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知道为什么,江陵知府任霄复咬死了这件事,只说是他和师爷谋划的,并没有旁人插手。
但即便他不
说,宋少衡也知道这事和元家三房脱不了干系。
当天下午,贺兰漪和宋少衡就带兵包围了元家,元家二房本就因为元家大郎君元黎霆悲痛欲绝,见贺兰漪这么大阵仗过来,以为她是要强夺那颗百年玄芝。
“北燕还未有消息传来,即便你是副都指挥使也不能强夺他人之物吧!”元家家主至今还不知道贺兰漪的身份,他只是听说了江陵知府要谋害宋少衡这个殿前司副都指挥使,因为自己儿子离世,他悲伤欲绝,所以即便宋少衡是汴梁来的高官,他也不怕。
“我们过来,并非是为了那颗百年玄芝,”贺兰漪按照两人之前商议好的,缓缓道:“我们是想说,元大郎君被救回来了。”
“什么!救回来了?当真?”元家家主闻言先是不可置信,又随之欣喜若狂地追问着。
多年前他便让巫师给元黎霆偷偷占卜过的,女巫说元黎霆是个命大之人,遇到危险定然会逢凶化吉,如今当真是灵验了。
贺兰漪要查出来她阿娘的事,就必须撒这个谎,因而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当真。他现在就躺在江陵府府衙中,大夫正在给他诊治,不过你们暂时不能过去见他。”
宋少衡接着开口,“元大郎君是被妖怪所伤,我们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去元家老宅,还有,我们怀疑这件事并非偶然,而是有人蓄意为之。”
“一定是元建安做的!”元苓月从人群里跳出来吼道,因为着急,她一时间忘了夹嗓子说话,暴露了自己平常的嗓音。
江陵城内元黎霆造海船偷工减料的传闻甚嚣尘上,有些人说元黎霆就是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平日里装的活菩萨模样,但背地就是个贪图钱财、背信弃义的混账。
元苓月听到这些话后就知道这一定是三房的元建安放出去的消息,或许连元黎霆重病都是他捣的鬼,毕竟如果元黎霆死了,那家主之位就一定是元建安的。
“苓月,莫要胡闹,咳咳咳,”病秧子元知澜坐在木轮椅上被女使推了出来,他面色惨白如纸,拿着帕子捂嘴的手背瘦得青筋凸起。
这是贺兰漪来到江陵城第一次见到这位元家二郎君,元家三位郎君,这个是存在感最低的一位,听说他五岁时候被恶仆打断了腿,吃药伤了根本,不良于行,平日里元家二房就算有什么事也都是交给元黎霆去做,他根本挨不上边。
“二郎君,您不好好养着身子,怎么过来了?”管事元玄羡接过来轮椅,小心推着二郎君元知澜进来前厅。
“见过管军,娘子,”二郎君元知澜向贺兰漪和宋少衡施了个礼。
元家家主皱着眉看向元知澜,这边已经乱得不得了,他这个二儿子又过来添乱,真是不论什么时候都比不上他大儿子有眼色。
“元娘子是知道什么内情吗?”宋少衡的视线略过元知澜,看向元苓月。
元苓月本想张口,但在元知澜的示意下还是乖乖闭了嘴。
宋少衡没那么多耐心耗在这里,神色冷淡地看向元知澜,“二郎君是有话要说?”
