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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岐闭上嘴，若有所思地把眼神投到不远处的一抹军绿色。
那辆车距离他们不远。
更加幸运的是，车刚好停在一处地势较高的平台上，漆色鲜艳，积水漫过台阶只没过一丁点轮胎，完全没有泡到至关重要的发动机。
“你看那里，那辆车在的地方。”留乐抬手扶了扶面罩，让它更严丝合缝地紧紧扣在脸上，腾出一只手握住梅莉的肩膀，把她的脸掰正到车的方向，“它停的位置，有没有发现不对之处。”
梅莉苦恼地挠了挠面罩，小心翼翼睨着眼睛，不确定地说：“水很浅，很大可能这辆车可以正常使用。”
留乐：“那只是最浅显的，再想想。”
梅莉正苦思冥想着，视线在这个时候忽然飘到相反的另一边——那是他们走过的那段路程。
澄澈见底的水面上，茂密修长的纤细枝条随着水波微微荡漾着，随目而望之处，深绿色和巨大树根的土褐色交织盘虬。生长在水里、格外依赖湿度的树木种类并不多，但也不代表没有，梅莉刚见到这种植被的时候还有种隐约的熟悉感。
是在哪里见过呢？
梅莉缓慢地眨了下酸涩的眼睛，漂移的目光突然定在某处，她精神一凛，喃喃道：“水的颜色好像不对。”
在留乐带着鼓励意味的目光注视下，她猛地回头看向身后不远处，辐射雨中混杂着微弱的放射物质以及金属污染微粒，因此颜色较为浑浊，气味儿闻起来微微刺鼻。
可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积水的颜色愈来愈浅淡，浊色褪去，在她不知不觉间过渡得清凌凌、几乎清澈见底。
“你见过这里的。”凡岐说：“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河浦森林，里面就生长的都是这种水生树。”
凡岐对河浦森林印象还算深刻，毕竟能让她狼狈到被淤泥污染物吞进肚子里的处境不多。
混沌的神思在这一刻仿佛被一道惊雷劈开，梅莉重重啧了一下，心里一阵懊恼，这么明显的可疑之处，她竟然都没有发觉。看来廖莘姐的质疑和对她的刻意锻炼是事出有因的，就她这样的，要是真粗粗莽莽地光凭着一腔勇气跑出来，没有带队人的提醒，恐怕早就身首异处了。
“准备好要下去了。”留乐调出河浦森林的资料边看边解释：“准确来说这种水生树也是遭到污染的污染物，其实它们趋利避害的本能非常强烈，一般不会主动攻击携带武器对它们具有杀伤力的人类。”
她看了眼那团茧囊，“除非它和蜥蜴变异体一样，也进化了。”
藤蔓缠绕在他们腰间，缓慢地把他们放到距离水生树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
凡岐用戴了手套的手指碰了一下清澈的水面。
梅莉刚站稳，见到她的举动，迟疑地想学着她的动作碰一下水面，被拦住了，凡岐用平静无波的语气说：“手套戴好，最好不要和这里的水有太多接触，这里的积水只是看起来清澈透明而已，实际上水里全部都是一种透明的微生物，类似于水蛭，碰到人的皮肤会钻进去吸血，数量太多了才衬托得水干净。”
闻言，准备蹲下观察有什么不同的巡逻员默默地站了起来。
就在这时，凡岐口袋里的通讯器滴滴地急促响起，她单手脱下手套，用干净的手拿起通讯器，接通。
避难所外面的信号塔废弃了许多，也有可能是受磁场影响，信号断断续续的。
第129章
“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外界污染严重等级如何？”廖莘的声音从通讯器的声筒清晰地传出，巡逻员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聚焦过来。
凡岐思索了下：“污染程度相比之前加深了，部分污染物有进化表现, 不过我们现在暂时还没有接触到高危险值的污染物, 避难所外一千米内主要是寄生类植被多, 危险程度中等, 稍后我让留乐把信息同步给你。”
“范瑕这里有点情况，我让谈尧和你说。”
一阵滋滋啦啦的电流声后，似乎是谈尧接过了通讯器。
“范瑕的状态越来越稳定了，生理状态异化也停止了，我想这一定和人类基地的精神网浓度有密切联系。”
或许是异能的长时间不间断使用所带来的疲惫与消耗，谈尧语气有些飘忽, “当然，保险起见，我把屏障的范围扩大到了她所在的屋子，然后解开了她身上的制约, 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范瑕依旧可以保持人形和我正常交流。”
“她自己也提到, 精神网对她的控制在不久前突然趋近于零了。”谈尧：“以你和留乐对精神网和范瑕的了解，你们觉得可信度高吗？”
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这番话，面面相觑。
