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为阿洛菲大人盼点好的,”旎拉瞪了她一眼,“说不准是其他人捡到呢。”
“哦哦,也是,谁捡到都比大司祭捡要好些,但我是不会想看这本书的,”奥尔菲娜随手抽了另一本书坐在她身旁,“这书我之前看一半了,光明神饶恕我,看完这本书起码得做多两倍的祷告,要是有小孩子看了这书,会不会转信黑暗之主啊?”
“我说奥尔菲娜,不要太荒谬,这只是本虚构小说,”旎拉表情夸张的哈了声,“黑暗之主要是有那种能耐,之前还会被父神一直压制在荒凉之境?”
“我上次在市集上看过一本游记类的书,说黑暗之神暴戾嗜杀,但他又名诡计之神,”奥尔菲娜说得兴起,干脆合上手上的书,“他最擅长编制谎言,引诱单纯的人堕入深渊,他的谎话让人无法分辨真假,蛊惑人进入圈套,等发现的时候,已经逃不掉了。”
她摸了摸起了鸡皮疙瘩的手臂:“也不知道是不是以前黑暗之主写来传教的,我们看了会不会受黑暗力量的侵蚀。”
“你现在处在父神圣光普照的南大陆上,”旎拉没好气的斜她一眼,“而且正坐在千年来天赋难得一见的光明圣女宫中,不要担忧一些不可能发生的事好吗?实在不放心,等阿洛菲大人回来后,请她为你做一次净化。”
“这倒是个好主意,”奥尔菲娜连连点头,无视旎拉的白眼继续说,“而且我看的那本书记载,黑暗之主会千方百计引诱光明信徒和自己作交易,然后他就能操控这个光明信徒堕为黑暗信徒,真的好可怕。”
旎拉瞟了她一眼,决定放弃对好友的劝诫,心里琢磨着等阿洛菲回来后,求她多对奥尔菲娜做几次净化,明天也要早些起床,带奥尔菲娜到距广场神像更近的地方做早祷,洗涤一下她这被黑暗之主吓得不轻的心灵。
“那本书里说,黑暗之主喜欢吞噬光明信徒的灵魂,越虔诚的光明信徒,越容易成为目标,吞噬了灵魂后,就会让它们的躯体成为傀儡,为他卖命。”
“市集里卖的那些书里有超多乱写的东西,你少把它们当真。”
“哼,我知道你不信,等阿洛菲大人回来后,我再跟她说,她一定会打起十二分警惕。”
第19章
神殿是南大陆信徒特地为神明制造的憩息之所,虽然倾注大量人力物力,并施加神术修饰点缀,听闻神明也并不完全满意。
他要求在神殿前建起中间能穿过的喷水池,水池要足够深,池子要每日都有活水注入,至于其它的要求?
“等我想到再说吧。”他是这么说的。
阿洛菲从小就觉得光明神殿是王城内最漂亮的地方,即使是王族议事厅,也比不过光明神的前厅。
神殿的中庭里种植着生机勃勃的花草,顶部挖空,有足够多阳光洒下。
在天气晴朗的夜晚,从这望出去,能看见丝绒般的天上挂着一轮金色圆月,碎星忽明忽暗。
神明未重临南大陆时,后殿对于普通神官来说是一个藏书的禁地,作为在任大司祭的庇斯特拥有阅读的最高权限,年幼的阿洛菲也就被他带着进入。只是随着年岁渐长,庇斯特就不再允许她去了。
一段时间不来,连中庭都大变了样。
土里长了些模样古怪的植物,深色的枝干,以一种诡秘而不算凌乱的姿态舒展开。
不知道为什么,阿洛菲总觉得这些造型各异的树枝应该是软的。
她伸手摸向其中一根,粗糙的表皮凉而湿润,就好像夜间覆上的露水未散尽。
可今天明明是个大晴天,水汽应该在第一缕日光来到时就消散殆尽。
阿洛菲下意识抬起头,早上出门时本来阳光灿烂的天暗了许多,不知道从哪里飘来了一大团云,密密的挡住了。
也许在神明的居所内,一切事物都不能以平时的经验来看待。
因为一切真的都很奇怪,这些中庭的花草树木,根本不和普通植物那样向天空延展。
不管它们种植在哪个位置,朝向都是统一的――
阿洛菲的视线顺着看过去,在庭院的中央,是一圈暗红色的......玩意?
