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浮翠手指里的麻绳沫是哪里来的?
张贵德自然也瞧出来了,高兴道:“娘娘,咱们这就回去禀告陛下吧。
另一头,陶皇后和年长太监对视,轻轻摇了摇头。
年长太监立刻变了脸色,对年轻太监埋怨道:“我只顾着验尸,没注意物证,你既发现了,怎么不早点说!”
年轻太监低头认错:“是徒弟的错,徒弟也是刚反应过来,多亏娘娘问及,不然也不会往这方面想。”
苏月妩扫了他们一眼,没有多言,只道:“跟本宫一起去回禀陛下吧。”
有了这个物证,结合之前的疑点,便能断定浮翠是他杀。
那么那封遗书,自然就是假的了。
只是真正的幕后黑手是谁,她看了眼刚才多次出言阻拦的陶皇后,心中已然有数。
回到沈宥殿中,坐立难安的沈珩立刻再次扔下孩子,起身迎上前。
苏月妩将事情一五一十禀完,陶皇后笑着道:“苏妹妹果断,连尸体都敢上手翻看,实在是女中豪杰,也亏得如此,才能帮仵作这么快查明真相。”
沈珩准备伸出去拉苏月妩的手一下子就僵住了,然后默默缩了回去。
苏月妩一阵无语:“嫔妾净过手了。”
沈珩这才松了口气,轻咳一声,试探地抓住她的手,见没被甩开,便赶紧讨好道:“你别误会,朕没有嫌弃你的意思,朕只是,只是一时太过感佩。”
苏月妩也没拆穿他,只挑眉道:“嫔妾反正是已经自证清白了,接着往下查出真凶,给大皇子和嫔妾平冤之事,可就交给陛下了。”
沈珩立刻肃了神色道:“你放心。”
他转头,问那个年轻些的太监:“你叫什么名字?”
年轻太监跪下行礼,垂首恭敬道:“奴才贱名付申。”
沈珩点点头:“这次查验浮翠之死,你功不可没,朕记得慎刑司还空着一个主事,就你由补这个缺吧。”
付申忙叩首,语气受宠若惊:“奴才谢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待他退下,沈珩看向陶皇后,沉沉地唤了句:“皇后。”
陶皇后惊了一下,抬头看向他,立刻又恢复了温婉平和之色:“陛下,臣妾在。”
沈珩拍了拍苏月妩的手,低声道了句:“你在这儿等朕一会儿。”
见苏月妩点头,他便松开手,大步往殿外走去,路过陶皇后时,语气淡淡:“跟朕出来,不要带奴婢。”
陶皇后回头看了苏月妩一眼。
苏月妩目无波澜地回视过去。
陶皇后弯唇笑了笑:“妹妹,照看好宥儿,本宫跟陛下出去了。”
苏月妩福身,语气平和:“娘娘慢走。”
陶皇后笑着转身离开。
帝后一走,殿内除了侍立的奴才,便只剩苏月妩和沈宥两个主子了。
苏月妩朝床榻上的小孩儿看去。
就发现小孩儿也在满脸好奇地看自己。
第103章 不是娘娘害的我吧?
沈宥见她也看自己,眼睛一亮,爬着就要下床。
这可把张贵德和窦平安吓了一跳。
窦平安赶紧上前拦着:“哎呦奴才的祖宗唉,您想要什么跟奴才说,这身上都是伤,才包扎好,一动伤口要疼的。”
张贵德瞥他一眼:“可真会给自己找祖宗,只怕你家祖坟冒不出这种青烟。”
窦平安自知失言,赶紧打嘴:“奴才知错,奴才知错!”
