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德纳舅舅道:“你们舅妈说得没错。梅里顿里的年轻才俊还是少了些,不如伦敦里的年轻人多。正巧你们这回来,不如就去看看。”
他们夫妻俩私底下聊过,都认为可以让简去参加几回城里的舞会,既能快点忘了那位宾利先生,又能结识新的朋友。
“听你们舅妈的准没错,等会你们就去商店里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加德纳舅舅说。
简哪能不明白舅舅和舅妈的好意,她不再推托,又好声谢过他们的一番心意。
见状,艾莉丝也应了下来:“那我们可得好好挑挑,一定得把简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不过计划得再好,偶尔也会出现一些小插曲。
她们刚用过饭,正等着套马车,就见门房过来,说是有客人登门拜访。而最近提到会上门的,唯有那位布兰登上校。
艾莉丝心道:幸好昨晚没真的多写一封信。她又懊恼,早知就不急着把信寄出去,拜托上校拿去不是更快捷。但再多的情绪,都不如将要见到朋友的欢悦来的明显。
她跟在舅舅、舅妈身后,朝门口边走边望。
“冒昧打扰。”一道又轻又细的嗓音响起,“还请你们见谅。”
简纳罕:“达西小姐?”她又移动视线,看着她自来伦敦便一直希望能在舅舅家看到的两个朋友,“卡罗琳,路易莎?”
她高兴地笑起来,又责备自己的多想:“事实上,我们很高兴能见到你们。”
来者的身份大白,和简转好的心情相反,艾莉丝失落了几秒。好在这坏情绪去得快,她跟着欢迎起三位小姐,主要还是欢迎达西小姐。
“我们在海德公园的时候不是约好了吗?”艾莉丝说,“所以哪能算是冒昧打扰。”
达西小姐真情实意地弯起唇角,甫一见面的拘谨悄然散去。
满头雾水的加德纳夫妻简的介绍下得知了她们的身份,他们乐呵呵地把场地让给年轻小姐,并不忘吩咐厨房里的人端来红茶和点心。
幸而他们带着三个孩子离开,没能看到宾利小姐和赫斯特夫人百般挑剔的模样,她们自踏入屋子起便频频皱眉,在入座时更是只肯碰到沙发边,仿佛多碰到一些便会沾染上她们瞧不起的商贾气息。
相比之下,达西小姐的态度更是让人心生好感。
她再自然不过地坐下,在环顾四周后诚恳地夸赞屋内的装潢温馨又精致――若是加德纳舅妈听到,一定很开心。谁会不希望自己操持的家得到他人的认可呢?
“这是艾莉丝小姐你的画吗?”她注意到窗前的画架,“形体的轮廓抓得可真准确,颜色也很和谐。怪不得上校他们都称赞你的画作。”
注意到艾莉丝吃惊的神色,达西小姐解释:“我们在海德公园遇见的当晚,恰逢宾利先生和布兰登上校来找哥哥,我便顺势问起他们在梅里顿的事。”
“宾利先生夸你们家的姐妹不仅个个都讨人喜欢,还都有着各自擅长的才艺。比如班内特小姐谈的钢琴很是好听。”达西小姐完全没发现宾利小姐和赫斯特夫人不妙的表情,“要不是伦敦的事务耽误了他,他表示自己肯定是要在梅里顿过冬的。”
她的一句话,解开了她们对宾利先生一去不复回的困惑。
宾利小姐却不乐见:“不过我看查理斯在伦敦待得早就流连忘返了。他这个人最好热闹,又最喜欢和朋友们待在一块。梅里顿虽然还算不错,可总归是城里的朋友更能吸引他。”
“幸好你们也来了城里,这样宾利先生又多了一处可以造访的地方。”
“倘若宾利先生愿意来的话,我们肯定会好好招待他这位朋友的。”尽管清楚了宾利先生不回来的原因,但简仍用最不会出错的口吻说。
“因为太好奇你们几位小姐的事,我又央求哥哥多说一些。”达西小姐道,“哥哥却说他对几位小姐了解不深,如果我要是想真想知道,尽可以继续问他的两位朋友。”
“所以上校提起了我?”
