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贤妃听了这话,心里的气才算是消了些,不过她仍是绷着脸,撂下一句“你最好记得你现在说的话”,便径自离开。
床榻上的陶皇后又咳了两声。
苏月妩忙走上前去,满脸关怀道:“皇后娘娘怎么样了?怎么一直咳,可要宣太医来看看?”
陶皇后摇了摇头,看着她眼含歉意:“贤妃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她就是这样的性子,见我病了,一时太过着急,本宫替她给你赔个不是,你别记恨她。”
苏月妩顿时诚惶诚恐,提裙在床边跪下:“皇后娘娘这是说的什么话,嫔妾万不敢当,也绝不会记恨贤妃娘娘!”
“你跪什么,快起来。”陶皇后说着,轻叹息:“其实相处久些你就知道了,阿娉其实心思不坏,她只是在宫里待的略长些,为人处世总想着明哲保身便好,不喜欢管闲事,怕牵连到自己,这也有好处,但未免让人觉得不近人情,不如你这样的性子,虽然招摇,却惹人喜欢。”
苏月妩起身时看了陶皇后一眼,低声道:“皇后娘娘放心,嫔妾以后做事前一定三思,不再给您添麻烦。”
陶皇后顿了顿,而后笑了:“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呀,还是把贤妃的话听进心里去了。”
苏月妩附和着笑了笑。
本来这一趟是要向陶皇后提及姜筠柔搬迁宫殿之事的,然后经过章贤妃这么一打岔后,已经不再适宜说出口了。
等又嘘寒问暖,有的没的聊了一堆后,有宫女进来禀报:“皇后娘娘,蒋选侍过来为您侍疾了。”
苏月妩便顺势起身,轻笑道:“那嫔妾就先告退了。”
陶皇后含笑点头:“好,青黛,你送送苏嫔。”
苏月妩离开的时候,与蒋选侍走了个对头。
蒋选侍瞟了她和青黛一眼,就趾高气昂地往内殿去了,连礼都没行。
苏月妩注意到,她身上的衣饰是与位分不匹的华贵,与日前见到的大不相同。
青黛在她身后笑道:“那是皇后娘娘赏的,只要是真心尊敬娘娘的人,娘娘都不会亏待。”
如果说刚才那个猜测还只是七八分,那么如今听到青黛这句话后,剩下那二三分不确定也没有了。
苏月妩彻底确定,陶皇后是在拉拢并敲打她。
怪不得觉得之前陶皇后对自己那些好来的莫名其妙,太过突兀,原来是拉拢一个人之前先给的甜头。
而今日章贤妃说的那些话,便是陶皇后在借她之口进行的敲打。
为的是她昨日替姜筠柔出头,将皇后牵扯了进来。
一直跟着苏月妩的绿枝也听出来了。
主仆两人默契地一路无言,等回到宫里,绿枝才问:“娘娘打算怎么办,要接下皇后的橄榄枝吗?”
苏月妩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就看今日的情形,便知陶皇后是个表面温和,内里强势的人,我要是投靠了她,以后做事还不得都要经她应允才行?届时别说救筠柔了,就是自身恐怕都很难再做主。”
她懒散地往椅背上一靠,勾唇轻笑:“我进宫是想享安乐荣华,受万人尊崇的,眼下母亲的仇马上就能报,我再也没有任何顾虑,沈珩又对我那般纵容宠溺,我自然是怎么高兴怎么来,为什么要闲的没事给自己找个主子,处处受制?”
