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堵住的车移开了,许延握着方向盘,“送你去机场?”
“你不回去吗?”
许延没说话,安静了好一会儿。
从拥堵的车流里出来,换道返回。
他昨天就接到江叔的电话了,说老先生病危,可他并不想去见许从霖最后一面。
送李书妤回家拿了东西,许延又送她去了机场。
许延没打算回去,临李书妤登机前,他突然叫住她说:“老先生去世了,很多事情又会有重新开始的机会。你说对不对?”
第97章
李书妤从机场出来,跟在身侧的何理伸手去接她的行李箱,李书妤说:“不用了。很轻。”
“还是我来吧,许总特意交代过,要好好照顾你,把你安全送到。”
又不是没成年的小孩儿,哪里需要这么精心的护送。何理很坚持,李书妤只好把行李箱交给他。
许从霖的葬礼并没有在殡仪馆,而是设在了明川公馆。前来吊唁的各界人士都不少,非富即贵,公馆外停着一长排车子。
江恪和许从霖的另一个子侄站在公馆门口领吊唁的人进屋,见到李书妤,带着她沿着公馆繁复的长廊往里面走。
李书妤神情一直很淡,从小到大寄人篱下的经历,体会到的亲情又少得很可怜,她性格里面有冷漠凉薄的一面。
听到许从霖去世的消息,她心里忽的一沉,可也只是“死亡”本身带给她的最直观感受,并没有难以排解的难过。
可是一旦踏入这种场合,亲人离世的冲击会骤然变得鲜明,感受到压抑又沉闷的氛围时,李书妤步子停住了。
江恪见她停住,也停下来回头看,低声询问:“小书,怎么了?”
李书妤低了低头,“没事。”
公馆里面人也很多,已经祭拜过的人被安排在一楼的会客厅休息,三三两两在公馆外的小道闲逛,低声交谈,谈话的话题已经从许老先生的意外离世转到了远洲公司股市涨落。
许从霖做事一向很保守,经营公司也是。相比于许从霖的保守,许况行事锐进,很多时候也愿意冒险尝试,过去几年,多多少少被许从霖牵制。
他们都在猜测,这次许从霖去世,整个远洲不管是发展策略还是人才任用,都得重新洗牌。许家的内部斗争一向不断,主心骨倒了,好戏可能还在后头。
“我看未必吧,”一位身着素色长裙的女士说:“看起来挺好啊。”
有人笑笑,“人前还不会做样子吗。”
或许他说的很对,公馆内祭拜的地方,许家的几个小辈相处倒还可以。
李书妤进到里间,看到一身深色西装,神情冷峻的许况,微微颔首和前来吊唁的人打招呼,目光落到她的身上,停留的时间很长,像是在留意她的情绪。
许文程站在许况的身侧,微微皱着眉,眼镜掩盖了眼底的真实性格,透出几分温雅。
许文怡一言不发坐在一边,只安静盯着许从霖的遗像看。
……
上了一炷香,祭拜完,李书妤从公馆出来,沿着后园曲折的小道慢慢走。
十一月中旬,滨州也有些冷了。
公馆的后山是一片野生密林,树种繁杂,一到冬天颜色也很斑驳。
走到了一个四方的亭子里,李书妤停住站了一会儿。
两年前就是在这里,许从霖给她看立好的遗嘱。
在知晓许从霖的用意之前,李书妤对许家的态度很淡,所以在最难的时候也没有主动去寻求庇护。知道遗嘱的那一天,她对许从霖产生了些微怨恨。
怨恨到最后也挺没意思,没能改变许从霖的想法,他就这样突然的离开了。
所幸的是,李书妤已经慢慢学着不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也不想再给别人对不起自己的机会。
坐在亭子里休息,李书妤低头回复周玲的信息。
因为临时赶来滨州,一起吃饭的计划泡汤。
周玲发了一张她和男友一起吃饭的合照过来,男生五官俊朗,靠在周玲身后笑得很开心。
周玲:怎么样?