“正是如此。布兰登上校大致描述了几幅艾莉丝小姐你的画作,并且称赞你绘画的技艺娴熟,内容富有情感。今日一见,我更想亲眼看看艾莉丝小姐你那些已经完成的作品了。”
“达西小姐,你再说下去,我们在座的每一位可都要被夸上一遍了。”艾莉丝笑道,“而且在梅里顿,我们曾听宾利小姐提起你,她赞你不仅优雅端庄,又会许多淑女的才艺,比如法语、钢琴、刺绣、绘画……,像你这样多才多艺的小姐夸我们,我真是自残形愧啦。”
“要是按哥哥的要求,我还算不上多才多艺,只是对这些内容有些了解,称不上精通。”
“乔治安娜,你这话说得真是太谦虚了。”赫斯特夫人道,“要不是达西先生专门为你请了家庭教师,你在学校里肯定也是成绩头等的几位小姐之一。”
“路易莎,你说得太夸张了。起码在绘画上,我的基础功是不如艾莉丝小姐的。而且,虽然我还没听过班内特小姐的琴声,但我想一定差不到哪里去。”
“我都要和艾莉丝一样感到惭愧了。”简道,“毕竟我有段时间没弹过钢琴,都有些生疏了。倒是在内瑟菲尔德庄园里,卡罗琳那一手钢琴弹的才叫好。”
宾利小姐矜傲地点点头,话里却是自己比不上达西小姐的水平。
于是,几位夫人小姐便请达西小姐为她们弹奏一曲。
出于拆散宾利先生和简的目的,宾利小姐在信里对达西小姐竭尽夸赞之词,可达西小姐本人的确当得起这些赞美。她的琴声悠扬,轻易就让人跟着徜徉在音乐里。
一曲终了,她们都纷纷鼓起掌来。达西小姐苍白的脸颊上浮现一层淡淡的红晕。她让出位置,请简也来上一曲。
如简自己所说,她许久不练,只因这几日教潘妮又重拾钢琴,刚开始弹奏还有些生涩,但她底子在,又有天赋,弹到后来便渐入佳境。
“让你们见笑了。”说着,简看向宾利小姐,“卡罗琳,你可不能让我们错过你的琴声。”
宾利小姐傲慢归傲慢,身为淑女该学的却是一点不落下。她在众人的掌声下怡然入座,甚至给了艾莉丝一个好脸:“艾莉丝小姐,不知你愿不愿意让我们围观一会你作画的过程。”
“你们不觉得无聊就好。”
艾莉丝没什么不肯答应的,但她重拿了一张小尺寸的画纸,定睛观察过达西小姐后,利落地下笔。
寥寥几笔,一个搭手端坐的达西小姐形象跃然纸上。
考虑到油画耗时久,艾莉丝用的是安娜小姐教授过,但她不常用的画法,仅用飘逸灵动的线条勾勒塑造,着重刻画出达西小姐的眼神和勾起的唇角。
“画得可真像。”达西小姐目不转睛,“感觉比我本人都要好看许多。”她不好意思地问道:“请问这张画可以送给我吗?”
