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至有点后悔。”
柯芙娜没忍住打了个哆嗦,神的眼神就好像把死具现化了,但更好奇的是神说的那句话,后半句明显是没有说完。
后悔什么?为什么后悔?
“我要进入她的意识海。”
当柯芙娜真正意识到黑暗神这句话的意思时,马上给予了否定的意见:“她抗拒一切的外来力量,后背的伤口就是最好的证明。”
她张开手掌,一缕水光像灵活的游鱼在指尖转动:“我这样的力量直接被挡住了,神力也许能强行突破,但是可能会破坏意识海,让她――”
“所以我会以人的形态进入。”黑暗神打断了她的话。
“啊,啊?什么?”柯芙娜敢说自己从来没试过这么失礼,她的瞳孔缩了缩,“吾主,您是认真说这句话的吗?”
“我看起来像在开玩笑?”黑暗神压着眉却勾起了笑。
柯芙娜哑然:“现在不同平时,阿洛菲的意识海里可能危险重重,如果完全以人的模样进去,您可能......”
她不敢再说下去。
阿洛菲的潜意识为了自我保护,完全拒绝了一切力量,当黑暗神放弃所有神力甚至法力孤身前往,即使是一道小小的闪电劈在他身上,也可能会让脆弱的人类死亡。
虽然并不会完全消弭在天地间,但也和阿洛菲行刺的那一回不同,这个粗也许需要再过一个千年,甚至上万年,他才能重新降临大陆。
“这几天我一直在想,如果没有被剥夺力量,她今天是不是不会变成这个样子。”
黑暗神盯着一动不动的少女,声音中有点古怪。
“或者说从一开始,我就没有骗她,也许她不会失去这么多东西。”
柯芙娜的心猛然跳了一下。
【当神明张开手时,应跪下亲吻他的衣摆,满心喜悦的感激他的赐予。】
神的赐予与剥夺,对于信徒来说本应都是恩赐,不管信徒是不是深以为然,神必然都是这么想的。
神做的一切都是对的。
可是黑暗神现在是在......自我反省吗?
“很奇怪,柯芙娜。”
黑暗神用一只手按在额上,挡住了半张脸看不清表情。
“我最近总是什么都想给她,不管她想不想要。”
柯芙娜微微一笑:“因为爱是总觉亏欠,吾主。”
黑暗神抬眼瞟她,忽然哼了一声:“算了,要是阿洛菲听见,只会说什么'你所谓的爱,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
******
乌拉尔抬起头,厚云层中电闪雷鸣,那些云也似乎随时都要像陨石一样重重砸下来,狂乱的银灰色风暴就像锋利的刀刃,只一下擦过皮肤,就留下渗出血的小口子。
他蹙了蹙眉,短生种的身体实在是脆弱又低耐,又或者是因为在阿洛菲的意识海里,受她影响,他从来没有这么确切的感受到人类文学作品中关于疼痛的描写。
不过环境倒是比想象中好多了,按照他的预设,应该有无数的凶残巨兽――
“嗷――呜!”
风暴之后,一个小小的身影尖叫着朝他扑来。
黑暗神定睛一看:“赛特?”
不,不是赛特,虽然外貌和年轻狼灵相似,但这很明显是一只幼犬形态,而且它并不是活的,并不会伤害――
长毛小狗毫不犹豫,一口咬在他的小腿上。
乌拉尔皱起眉,牙齿深入肉中的触感虽然能忍受,但并不让他愉快,他忍住一脚把它踢开的冲动,动也没动站在原地。
想想平时自己在阿洛菲的脖子上也留下了一些牙印,沉默的黑暗神忽然又觉得没那么难忍受了。
阿洛菲的身上被他留下了这么多次、这么多形状不一的痕迹,而他只在意识海里被奶狗咬那么一口,这么想想还是他赚一点。
乌拉尔忽然觉得自己思考事情的逻辑似乎受到阿洛菲影响,干脆低头问小狗要不要再咬另一条腿。
听不懂人话的幼犬松开嘴后,又冲他愤怒的吠了几声,转头就走。
他没有迟疑,径直跟了上去。
意识海很大,事物的排布也没有现实世界的逻辑,他很快看见了一大片红色的玫瑰花田。
阿洛菲对于玫瑰的喜爱果然是刻在骨子里的,乌拉尔望着这片辽阔的花田,甚至认真欣赏了一下沾着露水的花,生机盎然,朵朵饱满而娇艳。
幼犬在前面飞快的跑着,黑暗神也跟着走了进去,他本来还在思考怎么才能避免弄坏任何一朵玫瑰,但在走了几步之后,他就换了一个思考的内容。
从理性角度来说,应该尽早离开这片花田,换另一条路。
或者干脆离开她的意识海。
相信意识海的主人应该是想传达第二种意思。
乌拉尔头也不回,一刻不停的往玫瑰花田深处走,甚至越过了幼犬。
直到站在“海”边,他才有些冷漠的低下头打量,身上已经被玫瑰过分尖利的刺划得鲜血淋漓,有些惨不忍睹。
他眯了眯眼看向“海”的对面,一望无际,看不到任何陆地或者礁石。
要见到她,就要进入这片“海域”。
人类的身体对于疼痛的耐性实在是太低,看来脆弱有时候也不是他们乐意的,站在海水里的神如是认真的想。