李书妤回:感觉你们气场很搭
周玲:这叫夫妻相[狗头]
李书妤:确实有
不知不觉坐了很久,太阳快山了,气温渐渐下降,李书妤起身从亭子里出来。
手机“嘟”的一声,周玲发了信息进来。
李书一边下台阶,一边点开看。
看到一张结婚证照片时,李书妤脸上闪过讶异,脚下猛的踩空。
亭子的台阶很高,一连踩空三阶,一阵酸麻之后痛感席卷全身。
李书妤跌倒在地,疼痛让她不能立即起身,提起裤脚去看,脚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起来。
在“怎么这么倒霉”和“想办法回去”之间,李书妤选择坐在原地,再次点开手机,确认了自己没有看错,真的是结婚证。
李书妤看着周玲的信息,震惊和脚踝处的痛感一样鲜明。
周玲:原本打算吃饭的时候告诉你。是有点儿快哦,但他人超好,就很快拿下了
见两人的合照幸福感就要溢出屏幕,李书妤回:结婚快乐
脚踝处的疼痛更加鲜明,李书妤手撑着旁边的台阶站起来,试着走了几步,疼到放弃,单脚站住打算翻手机打算打电话求助。
下意识点到许况,按拨出键时又停住。
盯着页面停顿了几秒,李书妤选择打给公馆二楼。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那头“喂”了一声。
李书妤问:“陈阿姨吗?”
“是的。你是?”
李书妤说:“我是书妤。阿姨,我现在在后山的亭子这里,脚扭伤了······”
陈阿姨忙道:“严重吗?你先别走动,我来接你。”
李书妤说一句“好”。
挂断电话,她单脚跳到旁边的草坪上坐下来等。
拿着手机有些犹豫要不要给公司请假,这次很匆忙的来了滨州,可能得三四天才能赶回去。但她最近都在外面盯项目,不去公司倒也没事。
跟完钟祺得这个项目,李书妤想离职。“筑野”虽然在虽然在业内处于金字塔地带,但公司内部利益关系错综复杂,李书妤不想把精力浪费在明争暗斗上。
她入行的时间虽然不长,但完成的几乎都是高质量的大项目,这些作品足以支撑她转投另一家或自立门户。
有脚步声传来,李书妤抬头看,挺然的身影出现在昏暗的光线里,可能是身高腿长,很快就到了她的面前。
他在李书妤面前站定,又立即蹲下来,“哪只伤到了?”
“左边。”
许况垂眸看着她扭到的左脚,拿手按了按已经肿起来的部位,李书妤疼得颤了一下,他立即放轻了动作,“能动吗?”
李书妤试着动了下,额头立即沁出细汗,脸也白了几分。“能动,脚踝很疼。”
“得去医院。”他说着弯腰抱起了她,“看看有没有伤到骨头。”
后山离公馆有一些距离,许况身上还是刚才李书妤见到的深色西装,这样的穿着在室外有些单薄。
李书妤被他抱着,能听到他快步走路时些微紊乱的心跳。
她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许况低眸看,可能是因为太过疼痛,她脸色很白。可即使是这样,她也一声不吭。
李书妤以前不是这种样子,因为不喜欢潮湿的阴雨天,要去上学的时候总会拽着他的胳膊,提出不合实际的想法,“你帮我去学校吧。求求你了。”
在他印象中,有些娇气的李书妤变得越来越模糊。
为了股权结婚的事情被发现,面对决意分开的李书妤,许况希望她成熟一些,不要动不动就提“喜不喜欢”这种幼稚的话。可是现在,他情愿她幼稚娇气,遇到事情会第一个给他打电话,疼了也说出来。
面对她这句有些客气的“谢谢”,许况一句话都回应不了。
到了公馆径直去了停车场,将李书妤放进后座,帮她将受伤的脚调整好位置,许况坐进了驾驶座。
李书妤有些意外,“你不忙吗?别人送我去就可以。”
许况启动车子,“那些都不重要。”
李书妤没再说话。
-
检查结果显示没伤到骨头,韧带有些拉伤,脚肿得很严重。
医生拿来了一些药油,倒出来一些,在掌心揉搓开,“没伤到骨头是万幸,有淤血,揉的时候会有点儿疼。”
李书妤点头。
医生揉好了药油,对着李书妤肿胀的脚踝按了下去,想过会疼,却没想到疼痛会达到这种程度,李书妤倒吸了一口冷气,身体下意识往后躲。
“不要动哦。”医生柔声安抚,让许况帮忙扶一下。
许况一直站在旁边,见李书妤脸色更白了,将她的头揽在怀里,一只手捂住了李书妤的眼睛。
这幅场面像是在给小孩儿打针,医生愣了下,“也行。”
又倒了一些药油,再次覆上去的时候,可能是看到眉头紧锁一脸矜冷的家属,医生按压的动作格外拘束,结束时自己也出了一头汗。
缠好了固定绷带,医生交代:“回去之后也要好好休养,药水每天都要喷,近期这只脚不要下地。”
许况问:“不需要住院吗?”
