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斯利一脸惊讶地回头:“什么?”
“别试探我了……”提姆站在原地,满脸都是睡眠不足产生的倦怠,“我是红罗宾,布鲁斯·韦恩就是蝙蝠侠。在我脸上画画的确是个非常厉害的办法,博士。”
佩斯利笑着倚在门框上看他:“所以你是怎么解决的?”
提姆悻悻地摸了把脸:“……投影。”
“投影?在教室里吗?”佩斯利望向天花板,“那得要好多投影仪吧?”
“我们有很成熟的成像技术,只要两个就可以做到以假乱真了。”提姆悲伤地闭上眼睛,“昨天晚上我连夜溜进来布置的……到底哪里露馅了!”
“事实上,你完全没有破绽。”佩斯利好奇地盯着影像,“我把你留下来真的只是为了交代论文的事——如果你再坚定一点,我们完全没必要在这里撕破窗户纸。”
“……”提姆的投影画面微不可闻地晃动了一下。他偷偷攥紧拳头,第一次开始反思自己多疑的个性。最后他开始艰难地反思:“是我的问题……教授,你早就发现我在隐藏身份了,对吗?”
——佩斯利完全没把注意力放在红罗宾身上,因为她只对蝙蝠侠感兴趣。但是为了不让学生伤心,她只能高深莫测地点点头:“我只是有个不成熟的猜测,不过戈登警长帮我增加了这个猜测的真实性——我听说他最近惹上麻烦越狱了?”
提姆突然往前走了两步,站在佩斯利面前与她四目相对。在短暂的沉默后,他轻声说道:“你给我的笔里面藏了东西。*”
佩斯利也跟着他压低声音:“看来你还没和同伴交流过这件事。”
“……博士,你看过那个usb里的东西吗?”
“没看过——据说是‘证明蝙蝠侠是杀人犯’的重要证据?”
红罗宾脸色阴沉,这让他看上去有点像蝙蝠侠:“你为什么要把它给我?”
“因为我手头上的事情太多,没什么精力调查别的东西——别告诉戈登,他最近有点高血压的风险,别被我气死了。”
“可是你说过,凶案调查有回避原则……”
佩斯利眨眨眼睛:“所以你准备回避吗?”
“……不。”提姆低下头,“那里面的东西有点麻烦。”
“这是我第二次强调,提姆——保持距离。”佩斯利抬起胳膊,她的手指从虚拟的影像中间穿过,“你不是警察,唯一要遵守的规则只有这一项。只要站得够远,没有什么人是不能被侧写的。干我们这一行,面对任何情况都得保持铁石心肠。”
红罗宾抬眼,看见佩斯利一如既往的笑容。这个表情只会出现在学生面前,那种温和、包容一切的微笑。
“我相信你,侦探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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佩斯利背靠着堂吉诃德的置物架,打开了马西亚·沃克留在大学社团里的那个盒子。
通过复盘沃克的人生轨迹,佩斯利将她转变的契机缩小到她短暂的大学时期。想要挖掘她过去的痕迹很不容易——但是佩斯利非常擅长这部分的调查。
拆开包装后,佩斯利看见一个发黄受潮的纸箱,上面贴着标签,潦草地写着姓名与日期。箱子的主人在把它扔下时一定是急不可耐的。打开箱盖后,里面是整整一盒子的纸屑。纸张被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然后被折叠、裁剪成各种奇形怪状的模样。佩斯利拎起一张纸,那是个歪歪扭扭的空心圆,上面有一些断断续续的文字标记,但看不出是什么。
罗西南多安静地缩在墙角一动不动。她的身体外面结了一层厚厚的晶状物,像昆虫的茧那样包裹着她,昏暗的灯光下反而显得光彩夺目,仿佛一大块晶莹剔透的宝石。佩斯利这几天都没去打扰她,只是简单地确定了一下她的生命体征——很微弱,但不是没有。
但是罗西南多的沉眠让整个房间更加寂静。佩斯利把所有纸片都倒出来,在纸箱的最底层发现一个小型手电筒,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东西了。
“……怪不得她会放心扔在社团里。”佩斯利摆弄着手电筒。里面的电池已经老化,灯泡也没什么用了。就在佩斯利重新将注意力放在凌乱的纸屑中时,渡鸦悄无声息地从窗户的缝隙中飞了进来。
堂吉诃德落在佩斯利面前,若无其事地问道:“佩斯利,你动了我的收藏吗?”
佩斯利和它一样若无其事:“我刚才在找我的手杖,还有上次搬家时的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全都放在你的架子底下了,还记得吗?”
渡鸦的爪子踩在马西亚的纸片上:“你找那些东西干什么?”
