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孟伦在旁边打圆场, 装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 “素初千里迢迢地跟着使团过来, 不也是关心你吗,你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啊。”
宋少衡懒得和耶律孟伦说这些,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们此行当真是来商量和亲之事的?”
“当然,国家大事又非儿戏,若无陛下点头,我自己怎么敢擅做决定啊,”耶律孟伦笑着吃了口牛肉,下巴上的胡子随着他的咀嚼动作上下移动。
“可大梁不会把五公主嫁去北燕的。”
“五公主嫁不过来又何妨,那不是还有贺兰漪吗。”
宋少衡眼神不善地盯着耶律孟伦, 抿了一口烈酒问, “要贺兰漪嫁过去……嫁给谁?别告诉我说是你。”
耶律孟伦不以为意地用刀子继续切下牛腿骨上的细肉放进嘴里, 嚼来嚼去,看着便令人作呕。
他斜了一眼宋少衡, “我是北燕皇子, 而她不过是个郡主, 要她嫁给我, 明明是她高攀了,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宋少衡的眸色愈发阴沉 , 他喝干净手里的酒,站起身,随手掂起桌上的酒坛子就哐啷一下子砸在了耶律孟伦头上。
“你!”萧素初在旁边被吓得目瞪口呆。
外面的北燕护卫听到动静,拔刀冲了进来,宋少衡转身冷冰冰地盯着他们,“滚出去!”
几个护卫拿着刀站在原地不敢上前,犹豫再三,还是一股脑地退了出去。
“等我回去北燕,我绝对会把此事告诉给陛下,”鲜血从耶律孟伦头上流下来,流过眼睛,他捂着头上的伤口,用另外一只眼睛死死地盯着宋少衡。
宋少衡轻蔑
地看着他,“随便你怎么说,我今天把话放在这,你要娶五公主还是六公主,对我来说都无所谓,可你若是再敢打贺兰漪的主意,我绝对不会放过你。”
萧素初递给耶律孟伦一方帕子,让他捂住伤口,不满道:“二殿下想让贺兰漪嫁去北燕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我们在北燕总比在大梁方便行事得多。”
可宋少衡哪里会听她讲的话。
“萧素初,我要如何做,还轮不到你在这指手画脚,”宋少衡整理了下袖口,态度依旧冷漠疏离。
来此警告耶律孟伦的目的已经达成,宋少衡转身准备离开。
萧素初不甘心地喊住他,“你这么护着贺兰漪,到底是为了那个任务,还是,你对她动了心?”
宋少衡就好像是没听见萧素初说话一样,一言不发,脚步未停地绕过屏风,离开了天香楼。
萧素初眼底落下泪来,自从十五岁那年她在上京临潢府第一次见到宋少衡,他就是如此的冷漠,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见宋少衡笑过一次。
人命在他眼中,向来卑微如蝼蚁,昨夜,是萧素初第一次见宋少衡那么护着一个女子,她心里清楚,宋少衡是喜欢上了贺兰漪,可她完全接受不了这个事实。
宋少衡那样不近人情的人,怎么会喜欢上一个大梁女子呢?这是绝对不能被允许发生的事。
汴梁开封府衙大牢里。
江家的大管家的胳膊和腿都被绑在架子上,被人打得遍体鳞伤。
贺兰珩之和贺兰漪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等那管家又开始想要张嘴说话,才让抽鞭子的狱卒停了下来。
“指使穆家姐妹刺杀您和郡主的人就是三皇子,我们家主君也只是听命行事,国公,我知道的都已经交代了,真的是三皇子要我们主君找人这么做的,”江家官家嘴角一直往外溢血,半死不活地垂着头。
贺兰珩之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拿鞭子抬起他的头,继续问:“三皇子和江津威当初是否参与了害死我父母之事?”
