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脚就在她的座椅边。
有点夸张的比例,看身高大概一米八多些,腿都快到她身边了,竟然还没有完全伸直。一双普通的匡威板鞋,应该是穿了比较久,倒是刷得很干净。
这时,前脚掌稍微翘起来了一点。
然后又往地上啪的一落,蜻蜓点水般,好像在跟她的视线打招呼。
她看回他的脸上。
无比规范的脸型,漂亮的眉眼,鼻梁窄高,白得惊人。他的眉毛在男生里算相对较细的,但是很黑很直,加上狭长的眼睛,就柔和了本有些高冷锋利的面部线条。
凭心而论,无可挑剔。
这是徐云妮现实生活里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此刻,他正带着巡视领地的松弛和气势,俯视着她。
“要把我盯穿了,”由于困乏,时诀声音稍显懒散,“差不多了吧。”
徐云妮直视着他。
“你摊开在这,不就是想让我看清楚吗?”
有点意外的发言。
不过在他们视线对上的这一刻,时诀没太在意她说话的内容。
他的注意力最先集中在她的声音上。
声线听着就跟第一天她帮丁可萌解围时一样,标准的女中音,音域广,胸腔共鸣也不错,特点是清晰平和,输出稳定。
她依然扎着低马尾,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相当素的一张脸,全无修饰,一双眉毛长而浓密,眼睛又大又圆,其中黑眼仁的占比很大,无形中削弱了点假正经的书呆子味,而增添了一丝直来直去的天然。
徐云妮一句说完,等着对方回应。
她等了大概,三秒……五秒?
对面还是没出声。
徐云妮问:“请问你有什么事吗?”
时诀:“没事啊。”
徐云妮不解:“你没事你站在这干嘛?”
时诀好像还真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回答说:“为了让你看清楚点?”
徐云妮没太明白他的意思,不等她琢磨出什么,面前人就弯腰靠了过来。
他遮挡着窗外的阳光,带来一片阴影,也带来一股暗暗的香。
他说:“也为了让我看清楚点?”
徐云妮闻着那香气,听着那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压低的,带着磁性的嗓音,头皮像被针扎中似的,丝丝麻麻抽了两下。
她忽然反应过来,刚要抬手,时诀已经直起身,走了。
徐云妮盯着他的背影,就见他一个深呼吸,两手拉在一起,胳膊向上抻得老高老长,再然后——
竟然直接从肩膀后面绕了下去。
比起刚才的抽象对话,这一下子更让徐云妮错愕。
什么构造的身体?
时诀小开了下肩,放松了身体,舒舒服服坐到座位,戴上耳机,开始补觉。徐云妮则是足足坐了半分钟,才重新拿起笔。同时,在心里给这人下了判词——一个神奇的物种,从各方面来讲。
清晨的教室,安安静静。
有人学习,有人休息。
阳光慢慢爬升,覆盖了教室的每一个角落。
同学们陆陆续续到来,稀疏的声音,逐渐填满教学楼。
平平常常的一天开始了。
中午,华老板给徐云妮叫去办公室,发了点材料,然后公式询问她适应得怎么样,徐云妮说都挺好的。
华老板说:“你要有什么问题可以去找班长。”
徐云妮:“好的。”
她等了一会,不见下文,问:“老师,谁是班长啊?”
华老板有些惊讶:“你还不知道吗?班长就坐在你斜前方啊。”
斜前方?
旁边路过一个老师,捧着热茶,听见他们的对话,笑着说:“全学校长得最帅的那个人就是你班班长。”
?
华老板忽然看到什么,朝门外招手:“哎!吴航!时诀跟你在一块吗?”
吴航:“在!在!时诀,老师叫你!”
徐云妮回过头,看见一人走进办公室。
神奇物种走到她身边站下,华老板介绍说:“他就是班长,叫时诀。那个,时诀,徐云妮刚转过来,对我们学校还不是很熟悉,你要做好协调工作,好好照看一下,多提供帮助。”
徐云妮的耳边响起一声淡淡的“嗯”。
华老板又看向徐云妮:“你要有什么问题,或者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跟班长说。”
徐云妮也跟了一声:“嗯。”
这真是,始料未及。
从办公室出来,两人一前一后往班里走。
时诀还是跟早上的造型一样,敞开着校服外套,两手插兜走在前面。走廊里说话的同学见了他,有的放低声音,有的主动打招呼。
徐云妮看着眼前宽阔平整的背。
是她刻板印象了吗?
这是班长?
走了一半他们就被几个低年级的拦住了,一位穿着高二校服的美人学妹大方地拉住他说话。徐云妮觉得有点尴尬,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后来又围上来几个人,徐云妮顺势从旁边滑出来,继续往教室去。
时诀与徐云妮从小到大对“班干部”的固有印象相距甚远,不管是外形、气质,还是整体行事风格。
艺术中学……
难道是靠选美上来的?