“只是想确认一件事。”佩斯利抬起头平静地看着它,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片刻的沉默后,佩斯利问道:“堂吉诃德,你送我的音乐盒去哪了?*”
“什么音乐盒?”堂吉诃德转动它的小脑袋。
“可以送给讨厌的人的音乐盒,‘让他家破人亡,在永恒的时间中被深渊囚禁折磨’——还记得吗?”
渡鸦心虚地跳到一边:“那个啊……既然你不喜欢,我就把它收起来了。”
佩斯利抬起手,温柔地按住黑色的大鸟:“你不能这么做。”
渡鸦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佩斯利感受到掌心下冰凉滑腻的羽毛:“送给我了,就是我的。随便拿走它,或者使用它,都是在破坏规矩,堂吉诃德。”
堂吉诃德的嘴巴里发出细碎的响动,像一张锡箔纸被慢慢揉碎。佩斯利的声音比哥谭的冬天更加冷酷:“你跟我讲过破坏规矩的代价,对不对?”
第97章
海风吹动波浪, 一只黑白色的短尾信天翁落在捕鱼船的桅杆上,神采奕奕地看着夜幕中忙碌的渔民。
太阳尚未升起,大海漆黑一片, 惨白的探照灯在海面上圈出半透明的圆形光斑, 仿佛有个黑白电影里的人物即将闪亮登场。很快, 一条巨大的拖网破水而出, 被一点一点拽到甲板中间。渔民们扯开绳结, 里面露出成片的黑比目鱼,体型一般, 不算多也不算少。比鱼更多的是垃圾, 或者像女人的长发一样的水草,全是这场航行下来的收获。
信天翁突然发出一声警告似的尖叫, 随后扇动翅膀, 迅速飞向高空。
一个年轻的水手趴在甲板上清理渔网。他有一张被海风吹成黑红色的圆脸, 大概十六七岁, 和其他在船上呆了一夜的水手一样, 表情疲倦且麻木。他拨开那些死鱼, 在最底下发现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和人的脑袋差不多大。水手迟疑了一下——因为那真的可能是人的脑袋,但他还是鼓起勇气,摸了一把。
一圈一圈冰凉的黑绿色水草严密地裹住它,散发出海洋深处的腥味, 以及某种更加诡异的气息。长在海里的植物和那些地上的同类不一样, 它们的根茎里寄宿着贪婪又阴险的灵魂, 会抓住所有想要的东西, 比如落水者的脚踝、生锈的锚,以及不知名的宝藏。
水手掏出小刀, 慢慢割开了那些水草。混杂着泥沙的海水从被割破的地方汩汩流出,像腐烂的内脏里面的积液。最后,他终于拆开了大海抛过来的礼物——一个无聊的木头盒子,在海水的腐蚀下伤痕累累,但依稀可见上面华美的花纹。
他抓着盒子在耳朵边晃了两下,里面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就在年轻人试图把盒子掰开时,远处同伴们的呼唤惊醒了他。水手立刻擦干净手掌,把盒子重新扔回渔网中。他向前走了两步,又紧绷着脸折返回来,再次捡起他今晚的收获,随后回到渔民中间,一如既往地分享烟草和低俗的玩笑。
在他离开后不久,那团被割破的水草突然抽搐两下,缓慢地舒展开。这并不是普通的水草,而是一条瘦长的海蛇。密密麻麻的水草的种子寄生在它鳞片的每一条缝隙中,长进肉里,伴随着它的生长而生长,最后把它变成了半株植物。一层层覆盖着它身体的细小叶片纠缠在一起,像柔软无力的触手朝四面八方探去,柔和地律动着,试图在死鱼堆里继续呼吸。
探照灯下,蛇的身体迅速萎缩,渐渐化成一滩污浊的黑水,沿着甲板的裂缝慢慢渗透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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扎坦娜·扎塔拉在某种似曾相识的气息中缓缓醒来。
法师睁开眼睛,慢慢打了个哈切,在温暖柔软的窝里滚了半圈,再习惯性地伸展四肢。
模糊的视线中,她看见一只修长的人类的手,涂着淡紫色的指甲油——不是毛茸茸的爪子,也没有尖锐的指甲。她恍惚了一会儿,突然惊惧地坐了起来,并且因为人类的脊椎没有猫那么柔软而感到很不适应。
扎坦娜用五根手指摸了摸脸颊,碰到了自己的嘴唇和高挺的鼻梁,再往后则是眼窝、平滑的额头以及有些毛躁的长发。她转过头,意识到自己深处灯光昏暗的酒吧。佩斯利·连恩坐在她身边,捏着一柄小刀,在细长的手杖上全神贯注地刻着什么东西。
不再当猫的那种怅然若失只持续了几秒钟。扎坦娜迅速站起身,冷脸瞪着佩斯利,魔法的力量久违地包裹住她的皮肤。伟大的法师一开口,整个空间都开始不自觉地震颤:“你这个……”
佩斯利把手杖上的木屑吹走,轻声打断了她:“扎坦娜,你做猫的这个星期,是被当地的流浪猫排挤了吗?”