他望了一眼因为被盐分充沛的液体渗入伤口而无法自控颤抖的身体,又低头望向在自己脚下更深的地方。
想见到她,不是往前,而是往下。
假如去掉这一片海,此刻的他就是站在悬崖边了,悬崖底下是无尽的黑暗和未知。
黑暗神掌控黑暗与深渊,而此时身为人类,他没有一丝力量。
短生种和人鱼不一样,他们无法在海水里呼吸,最后只会溺亡。
假如这是她的愿望。
即使在这种时候,黑暗神依然以一种居高临下的目光望着即将赐予他“死亡”的海域。
从来只有他施予万物死亡,现在,轮到他被一个人类判下死刑的处决。
算起来,这应该算是阿洛菲第三次表达想要让他死的意愿。
第一次,是他在问她是不是爱着自己的时候,她用深渊之刃刺穿了他的心脏。
第二次,是他直接表达自己实在太爱她的时候,她企图用一把水果刀袭击他。
第三次,就在此刻,她换了种方式,想要溺毙他。
她在做这些事的时候,一直很清楚他身为神的身份,以一种“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态度去做这种事。
所以,她是如此厌恶他吗,一次无法杀死他,就再来一次,直到现在,他以一个完全没有法力的人类出现在她的意识海中,她终于发现了最好的机会。
她希望他死,但在他死之前,也不愿意再见到他。
或者说,她就是因为不想再见到他,所以才希望他死掉。
这种认知让黑暗神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颈上和额角都绷出了青筋。
【如果以人的形态死在意识海里,您也许又需要上千年,或者上万年,甚至更久才能重临大陆。】
【对于神来说,那可能也是非常可怕的灾祸。】
黑色的眼睛凝视着蓝色的“海”,过了很久后,他突然平静下来,微微压下眉,弯起嘴角。
【我接受你的馈赠,我的玫瑰。】
神是没有死亡这种意识的,但人类不同,肺部进水后就激起求生的本能,但落入黑暗之中所有挣扎都是徒劳的。
乌拉尔呛出最后一点空气后,意识开始变得模糊。
他的耳边模模糊糊响起了一句话。
【我想自私一刻,请神明允许,在这个瞬间只属于我一个人。】
那么现在看来,他是主动为阿洛菲赴死,比起光明神那个被偷袭的死法要高得多了,而且那个庇斯特只是光明神的一缕神识,他是完完整整的自己。
这一回,还是他赢了。
黑暗神露出了个熟悉的、极其狂妄的笑容,愉悦的任由自己往更深的黑暗坠去。
******
柔和的浪花拍打在金色沙滩上,清脆的鸟鸣在远处传来。
乌拉尔是被水滴打醒的,冰冷又大颗,落在他的脸上,实在是让他不愉快,就像眼泪。
不过阿洛菲的眼泪向来都是滚烫的――
他无声睁开眼睛。
狂乱吹袭的风暴消失了,但厚重的云层依然还在。
没死。
乌拉尔站在海边,面无表情的被大雨淋着思考了一阵子,最后得出个结论。
不管这个结论如何,既然他这个人类形态还能走能呼吸,那就还是要继续去找她。
星芒宫和现实里一模一样,除了没有宫女侍卫。
乌拉尔毫不费力直接走到熟悉的门口,紧闭的房门内没有任何声音。
他自顾自就把手搭在门把上,在拧下的前一刻,突然顿住了。
【你应该在进门之前敲门。】
也许是海水还没完全从脑子里出来,他忽然想起自己之前才说过的一句话,又或者是这海水里掺了什么别的东西,他竟然真的就照做了。
门在轻敲后自动敞开了。
他走到房间里,一眼看到床上蜷缩而坐的少女。
人类的嗓子大概也被海水腐蚀了,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了好几下后,几乎是用了很大力气,才发出了声音。
“阿洛菲。”
闻言,床上的少女慢慢回过头。
一张布满了泪痕,熟悉的脸。
第119章
出乎乌拉尔意料,阿洛菲看见他时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只是瞟了一眼后就揉着眼睛,很随意的摆了摆手:“走开。”
一股柔和的风扑面而来,甚至还没能感受出是暖风还是凉风就散去了。
少女重新回到刚才的姿势,背对着他安静的伏在膝盖上。
黑暗神没有说话,被无视引起的不快让他蹙了蹙眉,但很快又被别的地方吸引了目光。
眼前确实是阿洛菲的房间没有错,但和记忆中有些差别。
粉色的窗帘,画着可爱图案的被子,还有床头那多得过分的毛绒玩偶,变化不算很大,但确实是和现实不同。
在乌拉尔印象中,阿洛菲的床上是有那么些毛茸茸的小玩偶,还有一只大的灰色长耳兔子――每次她不想发出声音,都会埋到兔子怀里挡住脸,但乌拉尔没告诉她,这样做反而会让他做一些更恶劣的事。
那是她非常喜欢的玩偶,即使他们闹得天昏地暗后,她第一时间捡起的也是这只大兔子,现在去哪里了?
