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陆宴行的生母,是一个帝国殖民星球的人。法伽这个名字,还是陆振给她取的。”甄玉说,“法伽是孤儿,很贫穷,但长得却很漂亮,性格很温和,甚至可以说是懦弱。
“陆振看上了她,于是私下养着她,他最开始欺骗她自己没有结婚,直到她怀上陆宴行的时候,他和我的婚姻才被她发现。”
说到这里,甄玉忍不住嘲讽道:“我知道了这件事之后,非常愤怒,于是直接去找了她。多可笑,她最开始见到我的时候,只是以为我是陆振的妹妹,甚至怀着孕也不敢看我,只是低眉顺眼地给我倒水,直到我说明了来意,她才突然抬起头,非常不可置信的样子。
“陆振知道了这件事,以为我是嫉妒心发作,跑来找我不要再去骚扰法伽,甚至派人保护她。”甄玉微微一笑,“陆振也很可笑,以为我是因为嫉妒争风吃醋。我干嘛要嫉妒她?我只是在乎我皇室的身份,和我背后家族的脸面而已,他爱不爱我有那么重要吗?所以我对他说,只要他把人藏好,我才不管那些。”
应鸾说:“但是您说,是陆振最后亲手杀了她。”
“对,陆振很喜欢法伽,经常去找她,我传回的照片里,甚至他经常躺在法伽的腿上,跟她讲自己工作时候遇到的事情,法伽就这样一下一下摸着他的头,柔声安慰他。”甄玉说,“我看着那些照片,差点以为他们是真心相爱了。直到法伽的事情败露,被某个媒体曝光,陆振为了封锁消息,直接动手杀了她。”
应鸾呼吸一滞。
“要不是我亲眼看到了照片,我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一个曾经躺在你腿上絮语的爱人,转眼间就对你按下了扳机,这难道不可怕吗?甚至当天晚上,他浑身血气的回到了家中,躺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杀了一个人,他是怎么睡着的?”甄玉抬头看了看天花板,语气中有些嘲弄,“直到昨天晚上,我在这里睡着了,甚至睡得很好。醒来之后我就明白了,有时候我们这些人,不杀人确实睡不着。”
应鸾说:“从那以后,陆宴行就被接了回去。”
“对,大家都不知道法伽的存在,只是以为这是我生得第二个孩子而已。即使知道的人,也都以为法伽是自杀。”甄玉说。
应鸾想起来之前陆振住院的时候,他在半梦半醒之间,呼唤过法伽的名字。
人在最脆弱的时候,总是会想起最爱的人,但是对于陆振来说,那到底是爱,还是以爱掩饰恐惧,怕她在那时来索他的命呢?
甄玉对她说:“好了,我该说的都说完了,剩下的,我们有机会再说吧。”
“可是……”
“没有可是了。”甄玉打断她,“你记得上次我在医院里,我跟你说了什么吗?”
应鸾点点头:“记得。”在必要的时候,帮忙照顾一下陆逸瑾。
“记得就好,别的不用我再说了。”甄玉疲惫地对她摆摆手。
应鸾站起身来,对她承诺道:“我会帮您的。”
“你怎么帮我?你都自身难保了。”甄玉笑道,“我不怕死,所以这些都无所谓……”
她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如果有可能的话,我现在只想回到十七岁那年。那年我和管家的孩子偷偷恋爱,差点私定终身,被向来严厉的长姐知道之后,我很害怕,以为她要训斥我。但她非但没有训斥我,还带我去草场纵马,我像疯了一样在马背上尖叫,直到它停下来,长姐才对我说'人生有很多可能,不必拘泥于那一方天地,我还是希望你走得更远,走出这个家'……
“……但是后来,长姐战死了,大哥继承了爵位之后,他不学无术,又沉迷赌博,家底很快被她挥霍一空……我没有办法,为了家族最后的生存,主动嫁给了陆振。”
她一边笑一边流泪:“但是后来,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得到,爱、家室、荣光,最后仰仗的皇室也不过是个虚物。”
应鸾欲言又止。
“走吧,走吧。”甄玉对她说,“现在的时间,才是真正属于我的,所以你让我自己享受一会儿吧。”
应鸾伸出手去,却又缩了回来,转身轻轻阖上了这个门。
——
她走出门外,陆宴行已经在外面等她。
他说:“你们说了很久。”
“你不是都知道吗?”应鸾回答。
陆宴行被她的语气堵住,笑而不语。
“我要去一趟卫生间。”应鸾一边走一边说,“这你也要跟着?”
陆宴行抿了抿唇:“去吧。”
应鸾步伐缓慢地走到卫生间里,脱离了他的视线,她开始快速奔跑起来。她来到了一个隔间外,用力敲了敲。
她掌中的布条都被汗濡湿了,这个是刚才那个陌生女人坐在她旁边时,偷偷塞给她的东西。
究竟是谁会在暗中帮助她,究竟是谁在支持甄玉?
