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血绷带快用完了,消毒水剩下的也不多,没有任何器械,这边的环境达不到手术要求,我们没法给伤员进行治疗。”医护员忧心忡忡地说,担忧的目光在角落里的那几张担架床上停留了几秒钟。
那些都是需要进行手术的伤员,被丝寄生的人类失去神智攻击了他们,其中不少伤员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枪伤。
廖莘深吸一口气,同身边的队长下达命令,“继续赶路,去清点人数分成几队,先送伤员走。”
“是!”队长刚要离开,只听到首领又补充了一句,“储藏室应该有那种卸货用的小推车,看看能不能用上,不够的话紧着重伤的人用。”
队长不敢耽误,打断还没吃完饭的巡逻员,挑了几个得力干将负责转移伤员到C区,剩下的所有人编好队专门护送居民,就跟在伤员的队伍后面。
凡岐被分到最后一队,薛潮和谈尧也在,她们的任务主要是守好后方,再加上谈尧的能力,便于警惕外面神志不清的人误打误撞闯进避难所,攻击居民。
五花大绑的窦寻被推搡着走在队伍最前面,廖莘特别嘱咐把这个人盯紧,好在她发现这个人除了在凡岐身边会主动说几句话,其余场合他都沉默得毫无存在感。
得以存活的居民无需特别要求秩序,就全程按照队伍的指示行路,没有人有异议,虽然前进速度较快,有凡岐她们垫在队伍尾部,没有遗漏掉任何人。
就这样前行了大约一天时间,中途补给过几次食物和饮用水,大部队终于和C区外沿的值守人员碰面。
C区守卫森严,将近一米厚的大门紧闭,监控设备的外观像极了蝇虫的网状球形眼,戒严打量着被大门阻隔在外的人。
应该是得到过命令,值守的巡逻员并没有因为确认过廖莘的身份便放松警惕,而是摸了一把额前不存在的虚汗,说:“我们队长说,不管是谁,进入C区必须通过检查。”
话音刚落,似乎是怕廖莘发怒,她又急急地补充道:“不是我们不相信您,实在是……”
廖莘皱起眉,扭过头做了个手势,本还在窃窃私语的人群顷刻间安静下来,她对巡逻员轻摇了下头,“这是你的职责,我不会因为这个生气。”
所谓基础筛查,便是确认人体有没有异常损伤,和总基地推行的24小时污染观察法有异曲同工之处。
“那好,我们现在就开始检查,咱们尽快结束。”巡逻员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面对这位从未谋面的新领袖时也不复之前的如履薄冰。
新领袖看上去是通情达理的人。
为了缩短筛查时间,通过检查的巡逻员重新编排成队,协助C区的人严格筛查了所有即将并入的人员,确认没有污染者混入人群。
基础筛查足足进行了一个小时,中途没有任何意外发生,统共428位居民,外加凡岐她们几个人,终于迈进C区的大门。
经过长时间的跋涉,安安累得不轻,才进入C区就下意识地巡视四周,定位器似的从黑压压的人群里准确锁定到凡岐,“凡岐姐姐!”
“凡岐姐——”和安安欢快的呼唤声撞到一起,梅莉尚未说完的话被迫咽进喉咙里,眼神幽怨地瞥向凡岐,不发一言。
凡岐:?
“凡岐姐姐你累不累,要不要喝点水。”安安个子才到梅莉的下巴,身上还带着伤,却能不动声色地把人挤到一边,凑到凡岐跟前,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梅莉不满地说:“我也在跟凡岐姐说话呢,她很忙的,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天天黏着她也不怕人烦。”
安安虽然人小,但气势汹汹,“谁是小孩子,你也没比我大多少,我是仿生人,长得快,而且什么叫我黏着凡岐姐姐,我们本来就比你关系好。”
“我小时候,凡岐姐姐还整天送给我苹果糖吃,我们俩都是十九区出来的,是老乡!”
