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起眼睛,某种阴郁的表情在她的脸上一闪而过:“存在之后,就是价值。”
莉莉迅速站起来,差点被自己绊倒:“我明白了。”
“明白什么?”杰森求助性地看向唯一清醒的律师,但对方只是在若有所思地发呆。于是他只能自己去理解这些奇怪的话:“蝙蝠侠当然只有一个真的——这还需要去分辨吗?”
佩斯利平静地看着他:“杰森,我之前已经警告过你了。”
“……”
“我会做一点过分的事。”佩斯利撑着桌子靠近他,“——或许会比你想象中更过分。”
“你想……你想用别的东西取代蝙蝠侠?”杰森的眼底燃起一层怒火。
“宗教活动是一辆过山车,我只负责按下启动键,剩下的东西就不是我们能决定的了。”佩斯利越靠越近,几乎要贴上他的额头,与此同时她的声音也变得微不可闻,“如果你一定要我表态,我不会用任何东西‘取代’蝙蝠侠。他是永恒的符号。至于是谁来扮演蝙蝠侠——去问蝙蝠侠自己吧。”
杰森·陶德抿着嘴站起来,深深地看着佩斯利,随后快步走出酒吧。莉莉也随之收拾自己的东西,对闹脾气的同事毫不在意:“我会找点靠谱的途径宣传教义的……”她揉了揉眼睛,昏昏沉沉地绕过椅子走到佩斯利身边。
“佩斯利……那只兔子。”莉莉变得有些犹豫,“它到底去哪里了?”
在最开始的几秒内,佩斯利没什么动作。她仔细地打量眼前的人,然后抬起手,破天荒地抱住她。莉莉受宠若惊地僵住了。
“从来就没有什么兔子。”佩斯利凑到她耳边,语气平稳且冷漠,“你喝醉了。”
莉莉颤抖着后退,却没有任何反驳对方的勇气。她抱紧自己的包,酒醒了大半,仓皇地小跑出去。
等到两人都离开,佩斯利终于疲倦地弯下腰坐了回去。她将脸庞埋进手掌,透过手指的缝隙看向最后一个人。
“好吧,我也喝醉了。”佩斯利沉重地叹息,“抱歉……我之前是不是跟你道过歉了?”
马特坐在她对面,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佩斯利,我很担心你。”
“用不着担心。再过几个小时我就该醒酒了——”
“我担心的就是醒酒之后的事情。”
佩斯利心不在焉地看着对方空虚的眼睛:“……回去吧,马特。之后我会给你赔偿的。”
“把所有人赶走也解决不了问题。”
“我有什么问题要解决?”她的视线逐渐下移,慢悠悠地滑过鼻梁,“一切都在计划中——包括所谓的问题。”
她把手放了下去:“不管你知道什么,别把它们当回事。掺和进来是很麻烦的。”
马特沉默半晌,最后摇头:“你不能让我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我也可以让你彻底忘记,用不着假装。”
“你想激怒我吗?”
“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心情不好——而且喝醉了。”
“事实上,我的心情也很不好。”律师将身体前倾,“所以我不打算对你言听计从。”
佩斯利趴在桌上直勾勾地看着他:“也就是说,我没办法赶走你了?”
“你不需要赶走我。我们之间还有许多工作上的问题没有解决。别忘了我是你的律师。”
佩斯利陷入了一阵迟钝的缄默。酒精与另外一些不该放进消化系统的东西合力作用,再一次占领了她的大脑。她看见眼前的男人严肃地说着什么,声音却仿佛隔着一层消音棉,只剩下嘴巴张张合合。没来由的烦躁令她坐立不安,佩斯利突然意识到,她非常,非常讨厌这个一本正经地试图把她拉回正轨的家伙,并且格外怀念他不能说话的那段时间。
“……另外,我必须告诉你,关于布鲁斯·韦恩——”
佩斯利伸手揽住他的后颈,感受到手掌下的身体立刻变得僵硬起来。她原本想把他扔进西伯利亚或者毛毛的身体里,但是人类温暖的皮肤让她忍不住迟疑。柔软的皮毛或滑腻的鳞片都比不上同类所给予的和自己相似的温度。于是她顺从本能,把人一点一点拉过来,对方没有任何抗拒的动作。
佩斯利贴着他的额头,终于看清了那双和镜子一样清澈的眼睛,像一对冰凉的宝石。马修·默多克永远不会“看”,不会“注视”,不会“凝望”。但他看见的东西已经足够多了,多得令人忌惮。
“回去吧,夜魔侠。”
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差不多可以接吻了。但是佩斯利不会继续下去,她唯一想要的就是让他保持沉默。