“……当然没有。”法师一脸恼怒,“我怎么可能会被猫排挤?”
“因为我是在猫不会出现的地方找到你的。当初你坚持想做散养猫*,我还以为你在其他猫那里吃得很开呢……”佩斯利充满歉意地看了她一眼,“这几天过得不太好吧?我应该关心一下你的生活质量的。”
“用不着你关心……如果不是你我根本没必要当猫!”
“我以为我们已经解决这个小误会了呢。”佩斯利放下手杖,从另一边提出来一个猫笼,“别生气,女士。起码我们最开始的目的都达成了——这里还有一只比你混得更惨的。”
讨厌的英国人(或者说英国猫)康斯坦丁正蜷缩在猫笼里呼呼大睡,一如既往地保持着对什么都无所谓的良好心态。一看到这只脏兮兮的大猫,扎坦娜就不自觉地攥紧拳头,甚至升起了一股可怕的虐猫的冲动。但佩斯利又及时把猫拿走了:“我们待会儿在讨论这家伙的问题。说老实话,我这几天太忙了,差点把你们两个忘掉——其实你和他都很擅长当猫嘛,不愧是魔法师。”
“……我说,你就不怕我报复你吗?”扎坦娜一下子泄了气,但仍然冷冰冰地盯着佩斯利,“我可不是什么信守承诺的好人,而且有一百种办法回应你对我的侮辱。”
佩斯利微笑:“别嘴硬了,扎坦娜,你喜欢当猫——而且你害怕我。”
“这个世界上还没有令我害怕的人类。”
“是啊……总之,不管你信不信,我其实救了你的命。这么说会平息一点你的怒火吗?”
法师皱起眉头:“你来找我的那天发生了什么?”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查查呢?”佩斯利开始端详那支刻满了符文的手杖,像在看什么珍贵的手工艺品,“我所掌握的真相只会令你困惑。说到底,你理解世界的方式和我的不同,咱们两个其实没什么共同语言。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尽我所能保护你,以及给予一些无足轻重的指引。”
“我不需要你的保护。”
“这可由不得你。”
迎着对方怀疑的视线,佩斯利又补充道:“在你离开之前,我还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加固你的房子?”扎坦娜抬起头,“……你的房子没什么要加固的地方。”
“的确如此,当时我就是随口一提来着。现在这个条件要改换一下——我需要你帮我寻找某个东西。”佩斯利放下手杖,“一个有着魔法力量的音乐盒,所谓的‘魔法力量’说白了就是诅咒。有个小心眼的家伙为了报复别人偷走了它,用完后又随手一扔,导致我还要浪费宝贵的时间收拾它的烂摊子……”
“等一下,我有点跟不上了。”法师痛苦地捂住额头:“诅咒……不要告诉我是黑死病类型的诅咒,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就得尽快跑到另外的大陆生活了。”
“应该没那么严重。它的传播条件还是比较严苛的,需要通过一段特定的的声音形式启动——毕竟是音乐盒。”
“声音传播!那比黑死病更严重好吗!你为什么不自己去找?”
“因为你看上去比较专业?”佩斯利满怀信任地看着扎坦娜,“如果是找人或者猫的话我还比较擅长,但是这种无机物就比较困难了——我是这么想的,你的力量,或者说魔法,将语言作为载体,本质上就是声音。所以你和音乐盒之间是有共同点的,对不对?”
“完全不对!”扎坦娜双手环胸,“声音需要编辑才有意义,这个编辑方式才是最关键的。我的咒语和音乐之间没有任何共同点。”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不需要尝试。”
“试试吧。”佩斯利礼貌地牵起她的手,对方如临大敌般瞪着她,“就像我刚才说的,我们认识世界的方式各不相同,没必要这么快否定彼此。”
扎坦娜一脸抗拒:“你想找到它。然后呢?现在应该关注的难道不是那个被诅咒的倒霉蛋吗?”
“没错,请容我跟你解释一下这个音乐盒的运作原理——这也是和黑死病不同的地方。”佩斯利清了清嗓子,斟酌着说道:“音乐盒不是传染源,而是个开关。在它呈现开启状态时,会像个大喇叭一样向外传播诅咒。但是等它一被关上,所有的影响都会消失。所以,为了那个被诅咒的倒霉蛋着想,当务之急是找到音乐盒,再关上它。其他办法都是治标不治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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