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苏月妩面色并没有什么变化,柳贵人赶忙又道:“不过苏嫔娘娘放心,妾身以后再也不敢了,至于姜贵人这件事,娘娘您还是别插手了,本来是储秀宫里头的事儿,就应该在储秀宫里头解决,事后妾身定备上厚礼,去钟粹宫给娘娘您赔罪。”
苏月妩往她身后看了一眼,忽然笑了笑,啧声道:“柳贵人早说有厚礼不就行了吗?本宫又不是爱管闲事的,何苦帮姜贵人这种被欺负死都不知道吭声的闷葫芦出头,
不过呀,就算本宫不管,你和姜贵人同一品阶,你克扣了她大半份例不说,知道她想去找皇后娘娘告状还对她动私用浸水之刑,险些把人弄死,她身边那个叫蝉儿的宫女本宫见过几次,是个伶俐的,事后若是去找皇后太后做主,本宫岂不是跟你同流合污,也要受牵连了?”
柳贵人便看出苏月妩也是个爱财的,顿时放下了心,眼中闪过一抹鄙夷,而后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苏嫔娘娘放心,那蝉儿妾身会处理的干干净净,就说是失足溺水而亡。”
她看了眼姜筠柔,轻蔑道:“姜贵人若是好好配合还罢,若敢说出去,苏嫔娘娘您就帮妾身作证,说是她把宫女推进去的,双拳难敌四手,何况妾身是东宫旧人,您又是陛下新宠,没人会相信咱们两个联手害一个窝囊废的。”
苏月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夸赞道:“柳贵人想的果然周到呐。”
柳贵人笑开,还没来得及再说话,就见苏嫔忽然抬头,面向自己这边,可目光却没有落在自己身上。
苏月妩笑意嫣然:“皇后娘娘,您说是不是?”
第48章 苏嫔娘娘,我可以叫你姐姐吗
柳贵人只觉得浑身发凉,四肢僵硬地转回身,就见殿门处,穿着绣凤常袍的陶皇后面色冷沉地站在那里,周围跟着一群宫人,都直愣愣地看着自己。
苏月妩轻捏了姜筠柔的胳膊一下以做安抚,便松开揽着她的手站了起来,屈膝向陶皇后恭敬行礼:“嫔妾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姜筠柔已然从最开始的震悚中回神,她虽怯懦却不傻,早在看见陶皇后出现时就明白了苏月妩套话的意思,可在听见柳贵人说要杀死蝉儿时,还是没忍住心如刀绞。
她一直以为胆小隐忍可以息事宁人,不惹祸端,最多不过是委屈自己罢了,然而今日之事,若是没有苏嫔娘娘,蝉儿就要死掉了,是被她这个不争气的主子害死的……
姜筠柔眼含泪水,挣扎着也要起身去行礼,陶皇后见状,忙出声制止:“姜贵人不必多礼,安心躺着就是了。”
语罢,陶皇后径直走到苏月妩身边,亲自弯腰搀扶,语带歉意:“快起来,是本宫治理后宫不力,识人不清,连累得你和姜贵人都受惊了。”
苏月妩顺着她手上的力道起身,而后满脸真挚地连连摇头:“皇后娘娘您别这么说,您宽厚待下,六宫同沐恩泽,可人心叵测,与您有什么相干呢。”
陶皇后轻轻叹了口气:“不,这是本宫的错,你们这拨新人入宫之时,本宫尚且能看出林贵人心思不正,没有安排低位嫔妃与她同住,可没想到,竟然失察于旧人了。”
她说着,缓缓看向柳贵人,语气沉重:“听鹂,你真的让本宫很失望。”
柳贵人此刻整个人已然吓傻了,摇摇欲坠地站在那里,听到自己的名字才骤然回神。
她“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惊惶地辩解道:“皇后娘娘明鉴,妾身刚才只是胡言乱语,那些话是,是,是苏嫔!是她诱导妾身说出来的,妾身只是胡言乱语,真的只是胡言乱语!”