“——你不属于这里,也不属于我。”
第95章
佩斯利将放在马特后颈上的手慢慢向上滑, 穿过他有些硬的头发,逆着发根一路走到头顶。
这是个无意识的动作,以前她摸兔子的时候常常这么干。佩斯利知道自己还没醒酒, 因为她的大脑一片混沌, 胸腔里则空落落的, 仿佛所有的内脏都被掏空, 取而代之的是一团轻飘飘的虚无蒸汽, 冰凉且潮湿。身体里某个负责制造情绪的装置暂时罢工了,因此她现在什么也没有, 只剩下难以控制的麻木。
与此同时, 某种灼热的情感从马特身上传递过来,迅速填充了那块空缺的部分。佩斯利迟钝地眨眼睛, 一时间难以分辨那股外来的情绪究竟是什么。她收回手试图后退, 对方却强硬地钳制住她的手臂把她拖过去, 彻底消灭了两人间仅剩的那点距离。佩斯利能感受到自己的牙齿磕在他柔软的嘴唇上。隐秘的、细微的疼痛像电流一样从她嘴边掠过。直到这时她才清楚地意识到, 眼前的这个男人并不是什么温顺平和的食草动物。他随时随地会暴露自己冷酷的, 充满攻击性的本质。
交换呼吸时, 佩斯利终于搞明白了对方硬塞给她的情绪——强烈的,无法被排解的愤怒,几乎要烧毁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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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尔森-默多克律师事务所的创始人,福吉·尼尔森,与他的秘书凯伦·佩吉正忧心忡忡地聚在失踪多日的同事家中。
两人面色凝重, 坐在沙发上沉默许久。空旷的房间里只能听见他们低沉的呼吸声。
最后, 佩吉深吸一口气:“报警吧。”
“不行。”尼尔森摇头, “……现在不行。”
“为什么不行?”
“因为威尔逊·菲斯克一倒台, 全纽约起码有五百个律师跟着跑路。我们现在去报警,警察只会以为马特也是其中之一。”
“可他又没给菲斯克干过脏活, 警察肯定不会冤枉他……他没干过吧?”
“当然没有!”尼尔森气恼地抬高声音,“——但这会给他惹麻烦,明白吗?我们知道马特什么也没干,但是那些忙着瓜分金并财产的人不知道。现在这种人人自危的情况,有点脑子的都不会掺和进去趟浑水。”
“所以我们什么都不能干?”佩吉皱起眉头,“万一他遇到什么危险呢?”
尼尔森咬咬牙:“……我有一点线索。他没去上班的那天,我在这地方遇见一个陌生女人。”
“在他家?”
“没错,就在你坐着的位置上。一开始我没当回事——你懂的,那小子不可能永远单身。但是现在想想……那个女人一定有问题。”
佩吉紧张地抱住胳膊:“你觉得是她绑架了马特?她为什么要这么干?”
“我怎么知道?或许马特欠她钱吧。”
佩吉突然倒吸一口凉气:“天……他绝对没办法还钱啊。你们每天早上的咖啡钱都是我出的。”
尼尔森窘迫地咳嗽两下:“我们很快就能开始盈利了,真的。”
“我觉得他凶多吉少了。”佩吉焦虑地捂住胸口,“欠钱的人被债主绑架,下场也就那么几个……他会不会已经被卖到国外去了?”
“首先,欠钱只是我的猜测。其次,不要小看马特·默多克。他虽然眼神不太好,但块头练得挺大……所以应该能跑出来。”
但凯伦·佩吉是个十足的悲观主义者:“现在那些人贩子就喜欢他那样体力好又有残疾的劳动力,而且他身上的器官都很健康。”
“哎呦!佩吉!你就不能说点好话!我都开始害怕了!”
“那就快点报警啊!”
佩吉抓住尼尔森的肩膀晃来晃去。就在两人开始争执时,他们的眼前突然闪现一大片模糊的光点。紧接着,两个纠缠在一起的身影凭空出现在房间中央,重重地砸在对面的茶几上。玻璃茶几应声而碎,被压在下面的那个发出一声闷哼。
佩吉和尼尔森被吓得发出了频率一致的尖叫。在他们惊恐的注视下,佩斯利慢慢从马特身上坐起来。她喘着粗气,用手掌擦掉脸上的血,顺便看向另一边。佩吉和尼尔森又不约而同地噤声了。
佩斯利抬腿跨过变形的茶几外框,一声不吭地朝门口走去。走到半路她又停下来,在口袋里摸索一阵,掏出一副圆形的墨镜,用力砸向马特的脑袋,对方迅速接住了。
马特躺在一地狼藉中没有起身。他微微偏过头,露出被咬破的嘴角:“你还会给我打电话吗?”
