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直接坐到了主位上,段殷凝忙扶着姜雪漪起身,带着众妃向皇后行礼:“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
掀眸环视了殿内一周,皇后这才平声道:“都起来吧,坐。”
“方才还没来的时候就听见你们说说笑笑,可是宫里有什么高兴事是本宫不知道的?近来年关将至,宫里诸事繁杂,本宫倒许久不得闲听趣事儿了。”
皇后一说这个,底下的人顿时鸦雀无声,再没人敢多嘴了。
毕竟方才都是在恭维淑妃,这话要是让皇后知道了她心里岂能舒坦,还是默不作声的好。
姜雪漪微笑着不说话,皇后这才看着她说:“淑妃,你怀着身子不方便,怎么今日还出来向本宫请安?本宫记得陛下特意准你不参加任何晨昏定省,也不许旁人扰你养胎的。昨夜才下了雪,今天难免路滑,你倒是有心了。”
“侍奉皇后是身为妃妾的本分,臣妾不敢忘怀。只因着怀着身子,不能如其余姐妹一般按时来向皇后请安已经心生愧疚了,今日既是十五,臣妾自然不敢怠懒。”说话的时候,姜雪漪特意站起身子回话,姿态放得十分恭敬。
皇后这话本身就是一半关切一半暗含玄机,要的便是姜雪漪的这个态度。方才殿内嫔妃对她的态度皇后当然听到了,堂堂皇后没有一个妃子威仪更广怎么得了,这就是故意在敲打她。
见姜雪漪懂事,皇后也没再多说什么,只客气地笑着让段殷凝赶紧扶她坐下,不必多礼,这才和嫔妃们说起年节赏赐等一系列事宜。
就在事情说得差不多了,皇后该带着嫔妃们去向太后请安问好的时候,太后身边的松临姑姑从凤仪宫门外走进来,向诸人行礼后说:“启禀皇后娘娘,太后身子不适,方才服了药已经睡下了,临睡前特意让奴婢过来通知一声,说嫔妃们今日就不必去长寿宫请安了。”
“等太后睡醒了,请皇后娘娘单独去一趟即可。”
第187章
太后有令自然要遵从, 皇后当下便说着:“本宫知道了,有劳松临姑姑。”
松临替太后传完话便离开了,芷仪亲自去送的人, 皇后又交待了几句事宜, 对着姜雪漪说道:“再过几天就是三皇子的生辰了,本宫命人提前备好了给他的贺礼, 等会儿就让人给你送到未央宫去。三皇子满三岁,现在生得越发聪慧乖巧,这都是淑妃你会教育孩子的功劳。”
“等再过两年, 他就能和两个哥哥一起去国子监开蒙念书, 等学业有成,也可为陛下分忧了。”
李贵嫔在底下接过话茬笑着说:“娘娘可真疼三皇子,这么早就备着贺礼了, 也不知是什么好东西。”
“只是现在宫里的皇子不多, 您这个嫡母做得虽好,可终究还年轻,得加紧生个嫡子才是喜上加喜呢。如此一来, 几个皇子有弟弟了,咱们宫里也更热闹些。嫡长为尊,陛下始终是盼着嫡子的。”
皇后淡淡笑道:“本宫年纪不小了,怎么比得上你们年轻貌美,适合为陛下开枝散叶?再说了, 子嗣的事讲究缘分, 急也急不得的。”
前脚听完嫔妃们恭维姜雪漪,后脚就敲打施压。这会儿也是前头才关心完三皇子, 李贵嫔立马就接上陛下更看重嫡子。
表面看起来句句关心,实际上每句话都不是白说的。
这既是告诉姜雪漪, 也是告诉宫里所有人,谁才是中宫正统,谁才是真正的皇后,就算急着巴结也放机灵着点。
自从梧州一行回来后,皇后已经许久不曾当众敲打她了,可见她如今真是急了。
其实姜雪漪从未想过和皇后作对。
甚至在起初,皇后欣赏她提点她,她也真心尊敬皇后,但两人立场不同,注定做不了朋友。
她要权,要往上升,那皇后就一定会感到压力,她要保住自己的孩子,皇后就一定如坐针毡,这才有了之前的争锋相对,手段尽出。
身为皇后,妃妾得宠无法掌控,夫君与自己恩爱渐薄,自己的宫权也被人分出去大半,这滋味是不好受。
所以到这份上,皇后即便累了,不想争,也不得不为自己打算打算。
