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蝙蝠侠暂时不会相信,但在找到更好的解释之前,这是唯一的可能性。
这句简短的真相似乎就是佩斯利所能透露的极限了。她倦怠地垂下头,一把扯下项链,仿佛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在简短的沉默后,蝙蝠侠向她伸出一只手:“我可以帮助你。”
佩斯利看上去有些迟疑。在思索片刻后,她下定决心,把手里的项链放进对方的手心,与此同时还有一片黑色的羽毛。*
“有些东西是不能够分开的。”佩斯利意味深长地暗示道。
她不能再说了——保持神秘,再增添一点云里雾里的暗示,才能让人产生不断猜测与探索的动力。佩斯利再次回到刚才的话题:“我不能把氪石给你……至少现在不能。或许等以后,我们会有机会的。”
眨眼间,蝙蝠侠消失了,就像来时那样悄无声息。一场隐晦的交易就此达成。佩斯利呆呆地坐了一会儿,然后忍着疼痛坐起来,用最快的速度冲进卫生间,把刚刚吞下的药片一股脑地吐掉。胃液和残留的血灼烧着她的口腔,让她呕吐的冲动越来越强。等她走出卫生间,突然看见一直睡着的兔子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正默默地面对着她。
在此之前,兔子一直很安静,几乎让佩斯利忘记了他的存在。
佩斯利试图走过去摸摸他,但是自己的手心还残留着洗不掉的血迹。于是她没有走近,只是有些阴郁地笑了笑:“你们是不会把需要帮助的人扔下的,对吗?”
兔子无法回答她,但她也不需要回答。佩斯利一声不吭地离开房间,走下楼梯,然后推门出去,跨过被风吹散的地毯的灰烬。十分钟后,她站在便利店门口某个黑暗的角落里,点燃了一根香烟。
烟草的气息盖过了嘴巴里的怪味道。佩斯利仰着头微微张嘴,让乳白色的烟雾一点点往上攀升,再无可奈何地从脸颊上滑落,仿佛轻柔飘渺的裙摆。
“佩斯利!”一惊一乍的堂吉诃德如往常一样扑腾着出现了,“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佩斯利瞥了它一眼:“堂吉诃德,我需要你帮我找到那只猫。”
渡鸦愣了一下:“什么猫?”
佩斯利把燃了大半截的香烟递给它:“就是总在抽烟的那只,你上次还差点和他在酒吧里打起来,记得吗?”
堂吉诃德张开嘴,把灼热的烟头吞了进去:“那个?——全都要吗?可以只给一个脑袋吗?”
佩斯利又点燃一根烟,同时淡漠地笑着:“不可以,我要完整的一个,活蹦乱跳的那种。想办法把他骗到我这里来。这是很要紧的事,亲爱的。”
堂吉诃德疑惑地歪着脑袋:“对了,你看见我给你准备的东西了吗?”
“是什么?”
“就放在我的架子上!那些绿石头旁边——你一定要看啊!”
“我会的……”佩斯利轻轻咬着烟嘴,“所以,你愿意帮我找猫吗?”
“包在我身上!”渡鸦骄傲地挺起胸脯,“我一下子就能找到!”随后,它又不经意地说道:“下次不要去那个假人的家里了,佩斯利。你看看你,一离开我就什么也做不成。”
烟雾遮掩住佩斯利的表情:“我明白。你是我唯一的倚仗了。”
堂吉诃德听了这话,精神抖擞地飞进了夜空中。佩斯利盯着它离开的方向,感到自己浑身的骨骼仍在隐隐作痛。
死亡是一回事——她只是很不喜欢这种被捏在手心里的感觉。
没有谁会是她真正的倚仗。
佩斯利抬头看天,稀疏的星星也在回望着她。佩斯利朝着那些距离自己亿万光年的星体竖了个中指。
“我的确很喜欢你的礼物,老混蛋。”
第71章
“我想要谈论的宗教犯罪并不是我们所熟知的那种恐怖组织袭击, 911之类的。它们的特征是关注公众影响,与种族或者经济矛盾联系在一起,凶手常常在袭击的同时杀死自己……这并不意味着我要把这种类型排除在课堂之外, 只是我们需要换一种角度。”
佩斯利双手撑在讲台上, 平静地注视着学生们:“举个不太恰当的例子, 路德教。他们追求因信称义, 比起对教会的忠诚更加关注自身的原则。换个说法就是将信仰私人化, 每个人都有解释圣经的自由权力。再激进一点,我们会发现一种叫做‘希莱主义’的思想, 简单来说就是, 如果你坚定地认为上帝是一条鲨鱼,每次你游泳的时候祂都会在水底下保护你, 那祂就是一条鲨鱼。*”
佩斯利注意到某个方向传来了一阵诡异的视线。她努力忽略掉那种不自在的感觉:“那么, 如果现在有一个人, 相信自己脑中有一个造物主, 正在要求他杀死十二个人类并剥下他们的头皮——这和我们所说的私人化信仰有什么区别?”
