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止。一个完美的符号,不会褪色的标记,长河中间屹立不倒的里程碑。即使那套制服下面的人肆无忌惮地跳脱衣舞也无法抹去属于蝙蝠侠的威严。
“……原来如此。”佩斯利感叹道,“蝙蝠侠已经是完美的宗教了,我的教会只是在沾你的光——感谢你创造的经济效益。为表尊敬,我决定不把那段视频公开了。”
蝙蝠侠隐晦地看了一眼裹在围巾里只露出一张小脸的刺猬,全然不知自己刚才已经逃过一劫:“什么视频?”
“没什么,一个转移注意力的小把戏。”佩斯利的声音轻飘飘的,“另外,你说得对,信任很重要——我相信你没有监视我。监视我并且告密的另有其人。我这两天正在排查嫌疑人,所以会去找你儿子们的麻烦——不用你替他们担保,我的信任十分珍贵,不会随便分散到别人身上。”
刺猬已经变得睡眼惺忪。尽管他很努力地想听清那两个人说了什么,但还是体力不支,无精打采地歪着脑袋,引得蝙蝠侠止不住地偷看。不过对方仍然十分正经地皱着眉头,对佩斯利接下来的计划很不赞成。佩斯利故意把刺猬裹紧了一点,让他看上去更有诱惑力:“作为信任的回报,我要从你身上拿走一样东西。”
蝙蝠侠立刻回复:“信任不是这么运作的。”
“我拿走一个,再还一个,有来有回。”佩斯利炫耀似的把刺猬举到脸旁边,冲着蝙蝠侠微笑。而刺猬本人则因为反应迟缓,暂时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交换的筹码。“还记得我之前给了你一根渡鸦的羽毛吗?现在我要收回来了。把羽毛给我,我就把刺猬给你,也算是物归原主,对不对?”
“……”
这本来是个非常简单的交易,但蝙蝠侠却莫名变得有些为难。佩斯利立刻就注意到了对方的踌躇,语气变得凉嗖嗖的:“你把它扔了?”
“不……我还保存着,可以还给你。”蝙蝠侠的犹豫只是一闪而过。他最后看了眼刺猬,缓缓地移开了视线,“杰森不会想和我呆在一起的……还是换个条件吧。”
佩斯利完全不在乎这两个人别扭的关系,十分大度地点头:“你想要什么?”
“毛毛的身体一直没有修好。”蝙蝠侠向下看去,毛毛趴在他们身边,心满意足地圈着佩斯利的腿,“既然它是你创造的,希望你能把它恢复原样。”
佩斯利笑了一下:“恢复原样?”
“失去的东西永远不会再重新回来。”她歪着脑袋观察蝙蝠侠,发现这个人在某些方面甚至有些天真,“我没办法修复它。”她似乎是无意间瞥了眼刺猬,“……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真正的死而复生,先生。如果你觉得一切都可以弥补,或许是因为那些伤口没有毛毛的那么明显。”
蝙蝠侠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刚刚建立起的信任似乎马上就要崩塌了。毛毛听到自己的名字,好奇地抬起头,碎了半边的脑袋轻轻贴在佩斯利的裤腿上。佩斯利并没有继续说下去,毕竟和平来之不易。她只能继续叹气:“等你什么时候想好条件,我再去要羽毛吧……”
蝙蝠侠却突然开口:“你不会去找我的儿子们的麻烦。”
“怎么不会?”
