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大蝴蝶的翅膀在抵挡攻击时变得越来越烂,直到完全破碎了,所有人都觉得您可能是遇到了不测,芙蕾希娜大人当时就改变了策略。”
她指了指背对着她们的熟悉背影:“虽然也有主教当时不太同意,但是当芙蕾希娜大人说了两句话后,都不再说话了。
“她说什么了?”阿洛菲艰难开口。
小姑娘清了清嗓子,挺起胸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严肃。
【诸位曾在主神面前立下誓言,此生不管如何,必须以南大陆的利益为先,如有违反,永坠黑暗。】
阿洛菲浑身一震,那是她以前要求主教们立下的誓约,但她都快忘记了,从没想过他们会应誓。
“另一句......是什么?”她轻声问。
柯莉亚沉默了,就在阿洛菲以为她忘记了芙蕾希娜说的话时,小姑娘开口了。
“阿洛菲大人为所有人、为布兰登和南大陆牺牲了她的所有,现在该轮到我们承担的责任了。”
阿洛菲很慢的走到芙蕾希娜身旁蹲下,年轻的天才术者,南大陆第一位女主教,微垂着头一动不动,睁着的双眼早已黯淡无光。
其他人也和她一样,已经停止了呼吸,唯有他们身体和玫瑰匕首之间的红色微光还保持着耀眼的色彩。
这是血与灵魂凝成的能量场,不因主人生死而改变状态,一旦形成,就会保持运转的形式。阿洛菲曾经在先民流传下来的残本中看过这个神术阵的介绍,但当时她觉得应该这种阵法应该不会有用到的地方,也很难会有用的机会。
一位英雄视死如归不难,但一群人都为这样一个目标不动摇,并不是很实际的事情,毕竟对于人来说,趋利避害是本能。
光明教会本有十二位主教,黑土城主教之前早死,还有一个死在了被黑暗神放火的黑牢中,但光明教会的圈中人数还是十二个。
填补空缺的是柯芙娜和杜斯克。
“为什么啊......”阿洛菲咬着牙,问一个再也不会有人回答的问题。
人鱼的寿命极长,即使是混血的半人鱼,也比普通的布兰登人要长寿得多。
柯芙娜有无数个理由对光明教会的责任视而不见,毕竟因为教会,她才被关在巴伦塔下不见天日这么多年,而且她在名义上已经被教会除名了。
杜斯克的头衔只是一个守塔小兵,权利一天没享受过,反倒是当初因为受到了牵连而一直无法晋升,教会又有什么责任需要他付出性命去承担?
何况为了守护布兰登的他已经死过一次,更珍惜性命才是本能。
阿洛菲的目光落在芙蕾希娜灰白的手背上,那上面还留着她离开前给对方的玫瑰图案。
她的指尖轻触了一下银色的玫瑰,周围的画面突然变了。
银色的巨大蝴蝶不堪重负,挥舞着早已残破的翅膀,在天上化为碎片,布兰登城中惊呼一片。
失去了银色蝴蝶的压制,空气中的浊风一瞬间又气势汹汹的反扑过来,压向布兰登城中。
众人惊慌失措之时,是芙蕾希娜站了出来,年轻的女主教激昂的发表了一番极富有感染力的演讲,当时就让布兰登人热血沸腾。
“......圣女大人说过,南大陆不仅是神明的大陆,也是人族的南大陆,布兰登人们,也许我们经过此役,再也无法见到明日的太阳和月亮,但我们的下一代会再听见鸟鸣,闻见花香,看见雨落和日出!”
不得不说,作为阿肯斯泰达家族的成员,芙蕾希娜和英雄双子一样,口才极好,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索什么。
人们也安静下来,等待她的下一句话。
阿洛菲也在等待。
年轻的女主教笑了笑,换上了温和的,如同拉家常的语气:“阿洛菲大人,此时亦与我们同在。”
“这次,该轮到我们来保护她了。”
******
“原来时代树真的会开花,”柯莉亚仰着头惊叹,“我在书里看过,那位非常有名的观星者说'于日月同辉之时',原来是指当光明神和黑暗神一同陨落,太阳和月亮就会同时在天上出现。”
双神陨落的消息很快传遍了南大陆,让阿洛菲诧异的是,信众们并没有如她想象的那样悲痛欲绝和茫然不知所措,反而非常迅速的按照她的布置开始灾后重建。
毁灭南大陆的力量确实消散了,但它带来的破坏却无法恢复如初,也许还需要很长时间的修补。
神明陨落,教会的精英也尽数折损,无数普通信众死去,南大陆一时元气大伤,经不起什么折腾了,不知道要多少年才能恢复到曾经的繁荣。
听着柯莉亚说个不停的话语,阿洛菲只不发一语的仰头看着参天巨木。
曾经光秃秃的时代树,一天之间枝繁叶茂。
分不清到底是叶子还是花,又或者时代树本没有叶的概念,花瓣在白天时是金黄色的,夜间会悄悄变成深蓝色的。
