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愈合的速度……她眸光闪烁,心中有了定论。
远处传来沉闷的隆隆声,邓专员下意识地仰头看去,以为是雷电发出的动静,然而紧接着的砖石碎裂的声音让她意识到刚刚并不是打雷。
无数道深不见底的黑色大裂隙一直蔓延到她们跟前,伴随着坚硬砖石被碾碎成齑粉,凡岐她们连连后退,反应得快才没有掉进裂隙里。
邓专员惊疑不定地盯着脚边恍若深渊的巨大裂隙口,她定定看了会儿,像是发现了极可怕的存在,突然变了脸色,喊道:“跑——”
脚下踩着的地面猛地塌陷碎裂,一根庞大的尾部自裂隙中腾跃出来,坚硬鳞片划得砖面火星四溅,碎石一寸寸迸溅。
廖莘回过头,见那条盘旋起来和联邦的中心塔差不多高的巨蟒,不由得一愣。下一刻,凡岐被尾尖高高卷起,一下子狠狠掼在地上,巨力砸出一个大坑,而四周本就摇摇欲坠的建筑物顿时倒塌。
尘烟四起。
“凡岐!”她心惊肉跳地回头,拨开邓专员想要带她逃离的手,数根粗长的藤蔓从地底冒出,瞬间缠绕拧成钩子的形状,尖端渗出的汁液在地面侵蚀出一个个洞,往巨蟒的方向刺去。
呛鼻的尘烟散尽。
廖莘被藤蔓缠住身体带去那边,远远地看见鳞片密布的蛇尾下正缓缓淌着一滩鲜红的血液,眼皮忽地一跳。
然而很快,她就发现那不是凡岐的血。
巨蟒的尾尖剧烈地抖了抖,似是压制了磅礴怒气,鳞片蹭过地面发出噼里啪啦的动静,廖莘看见它磨损严重的另外半边身体,密密麻麻的细刺从鳞片边缘微小的细缝扎进去。
地上的那滩血正是从它身上流下的。
凡岐则完好无损地从蟒身后钻了出来,周身还萦绕有黑雾一般的金属流体,她刚刚便是在千钧一发之际把方圆几百米内所有可用的金属炼化为新的实体。
细刺是金属流体所化,因此坚硬无比,对巨蟒而言,带来的痛意和万箭穿身没有区别。
凡岐微微抬起脸,凝视着此刻和她相比宛若巨物、暴躁易怒的巨蟒。
“付涧!”她声音里隐隐含有怒意。
“付涧”那双冰冷无生气的金色眸子也居高临下地藐视着她,细长的瞳仁倒竖,显然是什么都听不进去,亦或是听不懂。
她现在不仅仅是保持着污染物形态,连属于人的理性和意识也完全消弭了。
和那些“居民”一样,他们现在都是磨牙吮血的怪物。
第106章
空气中漂浮的烟尘逐渐散去。
关于付涧的去向不明, 凡岐她们曾经预想过最坏的结果,所以在她安然无恙的再次出现在大家面前时,凡岐恍惚惊讶了一下, 不忘凝出实体钢刃深深凿进那根被密鳞覆盖的巨大蟒尾。
付涧一上来就下的死手, 她也仅仅是条件反射地回敬过去, 常年耳濡目染形成的不留情面的决绝习惯不会因为对方的身份有所松动。
付涧要杀她, 那她也会回馈以相应的手段,但是不能否认的是,凡岐潜意识里觉得付涧现在这样也远比没有音讯要好,即便是现在这样以“对敌”的身份。
列车站发生爆炸的那次,付涧化为污染物形态替凡岐抵挡了一部分灼热气浪袭来时造成的伤害。
她微微喘了喘气,从渗血的和她腰差不多粗蟒尾后面钻出,不知道为什么,污染物形态下巨蟒的血液气息异常浓郁,像是被泼了满身的脓血,腥臭无比。
凡岐仰头,和那双凝着浓重怒气不甘的兽瞳对视,隐约可见粗粝鳞皮下活跃地淌动穿梭的线状物,密密麻麻,仿佛是蠕动的线虫。
那应该就是窦寻用来控制付涧的精神网,凡岐不清楚他是怎么做到的,之前在教义所围堵她们的那些教徒也是这样,虽然被精神网控制,但仍然可以维持人形,不被精神网吞噬身躯和血肉。
