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斯利并不想投资跳脱衣舞的海豚。她假笑着摸了摸堂吉诃德的翅膀:“我们能换个正常话题吗?”
“好吧好吧……我也觉得有点恶心。那群海豚比移民到地球上的同类难看一百倍,而且它们主要是喜欢暴露——”
“嘿!堂吉诃德。”佩斯利及时地打断了它,“其实我一直有一个小小的疑惑,是关于罗西南多的种族问题。”
堂吉诃德仍然沉浸在海豚的话题中:“哦,她怎么了?”
“我发现,她和普通的鳄鱼有点不一样?”
“她当然不一样!”堂吉诃德大笑着,“全世界只有一个罗西南多,佩斯利。她是我精挑细选送给你的礼物,你怎么能拿她和普通鳄鱼比呢?”
佩斯利这时候才想起捂住兔子的耳朵,免得他做什么奇怪的噩梦:“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她是‘古老种族的畸形后裔’……这除了鳄鱼还可以形容别的东西,对吗?”
“唉……佩斯利你就是喜欢刨根问底。”堂吉诃德理了理背上的羽毛,“说到这个,让我想起来你上一个房子。”
“怎么了?”
“房间不是被搞得一团乱吗?像进了龙卷风一样——你还怀疑是我干的*。”渡鸦委屈地缩脖子,“那真的是罗西南多做的。她被雨淋湿了,没人帮她擦鳞片,所以她在房子里大发脾气。我早就说过,她被你养得太娇气,总有一天会吃亏的。”
“这和罗西的种族有什么关系?”
“……”渡鸦抬起头,莫名避开这个话题:“我差点忘了,佩斯利。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看见我们有一个新客人。”
天还没亮,这时候过来的“新客人”一定不正常。佩斯利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是谁?”
“他就在楼上等你呢,你上去看看就知道了。我想他会帮你搞明白罗西南多的种族问题的。”
“……”
“哦,你可以把兔子先留给我照顾。一个人上去比较好。”
渡鸦像一只孵蛋的母鸡,乖巧地蹲在兔子身边,用漆黑的眼睛望着佩斯利:“放心。我保证,这三只动物我一口也不会动的。我是个好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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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上的灯不知何时被人打开,四周一片寂静。佩斯利向前走了两步,看见了粉色的血。
血液在地板上蔓延开来,画出一幅曲折复杂的地图。一个男人背对着佩斯利站在窗前。他大概有七英尺高,穿着定制的西装,像一只从特摄片里走出来的巨大的怪兽。他的双手背在身后,粉色的血染湿了他的袖子,和那枚精致的袖扣。
他没有回头,只是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我等了很久,连恩博士。”
佩斯利没去看他。她站在原地,盯着自己的鳄鱼的尸体。罗西南多的上颌被彻底撕开,头骨被砸碎,血染红了她美丽的白色鳞片。在受伤之后,她大概挣扎着爬行了一段距离,最后在佩斯利的床边失去了生息。
佩斯利沉默地扫过地上的血迹,抬起眼睛看向自己的客人,平静地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男人回过头。他说话的腔调很谦和,和体型不太相称:“它是一只凶猛的动物,但是仅此而已了。”
“不……我的意思是,你是怎么找上我的?”佩斯利慢慢走向他,“我和你之间有什么具体的恩怨吗?”
“没有。原则上来说,我们根本不会有交集。”男人微微侧身,和佩斯利面对面站着,“所以我花了点时间才找到你——或许你记得奥利弗·卡彭特*。”
“纽约的警察?”
“你们真的应该杀了他。”他看上去有些惋惜,“正如我所说的,我们之间没什么恩怨,但你的同伴,‘夜魔侠’,给我制造了一些……难以解决的麻烦。有时候这些人就像老鼠,如果你姑息放纵,他们就会得寸进尺。”
陌生人礼貌地看着佩斯利:“他这几天在纽约销声匿迹了。我暂时找不到他,但是我能找到你。”
佩斯利低下头,面无表情地注视着罗西南多的血迹:“你打算怎么做?”
“我比较喜欢老套一点的方法——希望你能够替我给他传达恰当的警告。”
男人再次看向窗外的街道。他握紧拳头,脸色变得阴沉:“这些自诩英雄的罪犯,太过胆小……他们记得给自己戴上面具,却把身边的人置于险境。我蔑视他们。所以我会把你的眼睛和手指送给他,让他意识到自己是个多么卑劣、多么愚蠢的跳梁小丑……”他说着说着,脸庞升腾起愤怒的血色,胸口止不住地起伏着,眼神变得残忍而狡猾。危险的怒火传递到佩斯利身边。她看了他一眼,突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与她对视:“我想你不需要知道我的名字。”
“或许吧……名字只是一串没有意义的字符——但是人类只能通过这种手段辨认同伴,不是吗?”
