线索中断,两个同伴看上去也没什么干劲。佩斯利百无聊赖地发了会儿呆,然后随手翻开桌上的菜单。她看到那上面的“招牌特制调味炸薯条”过度PS的图片,再次产生了一种想吐的冲动。
她不动声色地捂住嘴巴:“……我觉得我的胃里有一只鸟在扑腾。”
“想开点,说不定真的有一只呢。”红头罩抬头瞥了她一眼, 突然僵住不动了。他不自在地转过头, 把刀紧紧握在手里。
“我想不起来。”维卡在一边捂住脸, “……那东西到底是不是我抓的?”
“想不起来就不要勉强。”佩斯利把那本倒胃口的菜单推得远远的, “——来试试假设法?”
“怎么做?”
“有的时候,记忆会消失, 但是行为模式不会——维卡,假设你抓住了一只疑似被当成偶像崇拜的巨型生物,还特意给它建了一个不太舒服但是很牢固的笼子,现在要用它来做什么?”
“用来吃掉?”
“……”
佩斯利盯着维卡,“根据我们已知的线索,它的确被吃了——为什么要吃掉它?”
维卡的脸埋在手心。她从手指缝里露出一只眼睛:“这群永生的种族基本都是这样,力量和意识通过□□传承下去,吃掉肉就相当于获取一部分灵魂……或许我想得到特殊的力量,随便找了个古老种族打牙祭?”
“所以你之前也吃过别的东西?”
维卡移开视线,即使遮住脸也能看见她的心虚:“但是我又不会杀掉他们。神是不会被随便杀死的——你会被一只叮你的蚊子弄死吗?这里面有古怪。我再厉害也不可能弄死它啊!”
“你之前说过,如果那条大鱼死了,尸体会污染环境。”红头罩一边说话,目光在对面两人的脸上游移,“现在它真的死了……还会有污染吗?”
维卡猛地抬头。她看向窗外,雨后的世界平静又清新,公路对面的树林郁郁葱葱。
“……没有污染。”维卡开始挠头,“为什么没有污染?我又记错了!”
“因为它被烧成灰了?尸体里面会破坏环境的有机物都没了?”
“不!我说的污染是更高层次的那种。”维卡压低声音,“一个神突然死去会引起灾难——比如覆盖全球的洪水海啸、大陆板块迅速移动或者直径和月球一样的陨石撞击。以前打仗的时候经常有这种破事发生,但工业革命之后,那些古老的东西基本就不再自相残杀了。”
“……你的意思是世界末日?”
“世界不会有末日,地球的寿命还长着呢。”维卡冷笑,“——顶多是人类的末日……我懂了,那个柴油发动机没有死,它跑了!”
“也有可能它真的死了。”佩斯利靠在椅背上望着沾上油渍的天花板,“但死的那个不是神。”
“你们好!”一直缩在收银台后面打瞌睡的店员慢吞吞地走了过来,带着僵硬且尴尬的微笑,黑眼圈比眼睛还大:“马上就要换班了,我们得关半个小时打扫卫生。呃……你们的朋友需要帮助吗?”
年轻的店员时不时瞟一眼那个穿着睡衣陷入昏迷的男人。如果没有别人提醒,剩下的三个人或许会直接忘记他。红头罩大大咧咧地搂住对方,一副狐朋狗友的模样:“昨天晚上的派对太起劲儿了,这家伙喝空了半个酒吧——我们等他醒了就走。”
店员紧张地笑:“是吗……需要我打急救电话吗?他好像不太舒服……”
“放松,老兄。”红头罩刻意压低声音,“我们几个都是好人——难道看上去很可怕吗?”
年轻人看看红头罩露在外面的枪,再看看维卡衣服上的大片大片的血,后知后觉地打了个冷颤。那些遥远的哥谭恐怖故事姗姗来迟,一个接一个地浮现在脑海中。他的笑容变得有些凄惨:“不!一点也不可怕……那我先走了……”
“请等一下。”刚刚在神游天外的佩斯利突然出声,“——你们这有热牛奶吗?”
“呃、可以有!”