“柳贵人,你当本宫和苏嫔都是傻子吗?”陶皇后脸上的表情有些痛心疾首,恨铁不成钢道:“本宫过来之前,已经吩咐人押住沁芳等和你沆瀣一气的宫人了,此事一审便知,你到如今还要抵赖吗?”
柳贵人瞬间面色惨白。
沁芳倒是不会供出自己,可剩下的那些宫人大都是些墙头草,看谁势强便依附于谁,如今被皇后抓住,只怕不打就招了!
“妾,妾,妾身……”
“好了。”陶皇后打断了柳贵人结结巴巴的声音,肃了神色,下令:“青黛,传本宫令谕下去,柳贵人暂时禁足聆风阁,待本宫查清事情起末再行处置,另外遣人去太医院,召王院判过来给姜贵人诊治,万不可落下什么病症。”
青黛垂首应是。
陶皇后吩咐完这些事,才又目露怜悯地看向姜筠柔:“姜贵人,你只管安心养身子,本宫会为你做主的。”
姜筠柔依靠着床头,闻言忙道:“皇后娘娘!妾身身边的蝉儿还不知去向!”
陶皇后便看向柳贵人,沉声问:“那宫女可还活着?”
姜筠柔五指瞬间攥紧,眸光颤抖。
“还活着!妾身只是吩咐人打晕了她,暂时关起来而已,刚才的话也只是想想,真的没有敢杀人的意思!”
柳贵人趁机哭道:“皇后娘娘明鉴,妾身胆小如鼠,连杀鸡都不敢看的,此番实在是被那婢子以下犯上,气急迷心了才会这么说的!”
陶皇后就又询问了人关在何处,派宫人去解救,而后看着柳贵人哀伤地摇了摇头:“等将你宫里的人审出结果,本宫再找你说话,如今你只需在聆风阁好好反省思过,来人——”
几个太监应声出列。
“将柳贵人带回聆风阁去,锁闭所有殿门,除却一日三餐,不得让人进去。”
“嗻!”
柳贵人被带走时还在撕心裂肺地喊冤。
姜筠柔听着这越来越远的喊冤声,那双向来清澈的杏仁眼泛起几丝迷茫来。
以前在家中的时候,大姐姐和三妹妹也会孤立欺负她,可那只是在言语上,或是在父兄带来新的簪钗衣料时,抢在她前头挑选。
可真到外面的时候,大姐姐和三妹妹虽然嫌弃,但也会护着她不被外人欺辱。
她原以为,性子烈的人,纵然在某些时候强势了些,总归还是不会有多坏的,可直到这次入了宫……
柳贵人好像能从欺辱她这件事上获得快感,她越弱,对方就越高兴,然后变本加厉,为所欲为。
原来这世上,真有人是能坏得彻底的吗?
“筠柔,筠柔?”
一声呼唤拽回了她的神游的思绪。
姜筠柔轻轻抬起头,就看见了苏嫔娘娘那张清丽美好,白皙无瑕的面庞。
陶皇后已经在刚刚离开了。
苏月妩站在床边,笑着揉了揉她毛茸茸的头顶,道:“你安心休息吧,我就先回钟粹宫去了,你如果愿意的话,我那边的东偏殿还空着,我吩咐人打扫打扫,然后去求皇后或陛下让你搬过去。”
姜筠柔眼眶红红地望了她良久,忽然跪坐起身,拦腰抱住了她,很紧很紧。
苏月妩被抱得有些不适,但也没推开。
“苏嫔娘娘,我可以叫你姐姐吗?”
带着些哽咽的声音在怀里响起。
苏月妩愣了愣,随即讶然道:“自然可以。”
这宫里人不是都整天姐姐长妹妹短的挂在嘴边,也没见谁还要征求谁同意的。
姜筠柔吸了吸鼻子,闷声道:“那姐姐要说话算话,不能再骗我了。”
苏月妩更奇怪了:“啊?我骗你什么了?”
