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代圣女于南大陆的人们来说,也许和港口的雕像没有两样,直到打破传统的圣女继任传统后,阿洛菲以让教会无可挑剔的天赋,独特的与神沟通的能力,以及深受民众爱戴的形象,才在教会中取得一席位。
即使如此,大多数时候,她也无法参与教会的核心事务决策。
庇斯特很少跟她说教会里的明争暗斗,但她也有耳闻,曼乌布里尔企图以坎诺斯保卫战里大司祭负伤的事大做文章,实现自己的私心。
假如庇斯特痊愈,曼乌布里尔也必不可能再这么嚣张,想要挑战大司祭的权威。
阿洛菲感觉心脏砰砰跳动着,仰头和赫墨尼漆黑双眸对视许久,心底热烈的期望愈燃愈烈。
她也会有保护庇斯特的手段,不是只能长久在对方的羽翼之下受到庇护。
“怎么样,想好了吗?”赫墨尼声音沉沉,每个字都带有某种不知名的诱惑力,很轻但很不容置疑的牵拉着人心,“只需要你献出一些很简单的东西。”
“我......”
【你跟光明神做了什么交易?】
就在阿洛菲要脱口而出答应时,脑子里忽然出现庇斯特的脸。
那时候庇斯特误以为她为了让自己成为神使,和神明进行了交易,脸上露出的震怒而不明显的慌乱神色,是阿洛菲不管想起多少次,都记忆犹新的画面。
【要实现信徒的愿望,仁慈的光明神怎么会需要拿东西去交换呢,只有黑暗之主乌拉尔才会卑鄙的作出引诱。】
这是她和庇斯特说过的话,那时候她分明对光明神有着很清晰的认知。
【而现在的光明神,大概并不如我们认知里温和慈悲。】
庇斯特是这样说过的。
在阿洛菲读过的典籍之中,光明神是仁慈的,但也不是无条件纵容信徒。
教义要求信徒不能贪婪,要克制与自律。
阿洛菲的脑子忽然冷静下来,她微微闭上眼睛,重新和赫墨尼对视。
神明会予以信徒考验,也许在下一刻,也许在生命的尽头。
也许那一刻,就是此时此刻。
阿洛菲恍然大悟,又有些心有余悸,果然应该牢记庇斯特的话,黑暗力量大概不止改变了光明神的外貌,还让他的行事作风变得难以揣测。
神明说不定看穿了最近的焦虑,所以特意用这样的诱惑来检验她的信仰。
“我想了想,还是不要了,”她深吸一口气,把心里的渴望和遗憾压下去,笑得非常得体,“目前我掌握的疗愈术也不算非常精通,还有进步的空间,不应该太贪心了。”
赫墨尼的目光好像要把她盯穿,好一会儿后,才开口:“你确定?”
“我确定。”
话说完以后,阿洛菲没有感觉到料想中的轻松,反而有种古怪的压抑感扑面而来。
此时的赫墨尼,好像忽然又多了几分危险的气息。
不是吧,这难道还不算通过神明的考验吗?
“既然赛特治好了,那我先回去了。”
本能让她下意识要开溜,当人不能评估出所面对的事是否能处理,最好的方式就是避开。
阿洛菲提裙行礼,不等赫墨尼说什么,飞快的就往门口走去。
咚。
阿洛菲的脑袋撞在一个不算硬的地方,可前面分明什么都没有。
她吃惊的伸手往前摸,就在跟前,有一堵她看不见的墙,泛着凉意。
“话还没说完,走什么。”
赫墨尼已然坐回神座上,高高在上的觑着她。
“我也没什么要――”
阿洛菲的笑僵在脸上,她分明看见赫墨尼手里拿着的一本暗红封皮的书非常熟悉。
“光明圣女好像是真的很喜欢黑暗力量。”赫墨尼把玩着金色玫瑰书签。
阿洛菲感觉身体里的血全都涌到脑袋里了。
要了命了,不见了的禁书竟然是被爱到处散步的神捡到了!
“这......书不是我的。”她磕磕巴巴的解释。
好像不如不说。
“连刻了名字的书签都要和它放在一起,”赫墨尼似笑非笑的晃着那枚喀瑞佛拉玫瑰书签,“还是说,这个名字不是你呢?王城里还有第二个阿-洛-菲?”
黑发神明的嗓音很沉,念着她的名字,每个音都让她的心往下沉一步。
“我......只是......”阿洛菲的脑子仿佛被冻住了,怎么也想不出狡辩的话。
不过,虽然慌乱,她也做不出把其他人扯出这种事。
本来就是自己弄丢了旎拉的书。
上次那些文献类的书籍,她还能说是研究黑暗力量,以应对以后可能面临的危险。
看这种小说......
阿洛菲的眼前甚至开始出现流放地的幻觉了。
“人人都说大司祭是最虔诚的光明信徒,可是他教出来的圣女和他很不一样。”
赫墨尼晃了晃手里的书,笑得露出洁白的牙齿。
“这种故事,你该不会告诉我,也是用来了解怎么对付黑暗力量的吧?”