梅莉怒道:“凡岐姐教过我格斗术,我能帮得上忙,你除了拖后腿还能干嘛……”
廖莘拿着领取的食物过来时,刚好听见梅莉在暴跳如雷地反驳,轻皱起眉把处于风暴中心的凡岐带了出来,把速食全麦面包递过去。
说来也奇怪,梅莉这段时间成熟稳重了不少,可一涉及到凡岐,她的这层伪装便会卸下原形毕露,跳着脚和安安吵嘴的模样,像极了之前在北方基地。
伤势较重的伤员都被接到了疗养室,那里的医疗设备先进、全备,而且可供使用的药物资源足够多,不至于供不应求。
窦寻被单独关了起来,没有经过廖莘的准许,任何人都不能和他接触,凡岐明白,这个男人就像是一枚暂时哑火的定时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朝她们发难。
精钢制成的镣铐禁锢住窦寻的双手,行走时锁链在地面滑动,叮叮咣咣作响。凡岐拉过一把单人椅正对着他坐下,手心捏着遥控装置,镣铐通有电流,只要她按下装置,佩戴镣铐的人瞬间会被强劲电流击晕。
由于窦寻不算常规意义上的人类,廖莘特意选择了高于普通人体所能承受的电压。
“这已经是我们第三次面对面交流了。”窦寻面上含笑地注视着凡岐,被镣铐禁锢了自由的双手状似轻松地搭在一起,“如果你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那你恐怕是找错人了。”
凡岐对他嘴里吐出来的话不以为意,“以你看来,人类最终的出路是什么?”
“出路?”窦寻仿佛听见了什么极幽默的话,修长的双腿交叠起来,“寻找出路的理由是什么,活在我创造出的精神网不好吗?”
人类基地经历过一次足以毁灭殆尽一切生物的灾难,即便幸存下来的极个别人类在足以令所有人丧失斗志的废墟中一点点重建了文明,但那根本难以恢复到之前的程度与水平。
气候恶劣、污染物威胁、资源的缺乏、生活水平落后……窦寻每次看到人类基地里汲汲求生的生物,就像是看到滚轮里从不停歇的仓鼠,跑到筋疲力竭直至死去,荒漠区降下的辐射雨一般,连一丝波澜都留不下。
“我放出那些精神网,触端一旦进入人体,便不可能有回转的余地,不仅如此,就算它们被火烧死,分解出的无数个细胞也会深深渗入地下,污染你们剩余无几的土地和水源。”
“凭现在人类基地的能力,根本无法挽救,这片你们赖以生存的故园,现在就是我生物网的栖息之地。”
他指节在桌面轻轻叩着,语气变得循循善诱起来,“凡岐,我记得你是十九区长大的,那里很破旧也很落后。人类基地有什么好,值得你们为它出生入死?”
“如果你愿意选择和我永久地联手,我有能力赠予给你一切,权力、金钱……你所能想象到的所有。联邦的那群酒囊饭袋精心筹建出的庞大地下城足以满足所有的欲/望和想象,我的精神网影响范围虽然很大,但也不是没有边限。”
他挑拨离间得太明显,凡岐却完全不按照他的话走,“你刚刚说,精神网,避难所外面的那些丝是你的精神网,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面对质问,窦寻不为所动,面上的笑容简直像是铁打铜铸出来的虚伪假面,和这种人对话互套信息更像是一场比拼心理承受度和语言技巧的博弈。
凡岐将心中的猜测一点点袒露出来,同时也是在从这一次次重复的试探中得到新的信息,“那些被你制造出来的丝具有精神控制的作用,又能被触摸到实体,寄生在人体上会逐渐腐蚀□□和骨头,直至可以完全操控这具身体……”
能够被源源不断制造出来,又不依靠任何附着物生存,那就排除掉污染物这一选项,凡岐自言自语地说:“看起来不像是污染物。”
窦寻垂下薄薄的眼皮,并不作答,凡岐又说:“不是污染物,那就是菌丝?我们许多人都是这样猜测的。”她面不改色地胡乱编造,“起码看起来是相像的。”
窦寻冷声道:“别把我和那种低等的生物相提并论。”
这是凡岐和他几次沟通以来,男人第一次表现出如此针对性的敌意,像是她的这番猜测侮辱到他一般。
第90章
凡岐推开门出来时,廖莘和几个信任的部下正不远不近站在一边,她察觉到了异常之处,因为她们均是脸色紧绷,仿佛遇到了什么要紧的事。
“他有说什么有用的信息么?”廖莘问。
凡岐轻轻摇了下头,窦寻很自负,但也极其谨慎,寻常的审讯手段在他那里都没用,除非是他自己愿意开口,否则她们绝无可能从他嘴里撬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她问:“出什么事了?”
