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岐想不通,桑禹背叛北方基地是事出有因,她尚且可以理解,但风暴眼是桑禹费了几年时间才壮大起来的,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让她斟酌利弊后还是选择离开。
或许答案就在后面,凡岐想。
本来还在打瞌睡的工作人员在看清她的容貌后精神一振,实在是桑禹被挂出通缉的那张照片很好记,又经过北方基地大张旗鼓的传播,很难不留下印象,瞥到她身份卡上的已经耳熟于心的个人信息,工作人员迷迷瞪瞪地想。
工作人员自认为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十分淡定地说:“好的,麻烦你录入一下生物信息进行核实。”
连接着计算机的黑壳指纹机被工作人员从防弹玻璃柜台推出,老桑按照要求录入生物信息,工作人员核对了一遍名字,眯着眼费力地找那一行细小的字,“桑禹是吧?”
“对。”
桑禹顺利被放行。
按照指示灯标识的指引,她很快就找到了生物实验室总负责人的办公室,办理好手续,再熟悉一下宿舍所处的位置。
在这期间,她不由得感叹,南方基地不愧是人人趋之若鹜的地方,光是新鲜的食物和价格低廉的水电资源这两点就要甩其他基地几条街。
初到基地的新人,还是个无关紧要的替补,在实验室里可以说是不被人所注意的透明人。
留致和教授是个满头银发看起来和蔼可亲的中年女人,做事严谨而有条理,桑禹是她破例主动邀请来的,但在实验室鱼龙混杂的情况里,她并没有表现出对桑禹的刻意关照。
桑禹每天需要做的事很多,且繁冗,大部分是打杂的活,一天下来疲惫不堪是自然的,但这个不起眼的身份也让她更容易得到想要的信息,半日内便弄清楚了整个基地的路线构造。
桑禹之前在佣兵团待过,毫无做实验钻研生物科学的能力和天赋,留致和教授之所以指定桑禹这个人,是因为她不信任基地和其他所有人,而在这之前,桑禹和南方基地没有任何接触,社会关系相较于基地的人更为干净。
南方基地为了达成目的不择手段,不惜以女儿的安全为威胁恐吓、威逼利诱他们夫妻俩,甚至还将他们唯一的孩子留乐调去当随军医护员。
当留致和教授亲自去寻游骑军团负责人希望她可以给桑禹一个进队的机会时,围观的群众恍然大悟,原来这个桑禹是来当私卫的。
留致和作为基地最有名望贡献最大的教授,这样一个不痛不痒的要求,基地自然会满足她,更何况桑禹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再然后,画面一转,不知道是过去了多久,凡岐看到了游骑军团负责人亲自把印着转正通知几个大字的文件递到桑禹手心里,在短短一个月内击败所有对手成为唯一一个替补转正式的成员,她可以说是独一份。
也就是这个时候,桑禹提出想把薛潮接到基地。
基地重视人才的培养,因此也爽快的答应桑禹的要求,给尚是小孩子的薛潮也注册了生物信息。
南方基地资源丰富,不至于连一个小孩子都养不起。
“我现在是南方基地的居民,对吗?”一道稳重老成的声音拽回凡岐的思绪,原来是她的视角又一次发生了改变。
这回的场景是在一个宽敞明亮的房间里。
和之前悬浮的视角不同,她现在是通过桑禹的眼睛来观察周围的一切,简而言之,是从观赏变成了体验,凡岐的意识直接附着在了她身上,
凡岐此刻就待在居民区的一家出租房内,楼层较高,所以她很清楚地目睹了仿生人求助被拒不得不离开继续躲避猎捕的场景,是她初次看到的那个场面。
唯一不同的是,视角变了。
原来在这个时间点,桑禹和薛潮就已经来到了南方基地,甚至就在极近的地方默默观察着周遭。
然后,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动了,走到窗边紧闭上厚重的窗帘,有人走近她身侧,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视线随之扭转变化,凡岐看清了这人的样貌,应该还是个小孩子,头发剃得极短,几乎露出来头皮,此刻她正一言不发地呆坐在原地,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薛潮,怎么了?”
听到唤自己的名字,女孩抬起眼看向老桑,目光澄澈,犹豫不决地问:“我们不和谈尧一起走吗?”
与此同时,凡岐的视野开始有了变化,原来是她意识寄托的这副身躯,——也就是桑禹站了起来,又回到窗边不知道在观察什么,片刻才回答她,“我没有办法带上所有人。”
女人语气中有无奈,但更多的是担忧,她不知道自己这么做是对还是错,如果可以的话,她并不希望这两个孩子因为她的计划偏离自己原来的轨道。
单从表层看,人类和仿生人的关系可以说是势如水火,相互仇视。
但事实上如果真的从街上随便抓一个人问他为什么如此仇视仿生人,他也总是支支吾吾顾左右而言他,说来说去还是仿生人身上存在的不可控隐患。
而那些上街游/行的居民,里面很多人的身份存疑,并不能代表绝大多数人类的意见,简言之,就是有人在搅混水。
那么又是谁这么处心积虑,只为了要激化人类和仿生人的矛盾,让两者之间的关系剑拔弩张?
