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沈珩的目光越来越幽深,苏月妩难掩戏谑地看着他,语调却可怜巴巴:“沈珩,我还没好呢,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第43章 苏太后的担忧
原以为沈珩会不顾一切地放肆,就如同昨夜那般,却没料到他只是狠狠闭了闭眼,就猛地直身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朕早上下朝的时候,你父亲求见,说是你哥哥想念你,想要入宫探望,朕想着你昨夜累着了,这几日都难缓过来,就告诉他你身子不适,三日后再让他来。”
沈珩明明还未平复着,却偏要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转移话题。
苏月妩慢悠悠地收回视线,也撑着床榻坐起身,挑眉问:“哥哥?哪个哥哥?”
沈珩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当然是你苏遇安了,你不是只喊他一人叫哥哥吗。”
苏月妩轻笑:“那都是多久前的事了,我现在对两个兄长一视同仁,大哥虽是庶出,也对我也很好,这次入宫,还赠了我银子呢。”
苏月妩对苏遇安没有对父亲那般的怨恨,因此用不着在沈珩面前告状,可这不代表她还会把他当哥哥对待。
有沈珩的宠爱固然好,可她不能沉溺于此,太宗皇帝的贵妃之所以那么幸运,是因为生出的两个皇子都是善良敦厚,且无心皇权斗争的人。
而下一任皇帝在夺嫡之争中手上染了数位兄弟的鲜血,为了挽回名声,表示对兄弟的友爱,对庶母的尊敬,才会给予她尊荣,最后允许儿子把她接回王府颐养天年。
时移事易,苏月妩不能确定自己以后会不会有皇子,皇子会不会有心夺嫡,就算无心,那旁人会不会仍然加害他,真到那一日了,沈珩对自己还会不会像今日这般情深意重。
与其求君心不变,不如谋母家支持。
父亲和苏遇安是已经弃了的,舅舅一家隐居青州,几代都没有入仕的意图,唯有庶长兄苏遇则,还算是个很不错的人选。
“你那个庶出兄长……”
沈珩果然顺着她的话想了想,随口发问道:“朕隐约记得,他好像科举落榜后就一直赋闲在家,现在做什么呢?”
苏月妩睁眼说瞎话:“他科考受挫,一直在家钻研苦读,后来嫂嫂生了侄女儿,他又欢天喜地满心在女儿身上扑了段时日,最近侄女稍大些了,他才又拾起丢下的功课研读,准备参加明年的春闱。”
沈珩注视着姿态慵懒的苏月妩,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
他从来没想过,两人还能有这样相对而坐,闲话家常的一天。
“哦,他是你哥哥,定然聪慧,又在家钻研这几年,下次肯定能中。”
苏月妩从这话中听出了几分敷衍的意思,然而再看沈珩,却是正眸光发亮地盯着自己。
她索性直言:“听说许太傅致仕后,在京中办了一个存英书院,上至耄耋老翁,下到总角小儿,都能进去读书,得许太傅亲自指点,我想让我哥哥也进去。”
沈珩听见许太傅这三个字,才算是回过神来,眨了眨眼,试探着问道:“老师的书院招收学子可是极为严苛的,对学识,德行,家世都有要求,阿妩这是想让朕为你哥哥开后门吗?”
苏月妩倾身凑过去,眉眼弯弯:“可以吗?陛下~”
沈珩望着她,喉结滚了滚:“可,可以,过些日子是老师的六十大寿,届时朕会去拜贺,然后把你哥哥引荐给他,好不好?”