“当然可以。”艾莉丝取下画纸,递到达西小姐手中,由她仔细欣赏。
宾利小姐正愁自己不该提观摩绘画的事,她和赫斯特夫人一点也不想在这消磨一整个下午,没料到艾莉丝画的是素描,这就省了大把的时间。她象征性地夸了几句艾莉丝的画,便有意把话头朝离开的方向引。
达西小姐不是什么任性的人,听出同行的伙伴的意思,饶是她还想逗留一会,还是主动提出。
她话音刚落,宾利小姐和赫斯特夫人迫不及待地站起身。
几句场面话下来,艾莉丝和简把她们送到了门口。
“那晚,我和哥哥说了想来拜访的事。”上马车前,达西小姐说,“因为担心,哥哥多问了一句你们的地址。”
第36章
有达西小姐作对比,加上宾利小姐和赫斯特夫人心中所想就差摆在脸上,简总算看清她们的真心。
这份来得出乎意料的友谊,原来并非她所坚信的那般真诚纯粹。
“我不得不承认,你和丽齐的看法是正确的。”用过晚餐后,简和艾莉丝坐在沙发上,她主动提起宾利姐妹,“她们并没有发自内心的把我当成朋友。其实我早该发现的,只是……”
“只是因为你不喜欢把人往坏处想,所以总是体贴的为了她们的行为找理由。”
简苦涩地笑道:“我还不如你们看得明白。”
“别这么说,简。”艾莉丝道,“一开始,我们不也认为宾利姐妹只对你青眼有加?整个梅里顿,她们唯独愿意和你来往,还热情地邀请你去内瑟菲尔德庄园里小住几日。”
“现在想来,我们的交往全建立在她们的主动之上。我甚至不清楚她们肯和我来往的理由是什么。”
“简,你又漂亮,性格又温柔善良,待谁都好,正常人都只会觉得你是位值得交往的,讨人喜欢的小姐。”看简似有话说,艾莉丝忙道,“我并非出于妹妹的身份为你美言,而是简你本人便是如此。”
“何况,在她们看来,我们几个姐妹里只有你具备淑女应有的文雅举止,而不是像我们这样毫无淑女的风范,在不该出席舞会的年纪和绅士军官们跳舞。”艾莉丝不雅地耸耸肩。
越是自持身份的人,越看重社交界不成文的规定。达西先生和宾利姐妹会看不惯她们的行为举止,也不能算是错,可这愈发衬托出布兰登上校的难得。
艾莉丝看简眉眼中仍有郁色,犹豫半天,终究是把当初宾利姐妹嘲笑她和丽齐,还有亲戚的话说了出来。
“所以你们才会这么不喜欢宾利小姐和赫斯特夫人?”今天一见面,她们二人踏足加德纳舅舅家的嫌弃早已溢于言表,再一听艾莉丝所说,只是多了一份证明。
“是啊,当时我本来都想走进去吓她们一吓,看看她们会是什么表情,叫她们在背后嘲讽我们。”艾莉丝现在提起还是一肚子气。
“我竟不知……她们和我相处时,我从未看她们对我流露出半点看不起的神情。”简摇头。事已至此,又能再说什么?“我想,如若不是达西小姐,恐怕她们今日未必肯来。”
“大概还是会来的,不过是来告诉我们,宾利先生和达西小姐是多么相配,好让我们不要再妄想不可能的事。”艾莉丝合理怀疑,她们绝对做的出这事来,
如今达西小姐登门拜访,倒是变相让她们知道了不少事。
艾莉丝问:“既然宾利先生是被事务耽搁了行程,甚至他原先应该也不知道我们来了城里,那简你又怎么想呢?”
“我……”简望着被火焰烧得发红的壁炉,“我想,在一切明了之前,我们就把宾利先生看做一个可尊敬的朋友吧。”
明了又是什么方面的明了,简未曾细说。
她惯是会把心思藏在心里的性子,眼下陪伴她的又是家里年纪最小的妹妹,简不忍艾莉丝为自己的事劳心,白日里便作出没事人的样子。不过,她和远在郎伯恩的伊丽莎白互有通信。
在看到来信上那句:得知宾利先生并非出于自己的意愿一去不复回,我心中对他的怨气已然去了几分,而且我相信,在他得知你在伦敦的消息后,必定会来拜访加德纳舅舅一家。毕竟从你的描述中,我既看不出达西小姐对宾利先生的半点情意,也更加坚信宾利姐妹她们的谋算没有多少成功的可能性……简的心不受控制地跳动。
情意不是清晨的云雾,太阳升起时便能烟消云散。
当门铃被摁响,一个高大的身影跟在门房身后走进时,简差点以为如伊丽莎白的信上所言,是宾利先生上门拜访。
快她一步喊出声的是艾莉丝,在简反应过来之前,就见艾莉丝像是一只出笼的小鸟,雀跃地奔向对方。
“布兰登上校,日安。”
一声脆生生的,任谁都能听出其中喜悦的问好,教布兰登上校拘谨的神色有所和缓,他摘下帽子:“艾莉丝小姐,日安。”
随后,他又道:“班内特小姐,日安。”
简和艾莉丝欠身行过礼,便将初次拜访的布兰登上校引到会客厅坐下。
“好久不见,上校你是什么时候来的城里?”简问。
“就这些天,你们和达西小姐偶遇的前一日。”
艾莉丝了然:“那上校你也是从达西小姐那得来的地址啦?”