“有个很重要的事情。”廖莘将一个造型新颖的通讯器递过去,凡岐接过通讯器垂眼看去,只见亮起的屏幕左上角,代表通讯信号的格子在微微闪烁跳动,虽然信号不稳定,但已经不是之前全灰的状态。
“在通风口那边,通讯器甚至可以接收到信号消失前南方基地发送过来的紧急警告,就是不太稳定。”廖莘垂在身侧的指骨紧绷着发力,神情笃定, “避难所外面的那个东西影响力越来越小,守在外层的巡逻员刚刚送回来消息,说那些被控制住精神的人状态也逐渐疲惫,进攻避难所的速度也变慢了。”
“你觉得这是什么原因?”廖莘目光微凝地锁定住她。
凡岐和她对视几秒,无言片刻,突然牛头不对马嘴地交代了一句:“通知下去,准备大量的镜子, 或者是任何可以反光的物体, 全部聚集到一间屋子。”
廖莘摸不着头脑地紧皱着眉心,没能追问下去,因为凡岐已经重新推开关窦寻的屋子的门,窦寻依旧是她离开时的那个姿势,双腿交叠在一起,眸光在她手心里攥的通讯器停留了稍许。
转达完凡岐的话,廖莘也跟着进来了,反手合上门,只剩下被阻隔在外的部下面面相觑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凡岐开门见山地问:“你的精神网越来越弱了,为什么?”
窦寻懒懒地掀起眼皮,凝视着门外对他的存在十分警戒的巡逻员,又把目光滑到凡岐脸上,眼底满满都是深意。
“是因为你不能在人类基地停留太久。”凡岐这句话刚说出口,窦寻便笑了,饶有兴趣地说:“如果我说是的话,你想怎么做?”
“做个交易如何?”凡岐拉开椅子坐下,同他一样翘起腿,是一个松懈惬意的姿态,面对窦寻这种心思深沉又油盐不进的,只有在气势和心理
“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交易。”
凡岐说:“最坏的打算,是人类基地走向消亡,而你也会被我们永永远远地困在这里,等到你的精神网彻底失效,我会亲手杀掉你,就像在联邦那样。 ”
说完,她偏了下头,“如果我猜的没错,窦寻的身体被我毁灭之后,你的本体也只能依附在暴食者身上,而不是其他任何一个人,归根到底,你的命不比我们珍贵多少。”她缓缓伸出两根手指,“都是两次活着的机会,如果暴食者的身体遭到毁灭,你也无法寄生到其他人身上。”
窦寻盯着她的眼神像极了一条潜伏在暗处的阴鸷蟒蛇,如果不是电击镣铐,她有足够的原因相信他会冲上来把自己撕碎。可窦寻做不到,他和人类基地一样受制于人,只能在不暴露弱点的情况下步步为营,企图在这场无声的博弈中先掌握具有优势的位置。
这样一来,凡岐反倒是想通窦寻在掌控了暴食者身体后为什么要竭尽全力伪装不愿意被人发现异常。
他很可能是想混进人群里,找机会通过镜子等媒介回到联邦。
只是还没能悄无声息地实施这个计划,便被凡岐认出了那层人皮下潜伏着的,另外一个迥然不同的灵魂。
窦寻直起身子,收敛干净面上的表情,他不笑时,有股近乎高高在上的冷漠,好像面对的不是和他一样的生命体,而是毫无用处的蝼蚁。
“你说交易?”男人缓缓咀嚼着这个词,似乎是很疑惑,“你关心那些人类,为什么?”