“你已经接近三天没吃饭了。”
阿洛菲回过头,顺着柯莉亚警惕的目光,迎上赛特的视线。
虽然黑暗神和光明神一起拯救了南大陆,信奉黑暗神和光明神的信众们联手渡过了灭世难关,但两边的信徒还是对彼此习惯性的保留一些距离。
“停,不要再往前了,黑暗信徒!”柯莉亚挡在阿洛菲前面,伸手拦住了赛特的去路。
狼灵微微抬起下颌,根本不看小姑娘一样:“她也是我们的圣女。”
“你连敬语都不说!”柯莉亚气得要跳脚。
“柯莉亚,”阿洛菲在小姑娘要施展出光明法术之前止住了她的行为,“没关系的,赛特跟我认识很久了。”
柯莉亚气呼呼的走到远一些的地方,继续做哨兵,时刻密切关注时代树下发生的事。
“我看到灵祭阵时,以为你也在里面,”阿洛菲抬起头,看向面容有些苍白的赛特,“看到你没在,还是松了口气的。”
“我本来应该在里面,”年轻狼灵垂下眼眸,“但我是狼灵族的族长。”
“你做得够多了。”阿洛菲望着他衣服缝中露出长长的骇人伤疤,抬手想触碰,但很快被对方握住了手腕。
“接下来,你会留在布兰登吗?”赛特很快又放开了她,往后小小的退了一步,拉开距离。
阿洛菲点点头,开玩笑似的说:“我有这么可怕吗,每次都要拉开一点距离说话。”
她转过身再次望向时代树的顶端:“乌拉尔说,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灵魂没有被撕碎,我想我知道。”
她把手贴在心口,感受着平稳的心跳,轻声说:“是大家保护了我。”
在森林里时,她感受到两次超出属于身体范畴的疼痛,应该就是灵魂撕裂时的感受,“银”意识到她处于危险,所以回到她身边,但那也不足以保护她。
正如迪埃罗所说,那不是一个短生种能承受的力量。
但假如是一群,一大群呢?
先民的法阵的启动除了需要大量法力,最重要的是汇聚了大量群体意识。
人族寿命不长,总存在私欲,而且总会被负面情绪影响,但也是在正负面情绪交织碰撞中,不断负重前行,在有限的生命中创造了不亚于神的,专属于人类的历史。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伤害迪埃罗的是人族,让他感觉到一丝温暖的也是人族。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在知道阿洛菲成为黑暗圣女后,态度变化最大的是人类,到最后为了保护她,牺牲的也是他们。
又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庇斯特死后,那些主教们为了一个大司祭的位置勾心斗角,互相下绊子,到了最后一刻,却又在一起为了一个目标赴死。
矛盾的、复杂的人族,在时光中行进的姿态并不优雅,但一直努力向前。在无数的岁月前,曾经辉煌一时的先民,也经历过这样一段历史。
阿洛菲抚上时代树,她能听见树中汇聚了无数的思念和意志,如果释放出这种力量,也许可以逆转某些事物。
“你有别的事忙吗?”阿洛菲回过头,再次看向赛特。
“没有,有什么需要我做?”狼灵族长语气有些冷淡。
“踏春节马上就要到了,但是教会里的大家都不在了,我想,这件事还是要好好办成的,你和柯莉亚一起负责今年的节庆可以吗?”
“我不擅长这种事,”赛特皱了皱眉,“不过既然是你的要求,我会尽量做好。”
“谢谢。”阿洛菲微微一笑。
赛特望着这个甜美的笑容,微微一愣,他情不自禁问出一个问题:“如果你哪天要离开布兰登,可以带上我吗?”
“狼灵族长不是要背负家族责任?”圣女笑道。
赛特面不改色:“狼灵一族遍布南大陆。”
“好啊。”阿洛菲向他露出一个更灿烂的笑容。
******
时代树下只剩阿洛菲一个人了。
她动作很轻的跪下,寻常得就像平时做祷告一样。
日渐西斜,即将进入夜,而时代树的花瓣也在逐渐加深颜色,当月亮爬上来后,花瓣就会变成很配黑夜的模样。
日出月沉,日落月升,世间最简单的常识,阿洛菲从小到大日日见到的画面。
但她从来没想过太阳和月亮,竟然是光明神和黑暗神的神器,他们赋予了这两样事物责任,让它们为南大陆带去温暖与潮汐。
而更没有想到的是,他们陨落之前,竟然把它们都送给了她,此刻,她一个人类,竟然是日月的主人。只要她想,太阳能从西边出来,月亮能一直高悬天际,或者落在她的掌中。
神明把这样重要的东西交给一个人类,就因为她是他们的圣女吗?真的不担心她会做什么坏事吗?