第53章
留致和教授是在一个寂静的午后找到桑禹的, 那时候她已经成为游骑军团的得力队员,也是同批次中最优秀、潜力无限的新人。
月前派出的游骑军第三分队的成员全部失踪,现场只残留有烧焦的汽车残骸, 从车窗玻璃上提取出了一小部分人体组织, 虽然搜救队没有发现完整的遗体, 但从车内的血迹反应和皮肤组织可以推断出她们已经凶多吉少。
游骑军团的外出任务成员死亡率是最高的, 就算成功完成了此次外出行动的任务,也有可能命丧污染物手中。
这次送回的拟牺牲名单里就有留乐的名字,巧得很,同队的队员和自己调换了值班时间,大半夜被临时派遣到人手不够的搜救队,第一时间看到了牺牲名单。
正在桑禹犹豫不决要不要告知仍焦急以盼女儿回归基地的留致和教授, 领队突然下达一项紧急指令,要求他们所有人封口,不准泄露任何信息。
“死了这么多人,基地早晚都要通知,光给我们施压有什么用?天下可没有不透风的墙。”训练完吃午饭时,同队的伙伴忍不住和她抱怨。
“能拖多久拖多久, 可能是忌惮留致和教授,最近有个保密级项目正在进行,留致和教授是主要研究员。”
伙伴轻嗤一声:“要我说,就算留教授撒手不管了,也是基地高层活该,谁让他们整天用屁股思考,把人家教授的女儿丢到战场上算什么……”
“嘘——”
低声制止住伙伴的话头,桑禹很是头疼这人的口无遮拦,一张嘴就得罪好多人,要不是家世不错有父母给担着,她早就不知道多少次被针对了。
桑禹率先吃干净碗里的米饭,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总觉得打饭的机器人盛的食物份量越来越少,经常一份吃不饱,还要再花荣誉点买第二份。
就在她挑选饭菜时,一张身份卡自她身后伸出,在桑禹反应不过来的时候结算了荣誉点,咔哒一声,扣除了应付的荣誉点。
桑禹:“留教授?”
尚穿着一身雪白实验服的中年女人不知是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细框眼镜下的眼角蔓延出浅淡的细纹,留致和的年纪放在个个都成就斐然的生物实验室里算得上年轻有为。
回忆起初次见面对这位教授的印象,桑禹发觉她真的是沧桑老态了许多,好像那股支撑着她的精气神被抽走了,余下一张皱巴巴的干皮子勉强撑起人的形态。
桑禹直觉她是为了自己女儿的消息来的。
果然,留致和收回身份卡装进衣兜里,声音轻道:“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桑禹点点头,端着盛满饭的碗跟留致和找了个无人的角落落座,煎熟的胡萝卜清脆且水分充足,对面坐了一位无形中透出一股威压的长辈,她食不知味地捏着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
没有做多余的寒暄,留致和直接进入了主题,挑明自己此次的目的,“我想请你帮一个忙。”
没有等待她的回复,女人自顾自地低声说道:“我知道,我的孩子已经离开我了,我也知道,基地下达了指令不许我们知晓这个消息。”
桑禹依旧没有出声,内心却如同抛下石子的无澜水面,荡起的震惊久久不能平息。
小队全军覆没的消息只有搜救队知道,可领队明明已经勒令暂时不准许外传,留致和教授从哪里得到的消息。
这位母亲便继续旁若无人地诉说着内心的悲痛欲绝,她好像急需要一个听话懂事的倾诉对象,无需任何安慰,只静静听她说完就好。
从只言片语里,桑禹可以看出来留致和是一位不那么“合格”的母亲,科研任务繁重的情况下,她无法兼顾家庭与事业。
丈夫同样不愿意被孩子牵制前进的脚步,小留乐的成长过程缺乏她和丈夫的参与,但耳濡目染间竟也对生命科学产生了兴趣。
不顾亲人们的反对,一向耳根子软的留乐异常决绝地填报了生物实验室的求职报告,以她的资历和能力,被分配到实验室当研究员是板上钉钉的事。
不那么严格的划分领域的话,她们母女俩耗费精力的地方、为之奉献的工作,都来自同一个源头。
“你是从基地外来的,外面现在是什么情况你我都心知肚明,针对仿生人的大/屠/杀很快就要蔓延到基地内部了。”
桑禹:“但是我们什么都做不了,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只需要让你帮我带出基地。”留致和打断她的话,眼角的细纹因为悲恸睁大眼的动作而没入眼尾,看起来像是一道被风刮乱的稀疏泪痕。
留致和没有具体说那是什么东西,但无需言语就猜得到那非常重要。
仿佛空气饱足的胀圆气球被针扎破,桑禹突然就失去了拒绝她的勇气。