阿洛菲沉默了。
再怎么扯谎,这种小禁书也很难和“研究黑暗力量的弱点”联系起来。
看来刚才的考验也不是神的心血来潮,而是审判她的前奏。
“你想要什么?”
阿洛菲不解的看向发她问的赫墨尼。
黑发神明托着腮看她:“你想从黑暗神那里获得什么?”
“我不想获得什么。”
阿洛菲愈发疑惑,她以为神明会暴怒,没想到得到的居然是一句略带好奇的问话。
听了她的回答,赫墨尼嗤笑一声,却没再开口。
阿洛菲垂下眼眸,等待他的判决。
过了也许很久,又也许只是很短的一刻,她听见了神明的声音。
“我可以当没见到过这本书。”
第18章
阿洛菲本来垂头丧气,等着神明的审判词,忽然听见赫墨尼这句话,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愣了两秒。
等她反应过来,惊喜万分,声音脆生生的说:“赞美光明神!”
神明还是很心软的,甚至比庇斯特还要好说话呢!
少女的喜悦来得极快,一张小脸从苦兮兮到喜笑颜开,不过眨眼之间的事,却丝毫不突兀。
没见过几个心事这么好猜的人,痛了就哭,恼了就气鼓鼓,高兴的时候就笑得一脸灿烂,她连遮掩都不懂。
赫墨尼托腮乜着她:“这么高兴啊?”
阿洛菲连忙抿起嘴,她的脸颊微微泛出点不明显的粉,蓝眼睛眨巴着看他,带了几分讨好。
“您真好。”
“今晚我一定好好复习《神诫》。”
以往闯了小祸,被庇斯特教训后放过了,阿洛菲总会这样嘴甜舌滑的卖乖,庇斯特也就被哄好了。
庇斯特一直要求她按照《神诫》里的准则行事,既然虔诚的信徒有这样的准则,那一定是光明神的圣谕。
赫墨尼手里转着玫瑰书签,安静看她半晌:“上来,把书拿回去。”
阿洛菲笑弯了眼睛,提着裙摆,脚步轻快的迈上台阶。
赫墨尼搭着的袍子在他的动作下掀开了许多,阿洛菲心里暗暗告罪,眼神躲闪,努力避开他的身体。
赫墨尼手肘抵在神座扶手上,向阿洛菲递起书本,青筋分明的小臂肌肉线条流畅,只是蜜色的内侧皮肤上有几道浅浅的痕迹,不长,也没有出血,看起来像是被什么挠到了。
也许是赛特年幼调皮,无意中抓伤了,可是神明的神躯也会受到这种伤害吗?
她的眼神太过明显,赫墨尼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望了长痕一眼。
“没什么想说?”
说什么?
阿洛菲一头雾水,还没等她开口,赫墨尼笑了声,语气毫不客气:“怎么,看见自己的杰作,这么惊讶?”
啊?
阿洛菲诧异得连措辞都忘了考虑,脱口而出:“我怎么会挠伤你?这几天我甚至都没见过你多少回呢。”
赫墨尼钳住书脊,不让她拿走:“真会撒谎。”
阿洛菲使了两分力,扯不动书,一时僵持住了。
他觑着她:“那天就在这个地方,也是只有你和我。”
说完,他忽然用另一只手捏住阿洛菲的下巴,把她拉到离自己极近的地方:“你后面不是还拉着我,不愿意松手。”
说到这里,阿洛菲的脑子里马上浮起那天“渎神”的画面,她的脸极快的红了,但很快又泛了白。
那天的事,她连庇斯特都不敢提起一个字,只想烂在心底,和赫墨尼见面时见他面色如常,还以为他不在意,没想到这个时候旧事重提。
“圣女被救了,连谢字都不会说?”黑发神明眯了眯眼,手上力气加重了些许,“这舌头难道只有在侵犯神明时才有用?”
阿洛菲下巴被掐得吃疼,忽又听见他略带调侃的话语说得露骨,更是涨红了脸:“我......我绝对绝对没想过对您不敬!可是,可是救,您什么时候救了我?”
赫墨尼冷笑两声,没有放开她的意思:“你那天骗我,说想耍个让我开心的小把戏,实际上是想封闭我的五感,抑制我的神力,从而达到控制我的神识这个目的吧?你到底想做什么,又和黑暗神有什么渊源?”
他的语气有些凶狠,再加上下巴上的力度,让阿洛菲腿都有些发软了,她眼角泛起泪花,按住赫墨尼的手腕,想让他松手。
之前触碰他总是隔着衣物,这回直接肌肤相接,神明偏高的体温让她掌心都发烫。
“米诺斯拉纳,米诺斯拉纳最多只会让你做个美梦,没有任何坏处呀!”阿洛菲慌乱的解释,“我绝对没有任何反叛的心,只是想让你待在殿里不要到处乱跑,光明神在上,我说的是真话呀!”
“米诺斯拉纳,”赫墨尼重复了两遍她自创的法术名称,冷哼道,“裙摆上的月光?你知道月亮和黑暗神的关系么?”