“……事实上,我很欣赏你的能力,博士。”客人的愤怒短暂地消失了,就像是隐藏在薄弱的外壳下的岩浆。他开始用某种不舍的眼神看着佩斯利:“如果你没有牵扯到这些事中,我相信你一定可以取得比现在高得多的成就。为了表达我的尊重——你可以叫我威尔逊。”
“好吧,威尔逊。”佩斯利微微点头,“看来你已经调查过我了……我猜你是纽约的某个有钱有势的重要人物?”
“我习惯了解我的对手——很抱歉,连恩小姐。你不会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了。所以你没必要知道太多我的事情。”
佩斯利顺势看着窗外微亮的天色。直到目前为止,她已经度过了一个过于充实的夜晚——太充实了,让人头昏脑胀。
“在很久以前,刚开始学习心理学的时候,我就一直坚信一个简单的道理……”佩斯利轻轻叹气,“人的一切行为、一切意识都是自我反射的镜子——你听过这句话吗,威尔逊?”
“我很想听听你的课,可惜没机会了。”
“我的朋友夜魔侠在给你找麻烦。你暂时没办法当面报复他,而我刚好在纽约留下了一些行踪,所以你决定通过弄死我的方式间接报复他。是这样吗?”
威尔逊打量着佩斯利,大概是在思考从哪里下手:“有时候伤害一个人就得这样。或许他们的□□很强大,但精神不是这样。一个重要的人因自己而惨死,可以很轻易地摧毁他们。”
“看,这就是你的镜子,威尔逊。”佩斯利转过头盯着对方的眼睛,“你也有‘重要的人’,不是吗?过于重要,失去对方就等于失去全部……推己及人,你会用你所认为的最残忍的方式报复敌人——让我做个假设,那个人还在你的保护下安全地活着?”
“……”威尔逊的呼吸又开始变得急促。
“他——不,是她。她是母亲?是姐妹?是朋友?啊……”佩斯利一边观察威尔逊的反应,一边轻柔地感叹,“是爱人。”
威尔逊被彻底地激怒了。他正要冲过去抓住佩斯利,沾着血的手却一阵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穿过皮肉碾碎了他的骨头。他捏住手腕,突然听到一阵刺耳的声响。
佩斯利安静地看着他。在她身后,那只鳄鱼的尸体抽搐着抬起脑袋。房间里的温度陡然下降。罗西南多的鳞片大片大片地脱落,皮肤下又长出新的半透明鳞甲,边缘围着一层细密的尖刺。她破碎的身体组织迅速愈合,然后紧跟着不断生长,四肢拉长,肩背上凸起的骨刺不断变长,互相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一对巨大的,昆虫一样的翼膜像破茧的蝴蝶般瑟缩着从身体中缓缓张开。短短几秒内,罗西南多的脊背已经碰到了天花板,坚硬的皮肤在墙壁上留下深深的划痕。发着光的怪兽的身体迅速占据了整间屋子,为站在中央的两人圈出一个逼仄的空间。
古老种族的畸形后裔垂下庞大嶙峋的头颅,眼前覆盖着一层乳白色的骨骼。她微微张开嘴,和人类手臂差不多长的牙齿中间流下透明的,冒着烟的涎水,在地板上制造了一个全新的大洞。
佩斯利抬起头,摸了摸罗西南多修长的脖颈。轻纱一样有着细碎闪光的翅膀温顺地搭在佩斯利的肩膀上。
“我本来不打算让你活着离开这里的,威尔逊。”她用手指抚过罗西南多凑过来的脑袋,“就像你说的,‘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但是和你聊过之后,我改变主意了。”
地板上,以及威尔逊身上的血开始燃烧。青色的火焰不会伤及人类的身体,却在威尔逊的灵魂深处留下了永远不会褪去的诅咒。他僵在原地,被迫浸泡在比死亡更加浓郁的黑暗中。伤害规则之外的物种会付出很大的代价——这就是人类,在无知的世界里当着最渺小的国王,一不小心就会招惹过于危险的存在。
“是你提醒了我,威尔逊。”佩斯利笑了一下,“——你瞧,我的罗西南多眼睛不太好,但是她的鼻子很有用。她会记住所有的味道……包括刚才试图杀死她的人。
“她不会伤害你的,威尔逊。罗西是大度的女孩,她知道你已经吸取教训了。但是,或许有那么一天,她会顺着你的味道去纽约——你是住在纽约吧?她会找到你那个可怜的,可能一无所知的爱人,然后在她身上重现一遍刚才所受到的痛苦……我是说或许。罗西从没出过远门,说不定她会为了你迈出勇敢的第一步呢?”