即使没有神的意志,她现在也已经是整个南大陆权力最大,最受人们爱戴的存在,不管她说什么,所有光明信徒和黑暗信众都会无条件服从。
他们也许还存在隔阂,却以她的话语为前行的方向,以她的意志作为前行的目标。
一片花瓣很轻的蹭过她的鼻尖,落在掌中。
阿洛菲凝视着浅色的花瓣,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庇斯特的话。
【接受一种身份,自然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她想自己是很幸运的人。
也许她真的不是在爱里诞生的孩子,可是迄今为止,她已经得到了比别人要多很多的爱意,浓重的,浅淡的,单纯的,复杂的,把她牢牢包裹起来。
成为了她最强大的力量来源,坚不可摧,牢不可破。
也许最初时刻,神明的形象就是人类期望的具象化,而当神陨落后,每个人都可能是神的折射面。
阿洛菲慢慢收拢手指,露出了很平静的笑容。
从她面前自行竖立的法杖中央,如同平静水面出现涟漪,一圈一圈的银色微风向外逐渐扩散。
赛特抬起头,动了动鼻子,抛下本来还和他激烈讨论的柯莉亚,径直冲向“英雄冢”,巴伦塔的旧址,现在埋葬了十二名光明主教还有黑暗主教,然而等到他跑到那里时,曾经死去了的主教们,竟然完好无损的出现在面前,除了脸上都有些茫然,其它一切如常。
风中是熟悉的气味,一只银色的大蝴蝶扑着翅膀掠过布兰登的高空,在它带动的风中,有闪闪发光的银粉。
清冽的风吹过布兰登的大街小巷,在夕阳下,忙碌着准备晚饭的布兰登人,在家门外看见了在才过去的那场灾难里逝去的亲人,健康而开心的和他们相拥。
浩浩荡荡的人们兴高采烈的往时代树走去,他们讨论着圣女现在有了操控生死的能力,是不是双神陨落前赐给她的?她以后是不是接替了神明的位置?
那他们该称呼她什么呢?依然是圣女吗?或者是他们的新神?
淡紫色的天空下,时代树的花瓣没有像之前那样逐渐变蓝,而是变成了纯粹的银色。
树下安静跪着一个人影,十指相交扣在胸前,就像人们最为熟悉的模样,年轻的圣女合着双眸作祈祷状,银色的花瓣落在她的身上,厚厚一层就像圣洁的头纱和长裙。
人们远远就七嘴八舌的呼唤着圣女,向她报喜,赛特却猛的停下了脚步,盯着树下的身影,他的瞳孔猛然缩到最小。
一阵风吹过。
在众目睽睽之下,狼灵族长化为了兽态,不顾一切的冲向时代树。
在那个身影无声倒下之前,银色的狼灵用身体接住了她。
喧闹的人群中骤然变得死寂。
柯莉亚张开双臂,想抱住即将倒下的圣女法杖,然而那柄漂亮的法杖却在将要接触到她的身体时,化为银色的光消散在空气中。
柯莉亚和无数布兰登人一样,愕然的看向狼灵怀里的阿洛菲。
微闭着眼圣女脸上还带着一丝微笑,安静得就像睡着了。
但听力极佳的狼灵,怎么也寻不到这具已经冰冷的躯体还有任何一丝心跳。
在年少术者声嘶力竭的痛哭中,布兰登的圣女以自己的性命、灵魂和法力,和时代树作了交易,换回了所有在灾难中逝去的人们性命。
而布兰登和它的民众在此日失去了他们的瑰宝。
******
“圣女大人就这样死了吗?”希诺眼泪花花的摇着老人的胳膊,“不会的吧,老奶奶,我不想圣女大人死掉,她是南大陆的大英雄!”
“当然没有,亲爱的希诺,”年迈的老人有一些没一下的摇着摇椅,“圣女大人看小说都喜欢圆满快乐的结局,她又怎么会给自己写一个这么痛苦的结尾呢?”
“那,那圣女大人是怎么醒过来的?是神明亲了她的嘴巴,还是她被放在充满荆棘的堡垒中,等到很多年之后,一个王子去――哎哟!”
“小伊诺克,光明神在上,我说没说过让你少看点你妈妈收藏的爱情故事书!”
冰绿色头发的小男生委屈的捂着脑袋,蓝中带粉的眼睛里眼看着也要溢出眼泪,他在家族里哪有受过这样的委屈!可是谁让希娜奶奶的故事讲得好又特别,他每次都忍不住跑来听。
“可是圣女大人都失去了力量,神明不亲吻她,她还要怎么做才能醒过来呢?”伊诺克想了想,还是忍不住话。
“你可快打住吧!再说玷污圣女的事,就罚你今天没奶茶喝。”
伊诺克连忙捂住嘴巴,希娜奶奶的奶茶做得好喝,他每次来了都要喝一大杯,才不能不喝呢!
但孩子们也被他的话勾起了兴趣,七嘴八舌的问圣女阿洛菲到底是怎么醒过来的。
“这谁知道呢,你们自己去问圣女大人啊!”
门外传来了礼貌的敲门声,不重,但很清晰传进屋子里。
“伊诺克,你去看看是谁,应该不会是买花的,说不定是来问路的外地人,礼貌些回答别人啊!”
伊诺克不情不愿的往外走,故事听得好好的,他当然不想错过哪怕一句,希娜奶奶每次提到阿洛菲圣女大人都是那么激动,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跟圣女大人真的有什么交情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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