答案呼之欲出。
门被打开,应鸾看到一张面孔,叫了一声:“大公主。”
“嗯,是我。”甄芙笑着说,“你果然看懂了我的暗示。”
应鸾则说:“当时您就是向这边来的。”
甄芙长话短说:“很好,我可以帮你摆脱你手上的东西,也可以帮你摆脱陆宴行。”
“这是交易?”那代价是什么?
“尹月秋已经给过我了。”甄芙说,“如果你还想帮我的话,那就去找绮真,把我的——”
就在这时,厕所门口已经再次响起了敲门声,即使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陆宴行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在门口喊道:“应鸾?”
甄芙立刻催促道:“快走,跳窗离开!”
她从怀里掏出一把装有特殊药品的枪,走出门的一瞬间,她对着陆宴行直接开枪,立刻直接将其放倒。
与此同时,应鸾也打开了窗户,直接跳了下去。
第85章
警察局的楼层不高,应鸾轻易就落在了下面。
她再次试图去脱掉那个手环,这次它就如同橡胶制品一样, 轻易地就被她剥开了。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但甄芙绝对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就杀死陆宴行,于是猜测可能是尹月秋给甄芙提供了某种药品,能够让陆宴行进入一种“假死”状态,帮助她脱身。
不管怎么说,她获得了自由。
应鸾将手环丢到了路边的垃圾桶里。
失去了禁锢之后,她突然感觉到有些茫然。
此时已是深夜,她看着天边的皎月,月光在平坦的路面上撒上了一层淡淡的碎银,附近的居民区也全都陷入了沉睡,安静席卷了她的周围。
按照往常的习惯, 这个时候她是要回家的, 但是她原来的家已经被陆宴行完全破坏, 变成了一滩不值得留恋的淤泥。
那她现在又该去哪?应鸾可悲地发现自己居然无处可去。
她或许应该去学院办公室里将就一晚……她心里这么想,脚上却向着相反的方向走了过去。
她一直走到了中心医院。
她站在门口,仰头看着医院的窗户。医院的楼层修得很高,从这个角度看上去,发着光的窗口密密麻麻,犹如蜂房一样拥挤着。但是应鸾站在那里,却依旧能判断出哪个是楚维礼的。
要上去吗?以什么样的情绪去打扰他呢?
应鸾自嘲地想了一会儿,或许自己也有劣根性,在一个地方受伤了,总要想着去另一个地方弥补。
但这种心态本身就有偏颇,哪有人会永远对她予取予求?
她站在原地看了一会儿,转身想要离开。
背后一道声音传来:“为什么不上去看我?”
应鸾猛地回过头去,只见楚维礼站在一旁的阴影之中,如果不是他发出了声音,她甚至没有意识到那里还站着一个人。
他的疑问比他本人更早来到她身边:“为什么只是在这里看着呢?”
迎着她的目光,他一步步走出来。暖橙色的路灯在背后打出一道朦胧的光弧,也在地上投出一道半透的影子。
这样半暗半明的环境,反而将他的眼睛显得格外的明亮,甚至闪烁着盈盈的水光。
他憋着一口气,不敢扬声说话,生怕一用力声音就露怯:“应鸾,你在犹豫什么?这些天你又去哪里了?”
是不是又像之前一样,把他抛下了,回去找别人了?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等她等的有多辛苦?
应鸾看着他,突然感觉眼眶发酸。
楚维礼感觉心中涌动着许多情绪,不甘、恼怒、痛苦,交织在一起,他甚至没有看清应鸾的表情,只是沉着一股劲质问,仿佛这样就可以让她感觉到自己的情绪: “为什么你总是一步都不肯向我走,为什么我总是被抛下的那——”
应鸾已经不想听他说完,她骤然跑上前去,一把抱住了他。
楚维礼的嗓子就像突然被他捏住了一样,所有语气都戛然而止。
她的手环住他的腰,头也埋在他的胸前,用力呼吸着他身上薄荷与柠檬的香气,并在这一刻才彻底放松下来。
而楚维礼的身体依旧保持着那种紧绷的状态,没有从这瞬间的拥抱中回过神来。
应鸾主动抱他了?是真的还是做梦?
楚维礼的双手微微抬起,而后又落下来,仿佛不知道放在哪里似的,最后僵硬地收在了自己的腰侧。
或许现在他应该给自己一拳才对。
他垂头看着她,声音有些飘忽:“应鸾?”
“嗯。”她的头在他的身体上蹭了蹭,“别说了,我好累。”
楚维礼的身体似乎更僵硬了,他握紧了拳头,却也不敢对自己下手,如果他把自己打醒了,然后再也回不来这个梦了怎么办?