“我大兄遇难,和我三弟无关,”元知澜深知元家三房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如今元黎霆生死不明,若是元建安再出了事,元家就垮了,“我大兄过去老宅,是因为林家三娘子,大兄清醒的时候,曾同我讲过说他是被林家三娘子引去老宅的,她要我大兄呆在那里陪着她。”
“二兄,你说什么胡话呢!”元苓月不可置信地看向元知澜。
“是啊,二郎君,林家三娘子不是一月前就已经病死了吗?”管事元玄羡也是一脸震惊。
二郎君元黎霆摇了摇头,手扶着轮椅,悔恨地指尖几乎要插到木头里了,“昨日傍晚阿兄曾过来找我,说他又见到了林家三娘子,她还是要阿兄去老宅陪着她,我拦着阿兄不让他去,可他坚持说林家三娘子不会害他,还是毅然跟着过去了,谁知,谁知又发生了这种事。”
“二郎君的意思是害了大郎君的人是已经死了的林家三娘子?”宋少衡蹙眉问道。
第33章
“我不确定是不是已死的林三娘子害的我阿兄, 但害我大兄的绝不会是元建安,“元知澜又捂着嘴咳嗽了起来,咳的眼底都泛出了泪花, 沉重地长呼一口气后, 他仰头看着宋少衡, “管军若是不信, 大可以将我带走审问, 只是这事的确与元建安无关。”
宋少衡没有想到元知澜可以为了家族做到这种份上, 真是感人至深。
他让人撤出了元家二房的院子, 吩咐道:“去把元建安给我带走,若有阻拦者格杀勿论。”
“管军!”元知澜和其他人闻言都觉得宋少衡实在是欺人太甚,简直是完全不把他们元家人放在眼中,不由得心中燃起一团团怒火。
“元大郎君被妖怪伤害是一桩事,本官被人谋害又是另外一桩事,元建安身涉其中,本官依律将他带走问询,若是他未曾参与,我定然不会冤枉他, ”宋少衡顿了顿, 冷淡的目光扫过藏在人群里的太一宫道士, “还有,等你们家大郎君转醒后, 我问完话, 就会把他送回来, 诸位莫急。”
元建安没有料到宋少衡敢这么强硬地把他带走, 即便是江瑶宁放出江嘉吟,要他去江陵府府衙求情也无济于事。
“郡主, 我阿姐现如今身怀有孕,受不了这么大的刺激,你能不能让宋少衡先把我姐夫放回来,有什么话我们可以好好讲的,”江嘉吟虽然知道此事是他姐夫一家做的太过分,可为了姐姐的安危,他还是不得不再次向贺兰漪求情。
“不行。”
贺兰漪可不是什么圣母,刚刚若是宋巍和青窈那边出了什么差错,她和宋少衡、同钰早已被万箭穿心而死,哪里还能站在这里听江嘉吟啰嗦,更何况贺兰漪后脖颈的伤口还疼得厉害,她势必要这背后操纵之人付出代价不可。
江嘉吟要她体谅江瑶宁的辛苦,但江瑶宁如今的境况可怪不得她,要怪只能怪元建安和江瑶宁自己,贺兰漪可做不出让无辜性命替别人顶罪的恶事。
“你,也默许了这件事吗?”贺兰漪一字一句地问江嘉吟,神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你也提前知道我们要替你去死吗?”
“当然不知道,”江嘉吟眼神躲闪,带着一丝愧疚,含混解释道:“我当时想拦来着,没拦住。”
“郡主,我大姐才刚死没多久,我三姐如今还怀着身孕,她不能再出事了,若是她出了事,我可怎么跟我父母交代啊。”
宋少衡之前觉得这个江嘉吟只是有些小心眼,人本质上或许不坏,但宋少衡这会儿再也听不下去江嘉吟这些自私利己的话了。
江瑶宁和元建安的安危重要,他们的父母会因此忧心,他和贺兰漪的性命就无关紧要?贺兰漪如今无父无母,而他母亲早死,父亲更不用提,他这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几乎是相当于没有父亲的。
他和贺兰漪的确都没有父母会为了他们的安危而忧心。
“你和宋少衡现如今毕竟好好地站在这里,没有出事,”江嘉吟放下了士人的尊严,跪在地上,继续恳求贺兰漪:“郡主,看在我们往日的交情上,求你让人把我姐夫放了吧。”
江嘉吟这番话看似是恳求,但实际上是在道德绑架,若是贺兰漪不答应,那便是她不近人情了。
“你若是想牵连你们江家,就继续说下去,”宋少衡走过来挡在贺兰漪身前,冷眼瞧着江嘉吟。
贺兰漪遇袭的事已经传回了汴梁,太子为宋少衡请了旨意,现如今这桩案子交由他全权负责,若是想借此牵连些人家进
去,简直是易如反掌,更何况江家是三皇子党,只要宋少衡这边把折子交上去,太子定然会让人把这个案子办成铁案,到时候别说江嘉吟的三姐一家,江家全家一个都逃不了。
“江嘉吟,你和江家所有人的命现如今都攥在我手里,我并不介意让你进去地牢里陪着元建安。”宋少衡眼神冷肃,完全没有在开玩笑。
