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价格确实一下把在场众人震住了,即使这件防护服最后有可能能到达百金,那也只是话赶话拍下来的虚高价格而已,事实上能到八十已经是超过商会的预期了,但没想到居然真的有人一举牌就是一百五十。
“你终于疯了?”冬蝉忍不住开口道。
陆予收回手,看着主持人敲锤,轻描淡写地回:“为你,还不算疯。”
“我的命还不值这么多钱!”
“你怎么知道你的命不值这么多钱?”陆予转过来,认真地看着她。
这好像是他们重逢以来的第一次认真对视,陆予垂着眼,舞台上略微透过来的光线将他的轮廓拉长,逐渐晕染模糊,但那神情却还是坚定认真的。
“对我来说,对我们来说,你就值得所有......是这一切的意义,是这个世界存在的基础。”
在这片刻的寂静对视下,她忽然感到一阵荒唐。
那是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感觉,夹杂着怨恨,但更多的是悲哀感。
这句话来得太迟,又太假了。
他们本可以维护那个玻璃花园的安宁表象,也可以在得到权利后放她离开,那她还是会记他们的情的,她会愧疚,然后惋惜,最后依然能过好自己的生活。
但偏偏是现在,偏偏是在他们打破了她的认知和人生,打破了她误以为的美好的一切。
在这一切都发生后,这句话才姗姗来迟,在这样一个场合,它甚至都不像是一句真话,反而显得轻浮,像在调情。
在陆予的注视下,冬蝉突然道:“我来这里,本来是想来问问你们的条件的。”
但现在已经没必要了,她已经知道他们想要注视,想要原谅。
......甚至还想要爱。
“但我要说的是,你们不会得偿所愿的。”
冬蝉站起来,在黑暗中转身离开。
“防护服,我不需要了。巴别塔会安排别人来代替我执行这次外交任务——如果圣诺城依然有这个意向的话。”她疏离礼貌地颔首说,“再见。”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教政厅的人只知道,局长和副局明明是神采飞扬地出了门,但等到回来时却冷着一张脸。
即使是看起来最和善,总是笑脸迎人的陆吾局长,也毫不留情地把今天交上去的会议和报告全部打回来重做。
蕾西切走进楼顶议事厅时,还被同事们拦了一下,“先别急着去了!现在进去不正是撞枪口上的吗?”
站在她前面排队等候的实习生手里抱着一沓文件,怕得连额头上的汗都要出来了,神情肉眼可见的紧张。
在这片刻,未关紧的办公室里就响起了陆吾的声音。
“这就是你们部门的完成报告吗?”声音很淡,也没有丢什么东西的声音,但光是只有压迫感就实打实的足够了。“我看起来很像是对这些数据一窍不通的人吗?”
“不,不,只是、只是......”
“一塌糊涂。回去重改,格式、数据、测估,再错一样你就不用再来报到了。”
门开了又关,蕾西切看见那擦着冷汗出来的人正是教会三厅的负责人——这个部门在圣诺城是管理财务资源的,在之前那任教会里,这个位置完全被教皇和其亲信把持着,钱财都流到那些‘大人物’的口袋里去了。
陆吾后来清洗了整个部门,将现在的人提拔上来,不过都还是些新手,所以时常容易出现错漏。
往常陆吾都是持包容态度,还让人觉得他不免过于宽容。
现在好了,现在倒是严格得过了头,只是这种情况再要是来两次负责人就得一脖子吊上去了。
蕾西切也只能苦笑了。
“没办法啊,”她耸耸肩,无奈地说,“我更惨,是那位指挥官的事情。不得不去。”
说到‘指挥官’三个字,她没敢直接出口,而是做了个口型,但其他人一看就知道她是最指谁。
还能是谁?那位最声名远扬的指挥官,那位自家上司牵肠挂肚,恨不得倒贴整座城市去换得一眼青睐的指挥官。
但她们也没有什么话好说的,甚至只有隐隐感激,因为那两兄弟最初推翻教会的初衷就是如此,他们也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他们要这座城市,拯救这座城市,都只是为了一个目标罢了。
这位指挥官,以一种别样的方式拯救了她们。
三厅的负责人长长地一叹气。
她本想说何必呢,但又想到要不是有这个“必”,圣诺城大概还是那个人间地狱,便只能住嘴了。千言万语都汇做一句嘟囔抱怨,“那他们倒是给点劲儿啊——”
现在人要跑了是怎么个事儿啊,问题是要跑了还不敢A上去,只敢无能狂怒的男人最窝囊!