苏月妩笑了:“自然好了。”
她的得逞之意形于色,沈珩却只觉得开怀。
……
待苏月妩回钟粹宫,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昨日这个时辰去的乾清宫侍寝,直到如今才回来,绿枝和青雯忙接迎了出来。
“太后娘娘派刘嬷嬷来了两趟了,早晨一回,刚才又一回,眼下刘嬷嬷刚走,说是让您回来了就去一趟。”
绿枝禀告道。
苏月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她大概能猜出来,姑母是为了侍寝之事找自己,可究竟是满意,还是责怪,就不得而知了。
毕竟她一下就破了两个先例,一个是在乾清宫侍寝,一个是以昭仪之下的位分整夜留宿帝王枕畔,着实会惹人非议。
苏月妩到慈宁宫的时候,宫人刚摆好晚膳。
苏太后正准备动筷,听见动静抬眸打量了她一眼,轻哼了声:“皇帝总算是舍得把你放出来了?”
苏月妩见她这情态,心便放了下来,笑意盈盈地行了个常礼,就快步地走上前去:“陛下倒是舍不得嫔妾,可嫔妾这不是和姑母心有灵犀嘛,知道姑母也想念嫔妾了,嫔妾便来了。”
她说着,接过宫女手中布菜用的镶金象牙筷,往苏太后的盘中夹了个饱满的虾圆子。
苏太后正想说她油腔滑调没个正形,就被这一颗虾圆子给堵回去了。
她瞥了苏月妩一眼,似是漫不经心地啧了声:“难为你还记得哀家爱吃虾圆子呢。”
“嫔妾可不止记得这一样。”
苏月妩一脸骄傲地说着,又往苏太后盘中夹了不少菜肴,大都是没刺没壳的海鲜和肉煨出的豆腐菌菇一类,然后邀功道:“怎么样姑母,嫔妾记得全不全?”
苏太后看着满盘子合自己胃口的菜,难得沉默了须臾。
昨晚另一个侄女儿也来过,哭哭啼啼了半晌,却怎么问都不肯直言,最后扰得她连饭食都用不下,相比之下,倒不如这个血脉浅薄些的。
苏太后叹了口气,放下筷箸,给刘嬷嬷使了个眼色,刘嬷嬷便会意带着殿内的宫人退下了。
待殿内只剩下两人,苏太后这才问起正事:“你和皇帝这算是和好了?”
“是吧。”苏月妩乖乖巧巧地在苏太后对面的圆凳上坐好,有些感慨地道:“嫔妾实在没没想到,陛下一点都没有因当年嫔妾任性之事怪罪,对嫔妾……还挺好的。”
苏太后见自家侄女儿这副模样,才算是放下心。
天知道她昨夜听见宫人递来的消息,说皇帝一夜不消停的时候有多么惊悚。
她是真担心那便宜儿子是因为记恨侄女当初逃跑,想发狠把人直接折腾死!
第44章 苏太后的心思
除了这桩事,苏太后这次叫苏月妩来,还有另一件更要紧的事相谈。
“哀家记得,你与云舒在东宫时便有过摩擦,昨儿个她听闻你侍寝,便来哀家这里哭了半晌,大概意思是觉得哀家举荐了你,要弃她于不顾。”
苏太后摇头叹息:“哀家这个年纪了,并没有亲生的血脉,皇帝对哀家虽敬重,可总是隔了一层的,没有寻常母子间的亲近,你和云舒既进了宫,哀家便是拿你们都当家中小辈对待的,还指望着日后你们陪我这老婆子终老,是真不想看你们之间起龃龉。”
虽然在两个侄女间,她更喜欢苏月妩直来直去,伶俐活泼的性子,可苏云舒在血缘上终究更亲近。
那是她亲堂弟的女儿,每逢年宴便会被苏家人带进宫,几乎每一年苏太后都抱过见过,怎会没有情分。
苏月妩看着姑母点点头,一副乖巧听话的样子,可心里却有了些不好的猜测。
莫不是姑母想让自己在沈珩面前为苏云舒美言?
且不说她和苏珩刚重归于好,正是干柴烈火之际,就是日后稳定长久了,她也不愿意。
毕竟谁会想推一个对自己满是敌意的人往高处走?