“因为你早就已经知道是谁在监视你了。”
“……”刺猬又缓缓地下降,只剩下佩斯利的眼睛在盯着他。
“你认识那个人,你们之间的关系十分亲密。”蝙蝠侠的眼睛也随着刺猬在下降。这个话题隐约有些越过了和平的界限,但他实在是有感而发,“你在别人身上浪费时间,只是不想直接面对对方。”
“——等你解决这件事,再来索要羽毛吧……到了那时候我们可以好好谈谈羽毛的问题,这个东西的情况现在有些复杂。”
佩斯利没有回话。她看着彻底昏睡过去的刺猬,连带围巾一起塞进了蝙蝠侠的怀里:“算了。我不想养刺猬,这家伙会扎伤罗西南多的口腔的。”
蝙蝠侠实在不愿想象刺猬会在什么情况下扎伤鳄鱼的嘴巴。他小心翼翼,甚至有些手足无措地接住那一团柔软潮湿的织物,终于如愿以偿地把刺猬捧在手里。
等到他抬起头,佩斯利已经重新走进雨中,在毛毛的注视下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视野里。蝙蝠侠的眼中藏着一些复杂的情绪,最后他还是低头凝视刺猬,目光如积雨般沉寂,如果刺猬能够睁开眼睛,就会看见父亲难得温柔的表情。
冬季的雨绵延不绝,直到太阳升起之前都不会停息。
————————————
(用最自然的方式融入你的生活。)
佩斯利推门走进卧室,脱掉身上湿淋淋的衣服。她低下头检查伤口,发现比预期中要更加严重一点。血的味道和雨水的腥气缓缓弥漫开来。
(仍然会保持恰当的距离。)
她开始四处寻找酒精。罗西南多慢吞吞地爬到她脚下,担忧地摇晃着脑袋。等到佩斯利找到酒精才想起来,自己应该先洗个热水澡。
(似乎一无所知,但会平静地接纳一切。)
她走进洗手间,灯光明亮无比。佩斯利站在镜子前,看见了一些细小的玻璃碎片还留在身上,在头顶电灯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像那些吸血鬼。她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放弃了像个普通人类那样处理伤口,选择了超自然的方式。于是伤口迅速消失,皮肤重新变得平滑而整洁,只剩下疼痛还在刺激神经。
(在某些时刻会进行干预。)
她疲倦地闭上眼睛。又是一天过去了。一整天的时间,她都在思考,判断,并且游移不定——的确是在浪费时间。她的思绪漂浮着向上行进,越过天花板、灰蒙蒙的雨、哥谭阴沉的天空,跨过海峡,最后停留在灯火辉煌的纽约。
而在纽约的某个黑暗的角落,一个蒙面的男人正从中慢慢地走出来。夜魔侠若有所感地抬起头,仔细分辨着这座城市的声音。行人的脚步声、汽车引擎熄火时的哀鸣、哭泣与大笑、土地与建筑呼吸的频率,或许还有另一座城市淅淅沥沥的雨。
“——小心藏在你身后的蝙蝠。”
第135章
尼尔森-默多克事务所坐落在市区边缘一栋老旧的写字楼内部。事务所位于二层, 楼上是一家事业蒸蒸日上的经纪人公司,楼下则是一个常年无人问津的的私人仓库,除了采光不太好, 墙体里的水管有些老旧之外, 整体环境算得上安静有序。
事务所的上班时间一般为早上八点, 下班时间则“十分灵活”——如果这句话放在招聘启事上, 其中的含义大概就是“谁也不知道要熬到几点才能下班”。而在实际情况中, 仅有的这三位员工就连上班时间都不怎么固定。他们常常会因为一些突发状况而迟到,比如上班路上被仇人绑架、营救被绑架的同事, 或者趁着开庭之前绑架对方辩护律师——这就是提高胜诉率的关键。
好在今天是个平静的冬日早晨, 纽约的街道一如既往的混乱有序,空气中弥漫着冷霜和肉桂的气息, 没有人会倒霉到变成绑架受害者。就连马特·默多克也仅仅迟到了十五分钟。他推开前门, 鼻头被冻得发红, 棕色的头发柔软而蓬松, 遮住了额角的一小块擦伤。他脱下大衣, 首先听见了一阵很不对劲的滴水声, 立刻意识到办公室里的暖气片又开始漏水了。
没人关注修不好的暖气,只有一块湿漉漉的毛巾垫在地板上。凯伦今天没有坐在窗边跟他打招呼,弗吉也没有大声谴责他的迟到。办公室里十分空旷,也十分安静,唯一的热源是被随手放在桌上的半杯咖啡。
马特的世界总是十分嘈杂。他需要等待一段时间才能注意到被嘈杂掩盖住的那部分。他轻手轻脚地放下外套和盲杖, 缓缓走进会客室那扇紧闭的大门, 与此同时能听见的声音越来越少——那个房间里没有任何动静。没有呼吸声, 没有脚步声, 就连地板下面管道受冷收缩的声音也听不见。他抓住门把手,在寂静中等待了一会儿, 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开门闯了进去。
门开的一瞬间,一切迅速恢复正常。他立刻就听见弗吉·尼尔森受惊时夸张的大喊:“嘿!……你干嘛!”
弗吉正对着门坐在桌旁,马特能感受他骤然加速的心跳。凯伦坐在他身边,她没有说话,但也被吓得不清。两个人愣愣地盯着他,仿佛马特是个突然闯进平静生活里的陌生人。随后弗吉朝着某个方向小声道歉,很不满对同事说道:“我们在和委托人谈话——你太吓人了!”