姜雪漪能明白,可没办法。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把自己苦心经营来的一切拱手让人,她想要的,和皇后想要的,在根本上就冲突。
姜雪漪微微一笑,并不在意皇后话里藏锋:“臣妾替宸儿多谢皇后娘娘赏赐。李贵嫔说的是,您还年轻,臣妾也盼着皇后娘娘能早日生下嫡子,宫里的孩子本就不多,自然是越多越热闹了。”
若生下皇子真有这么容易,也不会人人都拼了命想争陛下的恩宠了。
皇后笑着,笑意却未达眼底:“好了,说了这么多话,本宫也乏了。淑妃怀有着身孕不宜操劳,你们也都各自散了吧。”
说罢,她淡淡添了句:“宁婉仪留下,本宫有话跟你说。”
姜雪漪神色未改,起身向皇后行礼后离开凤仪宫,临走前瞧了宁婉仪一眼。
宁婉仪的脸色仍然那很平静,就和从前一样没任何旁的情绪,清幽冷淡的不像后宫中人一般。
在她的印象里,宁婉仪入宫这么久以来都是这幅样子,独来独往,不怎么和宫里其余妃嫔接触。
并非因为她性子孤高看不上人,而是她根本就没有任何与人接触或深交的欲望,平时凡是见面说话她还是很知礼温和的。
唯一让她情绪有过波澜的人,只有当初入宫不久的丽美人。
这样一个清清冷冷的美人,她有自己的想法,注定不是容易被说动和掌控的。
待人都走后,皇后带着宁婉仪去了凤仪宫的暖阁内说话,与她一左一右坐在了软塌的两侧。
芷仪送完松临从外面掀了棉帘子进来:“皇后娘娘,奴婢方才去的时候松临姑姑说太后其实醒着,您若是去的话约莫得快些,不然再晚些太后就又睡过去了。”
皇后拜拜手示意知道了,淡声道:“本宫知道了,去给宁婉仪泡杯茶来。”
说罢,她看向宁婉仪,问:“你可知道我今日叫你留下是为何?”
宁婉仪神色淡淡的,垂睫道:“嫔妾不知,还请娘娘赐教。”
见她这幅冷淡疏离的模样,皇后只觉得更加心凉:“咱们本是血亲姐妹,当同气连枝,何须私下也如此客气?我拿你当妹妹,可如今瞧着,你倒未必把我这个堂姐放在心上。”
宁婉仪缓缓掀眸看向她:“身在后宫,先天家身份而后姐妹。我不过是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罢了,堂姐不必拿这些话来压我。”
“你我都姓赵,如今又都在宫里服侍陛下,自然同气连枝,一切以家族利益为重。”
她的嗓音清冷依旧,并不因为皇后的心凉而有半分心软,反而十分平淡,看得皇后长叹了口气,心中纵然有一万句话想说也咽了回去。
芷仪从耳房端着茶过来,分别搁在了皇后和宁婉仪跟前,福身道:”温度正好,姑娘尝尝。”
在宫里,芷仪该叫她一声宁婉仪或主子,而不是在家中的称呼姑娘,这就是故意想拉近关系了。
宁婉仪端起杯盏浅尝了一口,先是没什么表情,而后才微微蹙了眉头:“这茶,算不上顶好,也不是今冬上贡的茶。”
这般说着,她才正眼看向了她这位坐镇中宫的堂姐。
皇后看着杯盏底的茶叶,一时寂静无言,沉迷半晌,眼眶才渐渐红了几分。
如今在宫里孤立无援也就罢了,唯一一个能和自己一条心的妹妹还这幅态度。外头天虽冷,可她却觉得心更冷,四面红墙,四面楚歌,让她喘不上气来。
“咱们赵家以前从军,父辈祖辈战功赫赫,如今虽没了兵权,可在长安也是高门显贵,什么好茶叶好东西,哪怕是贡品,你也是从小喝惯了的。”
“所以你轻而易举的就能感觉到,我招待你拿出来的最好的货色,也不是这个时间我堂堂皇后该有的水平。”
皇后垂眸捧着杯盏,语气很轻:“方才的茶是今秋陛下赏来的,茶叶虽好,却不如未央宫的。”
“今年上贡的正山小种一共就那么些,陛下说淑妃爱喝茶,全都赏了去,本宫甚至连一半都没有。”
“孕中女子不宜多饮茶,这个道理陛下是知道的。可就算知道,陛下依旧全都给了淑妃,这意味着什么,你明白吗?”