绿枝点了点头:“娘娘说的是,只是这样的话,陶皇后可就彻底得罪了。”
苏月妩不以为意:“我进宫才几日,得罪的人还少吗?林贵人、程贵人、柳答应、如今说不定还有个章贤妃,再加上陶皇后,嘶……”
她忽然顿住,有些惊奇:“竟然这么多了?天爷呀,怎么感觉好像活不下去了。”
第53章 皇帝那总睡不了的午觉
姜筠柔迁宫之事没有办好 ,苏月妩决定直接去找沈珩。
和前几次不同,这次她没有再故作姿态地准备膳食,只挑了件绣纹精致的裙裳换上,便准备带着绿枝和青雯过去。
临走时,面露纠结许久的青雯忽小心翼翼地问:“娘娘,奴婢能不过去吗?姜贵人不是要搬来东偏殿吗,奴婢可以带着人先去归置归置。”
苏月妩不解挑眉,带着戏谑之意笑问:“你干爹不是在陛下身边当差吗,你不想跟着本宫过去,看望看望他老人家?”
青雯眼底闪过一丝黯然,随即认真干脆道:“回娘娘,奴婢已然和张公公断了关系,从今后不做他干女儿了,只一心侍奉娘娘!”
苏月妩大约猜到是这对干父女之间闹不愉快了,但也没有多问,便只带着绿枝往养心殿去了。
养心殿外,守门太监进去通禀没一会儿,张贵德就揣着拂尘急匆匆地出来了。
“哟,苏嫔娘娘,您怎么也这个时候来了,陛下这会儿批折子累了,在小憩呢,您随奴才进殿里坐候吧。”
张贵德是真替陛下捏了把汗,昨日歇晌皇后娘娘在外请罪,今个好不容易再眯会儿,苏嫔娘娘又掐着点来了。
陛下提前吩咐过,苏嫔娘娘若要求见,一律不许阻拦,那如今就只能放人进去了。
哎,看来陛下是真的命中注定没午觉。
苏月妩便进了养心殿。
张贵德朝她身后张望了一眼,见除了绿枝外别无她人,微不可察地轻叹了口气。
养心殿内静悄悄的。
苏月妩绕过屏风,走进内室,只见摞满奏折的紫檀木御案上,年轻高大的帝王趴在上面,偏头枕着胳膊,骨节分明的手中还握着支御笔,人已然就着这个姿势,呼吸绵长地睡熟了。
此刻的他周身没有威压,只剩下极致的困倦疲乏。
竟有些可怜可爱之感。
苏月妩凑近过去,撑着头观赏了沈珩一会儿,正准备去外间等他醒,然而刚一起身,裙摆就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攥住。
“你要去哪儿?”
不知何时已然醒来的沈珩仰起头,带着困倦之意的长眸紧紧望着她,语气有些不满。
苏月妩柳挑轻眉,蹲下身戳了戳他的脸颊,问:“什么时候醒的?”
被这么一戳,沈珩脸上的那点不满顷刻就没了,偏头蹭了蹭她的手指,弯唇道:“从刚被阿妩盯着看的时候醒了。”
苏月妩还没来得及再说话,就见沈珩忽眸光闪烁,压低声音试探地问道:“阿妩是不是也想了?”
苏月妩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沈珩的意思,顿时面染薄粉,气恼道:“沈珩,你脑子里就只会想这些?我找你是有正经事的!
“哦。”沈珩失落地垂下长睫,复又瞥她一眼,怪声怪调道:“朕就知道,不是有事相求,阿妩也想不起朕。”
苏月妩可最见不得他这样,明知是故作姿态,可心里还是有些柔软,以及一些难以言喻的兴奋。
她笑了笑,去拉他的手在掌心把玩:“这是什么话,按陛下这么说,那您昨个儿不也整整一日没来找嫔妾吗?”
沈珩眼睫微颤,一边任她为所欲为,一边又义正言辞地控诉:“朕是忙于政务,分身不暇,阿妩却是为了去给旁人打抱不平,就将才至亲至密过的夫君抛之脑后。”
苏月妩听到“夫君”二字,有片刻的出神。
天家夫妾,骤然用到民间的称呼,怪让人恍惚的,也有些违和。
她收回神思,似是不经意地笑道:“陛下是嫔妾的夫君,那嫔妾是陛下的什么?”
