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常酷’!没有我的允许谁都不能开枪!”渡鸦在佩斯利的枕头上打滚,“佩斯利,这就是和我做朋友的好处!”
它滚到佩斯利身边,两脚朝天,露出胸脯上厚实的绒毛,用那种天真而冷酷的语调朝佩斯利许下诺言:“——只要你仍然受我庇护,就永远不会为子弹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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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斯利把枪托狠狠砸在企鹅人的额头上,对方一个激灵,立刻从休克中醒了过来。
他茫然地瞪着佩斯利的脸,然后结结巴巴地开口:“你、你……”
“是啊,我杀了蝙蝠侠——你不是蝙蝠侠的敌人吗?为什么会因为这个应激?”
“我、我……”
“我封锁了你的大部分情感中枢,所以你不用装作激动的样子回避我。你现在根本不可能激动起来了。”
企鹅人深吸一口气,为自己的心灵突如其来的麻木感到一丝困惑。他复杂的心绪都被迫堵在心里,让他比刚才更加难受了。科波特转动他发光的小眼睛,不停地往四周瞟,尽量不去看佩斯利:“你为什么有这么多奇怪的把戏?”
“谁知道呢……可能我天生就会吧。”佩斯利费劲地把企鹅人从地上拔起来,“别乱动,科波特。我不会拿你怎么样的。回答几个问题,然后你就自由了。”
“我什么也不知道。”科波特缩着脖子,脸色惨白。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丝绸手帕,潦草地擦掉额头上的冷汗,“唉……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是在做梦吗?”
佩斯利无情地抽走他的手帕:“看着我——你之前和蝙蝠侠见过面,是在哪里?”
企鹅人急促地喘着气,偷偷瞥了眼佩斯利被留在地上的匕首:“在哪里……让我想想——在去楼顶的电梯上!没错,我安排了直升机把我带走,那是早就计划好的……但是我的飞机飞到半路掉进海里爆炸了。都怪外面该死的雾……”
“好的,你在电梯上遇见了蝙蝠侠,但是他没抓住你,让你一个人逃跑了。为什么?因为你跑得很快吗?”佩斯利开始审视科波特的短腿。对方的脸庞盖上了一层屈辱的红晕:“我跑得不快。但是蝙蝠侠永远不会抓住我。”说完他又打了个冷颤,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地面:“……他的确永远也不会抓住我了。”
“嘿,嘿!别发呆,也别急着伤心。我还没问完呢。”佩斯利又敲了敲科波特毛发稀疏的头顶,“——回到电梯上。你成功逃跑了,最后躲在大厅的柜子里。蝙蝠侠过了很久才把你揪出来,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他被别的什么人牵制住了吗?”
“……没错,沃克带来的人把他拦住了。”企鹅人的额头又开始出汗,“他们朝他开了几枪,或者没开。我记不清了。现场乱得要命……他们或许往上跑了——这根本不在计划里!我没办法上去,只能跑到下面来。”
一听到沃克这个名字,佩斯利就眼皮直跳:“跟我说说你和马西亚·沃克的计划。”
企鹅人假笑两声:“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计划……”
佩斯利捏着企鹅人的手帕,替他擦了擦脸上的汗(这让对方的汗水越流越多),语气很温柔:“你说就是了。”
“她只是让我准备逃跑的路线,她负责把那些小丑找过来——我是说想变成小丑的人。”科波特斜眼觑着佩斯利的表情,“……我得警告你,现在楼上估计都是那群疯子,越往上越多,你上不去的。”
“所以,她认识小丑的追随者?”
企鹅人摇头:“他们不是为她而来的,也不是为我而来……我早就说过别和那群蝗虫扯上关系。那个沃克……果然是人以群分……”
“但你还是被她说服了。”
“谁让她讲话都一套一套的!这女人该去竞选美国总统!”
“好了,别跑题——那他们是为什么而来?”
企鹅人臃肿的身体轻轻颤抖一下。他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看了眼四周,随后放低声音,像半夜讲鬼故事那样小声回答:“就在这地方,阿卡姆的某个房间里,藏着小丑的脸皮。”
佩斯利扬眉:“……脸皮?”
“没错。那个疯子把自己的脸割下来,再像面具一样重新戴回去——这可不是什么都市传说,我亲眼见过的。蝙蝠侠也见过。总之,马西亚·沃克声称自己找到了那块皮,立马就有一大堆非人非鬼的东西凑了上来。我们一开始就是打算趁着混乱跑出去……”
“可是小丑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留着他的身体组织?”