“正是,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布兰登上校颔首,他又道,“宾利本打算和我一起过来,不巧的是他今天和某位生意上的人有约,只能拜托向两位小姐问个好。”话中说的是两位小姐,但他看的却是简。
“的确是太不巧了。”简顺着他的话,“但我们会在这待上一段时间,宾利先生随时可以过来。我们很乐意招待一位许久不见的好朋友。”
“我想,宾利应该也很会高兴在城里见到你们。”
刚寒暄过几句,听闻客人来访的加德纳舅和舅妈放下手里的事,喊上孩子们出面迎接。
他们第一次见这位上校――他和侄女们的描述差别不大,长相周正,身形挺拔,虽说他已经脱下红制服,换上绅士的衬衫和马甲,但举止间仍透露出一股军人特有的气质。
加德纳夫妻看向艾莉丝,等着她替他们介绍。
作为中间人,艾莉丝终于体验到当初威廉爵士一口气介绍了她们班内特一家的感受,介绍过加德纳家里的人,她换气:“这位是布兰登上校。”
认识过后,在场的人又都纷纷入座。
在短暂的尴尬中,安德鲁按捺不住,问起布兰登上校是否真的去过东印度,哪儿是不是像书上形容的那样遍地都是香料。
面对他一连串的问题,布兰登上校不嫌烦的一一作答,他的好态度鼓励了乔纳森和潘妮,加德纳舅妈一时来不及阻止,场面瞬间变成了他们三和上校的我问你答。
“好了好了,你们的问题等会再问。”加德纳舅妈赶忙打断,“上校又不是只待这么一小会。”打发过三个孩子,她转头,热情邀请上校务必多待一会,“听艾莉丝说你要来访,我们都很高兴能招待一位新朋友。”
“这也是我的荣幸。”布兰登上校道,“只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原定的行程计划。”
“你真是太客气了。我们可没什么其他的安排。”加德纳舅舅说。
要论三个孩子旺盛的好奇心来自哪里,大概就是来自于加德纳先生。因为孩子们消停后,他倒是没忍住,拉着布兰登上校继续聊起从军时的见闻,后面更是延展到一些时局和商业投资的看法。
尤其聊到事关他和班内特先生共同投资的棉纺厂后,加德纳先生颇有一副拉着上校聊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如今不少棉纺厂都在购进新机器,准备以此代替人工。”
有赖于班内特先生的信任,加德纳先生一心想多赚点钱,但他又非利欲熏心的商人,两眼只看到钱。
“一旦有了新机器,估计大部分工人都会被开除。”
听艾莉丝说布兰登上校不排斥做生意,本人也有所投资,加德纳先生有意打听一下对方的看法:“而且,我想如果所有的棉纺厂都全部使用机器生产的话,利润未必能上去。”
“你顾虑的极是。”沉思过后,布兰登上校道,“棉纺厂的生产环境不容乐观,工人的身体或多或少都出现了问题,因此有部分人正闹着让厂主涨工资,这估计也是一些厂主选择用机器取代人工的原因。但全部都使用机器生产,棉布的供应量就会大幅增长,在市场饱和的情况下,可能会造成棉布的囤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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