胡思乱想,疑虑重重。
不管怎么说,转学的生活就这么开始了。
几天下来,徐云妮觉得自己适应得还不错,并没有碰到什么需要劳烦班长的地方。
除了文化课程强度偏低以外,华都其他的方面都还可以。徐云妮还特地在网上查了一下,华都算是个老学校,历史都有几十年了,一开始是家服装厂,后来改成了服装设计学院,再然后涉及专业越来越宽泛,给改成了艺术中学,学费还不便宜呢,校园配套设施甚至比起一般公办都要好很多,批量生产网红,甚至偶尔还能出一两位艺术家。
徐云妮也很快摸清了华都周边的情况,还挖掘了几家物美价廉便捷美味的小店。她权衡了一下,回去跟家里人商量,晚上在校上晚自习,大概八点多回去,就不在家吃晚饭了。
一切发展,按部就班。
唯一有点遗憾的,就是在新集体中的社交太少了。
其实徐云妮还挺喜欢交朋友的。
不过她也能理解,毕竟都高三了,学生的社交圈子基本都固定得差不多了,新转来个人,谁也腾不出空来结交。她自己复习任务也很艰巨,几天学上下来,徐云妮前座的女生跟她借了一张卫生巾,顺便说了几句话,算是她这转学以来唯一一次社交——如果时班长那次不算的话。
抛开这一点,生活都还挺顺利。
虽然偶尔也会出现小小的意外情况。
转学第四天,徐云妮被人堵了。
在放学的路上,对方一男一女,徐云妮也都脸熟,正是第一天给人沾尾巴被她拦下来的那二位。
女的说:“你这样,道个歉。”
徐云妮一顿,问:“什么?”
男的说:“主要你刚来,也不懂事,所以这边也大方,你道个歉也就算了。”
徐云妮侧目看一旁的树丛,秋日的夜晚,路灯照耀在灰色的地板砖上,一片枯黄的落叶翘着两角,随着人流带起的微风轻轻动漾,像艘异世界的小船。
今晚空气质量还可以,徐云妮抽抽鼻子,感觉大概有个良吧。
女的又说:“等会你态度好点,我们这边也好交代,你心里有点数,要是——”
“我为什么要道歉?”徐云妮视线转了回来,疑惑地问道,“我做错什么事了我需要道歉?还有,‘这边’又是哪边?”
女的脖子一扬,质问她:“你知道你得罪谁了吗?”
徐云妮:“不知道。”
女的掏出手机:“这样,我帮你打个电话,你自己说吧。”
徐云妮缓缓吸气:“你们要么把事情解释清楚,要么就请让开吧。”
男的往前半步:“哎!不许走!”
他往前半步,快顶到徐云妮面前了,他或许是想逼退她,但徐云妮动也没动一下。
尴尬在哪呢?
这男生个头跟徐云妮差不多高,相似身高下,女生就是看着要更高一点,因为头比较小。徐云妮性情镇定,相较而言,这男生被盯得有点心虚了,催促道:“刘莉,你快点啊……”
僵持之下,刘莉赶紧把电话拨通:“蒋锐,给她!”
徐云妮无奈接过手机,放到耳边。
手机里面听着有些嘈杂,好像是在商场里,还有主持人播报的声音:“大家先不要走,我们演出活动后还有欢乐三重礼:信誉卡换购大行动,立减20元,欢迎新老顾客——”
有人在走动,片刻后,手机里响起一道不耐烦的男声,操着浓厚的老烟嗓。
“刘莉,说话!”
徐云妮看了眼对面的女生,说:“我不是刘莉。”
电话里的声音停了停,徐云妮听到点烟的声音。
“你就那新来的?”
徐云妮问:“我是刚转来没错,请问你是哪位?”
“你不知道我是谁?”
“我怎么会知道你是谁?”
“你不知道我是谁你他妈给我打个屁的电话?”
“……?”
徐云妮嘴巴微张,听着这毫无逻辑的车轱辘发言,再看看面前抱着手臂面色不善的哼哈二将,由衷感觉自己被拉进了一个神奇的位面里。
甭管在外面什么样,进了里面,都一个样。
电话里的老烟嗓继续说道:“你让我朋友在学校没了面子,明白吗?不过看在你是新来的份上,我给你个机会。我明摆着告诉你,丁可萌得罪我了,什么事你不用管,你先给我朋友道歉,再给我道歉,别等我回来亲自收拾你!”