“阿洛菲。”他耐着性子又喊了一声。
这次扭过头,阿洛菲的脸上多了几分疑惑:“怎么还在?”
她又挥了挥手,一阵风再次吹来,这次微微卷起了他的发梢。
意识海里居然出现了没办法打散的幻影。
阿洛菲思索了几秒,干脆正面对着“乌拉尔”。
眼前的这个身影和现实世界里的那位看起来几乎一模一样,只是黑暗神从来不会露出这么狼狈的一面。
她擦掉脸上的眼泪,开始慢慢凑近,仔细打量眼前这个伤痕累累的“乌拉尔”,没有一丝黑暗气息。
意识海里的一切都是她的记忆或者幻想,但她应该还不至于希望乌拉尔受重伤,虽然说她之前确实是有想过杀死对方。
“我没那么坏吧......”
阿洛菲赤着脚走到他面前,“乌拉尔”黑色的眼眸一直追随着她的身影,仅仅安静的望着她,没有多余的动作。
如果是真的黑暗神,现在应该早就挑着眉问为什么不理他,应该把她按在怀里,说“你逃到哪里都躲不开我”。
但眼前的“乌拉尔”只穿着件单薄的黑色内衬,凌乱的黑长发有几缕还贴着脸颊,他从上到下都湿漉漉的,衣袖下露出的手臂上有深深浅浅、长短不一的伤口,再加上那双安静的黑眼睛,让阿洛菲想到了被抛弃在暴雨里的......小狗。
谁能对小狗硬起心肠?
黑暗神从来不会让自己这么狼狈,也不会这么单纯的只是看着她。
她叹了口气,忍不住幻化出梳子,踮起脚把“乌拉尔”的黑发梳顺了。
“阿洛菲。”
看吧,如果真的是乌拉尔,怎么可能只会喊她的名字,不说别的话。
阿洛菲嗯了一声:“你比他安静多了,是因为只是我的想象吗?”
她的手停了下来,往后退了半步打量眼前他:“小说里写得好,想象真是最强的化妆品。”
“乌拉尔”没说话。
“可是你怎么不会消失呢?在我的意识海里,所有事物都应该是听我指挥的,”阿洛菲盯着他,陷入了思考,“而且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庇斯特又不会呢?”
“乌拉尔”依然保持沉默,只是目光灼灼的盯着她。
阿洛菲把梳子往旁边一甩,它很快变为一道光消失了,她抬头盯着“乌拉尔”,假如她的意识海里只存在黑暗神,光明神一刻也不出现,是不是就意味着,光明神的目光再也不落在她身上了。
【假如看成他从一开始就想着牺牲你,是不是一切都说得通了?】
【他没想过你这么一个脆弱的短生种,会死在暴风雪里吗?】
在黑牢里听过的话语,即使下意识反驳了,也不免在心底里质疑。
“算了,可能庇斯特真的对我很生气吧,可能光明神觉得我已经没有资格当他的信徒了吧。”她有些泄气的重重叹了口气。
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阿洛菲重新抬起头,有些惊讶:“哪怕是幻影,你对光明神的敌意还是这么大吗?”
她也许应该修正一下自己的意识。
平时总没有什么机会这样仔细的看乌拉尔,借着幻影缺乏自我意识的特点,阿洛菲干脆肆无忌惮的打量起眼前的“黑暗神”。
完全没有任何值得挑剔的五官和脸型,比起绯色的竖瞳,黑色瞳孔看起来确实显得没有那么凶悍。
美中不足的是下颌上多了一道浅浅的伤痕。
细细看了半晌,阿洛菲忍不住伸出手有些可惜的摸了摸,犹豫了片刻,踮起脚很轻的亲了亲伤痕。
和想象中一样,“乌拉尔”的皮肤和真实的黑暗神没有区别。
“这张脸就像艺术品一样,划破了的家伙也太狠心了吧。”
虽然不知道“乌拉尔”的一身伤到底是源于自己的什么幻想,不过看起来当时应该精神状态不太好。
老是垫着脚太难受,阿洛菲干脆把他按坐在床上,仗着在自己的意识海里,以及这不是真正的乌拉尔,她大着胆子跨坐在他的腿上,紧接着勾住了他的脖子。
乌拉尔很少会出现惊讶这种情绪,直到眼睛被对方合上后用唇轻柔的碰了碰后,才意识到阿洛菲把他当作自己意识海中的一员,根本没有察觉出现了外来入侵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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