江家管家交代道:“这个我是真的不知道,我只是个下人,这种事他们不会告诉我的。”
贺兰漪听了这一会儿,感觉该知道的也已经知道了,她揉了揉眉心,起身道:“阿兄,我瞧着他说的应当是实话,若真是三皇兄做下的这种事,他一个小小的管家的确是不会知道的 。”
贺兰漪和贺兰珩之离开开封府大牢后,思来想去,都觉得宫内那位良妃娘娘是无论如何都绕不开的一环,只不过,此事的确也急不得,毕竟若是皇嗣出了差错,那罪名可就大了。
不过在那之前,他们倒是可以去见见三皇子赵景磐。
劫杀贺兰漪的杀手驻守在赵景磐的封地,如今穆家姐妹交代出的江家,也供认此事是赵景磐指使。
但若是贺兰珩之过去未免显得太过正式,尤其是现在朝中党争激烈,贺兰珩之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容易被人误以为是站队。
因而商量过后,便以贺兰漪的名义向赵景磐下了拜帖,毕竟汴梁城中几乎人人都知道这位静安郡主任性妄为,骄纵跋扈,若是此事中间存在误会,来日也好转圜。
贺兰漪带着同钰直接骑马去了静王府,静王妃早早就等在了门口,见贺兰漪纵马过来,她立刻带着女使走下台阶来。
“嫂嫂,”贺兰漪下马,迎过去,挽住静王妃的胳膊,亲昵道:“我不过是捎信说我想来蹭顿饭吃,您怎么亲自在这等我啊。”
静王妃尚不知道江家发生的这些事,满脸笑意地带着贺兰漪进府去,“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兄长与你和珩之是最亲近的兄妹了,你说要来府上吃饭,王爷从昨天开始就让人张罗着给你做喜欢吃的菜,还专门嘱咐我说要我提前在门口等你。”
贺兰漪满脸幸福,“我就知道,三皇兄是最疼我的。”
两人一道进去静王府,穿过长长的回廊,去到了设宴的临水苑。
“王爷可还在处理政事吗?”静王妃问身旁的女使。
女使道:“刚刚王爷已经派人来传过话了,说是郡主来了,你们就先吃,他马上就过来了。”
“那就不用等他了,你们先上菜,”静王妃握着贺兰漪的手落座,让其他女使先退出去,同她小声抱怨道:“你不知道,这几年来王爷整日忙于政事,陪我吃饭的时间少之又少,今日若非你要来,我又是孤孤单单一个人吃饭呢。”
贺兰漪笑着,“三皇兄得官家器重,自然要比其他皇兄忙一些。”
静王妃继续同贺兰漪说着闲话,“你可听闻五公主的事了?”
“是丰瑶好了的事吗?”贺兰漪笑道。
静王妃环顾四周,悄声道:“姚贵妃对外说是给丰瑶请了良医诊治,但我听说,那根本不是什么良医,而是个女巫,宫中多有传言,说丰瑶是落水之后突然就好了,但我却听说,是那女巫夺了旁人的命格,换给了丰瑶,丰瑶才恢复了神智。”
贺兰漪瞪大了眼睛,“可在宫中擅行巫蛊是死罪啊!”
静王妃拿着团扇扇了扇风,“姚贵妃盛宠多年,丰瑶的兄长又是东宫太子,只要消息捂得够严实,谁能定他们的罪啊,我也就是听别人随口这么一说,你也别当真。”
贺兰漪手托着腮,“可我还听说北燕要丰瑶嫁去和亲啊?”
静王妃轻啧了一声,放下团扇,有些同情道:“该说不说,丰瑶清醒地也不是时候,她若是嫁去北燕那种虎狼窝,怕是会被折磨死,姚贵妃和太子这次可有得忙了,尤其是姚贵妃,现在怕是在到处为丰瑶挑选夫家呢。”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静王妃凑近贺兰漪,轻声问,“你还是喜欢那个叫卫胥的小将军吗?”
贺兰漪装作有些羞涩地笑了笑,无奈道:“可他被皇祖母派去了蔚州,也是没办法。”
“他的出身门第的确与你太不相配了,”静王妃摸了摸贺兰漪的头,又继续说道:“可若北燕这次非要一个公主嫁过去的话,丰瑶不去,那就没有年岁适宜的公主可以去和亲了。”
“只怕是,他们会把目标放在你的身上。”
“朝中多的是宗室女,他们若是敢打漪儿的主意,我就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赵景磐姗姗来迟,听见了赵王妃和贺兰漪闲聊的话。
赵景磐落座,正好菜也上齐了,他让静王妃把桃花酥放到贺兰漪手边。
赵景磐笑着看向两人,“不过,看样子姚贵妃是真急了,我今日在后宫还看见她一直在同宋知羲商量婚事。”
“她竟是看上了宋家的儿子吗?”静王妃好奇道:“宋家有四个儿子,不知我们贵妇娘娘是瞧上了宋家哪个儿子?”
赵景磐:“宋家老二。”
静王妃皱了皱眉,似是仔细想了想,缓缓道:“但那个也不怎么好啊,听说被他阿娘惯坏了,喜欢赌钱喝花酒,模样也并非一等一的好,姚贵妃怎么?”