“……委托人?”马特迷茫地重复着。这时候他又面临着一个和刚才一样的问题,自己的感官似乎不起作用了。他意识到有一个东西正坐在凯伦和弗吉对面,就是平常的委托人会坐的位置,但那个东西即没有温度也没有声音,只有一片空白,像画幅中央被挖走了一块。这个存在唯一可以辨别的特征就是不存在。
然而,受到一种奇特的第六感的感召,马特有些迟疑地说出了一个名字:“佩斯利?”
佩斯利已经捂住口鼻,努力屏住呼吸。她像个在捉迷藏游戏里即将被发现的小孩,用很有威慑力的眼神盯着面前能看见她的两个人。弗吉一头雾水,但秉持着顾客就是无理取闹的上帝的原则,他还是用精湛的演技表演出了十分自然的疑惑:“……什么佩斯利?哪个佩斯利?”
马特笑了一下,完全没理会弗吉的干扰:“早上好——我没想到你会到这里来。”
佩斯利迅速卸了气:“你赢了。”
“我就知道!”弗吉甚至比佩斯利更加懊恼,“我就从来没在他面前撒谎成功过。”
凯伦有点尴尬地陪笑,努力忽略这种幼稚的氛围:“……这是在干什么?”
“什么也没有,我们在干正事。”弗吉气势汹汹地站起来,毫不留情地把马特往门外推,“别打扰谈话——你迟到的事情待会儿再讨论。”
“为什么我们不能……”
“哈哈,这是我的委托人,你就别干预了。”弗吉皮笑肉不笑地阻止对方,声音急促又低沉,“我记得你手上还有一个养老院的集体诉讼来着,对不对?——我们出去说。”
两个人推推搡搡地挤出门外,顺手还把门重新合上。凯伦的尴尬已经到达了顶峰,耳尖变得红彤彤的:“对不起,连恩女士,我为他们的不专业道歉。”
佩斯利笑眯眯地看着这个金发姑娘:“我觉得你们挺专业的。”
“……这是在反讽吗?”
“我很少用迂回的方式批评别人——这不是反讽。”佩斯利把面前的文件叠起来堆放整齐,“我猜,尼尔森先生正在门外警告他的同事,尽快拒绝我的委托。”
“我不管你和她是什么关系。”尼尔森先生义正严辞地指着同事,“这个案子不能接。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马特笑得仿佛随时会被拐卖:“大学教授?”
“传销组织领头人!她亲口说的!什么大学教授……这家伙千里迢迢跑过来让我们帮她转移资产,绝对是赚够钱准备跑出国了——别被骗了!”
“嗯……佩斯利的宗教观念比较特别。她说的‘传销组织’大概可以理解为‘宗教协会’……”
“那岂不是更可怕!谁家的宗教协会动不动就转移资产啊!”尼尔森恨铁不成钢,“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没关系,马特,你不用参与,我来拒绝她……连恩会记仇吗?”
凯伦的笑容变得有些窘迫:“你真的是,呃、‘传销组织领头人’吗?”
“与其说领头人,不如说是发起者。”佩斯利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合法性问题,态度十分自然,“不过这两样工作我都不太能胜任……可能我真正的定位是吉祥物?”她轻声叹气,有些愁苦地托住脸颊,温柔的绿眼睛与凯伦对视:“这个组织是由另一个人一手扶持起来的。我想进行资产转移的原因很简单,我希望那个女孩能获得应有的报酬。”
凯伦有点移不开视线:“那个女孩?”
“没错。在这之前她是我的助理。”佩斯利似乎刚刚发现了这个巧合,轻快地补充道,“——和你一样。或许年纪比你小一点。”
凯伦·佩吉的心突然抽动了一下。
“让我和她谈谈,行吗?”马特看上去十分诚恳,尽量安抚弗吉的情绪,“或许她不是为了这个而来的……”
“难不成是为了你?”弗吉仗着对方看不见偷偷翻白眼,“你知道她是怎么找过来的吗?我昨天晚上根本没回去,一直在整理法条——是的没错,那时候你在呼呼大睡,早上还迟到了——等到了早上,我听见凯伦开门的声音,想出去看看,结果一抬头就看见另一个人站在窗户边上!”他仍然心有余悸,但表情十分坚定,“门一直是锁着的……佩斯利·连恩就像凭空出现了一样——为了我们所有人的安全着想,别和这些神秘人士扯上关系,好吗?等把连恩送走,你和她一起私奔我都不在乎,但是在这里不行。”
“……”
“……”弗吉有些绝望地闭上眼睛,“马特,别告诉我你在思考私奔的事。”
“我没有。”
“这种时候就别撒谎了。”
“如果你打算拒绝,”马特迅速转移话题,“那就拒绝她。佩斯利不在乎这些,她不会报复得太厉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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