沈宥没再乱动,坐在床边垂着两条小短腿儿,见窦平安一直打自己,就皱眉,伸出小手拉住他的袖子,用小孩儿音一本正经道:“别打,我不降罪你。”
窦平安被这一句话感动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他们这些没根儿的东西,在宫里这一辈子,也就为遇上个好主子,终身有靠了。
他万幸,遇着了,可是老天爷不保佑,出了这样的事,被人当刀使的是自己亲侄女儿,他这辈子也算是到头了。
如今小主子这句话,更是让他连给自己求情都没脸。
沈宥见他停了,就没再理他,眼巴巴看向苏月妩,软软道:“娘娘,他们不让我动,娘娘过来好不好?”
苏月妩就想到这小孩儿刚才给自己递信封时的样子。
她思索片刻,料想张贵德在场,这才三岁的小人精应该不至于自己摔一下嫁祸给她,便朝床边走了过去。
窦平安和张贵德往两旁退,让开位置。
苏月妩刚靠近沈宥,就被他一把拉住手。
她眸光一震,那一刻甚至已经想象出沈宥拿着她的手推倒他自己的情景了。
然而沈宥只是拉着她,用很小的劲儿试图往床榻上按:“娘娘坐下,站着很累的。”
苏月妩觉得自己可真不是个人。
这明明就是个聪明些的可爱小孩儿而已!
她在床边坐下,刚要笑着说几句逗小孩的话,就听那可爱小孩一脸天真地问:“不是娘娘害我的吧?”
苏月妩差点被未出口的话呛死。
她讶异地看着沈宥,确认了,这果然不是一般小孩,早慧得过分。
苏月妩不再把他当无知孩童对待,想了想,认真地问他:“大皇子觉得呢?”
沈宥顿住了,低头思索许久,唔了声:“我感觉不是,就算真是娘娘害的,我也不生气,娘娘以后别害了就行。”
苏月妩还没见过这样的孩子,新奇不已。
她忍不住温柔了声音,解释道:“大皇子刚才不是听着呢吗?是有人诬陷本宫,你这么乖巧可爱,本宫可舍不得伤你。”
沈宥高兴了,随即又有些内敛地笑了笑:“其实……我方才没怎么听懂。”
苏月妩也跟着笑了:“大皇子已经很聪明了,本宫跟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只会祸害母亲的首饰衣裳。“
沈宥咯咯笑了起来:“荣庆妹妹也会玩儿章娘娘的衣裳首饰,女孩儿应该都是这样。”
这话说的老成,倒像是个长辈在安慰人,苏月妩顿觉哭笑不得。
与此同时。
沈珩将陶皇后带去了偏殿。
没有任何人跟着,关了殿门,便只有帝后两人。
沈珩在殿中央站住脚,转身,看向陶皇后,眸色沉沉,一语不发。
陶皇后眉眼温顺,姿态端庄地站着,被盯久了,露出些许不解的神色:“陛下,您唤臣妾出来是有事吩咐吗?”
沈珩语气平平,听不出情绪:“谋杀宫中唯一的皇子,陷害给淳婕妤这个宠妃,一石二鸟,皇后觉得是谁做的?”
陶皇后微顿,低眉思索了须臾,摇了摇头:“陛下恕罪,未有证据之前,臣妾不能胡乱猜测,后宫中的女子本就不易,臣妾的一句猜测,陛下的一次疑心,可能就会毁了她们这一辈子。”
沈珩盯着她:“可皇后刚才就猜测淳婕妤了,不是吗?”
陶皇后蹙眉:“陛下,那非是臣妾猜测,是有浮翠的书信,和宫人的指证,臣妾是劝陛下查清事实,还淳婕妤一个清白。”
沈珩缓出了口气,索性单刀直入:“是你做的吗?皇后。”
陶皇后愣住了。
她望着沈珩,先是迷茫,而后眼睫颤了颤,那双弧度温婉的眼眸渐渐泛起微红,噙满晶莹。
沈珩没有错过她的任何一个表情,眸中的审视之意微微有所减退。
良久,陶皇后笑了笑,轻声道:“陛下,这是您今天第二次疑心臣妾了。”
沈珩未语。
陶皇后便又温声道:“陛下,臣妾能问一问,为什么吗?”