宁婉仪沉默不语,须臾,淡淡说了句:“淑妃得宠又怀着身孕,区区一份茶叶,堂姐不该计较。”
皇后倏地笑了出来,眼中带着讽刺:“不该计较?若我还和以前一样,我有什么可计较。即便陛下真的偏疼谁,也绝不会下了我这个皇后的面子,那些个东西爱赏谁赏谁去。”
“可现在的处境,绝不仅仅是一个茶叶的问题。”
她定定地看着宁婉仪:“我这个皇后遭到冷遇,那就是赵家遭到冷遇,赵家遭到冷遇,你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你我之间凡事息息相关,我如今被陛下冷待,你好得了吗?”
话音甫落,皇后又生硬的说了句:“自梧州一行回来,淑妃救驾有功,陛下越发宠爱她,你有多久不曾侍奉圣驾了?这大半年来,陛下去过你那儿几回?”
“若不能得宠,何时才有机会诞下皇子,若不能诞下一子半女,你在后宫就要孤身一人熬到老,还有什么盼头。”
宁婉仪并不生气着急,只是掀眸静静地看向皇后:“盼头?自从因为堂姐的想法让我入宫以后,我的日子还能有什么盼头?”
“你是皇后,你若不甘心淑妃如日中天,担心她有朝一日取而代之,那就去争,去斗,和我说这些又有何益。难道堂姐是要我和你同仇敌忾,一起对付淑妃,然后事情败露,一起连带着赵家都遭到陛下的不满吗?”
“我早就说过,既然入了宫,我不会沉浸在过去,也不会怪罪家族,会做好我的本分。可我该怎么做我有自己的想法,不是堂姐招入宫的棋子。”
皇后皱眉打断道:“什么棋子?你何须把话这么难听。让你入宫一切都是为了赵家着想,为了有姐妹在宫里互相照应,更是为了改变现状。你若总是这般任性一意孤行,赵家还能有什么指望!”
相比皇后的疾言厉色,宁婉仪反而一直都很冷静:“是因为陛下要安抚赵家,所以堂姐才能一直都是大凌皇后,而不是因为堂姐是皇后,所以陛下才对赵家多加照拂。”
“堂姐想做什么只管做,实在不必想尽法子牵扯上我。以赵家的功劳,即便将来只有我一人在宫里,陛下也不会薄待到哪儿去。只要陛下还在,我就能在宫里锦衣玉食的活着,若陛下不在了,赵家的荣耀也该是赵家的子孙后代来延续,而不是靠一个女人。”
说完,她懒得再听,站起身行礼道:“日后这样的话堂姐实在不必再提了,太后醒着,您该去长寿宫侍奉了。”
第188章
宁婉仪说完也不等皇后再回话, 转身便扬长而去,浑然不理会皇后气成什么样子。
她前脚一走,皇后后脚就将桌子上的杯盏都推出去砸碎了, 气恼得胸腔不住地上下起伏:“我竟不知她在家被养得这么放肆!连和我这个堂姐说话都这么肆无忌惮!她眼里还有我这个人吗?!”
入宫多年, 皇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动怒过了,连连指着门口宁婉仪走的方向, 怎么也平复不下来心情:“你看看她,说的那是什么话?什么叫即便赵家只剩她一个人也能锦衣玉食的过一辈子?她这是咒本宫死吗!”