“不是,姚贵妃看上的是那个从南京应天府回来汴梁的宋少衡,”赵景磐给贺兰漪夹着菜,“可宋知羲就是咬死了不同意这桩婚事,当着官家的面就驳了姚贵妃的提议,说什么儿孙的婚事自有他们自己决断,牛不喝水强按头会遭天谴。”
静王妃和贺兰漪闻言均笑出了声。
“不过,漪儿,你此次过来是不是有事要问我?”赵景磐轻轻放下筷子,抬眸看向贺兰漪。
第75章
贺兰漪咽下嘴里的桃花酥, 扭头示意要同钰把那块腰牌递给赵景磐。
“我从江陵回来的时候,遇见有人刺杀,结果那些杀手落下了这个腰牌, ”贺兰漪看着赵景磐,
面露苦恼地说着, “有人告诉我说, 这支捧日左射军是阿兄你的封地的军队。”
“而且, 江津威的管家交代说, 是阿兄你指使江津威组织杀手, 打算要杀我和贺兰珩之。”
静王妃听见贺兰漪这些话,脸都白了,她瞟了那腰牌一眼,又转身握住贺兰漪的手腕,“漪儿,王爷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这里面肯定是有误会的。”
赵景磐面无表情地端详着手里的腰牌,翻过来背面看了眼,确认道:“这确实是驻扎在雍丘的捧日左射军的腰牌。”
“可是漪儿, 你相信这事是阿兄做的吗?”赵景磐抬眸看向贺兰漪。
贺兰漪果决道:“当然不信。”
“不信就对了, ”赵景磐见贺兰漪似乎一点也没有怀疑他, 不由得勾了勾唇角,把腰牌重新还给卫禇, “漪儿, 这是有人想拿这块腰牌挑拨我与贺兰家的关系, 那背后之人觉得一块小小的腰牌就能动摇我们的兄妹情谊, 简直是痴人说梦。”
“不过,”赵景磐话音一转, 表情严肃了不少,“江家供认说是我指使杀手劫杀你与珩之?”
贺兰漪托着腮,秀眉微蹙,点了点头,“那个管家是这么说的。”
赵景磐依旧面不改色,同贺兰漪耐心解释道:“江津威之前的确同我示好,说要投入我门下,可他妹妹良妃与太子殿下走的极近,我心存顾虑并未答应他,也不知是从哪里传出的谣言说他是我门下之人,这简直是荒缪至极。”
“退一万步来讲,即便是我要杀你和珩之,静王府多少亲信武将我用不了,非得指使江津威一个没有多少权柄的文臣来办这件事,阿兄可没有糊涂到这种份上。”
贺兰漪似乎是在仔细思考,她揉了揉太阳穴,“那阿兄的意思是说,是有人栽赃于你。”
赵景磐引导着贺兰漪继续往下想,暗示道:“漪儿,你想一想,这朝中是谁希望贺兰家与我离心离德,又是谁一直想置我于死地。”
他的话说到这个份上,贺兰漪再听不懂那就是个傻子了,这朝中还有谁希望赵景磐完蛋,那不就是太子嘛。
见贺兰漪被自己说服,赵景磐继续笼络人心道:“不过,漪儿你放心,你和珩之遇见这种事,阿兄绝不会袖手旁观,你且等上一段时间,江家的事我定然给你一个交代。”
贺兰漪似是彻底放下了戒心,笑着看向赵景磐,语气也似平常撒娇一般,“那就得辛苦三皇兄了。”
赵景磐淡然笑道:“你我是一家人,不必说这种话。”
宋少衡从天香楼离开后,先去魏国长公主府找贺兰漪,得知贺兰漪不在,他便按照之前同贺兰漪商量过的,去了位于朱雀大街的汴梁天师院见延康子。
之前贺兰漪曾说延康子的师父章德真人骗她说魏国长公主赵乐仪早已生魂俱灭,且章德真人还说,他们的师兄元祁礼同赵乐仪关系极差。
在罗浮山,宋少衡和贺兰漪还意外得知红婺书院上一任山长秦怀秋屠杀伏龙境内天鹄一族所得到的内丹交也是给了章德真人。
章德真人四年前因病离世,座下三个弟子,延康子便是其中之一。
宋少衡隐隐直觉,贺兰漪上一世被人一剑穿心害死在汴梁城外,或许与这位已死的章德真人有些关系。
虽然延康子因为太后寿诞之事忙的脚不离地,但在听到道童说来人是宋少衡时,他还是放下了手上繁杂的事务来清心阁见宋少衡一面。
他进门的时候,宋少衡正坐在窗边饮茶,还是一贯的生人勿近的表情。
“宋管军怎么有闲心来天师院看我?”延康子没什么正形地坐在宋少衡对面的圈椅上,着急忙慌地给自己倒了杯茶,舔了舔干涩起皮的唇瓣,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你不知道我近日里有多忙,连水都来不及喝上几口,嘴上都长了几个燎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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