留乐皱起眉头，往凡岐站的地方走近，凡岐见状把通讯器递了过去。
留乐没接，借着她的手直接道：“如果确定范瑕是在清醒的前提下说出的这些话,可信度还是比较高的,她要是有想隐瞒的事会直接不说，而不是故意误导。”
“那就姑且相信你的判断, 暂时把范瑕的话划分成真话。”谈尧揉了下发酸的眼眶，继续说：“重点倒不是这个，范瑕的危险程度还在可控范围内，就算她是故意误导也没关系，我只是认为精神网有可能主动放开对范瑕的控制，只要我的异能不会失效，她就暂时还威胁不到人类基地，精神网也能想到这点。”
凡岐想了下：“有这种可能，不过我觉得它应该不是出于主动地放弃这些“锚点”，我更倾向于，以它现在的能力已经分不出太多力量操控多余的人。”
联邦作为精神网一手打造创造出来的乌托邦世界，就连人生和经历都是虚构出来的，要对他们每一个人都做到这样面面俱到的精密控制，联邦的精神网浓度必然达到了一个恐怖的数值。
谈尧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联邦消失了，意味着它试图把所有人困死在谎言里的计划也失败了，再加上它没能策反你站到它那边去，现在恐怕和我们一样，也在竭尽全力地提防着作为敌人的我们，顾此失彼的道理你也知道。”
天平在两方之间勉强维持着平衡，在这样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极端对峙中，凡岐作为实验体，受到的针对、面临的危险无疑是最大的。
不仅他们需要蛰伏下去韬光养晦等待一个打破僵局的好时机，精神网同样也需要。
精神网固然很强大，但也不至于回到了人类基地还能方方面面操控一切，为了保留实力和凡岐相对抗，收回种在人类身上多余的锚点，这个推测其实是挺合理的。
关键就在于，离开了联邦，精神网的力量究竟打了多少折扣。
“看来我们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与其让范瑕留在避难所充当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的定时炸弹，还不如让你们带走。”
谈尧这番话有种狠辣的意味在里面，“要是真到了不得不杀掉她的地步，还是死在外面比较安全。”
廖莘重新拿回通讯器。
“避难所目前的情况就这么多，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让你们在探路的同时也多留意一下可以用的军备物资，无论是在哪里找到物资，都记得及时标记线路传给我，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能派出第二支队伍支援你们。”
凡岐不是话多的人，简洁了当地回了声：“好。”
“那就这样，你们多注意安全。”
通讯器两边都沉默了片刻，凡岐分出神单手整理了一下松开的绑袖，一低头发现通话还没结束，不解其意地准备挂断时，廖莘又欲言又止地开口了：“梅莉容易冲动不够小心谨慎，要多麻烦你们了。”
留乐哼笑一声，走之前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谁能想到她现在又像是孩子出远门在家里坐立不安的家长。
“……知道，梅莉就在我旁边，你有什么要和她交代的？”
廖莘犹豫了下：“算了，就这样吧。”
通话结束，凡岐把通讯器装进腰间的军备带里，梅莉眼瞳亮晶晶地倚在她身侧，“凡岐姐，我表现的应该还行吧。”
凡岐没给她太得意的机会，“勉勉强强。”
“好嘛。”
留乐伸了个懒腰，“既然要找物资，那肯定绕不过武.装部，走过去至少要两个小时，有点浪费时间。”
她意有所指地说：“那辆车，看一下能不能用吧。”
心里门清那边是污染物的陷阱，但有了一辆可以使用的车还是很方便的，投资风险微小到暂时可以忽略。
梅莉迟疑：“可是，车里可能有水生树埋伏着，我们要过去吗？”
凡岐握着骨锯，指腹在锋利的那一端轻轻抚摸过去，血珠从伤口溢出，留在刀刃上一抹鲜红的血色，“不用过去，先探一下底细。”
话音才落，骨锯锋利的尖端在半空一晃而过，直直地破空而去，铮地一声没入半开的车窗。
周遭一片令人不安的静寂。
离得远，耳边只剩下淙淙水源流动的响声，刹那间，一阵急促、格外响亮的仿佛是手掌交击的拍打声从车内响起，四扇车门被掀开的同时，许多只浑身裹满黏液的蜥蜴变异体闻到了血液的味道，争先恐后地从车里爬出。
尽管呈匍匐爬行状态也看得出，变异体的体型足足有成年人的腿那么长。
“咦，好恶心。”梅莉强忍着对这类生物的生理性排斥，反应过来后很快摸出腰间的枪，戒备地盯着变异体。
骨锯切断了一只变异体的身体，长着白色脓瘤的奇形怪状的头颅抽搐了几下，被一颗子弹贯穿，脓液四溅，彻底沉进水底不动了。
梅莉转头大声道：“朝它们头顶的瘤包开枪！”