沈珩顿了顿 ,随即脸上的表情有些呆滞。
他想说是妻子,是珍宝,是他心里的第一人,可后宫已有皇后,还有那么多嫔妃,膝下亦有了宥儿和荣庆两个孩子,再说这种话说,会不会显得太虚伪?
好在苏月妩并没有执着于问出个答案,转眼就掀过这个话题,笑着提起了正事:“陛下已经听说储秀宫之事的来龙去脉了吧,柳答应虽然已经受罚,可人的本性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的,还让她和姜贵人同处一宫,难免她不会心怀怨恨,再生事端,嫔妾和姜贵人正好颇为投缘,便想着向陛下求个恩典,将姜贵人迁到钟粹宫的东偏殿去,好不好?”
沈珩心里有些难受。
明明都是“嫔妾”“陛下”的称呼,可眼下阿妩这番话说的,就和之前的感觉不同。
细究起来,应该是太正经了,还不如直呼他的名字。
“阿妩说什么都好,钟粹宫我原本就没打算安置旁人,想着阿妩住进去后,若喜欢安静,就可以一个人,若想要热闹,那便挑个能聊得来的嫔妃迁进去,你既喜欢姜贵人,我就让张贵德吩咐内务府一声,让他们立刻便去张罗迁宫事宜。”
沈珩特意改了自称,不用朕,眼眸一眨不眨地望着苏月妩,希望能看到她态度转变。
苏月妩笑意嫣然,倾身凑近过去,在沈珩慌乱又期待的目光中,轻轻啄了一下他的唇。
眼看她一触即分,就要离开,沈珩蓦地拉住她,凤眸水润地哑声问:“这也是奖励吗?”
苏月妩向下扫了一下,心中满意,笑道:“是呀。”
一点都不是。
惩罚还差不多。
沈珩幽怨的眼神和蓄势待发都透露出这个意思。
苏月妩自然知道,但她就是存心不让沈珩好过。
明明心中还惦记着皇后和后宫群妃,却非要整日装可怜,做出一副只能和她一人疏解的样子。
若是换成三年前的自己,恐怕早就沉沦其中,恃宠生骄,连皇后都不会放在眼里,霸道的要独占沈珩了吧。
届时沈珩会怎么样?
估摸着刚开始饶有兴味,后来便会疲累,告诉她要尊重皇后,对后妃也不能太跋扈。
这样再过一段时日,等上头的情爱散去,沈珩对她便只会从疲惫到厌烦。
回过头看看温柔贤淑的皇后,抱着玉雪可爱女儿的章贤妃,哪个不比她苏月妩让人舒心?
男人都是这样,情爱当头时,喜欢女子热烈如火,便是霸道娇蛮也是平添情致,可一旦腻歪了,就开始想要一个温柔乡,怎么看自己宠出来的人怎么不顺眼了!
沈珩根本不知道苏月妩脑补了那么多。
他还正眼巴巴等着被抚慰,就见眼前那张清丽娇媚的面庞忽然沉下来,继而含怒带怨地瞪了他一眼。
苏月妩倏地站起身,收敛了神色,语调娇柔道:“陛下,钟粹宫那边还等着嫔妾归置呢,嫔妾这就要回宫去了。”
沈珩眸色湿润看着她,抿唇摇了摇头。
然而苏月妩视若无睹,自顾自行了个告退礼,就转身快步扬长而去。
第54章 姜筠柔搬宫
苏月妩这一走,张贵德算是遭老罪了。
“陛,陛下,怎么又要冰水啊?虽说是夏日,可也不能这么用,仔细伤身呐!”
沈珩猛灌了几口凉茶,平复呼吸:“朕让你去你就去,再废话,朕把你剩下的这两条腿也砍了!”
张贵德吓得一哆嗦,带着拼命死谏的决心,咬牙道:“要不,陛下您下道旨意,奴才这就把苏嫔娘娘给您追回来!”
“追什么追!”
沈珩瞬间恼羞成怒,指着门外又气又委屈道:“她是故意的,故意欺负朕!朕就那么没出息?还上赶着?”
