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诀哦了一声,然后示意台上,问:“今天演出排满了吗?”
薇薇看着正在演唱的歌手,说:“他之后还有一个人,不过那人经常迟到,不一定唱,怎么了?”
“没排满我可以来。”
“你不是说明天开始吗?哦不对,应该是今天下午。”
“反正也没事。”
“还不确定呢,你要么等等看?”
“行。”
时诀喝了会酒,有个不认识的女生过来,问他有没有伴。
时诀往薇薇的方向示意,那女生看了一眼,就走了。
薇薇无语道:“你不会说你有女朋友啊,拿我当什么挡箭牌?”
时诀斜视她:“你也不走啊,不用白不用。”
薇薇气得瞪眼,就要把送的两杯酒拿走。
“哎,”时诀说,“别生气,开个玩笑。”
薇薇白他一眼。
他只笑了笑,然后又去跟小洋聊天。
薇薇在店里见过各式各样的男生,说真的,她一眼就能看出,时诀的笑,还有他的言谈,身姿,都带着一种拿捏好的状态,俗称——假。
泡吧的男生很多都有这种状态,只是没他这么熟稔,没他这么炉火纯青,挥洒自如。
当然,也可能是外形气质等客观条件造成的差距。
只短短一天相处,薇薇已经在心里给时诀打上了标签——一个自我意识很强烈的男生。
超难搞的那种人。
她听着他跟小洋聊酒的事,忍不住想,这种人真会谈恋爱吗?
听赵姐说,他女朋友在隔壁大学念书……那可是所好学校,全省最好的大学。
之前签租房合同的时候,她瞄过一眼时诀的证件,他今年二十岁,按理说也是读大学的年纪。
薇薇忍不住好奇,问他说:“哎,你不念书吗?”
“嗯?”他看来一眼,“不念。”
“为什么?”
“不爱念呗。”
薇薇说:“我也不爱念,但家里还是逼我上了个学校,这年代没有学历很难的啦,说出去也不好听。”
“是吗?”时诀弹弹烟,看着柜台里的几瓶酒,随口道,“那我以后抽空上一个。”
“这也能抽空上吗?”
“不能吗?”
“怎么抽空上啊?不得高考吗?”
“是吗?那就不上了。”
“……”
他心思在聊天上吗?
时诀看了柜台一会,然后问她:“员工从店里拿酒有没有折扣?”
薇薇干巴巴道:“别人有,你没有。”
时诀一顿,转头看她,了然地笑了笑。
“气性真大啊。”
过一会,又来了个女生,是薇薇的朋友,加入了聊天。
又过了一会,又来了两个男生,薇薇也认识,是市中心另外一家店的朋友。
慢慢的,吧台旁坐不下了,他们换到一个卡座内,桌上的酒也越来越多,这个朋友请一杯,那个朋友请一杯,他们抽着烟,聊着有的没的。
他们喝到两点左右,下一场的歌手来了,时诀本想离开,但那几个人一直留他。
时诀白天睡了觉,晚上时差没倒过来,也不困,就跟他们吃吃喝喝,一直到快闭店了才离开。
卡座里,那几个人还没走。
他们自然而然地聊起刚走的时诀,薇薇把她知道的情况一说,几个人都很惊讶。
男男女女在一起,你一句我一句,最后得出同一个结论——
放浪形骸的无业音乐人,看上了不谙世事的天真女大学生。
好鬼扯的组合。
男生一致认为,该给这妹子点个蜡。
女生有人说,为什么?他是特地过来陪读的呢。
男生说,哎,都没工作,上哪不是待着?而且不是说了,他也不是完全待在这边吗?你们懂这什么意思吗?
女生问,什么意思?
男生说,说难听点,大概率是偶尔过来找找乐子,这人就差把花花公子刻脸上了,男人才最了解男人,他不爱玩能在这喝酒喝到凌晨?