江嘉吟虽然觉得屈辱,但也知道轻重,他只能讪讪地回去了元家,也记住了宋少衡的叮嘱,不许把贺兰漪的郡主身份说出去,如今江陵城鱼龙混杂,风波不断,宋少衡怕贺兰漪的郡主身份会再为她招来不测。
“若我阿爹阿娘还活着,他们定然也会担心我的,”贺兰漪垂下眼睫,抿着唇轻语道。
她平日里看起来性格大大咧咧,可五年前的蔚州大战在她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伤害,每次不小心触到那段尘封的记忆,依旧是撕心裂肺的痛楚。
贺兰漪父母离世那一年,她才只有十二岁,若是寻常人家,或许还趴在父母膝头撒娇呢,可她再也没有这个机会了。
“对不起,”宋少衡看着贺兰漪,心中无比的内疚,“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贺兰漪别过脸,抬手擦掉眼底的朦胧水光,吸了吸鼻子,仰脸望着天眨了眨眼睛,温声道:“你已经做的够好的了,如果没有你,我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宋少衡听到贺兰漪的话,不由得心跳快了几分,他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现在的心情,他是很高兴的,高兴于贺兰漪能这么说,同时,心里又多了几分不舍和哀伤,甚至阴暗地滋生了若是时间能永远停留在这里就好了的想法。
元建安的嘴很硬,审问之初,他把罪责全部推到了江陵知府任霄复和师爷头上,坚持说自己是无辜的,对这件事一无所知。
但宋少衡长这么大见得最多的就是嘴硬之人,他极其擅长拷问之术,手上刚刚起势催动诛魂咒,元建安就被折磨的受不了了,把所有事一股脑交代了出来。
半月前,江陵城外突发洪灾,许多灾民涌入城中,元家大郎君元黎霆建棚施粥,救济灾民,但没过几天,他就突然病倒,跑去了荒废的老宅里闭门不出,夜夜吟唱。
与此同时,元建安收到了东海沉船的消息,这艘海船是由元黎霆负责建造,因为偷工减料,刚遇到风浪桅杆就断了,船被打翻,船上二百三十五个船工无一生还,元建安敏锐地意识到这或许是可以扳倒元黎霆的大好时机。
于是,元建安安排人去其他地方拖来了一艘废弃海船残骸,又花大价钱找到了那一胖一瘦两个邪修,在胖瘦和尚的帮助下,顺利凝结那些船夫的怨念,炼出海灵祟,将这些海灵祟引入江陵城造成混乱。
“我只是想败坏元黎霆的声名,我自始至终都没有要害他的性命,”元建安坚持道,在放海灵祟入城之前,他嘱咐过胖瘦和尚不许他们伤害城中百姓的性命,只要引起混乱便好。
元建安借助海灵祟之事揭露了元黎霆在建造海船一事上的恶行,并不断将这个消息散布出去,眼看着元黎霆多年苦心营造的活菩萨形象化作飞灰,元建安觉得元黎霆不可能会再成为下一任家主,于是让那两个胖瘦和尚把元黎霆救醒过来。
贺兰漪和宋少衡那日深夜前去元家老宅,听到的第三个男人的声音,就是元建安。
元黎霆怎么说也是元建安的兄长,元建安从始至终都没有要害死他的想法。
贺兰漪打量着他,“不是你做的,那是谁害死的元黎霆?”
“我不知道,”元建安摇了摇头,眸色沉了沉,“当时我听到知府递来的消息说发现江嘉吟杀了元黎霆,我就知道背后那人是想栽赃我,毕竟,江嘉吟是我内弟,他做的事也就相当于是我做的。”
“管军,我也是没有办法,才对你们动手的,元家家规严苛,我若是不自救,任由他人栽赃给我这么大的黑锅,元家二房的人不会放过我的。”
江州府通判陪着宋少衡走出地牢,深知元建安大势已去,慌忙在宋少衡面前卖乖道:“管军,我已经让人抓住了昨夜过来府衙报官送信说元家老宅有人死掉的乞儿,您可要过去瞧上一眼?”
“他怎么说的?”宋少衡冷淡问道。
“他说是个年轻小娘子给了他十枚铜钱,嘱咐他这么做的。”
宋少衡看向江州府通判,眼神疏离,让人瞧着胆寒,“那就让人去查吧,查清那个小娘子的底细。”
江陵府通判领命离开。
两天后,在自己身上施了障眼法的宋少衡装作伤重醒来的元黎霆回去了元府,准备引蜘蛛精再次现身。
元家家主和二房夫人见到宋少衡后,涕泪交加,尤其是元黎霆的亲娘郑夫人更是抓着宋少衡的衣袖嚎啕大哭,一口一个“儿啊”“儿啊”地喊着。
“郎君,你可回来了!”管事元玄羡也忍不住落下泪来,边哽咽边喃喃,“我还以为你真的出事了呢。”
“宋管军已经查明他被人谋害之事与元大郎君无关,因而差我送大郎君回来,不过,案子尚未完全查清,还请元大郎君莫要离开府上。”宋巍冷着脸开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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