应鸾感受到他的动作,忍不住笑出了声。
楚维礼想起自己刚才的责问,顿时心虚不已:“刚才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哦。”
“我只是有点不满意……”他得不到她的回应,声音听起来很是委屈,“因为你总是更偏向他。”
“以后不会了。”她闭了闭眼睛,不想解释其他的。
楚维礼的眉头皱起,似乎在处理这五个字带来的信息,确定真的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之后,他抬起手来轻轻碰了碰她的头发。
应鸾感觉自己有人在拔她的头发,于是拍了一下他的手:“干什么?让我抱一会儿都不可以?”
“当然可以!”楚维礼连忙收回了手,手里还捏着自己刚才用力过猛不小心拔出来的头发,“只是、只是……”
他想了想刚才自己的想法,觉得实在太过丢人,后悔地想要咬自己的舌头:“你的头顶上有一根羽毛,我帮你摘掉了。”
应鸾看着他骤然发红的脸色,没有戳穿他的谎言。
趁她抬头的间隙,他捏了捏她的脸:“应鸾瘦了好多。”
没感受到她抗拒的动作,他反而像是有点不太习惯似的,又轻轻抚了一下她的眼睛,而后才扭过头去,贪婪地呼吸了一口气。
因为太过激动,他甚至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才勉强没有弄出什么声音。
这才过了几天,再瘦能瘦多少?不过应鸾现在却是感觉自己又累又饿,于是说道:“我饿了。”
“这附近也没有什么吃的。”楚维礼提议,“要不然去我家吧?”
“你在这里也有房子?”
“呃……”楚维礼不说话了,应鸾从他的表情上看出来,不仅这个地方有,他甚至许多地方都有。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楚维礼也算是一个大少爷,他的父亲是有名的星际指挥官,只不过他很少在她面前展现这一点。
她忍不住问道:“你家里不需要你来继承家业吗?”
楚维礼一边走一边回答:“父亲曾经对我有要求,但是母亲对我却没什么要求,所以父亲也不敢有要求了。”
应鸾还没从这奇怪的人物关系中转过弯来,他就已经继续说道:“更何况我的精神力有时候不稳定,父亲生怕我把他的宝贝飞船炸了,也让我继承了,更何况家里还有薛从仪呢。”
“薛从仪到底是你的亲弟弟还是远房亲戚?”
楚维礼思索了一会儿,笑道:“算是亲弟弟吧。”
他带着她来到了家中,应鸾推开门的一瞬间,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不为别的,只因为这里的一切都和她之前的那个“家”太像了,不论是装潢还是配色,风格都是统一的相似,只是物体摆放的位置有些差距而已。
她打开门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来到了什么平行时空,甚至连进都不敢进去。
楚维礼见她站在门口不进来,以为她又起了什么其他想法,连忙解释道:“你放心,这里有两个卧室,晚上你睡大卧室,我睡小卧室。”
应鸾小声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楚维礼注意到她的目光在房间的各处流连,解释道,“因为你喜欢这样,这些就是根据你当时的图纸来设计的。”
他顿了一下:“只是有些地方的细节做得不好,比如说餐桌上面的布,我分辨不出什么材质,就只买了颜色相近的,后来想想你可能更喜欢亚麻的。”
应鸾却依旧没有说话。
“怎么样?”她不说话,楚维礼反而是更加紧张的那个。
应鸾扭过头去,声音有点哑:“很好,我很喜欢。”
原来她设计出的东西,还在另一个地方实现过,那里才不是她唯一的家。
她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
“你在这里坐一会儿吧,我给你煮碗面吃。”
楚维礼留下了这一句话,就走进厨房做饭去了。应鸾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隔着磨砂玻璃看他的影子。
金色的头发、白色的皮肤、蓝色的围裙,三种颜色像是调色盘一样打在一起,在灯光的照应下,连边界也被柔和地模糊了,应鸾坐在那里,突然产生了一种实感,仿佛一切都尘埃落定,一切疲惫都有了结果。
她的神情也慢慢放松下来。
等到楚维礼端着面出来的时候,他发现她已经窝在沙发上睡着了。
“应鸾?”他小心叫了她一声,但是她却完全没什么反应。
“就在这睡着了?”而且姿势还这么奇怪……醒了之后会腰痛的。
他走上前去,打横将她抱起,手机却不小心掉了出来。
他抱着她,完全没办法动,只好先将她放在了床上。没想到他胳膊刚刚挨到床铺,应鸾就猛地惊醒,甚至下意识地抬起了胳膊,打了一下他的胸口。
楚维礼吃痛,闷哼了一声,但是却还是将她安稳放了下来。
应鸾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认错了人,语气十分抱歉:“对不起,我看错了……”
他摇摇头:“没事,应鸾只是太累了,好好休息吧。”
应鸾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习惯实话实说:“我可能,还是不太习惯我身边有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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