当然,最特殊的例子还是先财团领袖周政,和窦寻做了交易后,他不但没有被植入体内的精神网反噬,还无限的延长了寿命,维持着他还健康正值壮年的假象,哪怕他皮肉下早已腐朽溃烂。
付涧身上的异态以及面对她们时毫无理智思考的攻击,都传达给她一个糟糕的信号,那就是付涧也正在“溃烂”。
地面震颤得厉害,荡起的尘土灰烟几乎遮盖住人的全部视线,几根青色藤蔓迅速拧成一股把凡岐和邓专员带离地面。
下一秒,她们刚刚站立的地方瞬间塌陷下去,裂开的地面深陷蜿蜒,沙土石砾滑落进去,发不出丁点回响。
廖莘操控着藤蔓,回头看顷刻间化为灰色废墟的教义所,神态凝重地拧起眉。
任何一名异能者都是人类基地在面对威胁时有力的筹码,从廖莘个人的角度出发,她不愿意失去这张好牌。
然而这次再见,付涧不再是从前有几率归属到她们这边的风暴眼干员,而是理智尽失被精神网控制的一副躯壳。
冷血一点来分析,与其让付涧变成现在这样的对立者,廖莘宁愿在她身上发生的是最坏的那种结果……
轰隆的连绵几声闷响,平坦的地面流沙一般倒泄下去,房屋塌陷的过程类似于多米诺骨牌,被灰蒙蒙的天际映衬着,成片累积着崩塌。
好像那不是坚硬牢固的钢铁水泥砌铸的建筑物,而是什么脆弱到不堪一击的玩具搭成的房子。
发现在凡岐这里讨不到任何好处,付涧没有恋战,这放在之前是不可能的,因为她是宁愿战死也不愿意逃脱退缩的那类人,她用锁定猎物的眼神最后紧盯了凡岐几秒,金色兽瞳倒竖成尖针,冰冷的瞳孔倒映出颠倒塌陷的废墟。
紧接着,盘旋状的巨蟒尾尖轻颤,卷起碎石烟尘的同时,速度快如闪电地重新潜进地底裂隙。
粗重的藤蔓缠住凡岐的腰,熟练躲避开不断坠落砸向她们的碎石瓦砾,裂开的地面宛若嘴角咧开的狰狞血口,深不见底。付涧虽然走远了,制造出的裂缝破坏依然在继续。
尖锐刺耳的警报声此起彼伏从远方响起,邓专员被吊在半空,腕上戴的光环荧屏忽然亮起,她费力地扭过脸,苦着脸接通联络号码。
天知道为什么这种时候她也要工作。
大地的震颤逐渐平息,付涧一离开,那些凶神恶煞的“人”好像被抽走了主心骨,身躯软趴趴缩水成一张干瘪的人皮。
廖莘收回藤蔓把她们放到地面,用靴子踢了踢其中一张人皮,重量很轻,甚至说干皱到发脆,像是昆虫蜕变遗留下来的皮茧,她皱眉后退了半步。
“对、对,我们就在现场……”光环那边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邓专员落到实地,腿有些发软,唇角紧抿着,连续应答几声。
通讯才挂断,她从胸前的口袋摸出来一个造型小巧的操控器,透明的隔绝墙在四面八方撑起,像是把她们投进一个密闭的容器里。
凡岐注意到开始有在附近住的居民往这边来,有了隔绝墙的存在,他们通通被拦在了外面,从墙内也泄露不出任何动静到他们耳中。
“老首领说搜救队马上就到,让我们拦一会。”
在联邦这座完全信息化的城市,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迅速引起民众的骚动,更何况是楼房大范围倒塌这种很可能会造成恶劣影响的社会事件。
邓专员面沉如水,“说真的,联邦最近这种事故发生得关于频繁了。”她神态复杂地睨了一眼凡岐,“我记得上次中心塔塌陷你们也在。”
廖莘:“确实挺巧的。”
“我可不信什么巧合。”邓专员意有所指地说:“今天那条蛇,你们是不是认识,它也是异能者?”