她不清楚到底应该怎么形容眼前所见之物,墨红色在地上形成一个不那么圆的圈,像浓稠的雾气又像过分稀释的液体。
自地上飘起了部分,晃晃悠悠的不成具体形态,仔细看却能看见半空中这些墨红是流状的。
阿洛菲想起前些年在市集上看过的一本画集,很旧的册子,记载画家名字的封面和扉页都已不见,但画作内容非常有个性,是有别于南大陆流行的风格,充斥着神秘与狂野。
其中有张画,她印象格外深刻。
一条破旧的大船搁浅在黑暗的浅滩上,甲板上却开满了暗红色的玫瑰,蓬勃生机从年代久远的羊皮纸上透出,仔细看,却能看出那些玫瑰其实是浓重的雾气凝成的形态。
阿洛菲当时一眼就喜欢上这本画册,然而摆摊的老板在看见她拿着这本册子询价时,脸色大变,毫不客气的从她手里夺回册子塞进怀里,嘟嘟嚷嚷着不卖。
那是个有着鹰钩鼻的独眼老婆婆,穿一身灰黑的袍子,左眼上黑色的眼罩紧紧绷在脸上,生气起来面容更显得狰狞,像极了小说里的海盗。
卖禁书的地方环境复杂,旎拉生怕太大动静引起注意,当即丢下手里还在挑的书,拉着她跑了。
现在看到这片墨红,阿洛菲莫名又想起了那一幅画,她站在原地盯着这片“雾气”看,心里生出个荒唐的念头。
说不定它真的能变成一朵玫瑰的样子呢?
“好奇的话,大可去亲手确认它。”赫墨尼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阿洛菲抬起头,赫墨尼正好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真的可以吗?”她看看“雾气”,又看赫墨尼的背影。
“摸摸它,它喜欢被摸,会很高兴的。”赫墨尼的语气很随意。
既然神明允许了,那就没有任何可顾虑。
阿洛菲放心的蹲下身,好奇的把手伸入“雾气”,墨红像是有知觉的生物,非常迅速附上来。
阿洛菲胆子大起来,略一思考,在半空中轻轻转动手腕,这片“雾气”自然的从她的小臂逐渐往上移动,不规则的在她的肌肤上形成了红痕。
她吸了吸鼻子,空气里好像有股特别的香味,有别于她以前在王城里闻过的所有花木香。
似乎是很平静的香味,但又隐隐藏着某种危险。
她本想再闻闻这勾人的气味,专心去嗅时,又根本捕捉不到了。
没有形态的“雾气”却是有温度的,而且比体温要高出不少,温热湿润的触感,就像在和某种实体纠缠。
阿洛菲好奇的拢了把“雾气”在掌中,她本想用指尖仔细感受一下到底是什么,却在轻轻揉搓了两下时,从前面传来赫墨尼有些变调的问话。
“你在干什么?!”
他迈着极大的步子折返,粗鲁的挥了挥手,就像有风刮来,“雾气”一下子从她手臂上散得干干净净。
他说话的时候,还伴随着古怪的轻喘,连带着说话的语气都有些不稳。
阿洛菲还是第一次见神明这么失态。
“我.....摸它呀。”
她实在摸不着头脑,刚刚还带点笑意的赫墨尼怎么突然又生气了。
神明果然还是喜怒不定。
赫墨尼沉着脸看她的手,又盯着她的脸半晌,尔后指向中间:“我说的是摸它。”
在墨红色中间,静静地斜插着一柄阔身巨剑,看起来比阿洛菲还要高了。
阿洛菲哑然,光明神在上,她刚刚是真的没留意到这柄剑,也许看到了,但注意力全被墨红色“雾气”吸引走了。
不过此时,她更关心赫墨尼出现的异样。
“您是哪里不舒服吗?”她小心的发问,“是不是米诺斯拉纳的后遗症发作了?”