沈珩沉声:“方才你和淳婕妤去庑房的时候,朕已然让人查清,昨夜文华殿根本不曾遭贼,是有人请那四个侍卫喝酒,他们才玩忽职守,而请他们喝酒之人,正是你宫里一个叫小连子的太监。”
陶皇后的眼泪落了下来,她未去擦拭,哀伤地问:“只是因此吗?浮翠也曾是淳婕妤宫中之人,陛下也未因此疑心妹妹分毫,怎么轮到臣妾,陛下便审都不审那人,便开始向嫔妾问罪了呢?”
“不止。”沈珩继续质问:“王院判也是你们陶家举荐的人,他一向妥帖,为何这次不全力救治大皇子?若非有俞崇清,宥儿现在还躺在床上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陶皇后这次未再多言,泪眼望着他片刻,屈膝重重跪了下去:“陛下,臣妾不知王院判做了何事,他确实是父亲举荐之人,若真如陛下所言,便是罪该万死,忠国公府同罪,臣妾愿一力担之。”
这便是认了举荐不力之罪,而否认同伙陷害。
如果说把陶皇后带来前,沈珩心中有九成笃定,此刻,便削减成了五分。
但五分也是怀疑。
“皇后,朕只最后问你这一次,此事,究竟是不是你做的。”
沈珩再次冷声质问,试图看出她是不是在说谎。
陶皇后却是苦笑了一下,仰面反问:“陛下,您可否告知臣妾,若臣妾认了,陛下会如何处置呢?”
沈珩俯视着她,直言不讳:“朕会以言行无状为由,废了你的皇后之位,打入冷宫。”
陶皇后真心地笑了,释怀道:“已经很好了,陛下,您能为臣妾保全颜面,还留下性命,真的已经很好了。”
第104章 皇后慎言
沈珩步步紧逼:“所以,是你做的吗?”
陶皇后望着他,满眼柔情:“陛下,其它嫔妃或许只以为陛下对淳婕妤是一时宠爱,可臣妾却明白,陛下对她是真的上心,臣妾深知爱屋及乌的道理,又怎忍心伤了苏妹妹,见您伤怀呢?”
沈珩沉默地看着她,未说信与不信。
陶皇后笑着摇了摇头:“陛下应当不以为意吧,那臣妾便不谈真情,只说利害,陛下,臣妾只问您一句,便是这次真的证明是苏妹妹害得大皇子,您会处罚她吗?”
沈珩刚才曾有一瞬间想过这个问题。
但当时想的只是不能逃避,要问清楚阿妩为什么这么做,是有什么不放心的,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然后把问题解决掉。
倒是没想过罚不罚的。
如今顺着陶皇后的话往下想,他大概最多也就是暗地里禁足阿妩一段时日,确认她学好了,再放出来。
位分,待遇,赏赐,一样都不会缺。
陶皇后像是从他的不言一语中已然得到了答案,语调苦涩:“既然如此,臣妾又何苦陷害她呢?您曾向臣妾表明,以后都不会再临幸后宫任何女子了,大皇子若身死,宫中以后便只会有淳婕妤所生的皇嗣,臣妾即便如陛下所想,恶毒工于心计,也不会冒着连累陶家满门的风险,为他人做嫁衣裳啊。”
沈珩面色微动。
陶皇后没有错过他眼中的动摇。
时机正好。
她以手撑着地面,缓缓站起身,含泪望向沈珩:“陛下,臣妾少时读书,曾颇为感慨西汉巫蛊之祸,卫皇后贤良淑德,却因武帝的疑心自缢身亡,只是那时未曾预料到,自己也会有这么一天。”
沈珩沉了脸:“皇后慎言!”
陶皇后声音极轻:“臣妾慎了一辈子,都到这时候了,还不能说两句真心话吗?”
沈珩皱眉,有些莫名的预感:“你这话什么意思?”