“太好了。”佩斯利露出温和的笑容,“一杯就行,多加点蜂蜜。”
店员一阵风似的跑进了后厨。红头罩不耐烦地收回手上的小刀:“……现在不是喝牛奶的时候。”
佩斯利轻轻叹气:“不是我喝,是给你的。”
“给我干嘛?”
“因为你的手在发抖。我想你现在应该挺冷。”
红头罩沉默了。他低下头,看见自己不断颤抖着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按住了腰间的枪。
维卡迅速站起来,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你被影响了?还记得那句话吗?要是想发疯一定得告诉我。”
佩斯利把维卡摁了下去:“我觉得没那么严重。”
“……我倒是觉得挺严重的。”红头罩的声音很冷静,“从刚才开始,你们两个在我眼里已经……不属于人类范畴了。应该是幻觉。”
“幻觉?说给我听听。”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眼睛看着佩斯利:“你的脑袋现在是一大捧黑色的翅膀,里面还长着眼睛。”他又看向维卡,“——你的五官全部变成了粉色的天竺葵,而且在不停流血。刚刚那个店员不是人类,而是一只巨大的苍蝇。至于这个家伙,”他指向昏迷的男人,“他很像一条被砍下来的章鱼触手。”
佩斯利一脸严肃:“这就是精神污染吗……”
“别看了!想想保尔·柯察金。”维卡警惕地瞪着他,“要是还不管用,我就得杀了你。这不是在开玩笑,我得对你负责。”
“你对我负责的方式就是弄死我吗!”
“我是为你好——等病情加重,你就是想死也没办法了。”
“所以我为什么会发疯?因为那个柴油发动机吗!”
“你可以这么认为。每个人遇到这种事都会或多或少有点反应——我们两个是生理反应,而你是心理反应。”
“……”红头罩疲倦地移开视线,“维卡,你一说话,脸上的花就会动来动去。”
“哎呦!别把我说的这么恶心!”
热牛奶端上来了。佩斯利把杯子推到红头罩面前:“好了,别紧张。我前段时间也有过类似的心理反应,但是我克服了。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红头罩疑虑地看着她:“你有什么症状?”
“有一天我一觉醒来,看见身边躺着我之前经历过的杀人案受害者的尸体。”佩斯利开始怀念糟糕的往昔,“后来它们越来越多,我职业生涯里见过的所有尸体都冒出来了,像蘑菇一样。最严重的时候我在房间里连下脚的地方没有。”
“……你是怎么克服的?”
“我找了个专门放尸体的地方储存它们,保证日常生活不被影响——关键在于,不要觉得自己有毛病,保持平常心。你要努力做一个不想被疯人院收编的在逃精神病人。”
“那不就是自欺欺人吗!”
“没错!就是自欺欺人。”维卡向佩斯利投去赞许的目光,“干我们这一行的就不能太敏感——听明白了吗小子?你要是骗不了自己,就只能用我的法子了。”
“把牛奶喝了吧。”佩斯利鼓励道,“在适当的时候进食会让你的大脑积极分泌多巴胺,维护精神稳定。以后觉得自己想发疯了就多吃东西。”
红头罩看着那杯散发着热气的甜牛奶,呼吸变得平静而缓慢:“……我竟然还会有被人逼着喝牛奶的一天。”
他拽下自己的面具,露出一张年轻的脸,然后端起玻璃杯。佩斯利盯着对方的面容,缓缓皱起眉头,然后一点一点地往后挪。
牛奶喝了一半,红头罩不耐烦地瞥过去:“又怎么了?”
佩斯利沉痛地闭上眼睛:“你是青少年。”
“……我不是。”
“怪不得……这就解释了你的恋父情结……”
“都说了我不是!——你觉得我这副样子像吗!你见过这种体型的青少年?”
“现在的小孩都长得很快。”维卡摸了摸下巴,一副深思熟虑的模样,“你以前是打篮球的吗?我见过打篮球的美国小孩。”
“这和打篮球有什么……我强调一遍,我是个已经长成的成年人,我——”
“正常的成年人不会强调自己‘已经长成’。”佩斯利仿佛身处审讯室,眼神变得锐利而冷静,“你一直在强调自己的生理特征,而且被我的话深深地冒犯到……你多大了?十八岁?”
“二十六岁!”