张贵德差点双脚打结给自己绊到地上磕死。
他震惊又惶恐地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伺候了十几年的主子。
他那自幼早慧,英明神武,沉稳威肃,不苟言笑的陛下跑哪儿去了?
眼前这个满脸娇羞气恼的人是谁!
张贵德恍恍惚惚地下去吩咐人备水,然后守在浴房外,待听到里面忽然传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后,脸色彻底绷不住了,有些绝望地仰头望天。
先帝啊,让您爱变着法磋磨历练太子,看把人都养成什么样子了!
*
听雨阁,姜筠柔收到了苏月妩派人递来陛下应允搬宫的消息。
她昨晚一整夜都在担心姐姐会不会忘了随口应允的事,皇后和陛下又会不会不同意,如今得了这个准信,激动得几乎要哭出来。
蝉儿也高兴的不行:“小主小主,咱们快点收拾要带走的东西吧。”
“对,对!”姜筠柔赶紧连连点头,手忙脚乱地去收拾要带走的衣物。
蝉儿要帮忙,却被止住了。
姜筠柔愧疚地看着她:“不用,你去休息吧,我自己就可以,你身上的伤还没好。”
蝉儿脸上的伤痕已经淡了,可柳贵人的手下多是往有衣裳遮掩的地方打,昨晚姜筠柔在给她上药时亲眼看了,全身青一块紫一块,淤青交叠,触目惊心。
蝉儿眼眶慢慢的红了,但还是撇撇嘴,带着哽咽道:“看吧,非得让奴婢去阎王殿外走一遭,您才能争口气。”
姜筠柔拉住她的手,轻声道歉:“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
经过这一次,她才明白,人是要长大的,不能一直当软弱的被保护者,遇事就等着别人去救。
以前是蝉儿,在她每次受委屈时跑去向祖母求救。
幼时是这样,一直到进宫前也都是这样。
所以最后蝉儿被她连累,险些死掉时,她除了哭什么都做不了。
而这次,又是妩姐姐从天而降,救她于水火。
姜筠柔不能再心安理得地被她保护在羽翼下了。
妩姐姐家世好,是太后族亲,如今又得了陛下宠爱,她即便努力改掉性子,只怕也没什么能帮上忙的。
可她想跟妩姐姐亲近,所以只能很听话很听话,就算不能帮上忙,至少不要给姐姐添一丝一毫的麻烦……
*
内务府的动作很快,前脚收到养心殿张公公传达的圣意,后脚就开始忙碌搬迁宫殿的事宜。
一个贵人的随身物品不多,像桌椅床柜这种东西也是不用挪的,直接用钟粹宫现成的就是,所以折腾下来也不过一天的功夫。
翌日正好是个大晴天,两厢便开始了搬挪。
因为两座宫殿一东一西,中间还隔着御花园,所以便难免引人注意。
稍一打听,就知道是姜贵人在往钟粹宫搬。
因为这段时日不用去坤宁宫请安,几个好热闹的嫔妃便不约而同到了御花园闲逛,此刻正聚在一起,于亭中纳凉饮茶吃点心。
程贵人看着那群抬着箱笼的内务府奴才,抿唇轻笑了声:“啧,钟粹宫可是个好地方呐,先前陛下让内务府修整的时候我还去瞧过,那装潢摆设之奢美张扬,跟皇后宫中也差不多了,原本以后修好后是让贤妃娘娘带着公主住进去的,谁知道竟给了选秀入宫的新人。”
蒋选侍不屑轻哼:“苏嫔肯定是给内务府的人塞银子了,不然怎么会分到这么好的地方?我就是太单纯,没想到这一茬,才被内务府那群势利眼的狗奴才给分去了长春宫,长春宫里很多地方都老旧了,吕妃身为主位也不知道上报修整,我每日看见那掉漆的梁柱就烦。”
程贵人皱眉怪异地看了蒋选侍一眼。
给内务府塞钱就能搬进皇上亲自下令修整的宫殿,这人有脑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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