从窦寻的角度,他实在是无法理解,在他眼里,无论是人类基地乌合之众般的劣等人类,亦或是联邦那些自恃高人一等的财团和贵族,和路边随处可见的碎石子枯草根没有什么区别。
凡岐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类,明明可以对人类基地面临的灾难视若无睹,偏偏产生了不必要的感情。
窦寻眯起眼睛,意味不明地说:“提起当年的大清除计划,人类基地没有人不知道,党同伐异,人类虚伪、肤浅胆怯,一直如此。连仿生人都容不下的他们,如果发现你既非人也不是仿生人,你有没有想过会陷入什么样的境地?”
他这段话说得不无道理,但最让人心惊的是隐约透露出的有关凡岐身份的内容,连站在门口始终一言不发的廖莘都脸色微微变了,忍不住后怕,余光撇向身后紧闭的钢门。
幸亏她及时关了门,没有让其他人听到这些。
人类基地正处于一个异常紧张和危险的阶段,稍微踏错一步就很可能将人类的命运置于到岌岌可危的位置。
虽然廖莘也没有从刚才窦寻的只言片语中得到什么非常细致的答案,但她也从短短一句话里捕捉到了重要的字眼,总结下来就是——凡岐也不是人类。
不仅不属于人类,甚至也不是仿生人。
“一个可靠的、值得信任的联盟一定是建立在某种互益、和谐的共同利益关系链上。”凡岐没有因为窦寻的话产生不必要的动摇,语气平淡地道出事实,“比起人类,你更不值得信任。”
男人听了,无言片刻。两人遥遥相对,都不肯先开口,房间内自然而然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氛围,是无言的搏斗。
因为这意味着交易合作关系的确立过程中砝码的天平是往哪边微微倾斜。
就在这时,通讯器发出滴滴的消息提示音吸引走了屋内所有人的注意力。廖莘一目十行地浏览完消息,面上浮现出几分喜悦之色,放松地舒出一口气,当着窦寻的面同凡岐说:“南方基地也准备好了,就等我们这边。 ”
窦寻皱起一双浓黑的长眉,目光闪烁,突然明白了什么,锐利的眼锁定住凡岐,迸溅出渗人的森冷,“你早就做好准备了,不是么?”
凡岐从一开始的目标,便是将那群人类和仿生人从千疮百孔的人类基地转移到联邦,
洞悉他所作所为每步之下的所有隐秘的动机,表面看去确实是在提出一个对彼此都有益的提议。
像是异常高明的猎手那样,布置好陷阱,将充斥着鲜血与利器的陷阱铺满鲜花伪装成看似美好和平的合约交易。
实际上,凡岐很确定他会踏进这陷阱中,因为窦寻此人的自负与独僻注定他不会甘心就此止步。
白惨惨的灯光照映下,窦寻重新露出一个笑,原本清俊年轻的眉眼放松地舒展开,像极了一张完美无瑕的铁面紧密无间地焊进了皮肉。
她的猜测是对的。
他不会放弃任何对自己有利的提议,哪怕是凡岐的计划中早已容纳进去的算计他的那一环。
“我没有要求。”窦寻冷冷地说:“只是我需要你的一个承诺,沟通两个世界的媒介一旦开启,我要最先离开。”
“不行。”凡岐果断回绝,“你能开启媒介也可以随时关掉媒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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