蕾西切也只能长长、长长地叹气,认命般走进办公室。
“局长......那个,巴别塔的队伍问我,能提供一辆车给他们吗。”蕾西切硬着头皮说,“他们准备离开了。”
陆吾骤然抬头,眼神锐利地看着她。
另一边。
冬蝉有生以来的第一次,和议会产生了重大分歧。
很多时候她对工作都保持着能将就就将就的态度,所以几乎没有和任何人发生过口角,更别说是自己的直属上司议会成员了,但唯独这一次冬蝉不愿意妥协。
“......综上所述,我已经不能再胜任这次的外交任务,请议会再挑选专业的外交和谈判人员到此。”
莉娜塔流着冷汗,一边飞快地翻阅议会指定的目标纲要,一边说:“可是,经过我们商议后认为,你还是此次任务最合适的人选,巴别塔首次和地上城市结交,首席指挥官阁下,即您本人,在地面上的影响是任何外交人员都无法比拟的......圣诺城也表现出确切的愿意谈判和让步的意愿......”
“我受了伤,我的团队被圣诺城一拖再拖,他们根本没有任何诚意。至于我本人,我也和圣诺城的话事人有矛盾,我不适合这次任务了。”
“可是......等等...”从视频通讯的界面上能看见莉娜塔突然抬头望向了门口,大概是有人推门进来了,随即她的表情立刻缓和下来,变得不再紧张了,“执政官阁下。”她站起来,又对着冬蝉点点头。
很快,墨菲执政官就代替了莉娜塔,坐在桌前。
“墨菲阁下。”冬蝉心里还有气,脸色也不太好,但依然缓和下语气向多日未见的执政官问好。“阁下,我......”
“等等,小蝉,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她的声音被打断了,墨菲说:“圣诺城委托巴别塔,向城外一处天灾移动污染源探查。”
“......”冬蝉神色骤然严肃起来。
天灾形移动污染源,它们并不是人类已经探查到的污染源,往往是因为暴风、地震等因素从原本的污染源里分离出来,形成了新的感染源头,假如不净化或者隔离起来,它们就会变得越来越大,随机移动,感染沿途的动植物,逐渐威胁人类领地安全。
冬蝉在联合部队扬名的第一次、巴别塔在地表最惨烈的一战,就是,移动污染源。
“现在,我需要你,也只有你能解决这件事。不惜一切代价,冬蝉。”
冬蝉知道这个‘不惜一切代价’是什么意思。
如有必要,就牺牲地表的城市、居民、巴别塔小队,甚至包括她自己本身。
第13章
巴别塔能提供的资料不多,这里毕竟不是他们的主场,具体情况还得圣诺城提供。
在短暂的和执政官通话结束后,冬蝉的房门立刻就被敲响了。
“指挥官阁下。”站在门口的蕾西切道:“大人在会议室等您。”
走出门口,另外几个房间也是一团整肃,萨尔维亚匆匆赶来,他看起来欲言又止,千万话语都压抑在喉咙里,只是握住了她的手。
“萨尔维亚,你怎么还没穿好装备?”冬蝉冷静地问他。
“我......”萨尔维亚握住她的手紧了又紧,神色难掩怒气和质疑,“指挥官,执政官怎么会给你下这样的命令...明明这次的移动污染源并不在巴别塔的范围内......”
“大家都收到这次的任务目标报告了吗?”冬蝉转身,看向其他人。
安泽脸色也显然不太好,但他起码比萨尔维亚有理智。
这不是冬蝉的小队第一次接到这种不惜一切、不论指挥官安危的级别的任务,但这还是第一次不是因为巴别塔境内的污染源。
实在让人很难接受——毕竟圣诺城离巴别塔并不算近,即使这座城市全军覆没,对巴别塔议会内部的人来说也只是限于叹惋的小事,但为了这个城市,就可能要赔上一个冬蝉,这样的损失显然才是难于接受的。
但指挥官小队的第一条条令就是,服从议会。
只要是于人类有益的事情,冬蝉就不会去探究执政官以及议会的内部打算,她只会完成任务。
“议会自有打算。”冬蝉不轻不重地淡淡说着,往前走,“托索尔带着莱尔去找后勤人员,补充好我们的装备,纪戎你守着其他人,收拾好自己,等我回来带队。”
陆吾没把会议室选得很远,冬蝉在蕾西切的带领下很快就到了。
出乎意料的,陆予并不在里面,反而多出许多她没见过的新面孔,应该也是圣诺城的教厅负责人。
陆吾坐在人群之中,比起其他人的兵荒马乱,他只是安静听着众人的汇报。
黑发下的那双金色的瞳孔略微眯着,在漫不经心中又多了几分思量。
冬蝉觉得这个场景迷惑性实在太强,不像是汇报战况,反而更像是汇报股票。
“冬蝉指挥官来了。”蕾西切轻敲门框,提醒了众人。
陆吾立刻收起那轻飘飘的态度,正色后站起来。“你来了。”
“指挥官。”
“指挥官大人。”
众人跟着向她问好,陆吾后退几步,将上首的位置让出来。
在坐上去之前,冬蝉礼貌地问他:“我做决定,可以吗?”
