切实在算不上规矩的小毛病奇异的不惹他厌烦。大概是因为她睁着眼睛看向他的眼底太干净了，干净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帝王，都找不出里面一丁点儿的涟漪去撩拨试探。
他派人查过她的家底，实话说，还不如没有。那样的家世里是怎么养出这样一只展翅昂扬的小燕子的？
皇帝一边把着她的手继续教她射箭，一边在心里想着这个怀里的小女人。这样得他心意的雀鸟，让她一直在他掌中鸣唱，倒也不错。
这一箭正中靶心，皇帝低头看着又发出一声欢呼的小东西，眼睛亮晶晶的。倒是真把她看进眼里去了。
【嬿婉：呵，又来了个要掌控我的。可惜这个大boss不好啃，先攒攒蓝】
【皇帝：朕有随时掀桌的权力，爱新觉罗给的底气】
第27章 兔子
皇帝还没狩猎个尽兴呢，留守紫禁城的中宫皇后被诊出有孕已满三月的好消息随着一道八百里加急的折子一起传到了草原上，皇帝大喜，各方部族来贺。
愉妃带着五阿哥去贺了一趟皇帝，李玉紧赶着就出来传了皇帝大赦的旨意。卫嬿婉听着澜翠带回来的消息，摸着怀里的兔子跟春婵笑道：“我说皇后连木兰秋狝也不来，是攒着做什么呢，原来是在这儿等着。这下愉妃可算是替皇后把心心念念的事儿办妥帖了。”
春婵正帮她拿了一小把嫩草，喂今儿早晨进忠公公替皇上送来的一对儿小兔子，低着头想了想，悄声问卫嬿婉：“这是为着.......凌？”就见坐在炕上头的主儿颇有些百无聊赖的撇了撇嘴：“她倒真是上心。就是不知道皇上听了愉妃的一番天恩浩荡的理论之后心里是何想法，真当咱们这位万岁爷是个好糊弄的呢？”
草原上宽阔，不比江南园林。她和进忠私下里能碰的机会不多，倒是皇帝拉着她学了箭术之后，寻了些活物给她解闷儿。
接着晚上皇帝过来的时候，提起来让她也换副坐胎药喝喝，总喝一副汤药不起效，想是不合体质。卫嬿婉微笑着谢了恩，等皇帝一走脸却是瞬间就垮了下来。哼，当她不知道呢，皇后一有孕就停了她的避子汤药，这是想让她也快些怀孕，好替皇后的嫡子挡一挡后宫汹涌而来的目光和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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