“我从来就没给你打过电话。”佩斯利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没关系,我会给你打的。”
“滚开!”
旁观一切的两人打了个激灵,不自觉地抱住对方的手臂。他们原本以为这个怒气冲冲的女人会恶狠狠地摔门而去,但她只是非常礼貌地带上了门,一点噪音也没有发出来,就好像她所有的怒火都精准地指向唯一的一个人。这场变故发生的时间不超过三十秒,几乎是转瞬间,马特·默多克就回到了他的公寓——形容狼狈,脸上带着伤口,但是四肢健全,看上去也不像是丢失了什么器官。
他握住自己的墨镜,平躺在亮晶晶的玻璃碎渣里,迎着两个朋友诡异的视线,莫名其妙地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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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斯利独自一人走在曼哈顿铁灰色的大街上。
寒冬已至,干燥的冷风吹得人脸庞发疼。佩斯利裹紧大衣,沿着路边的围墙漫无目的地游荡。纽约城和哥谭看上去差不多,但缺少那种阴郁苦闷的气质,相比起来更加年轻一点。佩斯利最后剩下的一点醉意在风中消散,她空荡荡的胸腔又重新被那些沉重的东西填满了。
她刚刚和默多克在短暂的亲吻后打了一架,如今心情郁结,根本不想回家。等走过一段距离,佩斯利站在街角,呆滞地注视着路边疾驰而过的汽车和墙上褪色的涂鸦。不远处广场上喂养的鸽子三三两两地飞到电线杆上,用鸟类特有的圆眼睛观察脚下的世界。太阳渐渐西沉,一些霓虹灯在黄昏中迫不及待地亮起来,廉价又炫目的灯光照亮路上行色匆匆的人类。
大脑清醒之后,她又开始习惯性地思考未来的待办事项,越想越觉得心烦意乱。
随后,佩斯利给自己找了个目的地。她走过斑马线,跟着路牌在曼哈顿糟糕的交通环境中穿梭,最后进入迷宫一样的巷道。等天色彻底黑下去,佩斯利走到了“拉斐尔枪支商店”门口。
店铺已经关门,沉重的防盗门把佩斯利拦在外面。她绕过墙角来到后面的小巷,随手在路边捡了根铁丝开始撬后门。
这片区域的老旧建筑基本上都是前一半当商铺后一半当住宅,很容易被破门而入。佩斯利顺利打开门进入屋内,站在黑乎乎的门厅里等了一会儿,然后摸索着打开门框旁边的灯。
橙黄色的灯光慢吞吞地填满眼前的房间,照亮了走廊尽头那个猝不及防的人影。格雷·拉斐尔坐在轮椅上,膝盖上放着一把明显上了膛的猎枪,被突如其来的灯光吓得差点突破生理极限直接站起来。
等到看清非法闯入者的真面目,格雷气得大声骂脏话:“你找死吗?我差点打烂你的脑袋!”
佩斯利无精打采地走过去:“随便吧,反正我的脑袋已经挨过打了。”
格雷惊魂未定地把枪收走:“看看你的样子……又破产了?”
“才没有。我的事业蒸蒸日上。”佩斯利走到格雷面前,非常自然地推着她的轮椅往里走:“……但是我今天晚上只能在纽约流浪了。”
“那就给我滚到大街上睡觉,对面超市门口有免费的报纸,盖在身上能暖和点。”格雷嫌弃地翻白眼,“下一次,你再敢随随便便闯进来,我绝对把你那颗漂亮的小脑袋变成被踩烂的蜜瓜。”
佩斯利笑了两声:“下一次,我会更加小心,保证不会被你发现的。”
格雷扭过头盯着佩斯利苍白的脸色,没有继续吵架,而是缓缓眯起眼睛:“……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
“你不对劲。”格雷颇为怀念地叹了口气:“让我猜猜这次是怎么回事……你被男人骗了?”
“我看上去是会被男人骗的样子吗?”
“谁知道呢——你上次带过来的那个男人看上去就很会骗人。”
“啊……咱们别提他了。”
“啊哈!被我说中了?”
佩斯利轻车熟路地走进卧室,特意把格雷扔在离床稍远的地方,随后颓废地倒进了对方软和舒适的床铺中。格雷迅速被这个动作惹恼了:“嘿!别穿着脏衣服上我的床!”
佩斯利充耳不闻。她把脸埋进枕头里,声音沉闷:“不是男人的问题,拉斐尔……我现在正面临非常严重的生存危机。”
“哦是吗?我又不是心理医生——赶快下来!你是不是把什么脏东西沾到我床单上了?那块黑点是什么?血吗?是不是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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