阿洛菲哪里知道这么多,她只是喜欢月亮,喜欢亮堂堂的洒在庭院里的皎洁月色,怎么会联想到黑暗神身上。
她有些委屈,正想辩解,忽然又听见赫墨尼开口。
“作为普通人,把法术用在神明身上,不仅不起作用,而且效果会成倍反噬到术者身上,你觉得自己能扛多少?”
反噬?那大不了就让她一口气睡上好几天吧,又能有什么其它坏处?
似乎是看穿了她的想法,赫墨尼的手微微松开了些,但顺着她的下巴往下滑,直到扣在她的颈上。
他虽然在笑,但把阿洛菲看得心惊肉跳:“梦也需要大脑作为载体,超负荷的能量在瞬间进入你的脑子会怎么样?”
阿洛菲后背一凉:“会,会傻掉?”
“会死掉,”赫墨尼歪头笑了笑,轻飘飘的说,“而且会死得非常痛苦。”
阿洛菲把他的话消化了许久,才嗫嚅着开口:“所以,那时候......”
“以神躯分担反噬力,再慢慢释放,”赫墨尼说,“在那种情况下,这样是最快的做法。”
原来那算不得接吻,是在救她性命。
本来还带着几分旖旎色彩的渎神行为,一下子变成了对抗凶险无比困局的救命手段。
那自然也就算不上是渎神了,是神明屈尊拯救信徒,阿洛菲为此感到心里一松,但又为自己后来那些想歪的念头羞愧。
看来庇斯特说得没错,作为光明信徒,她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就着赫墨尼钳制的动作,阿洛菲行了一个礼,认认真真的说:“您的恩赐,我将永远铭记于心。”
“我会一直追随您的脚步,成为您不二的信徒。”
少女的目光清澈,刚刚才掉过泪的眼角还有未散去的红意,下巴上留有印子,明明还被钳制着,却不作任何挣扎,跪坐在神座前――
一副引颈受戮的样子。
赫墨尼舔了舔唇,他忽然很想感受久违的血腥气息,或者是什么刺激的事物,好压下突如其来的那点不起眼的躁动。
“你知道这些痕迹为什么还在我身体上吗?”
他松开手,转动小臂,露出内侧那些浅浅的痕迹。
其实阿洛菲对此也非常疑惑,此时赫墨尼的提问,正好也是她想问的,这下子也无暇关注脖子上的酸疼,随便揉了两下就去观察对方的手臂,迟疑着问:“是和米诺斯拉纳有关吗?”
赫墨尼看向跪坐在他身侧的少女,她仰着头,眼神专注的看他抬起的手臂,露出颈部,雪白的脖子修长而纤细,因为向来都养尊处优,肌肤格外娇嫩,刚刚他掐住的位置留了个浅红的印子,就像一个粗暴的项圈,被她不得要法的揉搓,颜色更明显了。
这就像是戴着他赐予的颈圈。
他很浅的一笑,目光和担忧的少女对视:“和米诺斯拉纳无关,和你有关。”
“我?”阿洛菲咬了咬下唇,艰难的发出疑问。
赫墨尼的目光慢慢在她脸上逡巡,捕捉着她脸上每个细小变化:“即使是神,这样的救人方法也是有代价的。”
果然,少女听到他这么说后,脸上的惊慌几乎拢不住了。
值得加把火呢。
“当然了,你以为反噬这么好化解吗?”赫墨尼语气很轻描淡写,微微晃动手臂,得到的果然是少女目光的追随。
“这很疼。”他翘起嘴角,听见自己这么说。
阿洛菲脑子嗡嗡作响。
她想伸手摸摸,又怕碰到伤痕会让赫墨尼更痛,才刚要收回手,就被对方攥住摁在手臂上。
“那这神躯也不至于被碰一碰就散了。”
“您,您别开这种玩笑。”
阿洛菲打了个哆嗦,她是真害怕,虽然自己成功召唤出神明,可那是建立在庇斯特与很多神官们的心血上的。
万一她凭一己之力让神明再次陨落,那南大陆肯定会重新被黑暗所威胁,南大陆的人是承受不了这种绝望的。
到了那种时刻,就算是流放她一千次,也无济于事。
“不过嘛,修复神躯的办法还是有的。”
阿洛菲眼前一亮,像溺水者抓住救命浮木一样搭住赫墨尼的手:“是什么方法,我可以帮得上忙吗?”
她的眼神很率直,干净得一眼就能看得到底,任谁见了都会觉得欺骗她是一种罪吧。
黑发神明居高临下和她对视,笑得有些古怪。
“当然了。”
“只有你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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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旎拉,又换了一本书?阿洛菲大人拿走的那本还你了吗?”
旎拉回过头,见好友翻着她的书袋,啧啧两声:“别白费力气了,奥尔菲娜,阿洛菲大人正说今天帮我找回来呢。”
奥尔菲娜闻言吃了一惊:“《豢养玫瑰》弄丢了?要是让大司祭发现,阿洛菲大人岂不是要遭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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