“是不得不留下……”企鹅人发出短促的笑声,“他,包括他在哥谭干的那些事,已经创造了一个巨大的产业链。上万个人,或者十几万个,都靠着他赚钱——我说的不是黑//帮,是政客、医生、码头工人和流浪汉,当然还有我这样的生意人……所有你想得到和想不到的职业。他们是不会让小丑就这么死掉的。”
科波特小心翼翼地吐出一口气,他的身体散发出一股甜腻腐烂的气息:“没错,小丑不会死。因为他养活的人比他杀掉的更多。”
他看到佩斯利脸上那种外地人才会有的难以理解的复杂表情,得意地咧开嘴:“那张脸皮,一开始和他的尸体一起被火化了。那个炉子烧了整整十个小时,骨灰被轮流烧了十几遍——但是他的脸皮仍然完好无损。他们想把它掩埋起来,但每一次,都会有人重新挖出来。我听说有个警察试图把它切碎了喂狗,结果第二天就自杀了——这东西阴魂不散,最后只能锁进阿卡姆……因为小丑活着的时候就住在这里。”
小丑的碎片代替它死去的主人继续在阿卡姆服刑,一个非常符合哥谭市主基调的哥特故事。佩斯利将信将疑地看着科波特:“那东西是……超自然的道具?”
“只是一张发臭的烂皮罢了。”企鹅人嫌恶地牵起嘴角,“要我说,这和超自然没有一点关系。只是有人不希望它消失,它就不会消失——你能明白吧?这个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的灵异现象都是人干的。我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从来不信鬼魂那一套,但是这法子真的很好用。”
佩斯利把企鹅人的手帕又塞回他的口袋:“你知道那张皮现在在哪里吗?”
企鹅人快速摇头:“没人知道——我一直以为沃克在骗人,想不到她真的叫出来那么多为它而来的神经病……”他话说到一半,突然感觉到一股类似于鸟尽弓藏的危险,立刻补充道:“但是我有更重要的信息!真的!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佩斯利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还有什么?”
科波特狡猾地眨了眨眼睛:“你得保证带我安全地逃出去,不然我不会说的——这是个很划算的交易,女士。如果你错过了,一定会很后悔的。”
佩斯利温和地看着他,拍拍对方的肩膀:“你当然会很安全,科波特。问题问完,你就自由了。我说话算话。”
企鹅人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他越过佩斯利的肩膀,看见一群荷枪实弹的人从转角走进大厅,那就是他守在这里等了许久了的手下。他立刻不管不顾地大叫起来,高亢的叫声直冲天花板,迅速吸引了来人。危险的暴徒们寻声赶来,跨过歪斜的矮柜,枪口直逼前方——但他们一个人也没看见。
只有一只肥硕的企鹅,呆滞地躺在地上。它试着摆动短腿和孱弱的鳍肢努力爬起来,但因为体型太过圆润,一番扑腾之下只是在光滑的地板上顺时针旋转。
“……老大?”
转了十几圈后,企鹅气喘吁吁地放弃了。它抬起头,眼里全是绝望和悔恨。最后发出了悲伤的鸣叫——就像一只真正的企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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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紧急时刻,最不该走的就是电梯。所以佩斯利选择了消防通道。
一路向上,正如企鹅人所说,她看到的人越来越多,但基本上都没有生命体征了。病患、医生、警卫的尸体散落在角落,仿佛在地球诞生之初就躺在那里,睁着死气沉沉的眼睛看向活着的人。更多的尸体脸上则涂着油彩,那是为小丑的一张脸皮赴汤蹈火的入侵者。佩斯利觉得他们或许称不上是“小丑的追随者”,顶多算是利益所得者。佩斯利在这其中换了一把装满子弹的枪,它的主人一枪都没来得及开。
面容模糊的死者们在楼梯上堆叠,蝙蝠侠仍然不见踪影。佩斯利一路走到最顶层,看见天台上虚掩着的门。
朦胧的灰色浓雾笼罩着阿卡姆的天空,像风暴中的海浪一样在脚下汹涌地翻滚。医院顶楼有一座高而尖的哥特式钟塔,在灰雾的包裹下仿佛即将倾颓的厄舍府。但在这样充满进攻性的雾中,唯有半个月亮仍然明朗地高悬于头顶,一颗冷漠而倦怠地望向整片大地的眼球。
一个瘦削的影子站在钟塔旁边,似乎已经在这里等待了许久。马西亚·沃克并不急着逃跑,也不在乎是谁追了上来。她仰着脑袋,痴迷地望着那颗与她相距四十万千米的灰色卫星,仿佛全世界只剩下她们两个。
她的声音从雾中飘了过来:“你有没有想过活在这世界上的意义?”