变异体不敢靠近水生树，又对凡岐在骨锯刀刃留下的血液下意识地排斥，但四肢发达全凭本能活动的生物还是抵抗不了对新鲜的人类血肉的渴求，朝他们站的地方扑了过来。
变异体沉在水里，清澈的水底顿时荡起浑浊的泥沙，什么都看不清了。
一阵凌乱的开枪声后，水面弥漫起暗淡的红色。
藤蔓缠住所有人把他们重新带回到楼顶，子弹没能全都准确打进变异体的薄弱处，残留的几只正处于极度饥饿的状态，不一会儿就嗅着他们的味道跟了上来。
梅莉把枪攥得很紧，在地面站稳后扭过头，看见变异体布满硬茧的锋利钩爪，正牢牢钉墙体水泥里往上攀爬，破碎的水泥块簌簌掉落。
巡逻员纷纷抽出枪对准变异体头顶丑陋的瘤包。
她也举起枪，冷静地扣下扳机。
几声枪响后，脓液在墙边炸开，仅存的几只变异体砸落到水面。
“我们去检查一遍车里还有没有污染物，先待在这里别乱跑。”
说完，留乐带着凡岐利索地跳下楼，藤蔓粗砺宽厚的根部嵌进楼房墙体，特意绕过泡着变异体尸体的地方——那里水面浮着一层泡有黏液的瘤包碎块，血腥味夹杂着臭气几欲熏天。
她们被稳当地放在离车不远的地方。
这是一辆军用车，长头车型，底盘也要比普通车辆高上许多，车身是全焊接的构造。留乐拉开驾驶座的车门，大致扫了一眼，锁定这款车型的型号，“涉水能力还不错，能开。”
她开始尝试启动这辆车。
可能是整日在外接收残酷的风吹日晒和雨淋，足足启动了三次，军用车才如同机器老化的零件，迟缓而勉强地运作着。
凡岐坐在副驾驶检查了一遍红外线夜视仪，意外地发现里面的无线通信设备还能用，她跳下车，想了想，然后试着驱动异能，尝试把车挪到台阶下。
军用车的重量不是一般物体可以相比拟的，她也只是抱着试试的想法，没想到这辆军用车猛地冲下了台阶，车身一歪，随即重重砸在地面，积水顿时没过车轮大半。
“嘶——”正坐在驾驶位调节设备的留乐险些被晃出去，两手扶住方向盘，无奈道：“搬之前可以提前通知一下我吗？”
“不好意思。”凡岐又跳上副驾驶，“我本来只是想试一试能不能挪走。”
确定车子能用后，留乐放心地把滞留在楼顶的一群人给放了下来，听到凡岐这么说，指尖有节奏地敲打着方向盘。
“你对于金属操控的能力掌握得越来越驾轻就熟了，不光是你，基地所有异能者都更喜欢人类基地的环境，是因为我们离开了联邦，实验体受到的制约也消失了，我们这些人才如鱼得水。话说回来，你到底对异能的掌握程度发展到哪个阶段了？”
凡岐翻过手掌心端详了会儿，一把骨锯凭空慢慢出现在她手心，变魔术似的，又溶解成不规则的一块，“分解、重组、改变物质的状态。”
留乐用匪夷所思的眼神斜睨着她：“不是，那金属类物质也太多了，谁能想到你刚觉醒这个异能的时候我还觉得普通，以为发展到可以自由操控武器就是天花板了，这么说的话，那岂不是高楼大厦你说弄塌就……”
说着说着，话戛然而止，因为她突然想起来，弄塌大楼这种事，凡岐也不是没有干过。
留乐：……
这时，梅莉带着巡逻员涉水跑了过来，跳进车里坐好，她刚调整好坐姿，感到靴底一阵难以言喻的粘黏，像是抹了胶水。
疑惑地抬起脚往下看，只见车座下方糊满了一层厚厚的黄色黏液，分明就是蜥蜴变异体身上分泌的液体。
梅莉简直要吐了。
军用车缓缓启动，积水被高速碾过往车后飞溅，她吞吞口水，忍住喉咙间的不适，靠在狭小的加固过的防弹窗边。
直到看不见临水而生的水生树，路面逐渐由泥泞过渡为坚硬干裂的土地，尽管有换气装置，封闭的车厢温度还是猛地拔升。
汗水顺着发顶源源不断地淌进高高竖起的衣领，梅莉热得眼前发昏，一路上不是发疯般往车头坚硬的格栅上撞的污染物，就是雪白森然，被半埋进沙土里的白骨。
空旷死寂，茫茫荒原上仿佛只剩下他们这一行人，车轮在沙地留下的蜿蜒痕迹，下一秒就被风携带来的沙尘掩埋。
在这场浩劫中丧生的人类数量远远超过她的想象。
她默然地盯着窗外，心脏被一股莫名的沉重死死攥住，但这样低落的情绪也只能维持一小会儿，因为留乐很快就踩下刹车，“准备好了吗各位，打起精神来，武.装部到了。”
第130章
武装部可以称为北方基地除了避难所外最固若金汤的建筑,这里集聚着基地绝大部分的军需物资，甚至发展出了完备的大型军械工厂，因此当年相关人员设计这座建筑时付出了不少心血,保密系数最高。
在人类基地沦陷前, 这里驻守的, 没日没夜巡逻的队伍永远是人数最多、战力最顶尖的。
车刚停稳, 凡岐就跳了下去，梅莉落在沙地的身子一歪，硬底靴顿时陷进松软的沙地，地势塌陷不平，每走一步就要努力把脚拔出来。
蓬热的温度通过沙子传递给脚上的皮肤，像是靠近了一个熊熊燃烧的火场。
气候怪异无序, 武装部比起周围的其他建筑地势垫高了不少，但恶劣的环境还是导致指挥中心大门被逐层叠加的风沙掩埋了一小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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