“两天后,基地会往实验室调过去两个人负责防护工作,如果你同意,我会把你的名字报上去,到时候我会提前准备好替代你值班的仿生人,按照实验室准则所有人都必须穿戴专门的防护服和防毒面罩,不会有人发现你被调了包。”
“等等,我……”
“所有事宜我都会安排好,你只需要回答我愿不愿意。”
“你、我我。”听完留致和的托付,桑禹满心惶恐,下意识地想要推脱,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来承担如此重任。
“我能信任的只有你。”留致和几乎是用祈求的目光紧紧盯着她,眼眸深处灼热的光一寸一寸地凌迟着桑禹的心,“求你。”
名为理智的弦在此刻崩断。
“我答应!”不自觉吼出这句话的桑禹反应慢了半拍,半晌才猛地起身,在周围人的诧异眼神中尽量恢复正常的举动。
落在她身后的留致和眼中,更像是落荒而逃。
等到桑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女人才往通讯器里的讯息页面输入几个字:如常进行。
晚上九点,游骑军团的日常训练划上结束的一笔,桑禹没有立即回到宿舍洗漱休息,而是待在空旷的地下格斗场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近身格斗的动作和技巧。
南方基地从来就不缺可用的人才,每天都有足够强大的人类慕名而来,天赋异禀的、家世显卓的,桑禹虽然是佣兵团出身,经验丰富,但并不是最优秀的那个,也不是最有天赋的人。
直到练得满身热汗,脑袋里的杂念全都抛到九霄云外,桑禹气喘吁吁地仰躺到格斗台上,墙顶的灯光有些刺眼,忍不住伸出胳膊遮住眼睛。
偌大的地下格斗场,空无一人,仅余头顶巨大排风扇的呼呼声萦绕在耳边,毫无余留倾泻在地面的大片微光里,她甚至可以看清楚空中的缥缈微尘。
桑禹想不通留教授是通过什么渠道找到自己的,也猜不透她把一切押在自己身上的目的。
实在是留致和报出的酬劳太具有吸引力,不但可以安排妥当她棘手的身份问题,还愿意把以风暴眼现在的势力根本接触不到的精密设备无条件提供给她们。
要知道,在现如今这样各类资源被各个基地垄断兼并导致小的民间组织寸步难行的艰难境况下,留致和可以提供的资源价值远远超过她的预期。
这个人就像是一团可能会吞没桑禹整个人的迷雾,但唯一可以抓住的也只有这个人,组织想要壮大不被打压至消亡,这是唯一破除困境的方法,所以必须要牢牢抓住。
做了决定后,桑禹第一时间联系了留致和,对方的要求很简单,让她以全新的身份进入南方基地,报名月底基地的统招,职位是生物实验室的预备研究员,身份由对方提供。
看到这行字时,桑禹第一反应是这怎么可能,她一个从佣兵团退下来的待业人员,学校只上了几年的义务班,基地沦陷后就开始了流亡生活,那时候连饱腹都尚且勉强,压根想不到上学的事。
这个生物实验室的研究员,即便是预备的,肯定也需要考核,别说在考核中取得好成绩了,她都怕自己读不懂题目。
就在这时,留致和回复的讯息让她松了一口气。
不用担心,写满就可以,另外,相关事情无论大小禁止透露给任何人,事情告一段落后,你才能离开基地,在这之前不能和除我之外的人有联系。
她低头回复:ok。
“老桑,叫你好几遍怎么不吭一声。”突然有人毫无预兆地从她身后猛拍了一下后背,谈尧顶了一张脏兮兮的花脸凑到她跟前,汗味直直往鼻子里钻。
小孩子活动量大到了新环境兴奋得不行到处乱窜,再加上将近半个月没有换衣服,汗味快要腌入味,熏得桑禹直翻白眼,十分嫌弃地后撤,“臭死了,还有,别叫我老桑,整天跟着薛潮不学好的,没大没小。”
“老桑老桑老桑——”越不让做什么偏要做什么,谈尧小炮竹似的围着她蹦,“机械奶奶叫我问你晚上吃什么?”
“随便!”
“那我告诉奶奶说你想吃卷心菜!”
卷心菜是桑禹最讨厌的食物。
“你敢——”眼睁睁看着谈尧呲着一口带豁口的牙贱兮兮地跑远,桑禹泄气般轻声笑了笑,“小白眼狼。”
当天晚上的晚饭是土豆玉米粥,不知道哪个人才想出来的菜谱,土豆和玉米都能煮到一锅里,桑禹凑到锅里看了眼,稀稀拉拉几粒米都瞧得分明。
谈尧倒是不挑,端着比脸还大的碗狼吞虎咽吃着,她这个年纪正是贪嘴的时候,即便现在的组织暂时没什么好东西,也还是顿顿吃得很香。
从前在北方基地,桑禹接到好任务有条件了,还时不时地在回家的途中绕到百物山脚的店里买份炸土豆条。
薛潮喜欢吃辣,谈尧更钟爱酸甜口,这俩倒霉孩子统一不了口味,经常因为土豆条放什么料打起来,为了避免出现这种情况,她一般会嘱托老板分成两半撒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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