“想也不想就开始撒谎隐瞒年龄,一定不超过二十岁。”
“天呐!你能不能别玩那一套心理分析!我的年龄和现在这件事有什么联系吗!我就不该把面具摘下来!”红头罩气愤地放下牛奶,重新戴上面具,“我懂了,我长得太年轻,让你们觉得我不靠谱了?我早就该给自己做一个更严肃的面具……”
佩斯利慢慢捂住眼睛,整个人蜷缩在椅子上,连声音都虚弱起来:“竟然把一个孩子牵扯进来……好想逮捕我自己……”
维卡翻了个白眼:“阿什瓦塔,你这完全是多余的道德感。他想干什么是自己决定的,和我们没关系。”
“但是他现在已经开始出现认知紊乱了——你能说和我们没关系吗?当初放他离开不就行了!”
“因为他有用!没有他跟着,你迟早会后悔的,阿什瓦塔。”
“你们两个能不能别对我指手画脚!”红头罩不耐烦地说完,突然觉得刚刚这话很像和父母吵架的叛逆青少年,立刻冷静下来补充:“维卡说的对,我有自己的判断,没必要大惊小怪的——而且我真的成年了。”
维卡无所谓地耸肩。她看见佩斯利还是一脸苦恼,只能大声叹气:“好吧!——我有办法。”她指着红头罩:“你的脑袋被污染了,但是不严重。除了杀死你,我还有个更麻烦的法子。你得把你的灵魂之刃借给我。”
红头罩嗤笑:“你都说了那是灵魂之刃了。它和我的灵魂连在一起,除了我其他人都用不了。”
“如果我能用,你会借吗?”
他挑衅般地朝维卡摊开手:“就在我手上,你拿得走吗?”
维卡面色冷淡,一把抓住对方的左手:“这世上就没有我拿不走的东西,小朋友。”
红头罩像是被踹了一脚,闷哼一声趴在桌上。灼热的光芒在两人交叠的手掌间一闪而过。维卡松开他的手,慢慢活动一下手指:“我拿走了一半,你还剩一半。再看看我的脸,上面还有花吗?”
红头罩喘着气看她,又看看佩斯利。所有人的脸都正常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
“再复杂的规则都是由基础知识构成的。”维卡懒得多说,“我收走了被污染的那一部分。等把源头解决掉,我再还给你。接下来你可能觉得自己没有以前那么敏感,但是没关系,越敏感的人越容易发疯。接下来……你该说些什么?”
红头罩不明所以,佩斯利在另一边悄悄补充:“说‘谢谢’。”
“……”他怎么也没办法把谢谢说出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现在“不怎么敏感了”。
“切!我就知道,你们打篮球的都这副没礼貌的蠢样子。”
红头罩又敏感起来了:“我不是打篮球的!”他发现自己实在是生不起气,只能郁闷地回到正题:“你说‘解决源头’,要怎么解决?”
“刚刚阿什瓦塔说,死掉的那个东西不是神了,我认为她说得对。”
“那它是什么东西?”
“被淘汰的神。”佩斯利看了眼窗外,太阳已经照亮了那片树林。新的一天正式开始了。
“之前我们知道,有一群人在寻找‘父亲’的候选*——他们在给自己物色新的神。既然我们找到的已经失去神的特征,那只能说明那个候选真的上位了。”
维卡点点头:“而且躲不了多远,它得借着上一任的味道隐藏自己。”
“那要怎么找?”
“吃了神的肉,会分享它的意志。换句话说,也就是被它掌控。”佩斯利把目光慢慢移向从山洞里抓到的那个“路牌”,“原来的主人死了,现在的主人会顶上。死掉的柴油发动机失去了一半的大脑*,那另一半在哪里?”
似乎是为了回应佩斯利的推测,一直沉睡着的路标突然一个激灵坐了起来,把三人吓了一跳。睡眼惺忪的渔民茫然地看着周围,似乎对今晚发生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他低头看了看身上沾满泥水的睡衣,表情变得困惑而无助。
快餐店里安静了一会儿。佩斯利试探性地问道:“……你好?”
男人盯着佩斯利,没有回应。他直愣愣地站起来,身后的椅子被向后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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