要是神躯有个三长两短,她自戕三百次都没用。
本来转过身的赫墨尼听见她发问,又重新扭过头盯着她,一言不发,把她看得心里发毛。
“我又闯祸啦?”阿洛菲不知所措的站起来,“这个红的是什么,是不可以触碰的吗......”
好一阵后,黑发神明才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色:“你想知道吗?”
阿洛菲看着他的笑脸,后背一阵发麻,她连连摆手:“不不不,不想知道。”
她的第六感告诉她,要是继续听下去,也许会惹来无尽的麻烦。
“没别的问题就过来。”
赫墨尼往前殿方向看了一眼,打了个响指,庭院尽头应声凭空撕裂开个黑洞。
“慢了不等你。”
“赞美光明神。”阿洛菲看向黑洞,低声感叹。
这应该是非常高级的空间神术,她甚至没看到他念咒的动作。
黑洞的边缘向外呈现不规则的裂痕,虽然看起来很稳定,但她丝毫不敢轻视赫墨尼恐吓性的话语,站起来提着裙摆小跑过去。
赫墨尼似乎还是不满意她无法瞬移的速度,在最后还有几步的时候,直接一把攥住她的手扯了过去。
阿洛菲往前踉跄两步,没收住力,一头撞在赫墨尼的胸口。
她本想为这失礼的举动告罪,然而却先打了个冷战。
周围的光在瞬间被黑暗吞噬,温度也骤降了许多。
他们踏入了赫墨尼构建的空间里,就像她偷偷藏禁书的地方。
“别动,”黑发神明的手把她限制在身前,“你也不想被丢在虚空里找不到回去的路吧?”
其实他的警告纯属多余,神明的体温比普通人要高出不少,再加上赫墨尼的长袍毛茸茸的,在这种低温又黑暗的陌生环境里,阿洛菲下意识就向他靠近。
她隐约闻到赫墨尼身上有股香味,和刚过那团“雾气”散发出来的很像。
周围环绕着古怪的呼啸风声,听得人胆战心惊,阿洛菲抬手捂住耳朵,顺便闭上了眼睛。
*****
“讨――厌呐,”重新化为人形的拉文娜拍打了一下裙摆才款款走进中庭,“我们在自己的地头时,哪里需要隐藏气息,甚至连施法后还要消除痕迹。”
“懒惰会使你失去对法术的精准掌控度,”赫卡蒂双手拢在一株树枝上,念动了咒语,从枝干上浮起淡淡的影子,慢慢飘进她的嘴里。
“等主神征服了这里,我们就能光明正大的在外面行走了......嗯?”
赫卡蒂歪过头,紧紧盯着恢复原样的“雾气”,吸了吸鼻子。
刚才还是墨红色的事物,现在变为纯粹的黑。
“赫卡蒂,贪吃也要有度,”拉文娜见姐妹的姿态古怪,皱了皱眉,“不要觊觎主神的力量。”
“拉文娜,我只是喜欢美食,不是疯子,”赫卡蒂安静的回怼她,“假如你加强法术的修炼,就能轻松发现中庭里出现了不该有的东西。”
说话间,她在距离“雾气”还有几步的时候直接跪下,额头紧贴在地上,嘴中念出一串晦涩拗口的音节。
“告罪书?你要干什么?”拉文娜盯着她惊奇道。
赫卡蒂以古语完成整个告罪仪式后,垂着眸,双手非常小心和畏惧的靠近“雾气”。
“赫卡蒂!”拉文娜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三步并两步跑到她身旁,一同跪下,拽住她的胳膊,“你这是大不敬!”