如果付涧听见她这句话,自己又一次被认错成蛇,铁定要冲上去和人干架。
“只是见过。”廖莘说,见邓专员明显是怀疑地挑起眉,她也笑而不语,这次她是真的没有扯谎。
……
隔绝墙外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光是瞧着都知道他们的猜测和疑惑足以将人淹没,好在这种情况并没有维持太久,负责搜救的人员被军用飞行器一艘艘运输到这里,戴防爆盔训练有素的队伍熟练地将好奇而恐慌的人群拨散。
隔绝墙不对他们设限,剩下的是一批佩戴队徽的支援者,多是青年人,他们的工作就是负责驱散、安抚群众,让起重器和大型运作器械得以进入隔绝墙。
医疗员戴上手套,把地上那几张萎缩干瘪的皮装进收殓袋,这怪诞恐怖的场景实在是匪夷所思,问:“他们是怎么死的,你们知道不知道?”
邓专员回答她:“初步猜测还是上次的线菌潮。”
为了不引起广大群众的恐慌,联邦政府和前财团难得地达成共识,都一致地声称先前降临整座联邦袭击人类的精神网为“线菌潮”,是潮湿地带遭到污染而改变原有线粒体形态的一种污染类线菌体。
“不是说已经控制住了吗?”医护员当即脱下接触过人皮的手套,扔进销毁袋,如果不是财团信誓旦旦说他们完全控制住了线菌潮,她都觉得现在所经历的一切只是梦境。
在医护员接连不断地抛出问题后,邓专员都依次按照老首领的嘱托一条条解释,无非是联邦政府有应对的方法,让她放心。
毕竟对方是医护员,在专业领域这方面邓专员对“线菌”的那一丁点了解完全比不上她,只好趁那个医护员转头跟助手交代转移伤者的注意事项的时候,匆忙找了个理由走开。
被这次事故波及到的人很少,有几个负责日常在教义所附近的值守的人员受了一些皮外伤,现在全部被转移走。
本该归属联邦政府管辖的教义所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被架空大换血,还很大几率是财团搞的鬼。
想到这里,邓专员几乎可以想象到之后几天都会在开会和熬夜做检讨批评报告中度过。
要命。
果然,坐悬浮车返回联邦中心的途中,光环跳跃出荧幕的提示音就没停过,她一边回复,余光瞥见后视镜里看着窗外看似无所事事的两人,顿时觉得不平衡起来。
同样是联邦的打工人,怎么这俩人就这么清闲,反倒是自己,跟陀螺似的,无时无刻不在被鞭子抽着转。
“你们人类基地是不是特别清闲。”邓专员挂断一个新的通讯,勾长脖子往车后座看,“现在还缺不缺人?”