佩斯利举起枪,慢慢走近她:“抱歉,我不想听无聊的演讲。”
“我们都是平等的生物。”马西亚笑着转身,露出自己手上的黑色盒子,“一只鸟、一条鱼或者一棵树,它们都不回去思考自己的意义。只有人类,从出生到死亡,都在重复这个愚蠢的问题……看看我们有多傲慢。”
佩斯利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窃窃私语。她的背后没有人,或许只是一些看不见的生物,趁着天气不好跑出来审视一切。她估算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又向前走了两步:“你见过蝙蝠侠吗?就是那个戴面具的家伙?”
马西亚叹了口气,像是对一个无理取闹的人妥协一般:“是的,我见过。”
“你把他弄到哪儿去了?”
“我已经尽力去帮助他了。”马西亚盯着佩斯利的枪口,“——你没有见过他吗?”
“我问的是原来的那个。”
“不要误会我,佩斯利——他并不特殊,也不是我刻意选择的人。”雾气轻柔地附在马西亚身上,“我碰巧遇见他,发现他即将毁灭,所以帮了他一把。”
“我说了,我不想听你这些废话。”佩斯利把枪口对准她的额头,“告诉我他在哪里。”
“你当然不需要听。”马西亚丝毫不顾及对方的不耐,反而露出了友善的笑容,“因为你理解我,我也理解你。我们之间不需要再用语言去解释彼此。问题在于,我已经挣脱束缚,但你并未发现自己受了蒙蔽。”
“啊……你在阿卡姆的这段日子到底是怎么打发时间的?读莎士比亚吗?”
“他已经无处可去了,佩斯利,你还不明白吗?”马西亚看上去有些苦恼,“那个男人……他必须躲起来,或者从这里跳下去——而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处于怜悯。”
“什么样的怜悯?把真的那个删掉,再捏一个假的?”
“你看见的那个才是真的。”马西亚神色不满,甚至对佩斯利有些失望,“为什么你总是对我充满了敌意?佩斯利,我承认我是个疯子,是罪犯,是被社会唾弃的异类——但我是个好人,和你一样。”
佩斯利冷笑道:“是吗?但我不是法官,不负责听你忏悔。”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出于善心——蝙蝠侠也会理解我的。”
“我看不一定,他亲口说的吗?还是你又在心里给自己创造了一个道德高地?”
“人类、理应得到幸福!”马西亚·沃克好似被什么东西附身了一般激动地喊道,“我需要所有人都能够平安快乐地活下去,像老鼠那样一代代繁衍生息,占据一切可占据的资源。我们应该去追寻食物与□□,而不是虚无缥缈的意义!为什么你就是不懂呢?……真正强大的种族不需要理解自己,它们只会被诠释。”
“把手里的东西放下,马西亚。”佩斯利冷淡地看着她,“转身,举起手,慢慢走到这里来。”
“……这话你已经说过一遍了,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你还记得?看样子已经恢复理智了。”
马西亚的眼睛里闪烁着悲哀的泪光:“为什么,佩斯利?我在跟你讨论人类的命运,你却要把目光放在我这样一个渺小的个体身上?”
“因为这就是你想要的。”佩斯利的声音像坚硬的钢铁碎片,“你是个自大、自我的高功能反社会。你刚才的那些虚浮的理念对你来说毫无价值,全是鹦鹉学舌。你也根本不觉得自己渺小。你渴望成为焦点,被爱或者被唾弃。马西亚,你甚至都算不上邪教徒,因为你只崇拜你自己。你把你的人格投射在月亮身上,所以你才那么迷恋它。”
“……我错了,佩斯利。”马西亚的脸庞因愤怒而变得僵硬,“你根本就不理解我……你和那些老鼠没有两样。”
她后退两步,站在天台的边缘摇摇欲坠。佩斯利迅速冲了过去,拽着她的衣摆把她拖下来。马西亚象征性地反抗两下,但被佩斯利轻而易举地制服了,直到此时她还紧紧抱着怀里的盒子不放手。
“这是最后一遍——蝙蝠侠在哪里?”佩斯利的枪口贴着对方的额头,“告诉我吧,马西亚,让我们都省点力气。今天晚上已经有太多人因你而死了,你不觉得累吗?”
马西亚被摁在地上,露出嘲弄的笑容:“我唾弃你,愚蠢的东西。你什么也看不见,对不对?”
“……”佩斯利皱起眉头,雾中的水汽拂过她冰冷苍白的脸颊。她意识到身下的这个人恐怕永远也不会正常与人交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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