女生说,有道理,不过是真顶,只要别太上心,谈一段真不亏。
男生说,哎,都一样,现在谁把谁当真啊,且玩且珍惜吧,哈哈……
时诀从店里出来,回到公寓楼。
他进了屋里,看时间,已经快四点半了。
其实他现在是有困意的,但如果这时睡了,六点绝对起不来。
时诀洗了把脸,然后到窗边,打开一扇。
他对着一片黑暗的远方抽了支烟。
窗户的玻璃上反射出的他的面庞,非常冷淡。
时诀原本是因为不太困,想看看能不能提前把那七个小时磨一磨,所以去了店里,结果没机会。
那歌手来的时候,他就想走了,但那伙人给他叫住了。
他不想留下,不过理智告诉他,他初来乍到,对这边都不熟,又在别人店里打工,留下会比较好。
所以他一直陪他们喝到闭店。
时诀通常在跟陌生人喝很多酒,说很多话之后,心情都会比较一般。因为他知道,在他走后,总有议论。
他这支烟抽完,回屋接着搞卫生。
徐云妮是早上五点半起床的。
陶雨今天没有早班,正呼呼大睡,她下了床,悄悄洗漱,悄悄出门。
徐云妮来到公寓的时候,整六点,一分不差。
她轻声开门。
然后微微惊讶,时诀居然就坐在床边。
“……你醒了?”徐云妮说,“我还以为你在睡觉呢。”
她拎着一些东西,放到桌面上,看看周围,好像又整齐了点。
他又打扫了?
再然后,她就发现了时诀的不对劲。
他穿着昨晚那套衣服,静静看着她,面目之中带着熬夜特有的平淡和憔悴。
徐云妮走到他面前,闻到了一股明显的酒味。
徐云妮看着他这样子,犹豫道:“班长,你是一夜没睡吗?”
时诀瞄她一眼,答案明显。
徐云妮说:“为什么啊?”
他笑笑,说:“去楼下喝酒了。”
他这个角度的视线,让徐云妮想起之前他醉倒在路边那一次,现在倒是没有那次那么严重,但情绪都很……
徐云妮:“喝得不开心?有人惹你了?”
他没说话。
咝……
怎么回事?
徐云妮琢磨着,这跟昨晚的状态差好多,她感觉他看过来的眼神甚至带了点……是埋怨吗?
徐云妮想了想,稍弯下腰,与他面对面看齐。
“班长,那么晚去店里,是因为……”她问,“因为演出的事?”
他没说话,但徐云妮感觉自己猜对了。
徐云妮坐到他身边,静了一会,然后慢慢拉住他的手。
“要是因为演出,那其实也算因为我了。”
听了这话,时诀那半死不活的眼皮终于抬起来点。
“哟,你知道啊。”
徐云妮说:“换个住处吧,我帮你找,远一点也没事,我去找你。”
时诀:“不至于。”
徐云妮:“你不喜欢在这弹琴吧?”
其实也还好……
这家音乐酒吧已经是比较专业的了,那姓罗的老板也算懂行。
他的手被再次拉紧。
时诀垂眸,看见她握着他的手上,系着他送的手链。
某一瞬间,时诀突然感觉很奇怪。
昨晚那顿酒喝得他非常不爽,但其实,这种不爽在他的生活里,早就习以为常了,基本上睡一觉就过去了,下次见到那些人,他依然可以笑着跟他们喝酒聊天。
但这次就很古怪,他的不爽在后续整理房间的过程中,在偶尔看时间的过程中,越攒越多,在徐云妮出现的那一刻,到达了顶峰,他几乎产生一种错觉,好像自己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
真不至于吧……
而当她说出这些都是因为她的瞬间,他的心情又回落了。
他点了支烟,说:“没事,就住这吧。”
当然要住这,各方面都很合适,不住这去哪?
他转眼看她。
熬了一夜,他的视线没太有精神。
徐云妮看着他的样子,说:“班长,我一定会对你特别特别好的。”
时诀心想,居然有两个特别。
六点多,正是这个季节天亮的时间,比四点的光线要阳间很多。
其实也不是什么华丽的承诺,只是从她嘴里说出,就像是不会转圜的海誓山盟。
所以他最后一点不满也被抚平了。
他熬了夜的脑子,动得非常慢。
虽然过程有点诡异,但最终结果好像还不错。
他含着烟,喃喃道:“那你可记着自己的话……”
第56章
他们坐了一会,徐云妮说:“我来的路上买早餐了,你饿吗?”
时诀:“不饿。”
“那喝口豆浆暖暖胃?”
徐云妮站起来,去早餐袋里拿了两杯豆浆。
“你喝有糖的还是无糖的?”
时诀的脑子还是转得比较慢,说:“你先挑吧……”
徐云妮:“那我喝无糖的。”
她把豆浆插上吸管递给他。
时诀接过,拿着坐在那。
徐云妮说:“我先吃个饭,然后我们看看屋里还有什么少的东西,中午去买。”
时诀嗯了一声。
她到桌边,把凳子拉过来,先把他的那份早餐放到冰箱里,然后把自己的那份拿出来,有粥、煎饺、小菜,和几样点心。
“得买个微波炉,”她自言自语地说,“得有个能加热的东西……”
时诀就坐在床边看她。
徐云妮吃了两口,说:“你真不吃啊?”