“当初让她进宫并非本宫一人的主意,是一大家子都应允, 她也点头了的。如今进了宫, 倒要摆出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说得活像本宫坑害了她一辈子,恨不得和本宫离得越远越好似的!”
“不说姊妹了, 恐怕仇人也比我们更亲近些, 真真是指望不上!”
底下的嫔妃平时就算有不恭顺的也不至于让她暴跳如雷,可赵宛柔是她的至亲,是她的堂妹, 说话却这么没轻重。
即便她们这姐妹不亲近,可到底血脉相连,她始终是她姐姐。难道在家的时候,家里就没有教过她什么叫互敬互爱,忠义孝悌, 她怎能说出如此自私自利的话!
宫中事千头万绪已经够让她日夜头疼, 唯一能指望的妹妹还这样,正因是一家子的人, 这才让她格外生气。
芷仪知道皇后娘娘生气,忙安抚着:“娘娘消消气, 千万别因为宁婉仪的话就气坏了身子。宁婉仪性子冷淡不是一日两日了,您是知道的,她入宫时间不长,怎么和您比?一时想不明白这些道理也是有的。”
皇后无力的冷笑了声:“再短也有两年时间了,还看不清宫中局势吗?”
见状,芷仪一时无言,不再替宁婉仪说话修复姐妹关系了。
她招呼着殿外的宫女进来收拾碎瓷片,自己则去耳房倒了杯宁神茶出来,轻轻递到了皇后跟前:“娘娘,喝杯宁神茶清清心吧。您是皇后,不能稳不住。”
这般说着,一直坐在软塌上不再说话的皇后渐渐红了眼眶。
芷仪忙抽出帕子来为娘娘擦拭眼泪,低声说:“娘娘何苦为着宁婉仪的话多心呢?您始终是皇后,是赵氏一门所出的唯一一个皇后。就算是有宁婉仪在宫里,那也只是锦上添花而已,怎能和您相比。”
“你说的话,我何尝不明白?”皇后捧着杯子落泪下来,“我不怪柔儿那般想,也不怪她选择明哲保身,我只是突然觉得……在宫里的日子每一天都那么难熬。”
“从嫁给陛下的那天到现在,十数年汲汲营营,处心积虑,都是为了后位,为了赵氏一族。我自小要强,不甘于人后,事事都想掌控于胸,容不得身边事出一丝差错。”
“其实我试过放下,芷仪。”皇后的脸色越发痛苦和煎熬,“我试过只做一个好皇后,什么都不计较,只专心看着自己的女儿。我以为我只要放下,一切就能好起来,我还有机会生一个自己的皇子,还能把后位稳稳当当的坐下去。”
“可我发觉我做不到,淑妃也不会让我做到。只看陛下越来越因为她而冷落我便知道,我这个皇后在陛下心里不过尔尔。柔儿想得是没错,可她和我从根本上就不同,她能什么都不管,安心过日子,我却不能。”
皇后定定看着芷仪,声音都在颤抖:“我自幼要强,一生为后,怎能任由妃妾爬到头上来?即便三皇子将来登基,我仍然是母后皇太后,可到时候也不过是寄人篱下,荣辱都要看她们母子心情来施舍。”
“淑妃与我明争暗斗了那么久,如今眼看着韶皇贵妃、刘贵嫔、傅氏一个个的没了,唇亡齿寒啊芷仪。虽无证据,可这些事件件皆对她有利,我敢肯定大多与她相关。我若不争不斗,说不定下一个死的人就会是我这个皇后了。”
“届时后位空悬,她会是毫无疑问的下一任皇后,我的孩子,我的家族,永远都要低她一头。”
看着皇后娘娘的模样,芷仪也觉得心疼不已。跟着娘娘这么多年,自从淑妃起势起来,娘娘就越来越不开心,过得越来越累,可凭什么呢?凭什么要娘娘一个皇后去迁就区区妃妾,这岂不是乱了尊卑?
若娘娘真如此痛苦,倒不如拼一拼,一口气除了罪恶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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