“我只是让你这个笨蛋看清楚,”
赫卡蒂不受她的拉扯,固执的举着双手,但停在离“雾气”还有些距离的地方。
“这本来不应该存在的东西。”
“黑暗神在上......”拉文娜松开手,难以置信的望着“雾气”。
赫卡蒂的法术就像举起了一盏照明灯,让“雾气”内的画面更加清晰。
纯黑之中除了赫墨尼的阔身巨剑,还有一缕非常显眼的银光漂浮在其中,似乎想逃离,“黑雾”化出细密的丝状物,缓慢的缠绕吞吐这缕被囚禁的银光。
“这不是那个光明圣女的东西吗?”即使是口无遮拦的拉文娜,看久了这种画面,也有些面红耳赤,她别开脸,“为什么在主神的神识里,会有她的痕迹?”
赫卡蒂收回手,眨了眨眼:“主神和她交、配了吗?”
“咳咳咳......”拉文娜被姐妹石破天惊的话呛得咳嗽连连,“怎么可能!”
这才多短时间,何况刚刚分明很安静......
她咳得几乎说不上话,身后传来赛特幽幽的声音:“不要企图窥探主神的举动。”
拉文娜扭过头,赛特站在不远处,抬起手,庭院中的黑影汇聚到他的掌中,而他的另一只手里,攥着一条绯色发带,有点发旧。
刚刚他腿上那条不是金色的吗?
这个疑问只在拉文娜的脑子里闪过片刻,她很快把注意力转向另一个方向:“赛特,这个痕迹要清除吗?”
“既然主神没有任何表示,就不需要,”赛特淡淡看了一眼,“何况我们没有资格触碰主神的神识。”
******
赫墨尼假如是个普通人类,应该能成为非常出名的建筑工匠。
大概是神明的特殊喜好,他的空间看起来就像一座荒废许久的神殿。
阿洛菲频频仰起头四处张望,默默感叹空间系神术在赫墨尼手上达到了普通人难以企及的高度,要造出这样宏伟的地方,耗时长且不说,需要的神力不是她能想象出的。
不过,赫墨尼毕竟是神明嘛。
无所不能的神明造一个神殿似的空间有什么奇怪的。
“不要乱走,时间太久了,有些地方踩上去就塌了。”
赫墨尼抬着头,大概是在看殿顶。
阿洛菲捕捉到对方的情绪似乎有些异样。
看来空间系法术在施展后确实也需要维护,否则就会像现实世界的建筑那样,变旧、损毁。
看来不是故意做旧的款式,而是神明以前做好的空间,而他已经陨落千年,没有维护,空间慢慢就坏了。
神明大概不至于为一个空间难过,他大概是想起了自己,为了南大陆的人们牺牲,斗转星移,曾经的追随者少了许多,而自己也容貌大改。
有信徒在千年间质问过自己的信仰是否有意义,那神明又怎么不能怀疑自己的牺牲是否有意义?
阿洛菲从地上捡起一块黑色碎石,黑石头光滑而坚硬,触手冰凉,不知道曾经是用来装饰什么,现在已经面目全非了。
“就算神殿坍塌,您也是神明,这是不会更改的事实。”她握着黑石头走到赫墨尼身后。
黑发神明似乎没想过她会接这种话,愣了片刻才回过头,嘴角带有嘲讽,语气也相当恶劣:“圣女是在安慰我?”
“不是的,”阿洛菲低头合拢十指,深吸一口气,“我是希望您开心些。”
“我看起来像不开心的样子?”赫墨尼觑着她,语气生硬。
很明显就是啊。
阿洛菲感受着掌中法力的流动,慢慢说:“人们信仰追随您,从来不是因为神殿修建得多宏伟精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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