姜筠柔小小声:“刚入宫的时候,你说有闲暇了会来看我,我一直等着,可是你和陈答应好了,跟皇后娘娘也亲近,就是没来找我……”
她仰起头,因为大哭过一场,眼眶和鼻尖都是红的,杏眼中弥漫水雾:“是因为我性子太差了吗?对不起,我以后会改的,你可不可以也跟我好,我想去钟粹宫,我想要和姐姐住在一起。”
第49章 皇后娘娘,您这是做什么
苏月妩听着这些话,微微地有些出神。
平心而论,她这次出手相助,只不过是因为当初进宫时借乘了姜家的马车,她不愿欠人情,想回报回去罢了。
真心?或许有一点,但那一点也只是觉得姜筠柔这种性子有意思,抱着玩味的心思罢了。
可姜筠柔如今的这番话,却让她心尖微颤。
苏月妩不由得去想,若当初母亲没有难产而亡,那个妹妹也活了下来,是不是也会像姜筠柔这样,温吞可爱,抱着自己叫姐姐……
等回过神时,她已然低低应了声“好”。
苏月妩深吸了口气,对上姜筠柔乌黑发亮的眼睛,这次语气认真了不少:“我以后可以试着把你当妹妹对待,但你以后也要听我的话,行不行?”
姜筠柔连连点头,三指并拢举起手:“我要是不乖乖听你的话,就天打雷劈!”
苏月妩顿时哭笑不得,轻戳了她额头一下:“这也值得发誓?如果咱们性子真合不来,分道扬镳就是了。”
姜筠柔急忙道:“合得来!姐姐喜欢什么性子,我就改成什么性子,姐姐别不要我!”
苏月妩没想到这么就被黏上了,不过感觉好像,还挺不错……
*
养心殿。
大殿外的白玉砖地上,跪着一道窈窕端庄的身影。
路过的宫女太监心中震惊不已,但也只敢偷偷看一眼,就低下头匆匆路过。
也有机灵的,见状赶紧进去通禀。
然而从不午睡的陛下此时竟然正在寝殿休憩。
宫人只得禀报给张贵德:“张公公,皇后娘娘素衣脱簪,在养心殿外跪下了,这可怎么是好?”
张贵德皱眉,也有些为难,不明白皇后娘娘好端端的这是搞哪出儿。
陛下昨天后半夜被心火折腾醒,又是洗冷水澡,又是背清心咒的几乎就没再睡,等到卯时又去上朝,朝会上大臣们就赈灾人选之事讨论得热火朝天,散了朝后还追去乾清宫接着议事,直到刚刚才离开。
陛下好不容易能眯一会儿,这皇后娘娘怎么又来了?
张贵德朝内寝看了眼,终究还是不忍直接把陛下叫醒,干脆揣着拂尘自个儿出去了。
此刻已经是正午时分了,三伏天儿最热的时候,金光耀眼的太阳悬在天边儿,把地面照得直冒烟。
皇后跪在白玉砖地的中央,周身没有一丝阴凉,头上的大簪已经去掉了,乌黑的头发半垂在身后,衣裳是没有绣纹的宽袖袍,此刻她额间已经渗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水,却仍是身姿笔挺,不折不挠。
张贵德赶紧走上前去,满脸关切地问道:“哎呦皇后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就算有事要禀,也不用大热天儿的在这儿跪呀,要是一会儿陛下小憩醒来知道了,还不得责罚死奴才啊。”
陶皇后唇瓣有些干燥泛白了,闻言身子纹丝未动,只轻声问道:“陛下在午睡么?”
张贵德忙道:“是呀,昨儿晚上没睡好,今天前朝又事忙,这才休息下没一会儿,所以娘娘您赶紧起来吧,奴才带您去偏殿候着,您要是在这儿跪着,奴才可真是不安心,只能去唤醒陛下了。”
“不许去唤醒陛下,这是本宫的懿旨,张公公,你若敢去,本宫就按宫规责罚你了。”
虽是说着这般命令的话,陶皇后的语调却依旧温和。
张贵德顿时苦了一张脸:“哎呦,娘娘您这不是为难奴才吗,您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陶皇后抬眸,迎着炎炎烈日,眼皮眨也不眨:“因为本宫做了错事,身为六宫之主,陛下的妻子,辜负了陛下的期许,嫔妃的爱戴,就应当来这里请罪。”
张贵德纳罕极了,皇后这么端庄温和,又不失肃正的性子,究竟是犯了什么错才用得着这样?