他摇头。
徐云妮又说:“那你就这么看着我吃?”
“不能看吗?”他说,“不是你让我监督管理的吗?”
“啊……”徐云妮一怔,然后笑笑,“对,我这还有点没太适应,你看吧。”
时诀静静坐着。
她说,她有点没太适应……
那他呢?
时诀看着眼前吃饭的人,看久了,居然有点陌生感。
他明明记得之前在华都的时候,她晚饭好多次都只是在便利店随便拿个牛奶和三明治……
原来早饭要吃这么讲究?
时诀思维发散,他真的了解她吗?
他开始在心里计算,距离他们第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一年多了,他们真正在一起相处有多久?除了确切分别的九个月,光在华都的三个月里,都还要减去他时常请假的时间。
这么一想,时诀眼眸微敛……满打满算只有一两个月?就到了这种地步?他一夜未眠,大早上六点多,在一座陌生城市的出租屋里,坐在床边,盯着她吃早饭。
徐云妮吃饭吃到一半,觉得有些静,她看向时诀,他人定在那里,目光像朝着她又像穿过她,在那发呆。
她没出声,接着吃。
等时诀回神的时候,徐云妮桌子都收拾好了,她坐在桌旁,叠着腿,一手拄着脸,安静地看着他。
时诀就感觉时间像跃迁了一段似的,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看旁边,又看看她。
这样多久了?
他是不是要说点什么?
他还愣着,徐云妮先开口了,她问:“要再想一会吗?”
时诀一顿:“想什么……”
徐云妮:“不知道啊,人生?哲学?”
时诀皱眉:“啊?”
徐云妮托着脸颊,看着他还有点懵的脸,轻声说:“班长,我上小学的时候,有一次我妈带我去参观画展,我没太看懂,后来我妈又带我去了这位画家的谈话会,他给我们讲了自己的创作思路,但我听完更迷糊了。”
时诀看着她,依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他的注意力都在她的手指上,那细长的小拇指在说话的过程中,稍微拨弄了一下唇角。
徐云妮接着说:“最后,我妈跟我说,这世上有一种人,他们有自己的小世界,有自己独特的感受世界的方式。”
时诀看着她手背连接小臂的那一处弯折。
她掌面长,那角度很耐看。
她接着说:“……那就是艺术家。”
话音刚落,时诀像过电了一样,眼底一抽。
“……什么?”他皱眉,“你说什么?”
徐云妮感觉,她前面说的内容他基本都没听,就单单那一个词,就让他条件反射般被刺激到了。
“我不是艺术家。”他说。
徐云妮:“嗯。”
时诀顿了顿,问:“徐云妮,你很了解我吗?”
徐云妮歪过头,认真思考了一会,说:“不,你还是太神秘了,班长。”
“神秘?”
“对我来说,您就像马里亚纳海沟一样深不可测。”
“……海沟?”
“对,”徐云妮笑道,“你还会唱海妖的歌曲,诱惑过往的船员。”他没说话,她看着看着,又改了口,“不,这么说不对,这是人类的说法,其实真相是……贪婪的船员,为了一己私欲,闯入了你的领域。”
时诀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
他不想说,他只想听她说。
徐云妮的声音不急不缓,那么平缓,那么温柔,很像老式收音机里给孩子们讲故事的磁带录音。
她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像晨露,像清晖,将她周身罩着一层雾气似的,朦朦不可真视。
时诀不知不觉中,站了起来,他走到她身前,垂眸看仔细。
徐云妮抬起头。
“……班长?”
其实,时诀没想过,会是这样。
他觉得,就在华都的时候,那种程度就可以了,她正直善良,稳定又独立,他会对她很好,他们会有各自的空间,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一直到他来之前,他都是这样认为的。
他真没想过,会成这样。
他的脑子又胀又乱,眼睛酸到发涩,迷迷茫茫间,很想要接吻。
徐云妮:“班长?”
但他一身烟酒,一身汗,难受得要命。
徐云妮:“怎么了班长?”
他说:“我要洗澡。”
“……啊?”这话题跳跃得太快了,徐云妮一愣之下,点点头,“好啊,你洗。”
时诀去行李包里翻了衣服,然后进了洗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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