“哀家知道,你们之间的不睦都是云舒的过错,她这孩子因为是家里的嫡长女,从小被教养言行举止,一颦一笑都不能出错,难免养成了细腻敏感的性子,哀家昨日已经开解过她了,看着她的样子,像是已然听进去了,只是云舒素来脸皮薄,又有些傲气,估计是不会主动拉下脸和你缓和关系的,哀家便想着……”
苏太后顿了顿,看向苏月妩,似是有些难于启齿,柔和了面色才道:“能不能由你先迈出这一步,向云舒低个头,服个软,她并非完全不通情理,见你这样,有了台阶下,顺势也就能跟你冰释前嫌,言归于好了。”
苏月妩眨了眨眼睛,看着苏太后。
苏太后一凝,又赶紧补充说明:“哀家你知道这样是委屈你了,你就是不愿意也无妨……”
话还未说完,就见苏月妩起身走过来,蹲下身一把搂住她的腰,仰头满眼感激地道:“姑母,您真好……”
苏太后懵:“啊?”
苏月妩眸光乌黑明亮:“服软低头算什么,嫔妾知道,姑母也是为嫔妾着想,苏妃娘娘如今身居妃位,而嫔妾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嫔,若不是姑母这般调和,以后我们两人起争执,吃亏的也只能是嫔妾。”
苏太后嘴角抽了抽。
她该不该说自己真没想那么多,只是想让这两个小祖宗别折腾自己人而已……
那厢苏月妩已然一脸认真地承诺:“姑母放心,我会找个恰当的机会跟苏妃娘娘谈一谈,尽量让她消了芥蒂的。”
苏太后失笑,揉了揉她的脑袋:“好,就是真的没和好也没关系,横竖有哀家在一日,你们两个就别想自相残杀,等哀家哪一日闭上眼,也就管不了这些事儿喽。”
苏月妩啧啧:“姑母这话,不知道的还当是七老八十之人说的,谁能料到是咱们三十多岁,风华正茂的太后娘娘呢?”
苏太后实在没忍住,又气又笑地轻拧了下她的脸:“什么风华正茂,你好意思说得出口,哀家都不好意思听!”
殿内霎时一片欢声笑语。
苏太后留苏月妩在慈宁宫吃了晚膳,又从小库房挑了些首饰衣料赏赐,才让刘嬷嬷送她离开。
苏月妩回到钟粹宫,先给家中庶长兄苏遇则写了封书信,说明许太傅寿宴和存英书院之事,询问他想不想去,若想去,这几日便多准备准备。
信交给郑天德后,她便跟绿枝提起了太后所言。
绿枝听了,道:“苏妃那儿,能化解自然是最好,一笔写不出两个苏字,您去一趟也无妨,只是苏妃若执意要与您为敌,娘娘也用不着非得委曲求全,奴婢瞧太后很明事理,不会责怪您的。”
苏月妩点头,垂眸时,眼中有些许黯淡。
太后姑母是真心待她的,可她却不得不抱有讨好借势的心思……
只希望日后有机会,她也能回报姑母。
天色已晚,宫里的规矩,只要过了皇帝翻牌子的时辰,嫔妃非必要便不可擅出宫门。
所以今日是来不及去找苏云舒了,而且究竟该怎么开口,怎么和解,也需要仔细斟酌。
梳洗过后,苏月妩穿着寝衣躺在榻上,抱着竹夫人舒舒服服地闭上眼,不由得感慨,还是在自己宫里好,至少不用担心睡着睡着被人拉起来重“睡”。
*
已是三更天。
不同于钟粹宫的安宁,养心殿内一片灯火通明。
沈珩披头散发坐在明黄色的龙床上,脸色格外阴沉。
他失眠了。
因为白日贪欢,今夜他不得不批折子批到深夜才睡,然而躺到床上一闭眼,昨夜种种旖旎就开始不受控地在脑海中重演。
越演,沈珩就越睡不着
好不容易强行压抑着让自己睡过去,没多久便忽的坐起身。
坐在龙床上的沈珩黑着脸忍了又忍,还是不得不扬声喊人:“张贵德!”
“哎,奴才在!”