提姆·德雷克迅速回答:“这是非理性行为的外在表现形式, 通常伴随着个体的大脑病变, 不能被视作根本犯罪动机。”
“谢谢。这是个合理的解释。”
佩斯利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那股古怪的视线就是从这个方向传过来的。提姆本人还有所收敛,坐在他旁边的那个陌生男人则格外夸张,他正在用一种混合着愧疚、激动、痛心疾首等种种复杂情绪的眼神盯着自己,仿佛不是在听课,而是在看《泰坦尼克号》最后男主角缓缓消失在海面上的那段情节。
佩斯利抽空思考了一会儿, 感觉自己的课堂应该没有那么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她装作不经意地移开视线:“这是个很简单的逻辑链条:法律以及正常社会拒绝相信会存在需要头皮作为贡品的造物主, 但嫌犯本人却坚持这一说法, 并要求无罪辩护。检方要做的就是将其思想和行为进行科学合理的解释。这时候他们就需要我们的调查报告。让我们从头开始——你接到了一起报案, 有人在晨跑的山上发现了一具没有头皮的尸体,旁边还洒落着几根烧光的蜡烛。你需要做什么?”
沉浸在《泰坦尼克号》里的男人积极踊跃地举起手, 恨不得蹦到桌子上跳舞。佩斯利等了一会儿,发现没人回答(大家都礼貌且体贴地看着那个把手举到天花板上的家伙),只能微笑着看向他:“先生,你不需要举手——也不要站起来……站着也没关系。直接把想说的话说出来就行。”
“拉起警戒线,召集法医,确认死者身份,在等待尸检的过程中搜寻四周,判断是否是第一案发现场,并寻找作案工具。”
“哇……非常专业。”佩斯利点头,“很标准的流程——你是警察吗?”
“天呐!你怎么知道!”对方一脸激动地捂住胸口,“我就是警察!凶案组的!”
佩斯利觉得他崇拜的目光有点过分火热了。她礼貌地笑了笑:“我随口猜的……”
“猜得太准了!”
“总之——这是个很不错的开始。尽管我之前已经暗示过宗教犯罪,这位警察先生还是以非常客观的态度开始了调查,从受害者身上找线索。我们在每一次案件的开头都是全然无知的状态,这时候刑侦调查要放在主观判断前面,咱们学的那些知识暂时还派不上用场……”
被夸奖的警察先生傻笑着坐了回去。
“我们顺着这个思路继续。死者是当地的一名流浪汉,尸检结果和地上的血迹表明这里就是第一案发现场。你将尸体旁边的蜡烛带回去检验,发现只是很容易就能买到的白蜡烛。你没有发现作案工具,只知道死者的头皮是用手术刀割下来的,手法并不熟练。另外,在头皮被割下时,他还活着。”
一个后排的学生提问:“他真正的死因是什么?”
佩斯利眨眨眼睛:“那天晚上很冷,而且他流了很多血。”
“这说明凶手的目的不是杀人,而是割下头皮。”德雷克轻轻蹙眉,“他是怎么被凶手制服的?”
“带着这个问题,你去查看了尸检报告,发现受害者呼吸道内残留着一定剂量的□□,除此之外身上没有外伤。”
“这说明单独作案的可能性很大,而且凶手应该并不强壮。”
“不错。我们已经开始嫌疑人画像的第一笔了。”
“……有点不对劲。”那个警察突然小声说道,“尸体身上没有外伤?”
佩斯利笑着看他:“是这样。”
“他被一个人扔在山上,还在不停流血,一个晚上过去,应该会把山林里的食肉动物吸引过来,这里又是第一案发现场……会不会还有我们没发现的东西?”
“如果有的话,你应该很担心现场会被破坏。”佩斯利用手指轻轻敲着讲台,“于是你马不停蹄地赶了回去,又把那地方仔细搜索了一遍,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现——只有人类活动的痕迹,却没有动物,也没有什么驱赶野兽的装置……虽然这里有一条晨跑用的山路,但周围的生态环境还是很不错的,深山里还出现过棕熊的目击报告,但那些动物似乎对新鲜的人肉不感兴趣。这是为什么呢?”