陆吾说:“当然。”
冬蝉笑了一声,这次礼貌的声音里多出一点嘲讽:“坐在实力不如自己的人的下面,不是很不甘心吗。”
陆吾张了张口,他想说不是这样的,那只是......只是他们的一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被血缘社会淹没,不甘心做管理局的工具。
更不甘心,只被她当做下属,当做上不得台面的情人。
......可要怎么说呢?
他的醒悟总来得太晚,没人教过他怎样“给予”,在成长的过程中所有人都向他索取,等到他长大,自然也只学会了索取和占有。
陆吾艰涩地说:“我从来没有......”没有看不起你,也没否认过你。
然而还没等他说完,冬蝉就直接打断了这句话,将视线转向了别人,“污染源的具体方位我这边已经得知了,麻烦城内派出人手建立隔离带,隔离距离在五十米,清除一切人员。后勤部门和我带来的那位队长对接,三个小时之内装备要到位......”
她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不能以在巴别塔安排任务的状态安排这里的人,于是顿了顿,询问到:“能做到吗?”
移动污染源最麻烦的一点就在于它会快速扩大,假如没有建立隔离带,加紧清除污染,等它感染了足够的动植物,吸收够了能量,那么就很容易变成固定污染源,到那个时候就再也清除不掉了。
那就相当于地表又多了一个顽固的、不停散发污染的窟窿,这无疑会再一次挤压生活在地表的人们的生存空间和生存资源。
被问到的负责人紧张地看了一眼陆吾。
陆吾抿唇:“可以。你们要的东西随时能到位。”
“好。我的人等着补给,等隔离带清理出来,带上你信得过的人,不要太多。巴别塔的探测技术会为你们探明天灾程度,我的小队会充当前锋。”
陆吾从未有一刻这么清楚地意识到,他们之间除却公事,竟无一语可言了。
陆予说得对,这确实是自作自受,他早该知道的。
在冬蝉查看消息的间隙,见她没有主动询问,陆吾试探性地提起不在场的陆予:“陆予带人去清理隔离带了。这件事一直是他在办,之前这个移动污染源的规模不大,隔离有效的话,原本不应该扩大到这个程度的。”
他原本不想提起陆予,两人虽然是兄弟,但也微妙地保持竞争关系。
如果不是必要,陆吾其实也不太想帮他刷一下存在感和苦肉计。
但冬蝉果真问也不问,他又难免多心。
因为竞争的前提是真的能得到。曾经就是这样的,他们只有合力筹谋才能得到,所以关系成立时也难免会扯上另外一人。
冬蝉“嗯”了一声,头也没抬。
陆予人在污染潮里,还是在隔离带里,她都不在乎。
不在乎的事情,当然也不会过问了。
半晌,她才在陆吾专注的注视下抬起头,只问了一个无关私情的问题:“这次是什么类型的天灾,圣诺城有结果了吗?”
大多数移动污染源只要建立起隔离带就成不了气候,吸收不了能量,等过段时间就会自己消失。
但如果再加上天灾,就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威胁性污染源。
天灾往往会给污染源提供能量,帮助污染转移。
“......还不知道。”陆吾说,“带队的是陆予,现在还没有消息传回来,只收到一份由他发来的警报信息。”
地质坍塌、飓风、沙尘暴......诸如此类,大自然有太多种方式让一个小队无声无息地消失。
冬蝉没说话,没太动容,手指翻过一页文件。
洁白的纸张在她手里摩挲,带起轻响。
“你觉得呢?”陆吾问她,“我们接触这种东西的时间很短,才到这里不过半年而已。你才是专家。”
冬蝉心知肚明,他说的半年不是说来到这个城市,而是说来到这个世界。
“如果......你会为他流泪吗?”陆吾问。
会为他流泪吗?
冬蝉嗤笑一声。
“你知道我在移动性污染源和天灾里死里逃生过多少次吗?”她平静而优雅地扣上文件,转头看着陆吾,“别让我看不起他。”
因为出事时已经下午,再加上战备时间,今天再出发等到达现场可能就快要天黑了,即使再担心,冬蝉和陆吾都不可能让自己的队伍夜间作战,那样风险太大了。
所以两人约定好,明天一早再出发。
说是这么说,但刚结束会议没多久,冬蝉就听到了陆吾要一个人先行出发过去看看情况的消息。
那毕竟是他亲弟弟,是和他血脉相连互相扶持的人,陆吾不可能安然坐等消息。
巴别塔的会议室里气氛各异。
托索尔正在和莱尔清点物资,教会三厅的人还是将那套拍卖会里陆予买下的防护服交给了他们,此刻两人正在检查防护服的密封性和隔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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