徐云妮看着远处车水马龙的街道,劝说对面。
“你少抽烟,多吃药吧。”
说完,把手机塞给了身旁愣住的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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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蒋锐对着手机说:“喂?王哥,怎么了?啊,好好,王哥你别激动,你慢点说……”
徐云妮没再纠缠,从他们身边走过,径自离去。
走到十字路口,徐云妮停下了。
正值晚高峰,街道上人流涌动。
她看着对面被学生和下班的人挤得满满登登的便利店,想着她喜欢的三明治肯定没货了。
要放平时,徐云妮可能会拿点别的食物对付一口,然后就回学校上自习了。但经过刚刚的突发事件,她忽然改了主意,想好好吃点东西,补充体力。
她没有过马路,而是拐去了旁边的小道。
走了两百多米,再进入一条巷子里。
这一片是旧居民区,房龄目测得有四十几年了,楼也老,人也老,处处透着古朴气息,连路边栽的树都比外面大路上的粗一圈。
小区外围的一楼有不少门店,规模都不大,附近的熟客偏多。其中有一家店叫“常在面馆”,这是徐云妮中午发掘的地方,店面不大,非常干净。老板是个四十几岁的中年妇女,身体似乎带点残疾,后背一直是大幅度弯曲的,直不起来。
这位老板人比较严肃,不苟言笑,不过手艺很好,而且很注意卫生。头发一直包得严严实实,带着餐饮专用的防飞沫塑料罩。徐云妮仔细观察过,她每次从操作间出来,再回去的时候,都会仔仔细细洗一次手,这举动让徐云妮很安心,就把店给记下了。
吃了一碗热腾腾的番茄牛肉面,徐云妮心满意足。
她准备走的时候,正巧看到旁边一桌。
吃饭的两人似乎是母女,女儿看着七八岁,妈妈一边吃一边看手机视频,吃得满头是汗,不时抽纸巾擦拭,然后往旁边的纸篓里丢。
因为没看着,准头差了点,基本没进去几个。
工作间里正在和面的老板看见,转身往外走。她背上残疾,移动受限,走得很慢。徐云妮抬手示意,让她不用动,然后探身将纸巾捡起扔到纸篓里,抬眼的时候,跟那小女孩对视了一眼。
小女孩稍稍躲开视线。
那位母亲又扔丢一张,徐云妮又捡了起来放纸篓里,然后又看了小女孩一眼。小女孩脸上红了,在她妈妈丢空第三张纸巾的时候,她终于去拉她的胳膊提醒她,说:“妈,你都丢到地上啦……”
女孩母亲一转眼,看见干净的地面上唯一的纸巾,连忙捡起,说:“哎哟哎哟,不好意思,真没注意。”
徐云妮直起身,准备离开,一转身,看见时班长站在门口。
他一身黑色运动装,不见书包。
这身运动服穿在他身上看着比校服更加潇洒,可能是自己买的衣服更适合自己的风格,袖子拉上去些,露出两节冷白的手腕。
自从上次班主任介绍完职务之后,他们就没再有过交流了,徐云妮想起他们的初识画面,还是觉得有些离谱。但毕竟是同班同学,他还是班长,在外这么面对面碰上了,总不该视而不见。
于是她冲他点头示意,主动说道:“你也来这吃饭吗?”
他不说话。
徐云妮再试一句:“这家的番茄牛肉面很好吃。”
换来时诀一声嗤笑。
?
全是些无法理解的生物。
她从他身边走过,两人都没再说话。
回学校的路比较顺利,哼哈二将也不知接了什么新指示,没再堵她。
又过了一天。
徐云妮迎来了她在华都的第二次风波。
准确来说,是她看到一场风波。
下午,徐云妮在三楼后门的楼道口,碰见这样一幅画面——一个人把另一个人堵在角落训话。
阴暗的拐角、冰冷的走廊、压抑的氛围、一高一低的配置,一个教科书版的校园霸凌场景。
两个当事人都算她在华都的“熟人”,一个是第一天被人沾羽毛的女生,她从王哥事件中得知,她叫丁可萌,此刻吓得哆哆嗦嗦,不敢抬头。
另一个就比较令人惊讶了,乃是让人无法理解的时班长。
他们听到有人来了,转过头,跟徐云妮看个正着。
徐云妮在理智上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但有时□□上实在是控制不住。
她问丁可萌:“同学,发生什么事了吗?”
这平和的声音,忽然插入阴冷安静的楼梯角,显得有点割裂。
丁可萌:“什么?”她偷瞄了一眼对面的时诀,马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没有……”
徐云妮停了两秒,更直白地问道:“你需要帮忙吗?”
丁可萌使劲摇头:“不用,真不用!”
徐云妮看向时诀,提醒他:“班长,要上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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