陶皇后深吸了口气,抬袖细细地拭去泪水,最后望了沈珩一眼,含笑道:“陛下,嫁给您,臣妾从不后悔,只是臣妾真的好累啊,但愿来世,再不入帝王家。”
语罢,不待沈珩反应,她忽然向殿内的一根顶梁金柱撞去。
“皇后!!”
沈珩眸光猛地一震,三两步冲上前。
一声沉重的闷响过后,陶皇后瘫倒在地上,眼睫无力地颤抖,额角一块血色。
她唇角带着笑意,费力地抬起手,似是想再碰一碰沈珩,可却扑了个空。
沈珩见人还有气,就立刻扭头向门外奔去了。
他一脚踹开殿门,对不远处守着的侍卫吼道:“去叫太医过来!皇后撞柱了!”
今日当值的太医便是刚才被处置的那一群,此刻都已挨了杖,被扔出宫去了。
只有俞崇清和王得远在。
苏月妩得到消息过去偏殿时,王得远刚给陶皇后处理好伤处,上药包扎完。
“陛下,皇后娘娘撞的着实不轻,不止是皮外伤,头骨都有所损伤,只怕……”
沈珩不耐烦地呵斥:“再磨磨唧唧的朕就把你也拉出去打二十杖!”
王得远连忙道:“只怕一时很难醒来,就算醒来,可能也会落下目力变差,耳鸣头疼等症状。”
跟苏月妩同来的青黛闻言,立刻哭着扑向床榻,连规矩都顾不上了,哀嚎:“皇后娘娘!”
沈珩这才注意到苏月妩也来了。
他面色顿时有些颓然,垂下眸光,等感觉到她走至自己身前,才伸手轻轻拉住她的衣角,望着地面低声道:“阿妩,是朕连连逼问皇后今日之事,她受不了这份屈辱,才撞墙自尽的,自古逼着忠臣撞柱的都是昏君,朕是不是做错了……”
苏月妩回想起陶皇后临走前的那个意味不明的笑,隐隐明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还真是豁的出去。
此刻见沈珩满眼黯然的样子,她心里有些发闷,弯腰俯下身,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柔道:“陛下,您没做错,您是在为大皇子和嫔妾做主,想要找出真凶,让我们不再受害,不是吗?”
沈珩闻言抬眸,望着她。
苏月妩眨着眼睛和他对视,正要说些别的话,就被他伸手揽入怀里,用力按紧,死死抱住。
沈珩把下颌搁在她的肩膀上,哑声道:“嗯,朕要护着你们。”
*
陶皇后因伤重不便挪动,暂留在文华殿偏殿休养。
沈珩亲去慎刑司审问此案相关人等。
文华殿其它的所有宫人亦在盘查之列。
浮翠是今早被灭口的,沈珩过来后不久就封锁了文华殿,所以凶手很大可能还在这里。
偏殿内。
说是很难醒来的陶皇后在沈珩苏月妩离开不到一个时辰,就动了两下眼睫,隐隐有转醒之势。
青黛焦急地喊:“娘娘,娘娘!”
陶皇后被唤得睁开眼,清醒的一瞬额头上刺痛袭来,没忍住痛吟了声。
青黛心疼得眼泪都掉出来了:“娘娘,您这是何苦啊,就算不撞墙,咱们也可以想别的法子洗脱嫌疑啊!”
陶皇后皱着眉,伸出手,示意青黛把自己扶起来。
青黛忙上前照做。
陶皇后坐在床榻上,朝殿内环顾了一圈,眸光黯淡下来:“陛下什么时候走的?”
提起这个青黛就又气又心酸:“陛下根本就没坐多长时间,等王院判,不,现在是王太医了,等王太医给您处理好伤口,陛下就和淳婕妤一块儿离开了。”
她还想说两人当着皇后娘娘的病榻亲密相拥,一副鸳鸯交颈的模样,可看主子面色已然不好,就赶紧把话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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