他还要张口再劝,却被陶皇后直接打断:“外面热,张公公去殿里守着陛下吧,若陛下醒了,便告知陛下本宫在这里请罪,若陛下未醒,就记住本宫的懿旨。”
她态度平和却强硬,张贵德无奈,只得“嗻”了声,拐回殿里去了。
沈珩这一觉睡得不短,足足有一个时辰。
张贵德焦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好不容易见陛下醒了,顿时如蒙大赦,蹿去了龙床边。
沈珩正在穿龙靴,抬眸瞥了他一眼,随口问:“天塌了?”
张贵德心想差不多吧。
他赶紧把殿外陶皇后下跪请罪一事禀报了。
沈珩面色一沉,看了眼殿内的铜镀金花架式西洋表,问:“朕睡了一个时辰,她就跪了一个时辰?”
张贵德唉声道:“是啊,皇后娘娘给奴才下了懿旨,奴才实在是不敢惊扰您。”
“懿旨?”沈珩目光扫过去,不悦道:“别忘了你是谁的人,你要遵的,只有朕的圣旨。”
张贵德有苦难言。
关键是您也没下圣旨?那可不就得先遵懿旨了?
好在沈珩并没有怪罪他的意思,他穿好了龙靴,在张贵德的伺候下更衣完毕,才抬步朝殿外走去。
汉白玉砖地上,陶皇后的面色已经苍白了,虽然尽力强撑着,可身形还是有些许晃动。
沈珩加快步伐走到她面前,皱眉:“你这是做什么,起来,有话去殿内说。”
陶皇后听到沈珩的声音,有些反应迟钝地缓缓抬头,汗水已经将她的鬓发濡湿,目光也有些聚焦不准,却还是倔强地摇了摇头。
沈珩一眼便看出这是中暑的症状,顿时冷声命令:“皇后,朕让你起来,你是要抗旨不遵吗?”
陶皇后似是被这句话震慑到了,用手撑着滚烫的地面,想要试图站起来,但因为跪得太久,途中身子不受控晃了一下,向旁边倒去。
沈珩下意识伸出腿,挡在了她要倒的方向,将人接住。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转头怒斥周遭的宫人:“你们是死的吗?没看见皇后中暑了?还不把人扶进殿里去请太医!”
以为陛下要抱皇后娘娘,正在装死人的宫人们一听这话,立刻活了,赶紧忙活了起来,搀扶的搀扶,请太医的请太医。
陶皇后被架着扶进了养心殿,因为人根本站不稳也坐不稳了,只能找张床躺下。
沈珩止住了她们想要把人搀去内殿的动作,抬手指了指偏殿。
宫人们会意,赶紧调转方向,把人扶去偏殿,安置在床上。
第50章 议罪柳贵人
陶皇后此刻已经有些神思不清了,宫人们在沈珩的吩咐下将冰块挪到床边,又扶着她喂了几杯凉的水。
太医来得也很快,把过脉后从药箱里取出来的时候就备好的清暑益气丸,交由宫女服侍着陶皇后喝下。
“陛下放心,皇后娘娘没有大碍,只是轻微中暑,喝了这药再在殿内歇息些时候,症状就会好转了,只是这两日千万要切记,不可再受暑热,否则对身子的损害就大了。”
沈珩颔首:“知道了,下去吧。”
太医们收拾药箱告退。
沈珩负手走到床边,见陶皇后面色苍白,却挣扎着像是要坐起来说话,沉声制止道:“你休息会儿,朕在那边批折子,有什么话等缓过来了再跟朕说。”
陶皇后轻轻地点了点头,眸光柔和地看着沈珩,可其中深处却带着些许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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