威尔逊因为难以忍受的疼痛而跪在地上,深刻地意识到这不是威胁,而是一个简单的,可以轻松实施的计划。他满头大汗,咬着牙看向佩斯利:“你想要什么?”
青色的火焰在佩斯利的瞳孔中燃烧:“我要你恐惧。用你最害怕的方式,彻底地伤害你。我希望你此后的人生中,每个白天,每个夜晚都在为所爱的人祈祷,盼望着你所犯下的恶孽不会降临在她身上——你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的。你有钱有势,或许是纽约地下的某个皇帝,但是你招惹了错误的人。而这个行为的代价就是,你再也没有能力保护她了,威尔逊。这都是你的错。你的傲慢和愚蠢毁了她。或许一开始她没有遇见你就好了,对不对?”
“……”
佩斯利有些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现在,我要你下楼,站在我的酒吧门口,然后报警。随便想什么办法把自己送进监狱。在这段时间里你可以好好后悔一把。为了夜魔侠找上我,就好像为了回家的打车钱去抢银行一样——你明白这有多滑稽吗?”
威尔逊挣扎着说道:“如果、如果我按你说的做,你保证不会伤害她?”
佩斯利笑了。
“这就是最有趣的部分,威尔逊——我不保证。但是你会为此忤逆我吗?”
第79章
扎坦娜·扎塔拉, 一只普通的、健康的、没有任何魔法力量的成年猫,从噩梦重重中惊醒过来。
她警惕地抬起头,意识到自己正蜷缩在一个没有加盖的松木箱中。这个箱子的体积和深度刚刚好, 不透光而且不显得沉闷, 隐隐散发出优质木材的香气, 几乎没有猫会拒绝呆在这里面睡上一觉。
——包括现在她身边的另一只猫。
一看到那一身脏兮兮的皮毛和缺角的耳朵, 扎坦娜突然就领悟了什么叫“变成猫也认得出你”——约翰·康斯坦丁并不是那只过于安静的黑色兔子, 而是面前的这团满身酒气、仿佛长霉的俄罗斯列巴的不明生物。于是扎坦娜做出了醒来后的第一个动作:伸出爪子给他两拳。
脑袋挨了两下的大猫毫不在意的抖了抖耳朵。他似乎酒还没醒,闭着眼睛在箱子里翻了个身, 露出柔软的白色肚皮, 四肢摊开,随后继续他舒适恬静的睡眠。
“……”
扎坦娜的指甲都从爪子里冒尖了, 但还是很理智地按耐住了把对方开膛破腹的冲动。现在是特殊情况, 曾经的过节要放到一边, 现在最要紧的是搞清楚目前的处境, 并想办法重新变回去。她又揍了他一拳, 不带任何私人恩怨, 单纯是为了唤醒康斯坦丁,但还是失败了。这家伙睡得比猫妈妈身边的小猫还要安详,说不定现在还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有时候,蠢货的日子就是过得比其他人更舒坦。
扎坦娜立刻决定放弃这个队友。她独自跳出木箱,先是在原地适应了一下猫的四肢, 然后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
这地方大概是个生意萧条的酒吧, 除了一个巨大的U型吧台之外空空如也, 能拆的都被拆掉了, 而且大门看上去格外坚固。扎坦娜绕着酒吧转了一圈,在彩色菱格的花窗边站定。这是一扇很漂亮, 很有古典气质的窗户,如果是白天,太阳透过它照进来,会在地上留下五颜六色的光斑。这扇窗户不像是酒吧会有的,更可能出现在某个社区教堂里,尤其是考虑到它狭长的形状和高耸着的半圆形顶端。扎坦娜顺着窗户抬头,余光中瞥见了天花板上的黑影。
那是两个形状十分诡异的大洞,直通二楼,让扎坦娜有些怀疑是否会是某种先锋派的装修风格。昏暗的房间中,只有洞口散发出幽幽的蓝光,使人联想起扎进海面的阳光,又好像倒置的陷阱。随之传递进来的窒息感也很相似——扎坦娜从那两个洞里嗅到了某种很糟糕的气息。不管是身为魔法师还是猫的灵魂都因此感到战栗,既恐惧,又伴随着强烈的好奇心。
她在原地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决定上楼看看。
猫一级一级地攀上楼梯,穿过一小段走廊,然后顶开了半掩着的门。柔和的青色光芒占据了她的视线,同时也让她毛发倒竖。整个二楼几乎铺满了永不熄灭的诅咒之火,这东西甚至可以把已经消散的灵魂揪出来再烧一遍,是大部分碳基生物以及灵体都不想靠近的危险物品——而且在魔法师的市场上千金难求,来源于某个已灭绝物种的鲜血。强烈的危机感和看见宝藏的兴奋在扎坦娜的心中交织着。她小心翼翼地挪进房间,看见一个黑头发的女人站在火中,平静地注视着窗外的天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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