“……”
“我来告诉你们为什么!”佩斯利突然张开手臂,狂热地看着整间教室,“因为这是我献给祂的祭品,世俗的动物是不敢染指的!这就是神迹啊……难道这还不足以证明我的行为是正当且神圣的吗?神将自己的世界展示给你们,你们却觉得超出了自己的认知,如此愚钝者无法得到救赎!”
佩斯利亢奋的声音在教室里回响。随后,她放下手,隐隐捂住胸口,喘了口气:“——嫌犯这样说道。当然,目前我们不知道那人是怎么想的,但这个疑点却成为了为自己辩护的理由——要继续追查下去吗?”
“……不。”警察先生坚定地摇头,“更有价值的线索还有很多,现在不能钻死胡同。我们要找的是犯罪事实。”
佩斯利差点就要再夸赞一回对方的专业性了,但为了不让他重新陷入那种莫名其妙的偶像崇拜中,佩斯利只能克制地朝他点点头:“那我们继续。你的调查紧锣密鼓地进行着,三天后,另一具尸体在一个废弃谷仓里出现了,和之前的情况一模一样。你意识到这是一起连环案件——如果头痛的话可以上报联邦调查局,BAU小组会飞过来替你头痛的。”
另一个学生笑着问道:“博士,由你来负责BAU小组的部分吗?”
“你确定这么早就请外援?”佩斯利故作惊讶,“不再努力一把了?”
“人多力量大,毕竟我们的终极目的是减少受害者人数嘛。”
佩斯利笑得很开心:“我好喜欢你这句话,史密斯先生。但这是模拟情景,所以傲慢的FBI拒绝了你的邀请,或许间接导致了更多受害者,他们之后会因此后悔不迭的——现在只有我们了。”
“但我们可以框定受害者范围了。”德雷克冷静地接话。
“没错——都是男性,一个白人一个黑人,年龄分别为三十六与四十二岁,单身,经济情况很糟糕,但身体条件良好……”佩斯利突然压低声音,“他们都是基督徒,曾去过同一所教堂,但过去都不怎么光彩。”
“神父!”警察大声说道,“神父有嫌疑,他们会听信徒的祷告,从中能够了解许多人的过去。”
佩斯利轻轻鼓掌:“如果早知道今天会有专业人士,我就不透露那么多信息了。”
警察先生笑得牙龈都露了出来。他长着一张好看的脸,哪怕笑成傻子也赢得了许多学生的关注,大家仿佛都被他喜气洋洋的情绪感染了。佩斯利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切,不紧不慢的说道:“三位神父。都不太强壮,而且为社区服务了很多年,深受众人的爱戴——该选哪一个?”
“挨个问话,调查他们的背景。”
“他们表现得很正常,什么问题也没有。唯一值得注意的是,其中一名神父曾在年轻时因为故意伤人在监狱里蹲了七年。”
“他的经历和两名受害者差不多,嫌疑最大。”
“你锁定了目标。就在二次提审的当天,你刚坐在审讯室里,同事就走了进来,附在你耳边小声说道——‘我们刚刚发现了第三具尸体’。”
“……”
“新鲜的尸体,六个小时前死亡。”佩斯利叹了口气,“作案手法一模一样,但那时候你的嫌疑人还留在你眼皮子底下……这是怎么回事?”
没人回答。佩斯利手肘撑着讲台,安静地等了一会儿。学生们有的愁眉苦脸,有的若有所思。提姆一直盯着她看,眉头始终紧皱。他看了眼时间,似乎心不在焉地等着下课。又过了几分钟,他身旁的警察举手:“我可以瞎猜吗?”
“当然可以——我们可以采用一个体面点的说法:头脑风暴。”
“我不觉得我抓错了人,现在的线索很清楚。那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外面还有一个嫌犯。”
“同伙?”
“他们都是单独作案,而且第三起案件发生的时间很巧妙……我更倾向于他们之间是追随与被追随的关系。”
佩斯利再次露出欣慰的微笑:“直到现在,警察先生,你终于带着我们回到了这堂课程的主题——宗教犯罪,它是具有传播性的。”她在半空中做了一个播撒种子的动作,“就好像把一个人病态的精神传染给另一个人。如果我坚信我的神是存在的,为什么不能把剥头皮的神圣任务交接给其他信徒呢?只要我能说服他们入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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