在外间守夜的张贵德好像早有准备,立刻便应声进来了。
沈珩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走到桌前倒了杯凉水灌下,心火却还是未灭。
站在槅门处的张贵德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在沈珩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瞄了一眼过去。
嘶……
张贵德欣赏完就快速收回视线。
他刚才在门外,就听着内殿响起奇奇怪怪的声音,心中狐疑于是进来看了一眼,那一眼可了不得,正撞见他那英明神武的陛下轻轻呢喃着什么梦话……
张贵德是阉了,不是傻了,可那会儿也确实是震撼到傻了。
怕扰了陛下好梦,他只能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沈珩没有发现自家忠仆的异样,又灌了两杯凉茶却还没有缓和后,只能拉着脸吩咐:“去备水,要凉的。”
“嗻!”张贵德装作什么都不懂,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样子,正要离开,却又被喊住。
“等一下。”沈珩干咳两声,压低了声音:“让人把床褥也换一下。”
张贵德下意识往龙床方向看去。
哦豁……
“嗻!”
第45章 坤宁宫再次交锋
翌日,苏月妩特意提前了一刻钟去坤宁宫请安。
昨日在乾清宫,她听见了张贵德对沈珩禀报的话,知道了皇后昨日因为她而故意称病之事。
虽说苏月妩跟沈珩一样觉得没必要,可是投桃报李,陶皇后既然是站在为她好的角度做了此事,她也会拿出尊重中宫的态度来。
至于其它……
苏月妩很信任自己的直觉,陶皇后和自己素不相识,陶家与苏家也一直没有交集,对方的善意来的未免太莫名其妙,也太过了。
原以为提前过来,坤宁宫会没有什么人,然而此刻殿内除了苏云舒和姜筠柔外,竟然座无虚席。
嫔妃们可都憋坏了。
前夜苏嫔被接到乾清宫侍寝,还留宿,众嫔妃收到这个消息,可是炸了锅,原本想着趁翌日请安的时候议论一番,可谁知熬到天亮,皇后娘娘又病了,通知取消当日晨会。
此刻看见苏月妩进来,她们眼睛一下子都亮了。
互相见过礼后,程贵人首当其冲抿唇笑着出声:“苏嫔娘娘,您可真是好福气呐,咱们宫里的规矩都让您破了,这乾清宫是陛下处理政务的地方,咱们谁敢想着去那儿承宠,您这不但去了,还整夜留宿,可见陛下对您真是与我们这些人不同呀。”
这话听着是恭维,可明里暗里却在表示苏月妩不懂规矩。
苏月妩笑了笑,只当没听出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本宫瞧着程贵人也像是个有福气的人,说不定下次陛下召幸你,也是和本宫一样呢?”
程贵人装模作样叹了声:“唉,娘娘可别宽妾身的心了,就算陛下突发奇想,从今后要在乾清宫召幸后妃,妾身跟着沾了光,可是身为从五品贵人,也是不能留宿在陛下身边的,终究是和娘娘不同呀。”
比起刚才的隐晦,如今这话就几乎指着苏月妩的脸说她没规矩了。
程贵人是从五品,苏月妩也不过是正五品,都没有到能够留宿帝王身侧的品阶要求。
若是明说倒还好,苏月妩能拿出这是帝王之意压她,可她偏偏没有明说,只是用羡慕的语调阴阳怪气。
柳贵人也适时啧声附和道:“是啊,妾身等是没这个福气的,也不敢有这个福气,还是苏嫔娘娘您福气大。”
气氛有一瞬的僵滞。
苏月妩瞥了她们一眼,神情淡淡地饮了口手边的凉茶。
章贤妃挑着眉梢看戏;吕妃垂眸整理护甲,对这边的争端置若罔闻;吴常在目光有神地看着她们交锋,若有所思;蒋选侍根本没听出她们的机锋,羡慕嫉妒地看着苏月妩;陈嫣巧则是眸光微闪,在思考要不要出言解围,能不能承担起得罪程贵人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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