“不缺。”廖莘说。
“那换个话题,你们那边的待遇怎么样,有没有保险和退休金?”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怎么迟钝的人都听得出来其中潜在的意思了,廖莘顿了顿,说:“还可以,跟你们的待遇一样。”
邓专员:“真的假的?乌托财团那可是一块香饽饽,资产庞大成这种程度,也难怪谁都想分一杯羹。”
廖莘不想和她说太多,但又不能直接忽视,附和地接了几句,她和邓专员都是在复杂波诡的集体中待过,两人的心眼子加一起比筛子还密,一直到下车,愣是没有从对方身上套出来一点有用的信息。
邓专员下了悬浮车目的性明确地直奔联邦中心而去,又将她们送回联邦军宿舍。廖莘要忙的事情还有许多,财团制遗留下来的弊端远远不止表面看起来的这些,依托它滋生蔓延出的特殊贵族阶层遍布横插在联邦的各个地方。
甚至于联邦政府的不少高阶官员也出自贵族,他们多是倚靠一脉相承的家族,互相联结组成财团这只狞兽的獠牙和利爪,共同运行着财团机器。
以廖莘现在的力量,就算是把联邦军和巡逻队都用上,也只能清洗一部分,那些盘根节错的根扎得太深,一时半会还无法连根拔除。
只能徐徐图之。
去训练场观摩完几场完整的训练,凡岐站在射击室外面,隔着透明的防弹墙,一边记录他们中格外突出的几个人的成绩,巡逻队的构成人员太泛太杂,她打算挑一些体能和素质拔尖的,再重新组成一支核心队伍。
“叩叩……”一只手隔着防弹墙敲了敲,凡岐停笔,穿了以上深色作战服的谈尧拉开隔音门走了出来,把汗湿的额发捋到后面,浑身都贲发着热气,冷白面皮透出点红,明显是刚刚结束一场酣畅淋漓的训练。
她和凡岐平日里交集不多,尤其是在薛潮的葬礼结束后,这个和薛潮相伴长大的人不知道和廖莘达成了什么协议,愿意留在人类基地,担任联邦军的训练员。
“付涧没事?”谈尧问。
凡岐收起笔卡到记录的本子上,没事确实是没事,不过那是暂时的,被精神网入侵的前车之鉴她们都见过不少了,能不能活着,这依旧存疑。
如实告诉了谈尧,对方似乎也没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眸光微沉,面容仿佛蒙上了一层灰扑扑的纱,变得黯然无光。
“滴滴滴……”光环突然响起,是老首领的通讯,接通后,她停顿半秒,缓声道:“搜救队在教义所的地下室发现了许多尸体,身份都确认过了,可能和窦寻有关。”
第107章
“22号死者赵清, 男,34岁,联邦符陵区人, 我筛查了近一个月的监控, 发现他从两周前就没有再回过居所……”
老首领凝神听着,忽然打断声音平稳无波正捏着一沓报告念的助理, “失踪那么长时间,没人报警?”
她环顾四周,封闭而宽敞的会议室灯光明亮,连续开了好几场紧急会议,所有人都有些疲倦,一派死气沉沉的沉默。
刚打了个哈欠泪水涟涟的邓专员抿了抿眼角的湿润, 一只手压在新鲜出炉的调查文件上说:“符陵区多数是廉租房,正规的收租流程都很难遵守。我找人去赵清的合租房问了问,租客一般是短期打黑工的,这种一连“失踪”很长时间的事并不少见, 一旦租期到了, 租客不及时付钱,房东换个门锁就齐活。”
有人问:“他家人呢?”
“赵清早些年倒是结过婚,后来又分开了,不过我看他人不老实,五年前左右经常因为家庭暴力进警卫局,还是他女儿报的警。可能是因为这个,没人关心他有没有失踪。”
属下调出的资料很谨细, 邓专员自然也看到了当年的验伤报告, 轻轻嗤了一声,觉得这人活该。
老首领没什么表情地瞥过来一眼,要走了她的那份调查资料,翻了几页,站在会议室门口的助手低头查看了一下光环,俯身在老首领耳边说了什么。
老首领点点头,让开会的众人都先去会客厅休息一会,邓专员知道她这是要遣散大家专门会见什么人。
她是老首领新提拔上来的人,有了窦寻这个前车之鉴,平时开什么会出门都会带着她随身保护,防止出现什么不可逆转的意外。
“你也去。”老首领头也不抬地说。
邓专员错愕地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我也走?”
老首领“嗯”了一声,说:“不用担心,这位客人不会做出伤害我的行为,去吧。”
命令如此,邓专员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临走前不断嘱咐道:“有什么异常就摁光环的紧急呼叫。”
邓专员走后几分钟,凡岐推开会议室大门,偌大一个会议室只剩下老首领,正低头看什么东西,她进来的时候恰巧翻了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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