很平缓的询问语气,哪怕完全没有那个意思,莫名也透露出几分威压感。
医生:“要是想住的话,也可以住。”
李书妤说:“不住。”
李书妤态度很坚决,许况没有多说什么,拿了药带她回公馆。
晚上公馆前厅人还是很多,许从霖出殡的日子在一天后,前厅大多都是男人,需要守夜和招待来宾。许文怡、江昱婉等女宾都住在侧楼,晚上可以睡觉。
许况将李书妤抱进侧楼,上楼的时候碰见了陈心岚。
陈心岚看着李书妤的脚踝,“这是怎么了?”
李书妤说扭了一下。
陈心岚跟着他们上楼,打开了走廊尽头的一间客房,“住这里吧,晚上安静一些。”
“谢谢岚姨。”
陈心岚点点头,对许况说:“前厅还有不少人,江管家刚才在找你,去看看。”
“嗯。”许况没立即离开,将李书妤放在一张软椅上,又随手拿过凳子将她缠着绷带的腿放在上面,“吃饭了吗?”
李书妤说:“没有。”
陈心岚出了门,交代阿姨准备一点儿吃的东西。
许况将李书妤的腿调正好了位置,“要是很疼,就给我打电话。”
李书妤想说,给你打电话做什么,你又不是止疼药。
当着陈心岚的面,又忍住没说,只应了一句:“好。”
许况转身出去。
陈心岚倒了一杯水递给李书妤。
“面等会儿就好。肿的这么严重,不能再随意走动,有需要你就喊我。”陈心岚指了指房门外,“我就在隔壁。”
李书妤接过杯子,又说了一句“谢谢”。
十几分钟后,陈心岚拿着一个托盘进来,托盘里是一碗刚刚煮好的面,不像是阿姨做得,看起来反而很像李书妤小时候,陈心岚给她做的。
李书妤中午就没有吃东西,又错过了饭点。确实已经有些饿了,接过碗慢慢吃,吃饭的样子慢条斯理。
陈心岚觉得,李书妤不慌不忙的样子和张挽俪很像,又想起张挽俪对感情的决绝态度,心里闪过异样。
陈心岚早就从姚阿姨的口中知道,李书妤和许况复合了,现在一家三口生活在一起。
“清觉怎么样了?”陈心岚问。
“挺乖的。”李书妤说,吃完了饭,她拿出手机点进相册,给陈心岚看。最新的一个视频里许清觉抱着浑身雪白得比熊,贴在狗耳朵边讲故事。
陈心岚带了一些温柔笑意,“平时觉得清觉像你,这么爱玩活泼的性子,倒是很像小时候的许况。”
李书妤怀疑自己听错了,“许况活泼?”
“你别看他现在冷冷的,不爱说话,像清觉这么大的时候是个话痨。后来到了许家,他要做的事情很多,性子就沉稳下来了。”
停顿片刻,陈心岚说:“小时候你陪他玩儿的最多。后来你走了,他还跑去申市找你。你们离婚那会儿······”
“岚姨。”
陈心岚看着李书妤,继续道:“他当时很不想离婚,可他有自己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李书妤反应很淡,不想再听明里暗里的劝和,她说:“我和他,现在挺好的。”
陈心岚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这两年,许况和陈心岚的关系更加冷淡,知道自己的儿子本身不是多温和的人,性格早就在日复一日的高要求中变得凉薄。
在逐渐冷淡的关系中,陈心岚意识到,她曾经或许真的剥夺过许况更为重要的东西。
“你们打算复婚吗?”过了一会儿,陈心岚问。
第98章
复婚吗?
李书妤说:“还没有这个打算。”
陈心岚有些意外。
曾经因为许家那层关系,陈心岚一直没有把李书妤和许况往亲密的关系上想。后来他们结婚了,陈心岚才慢慢反应过来,发觉了许况深藏的真心。
绕那么大一个圈子结婚,真的只是为了利益吗?如果只是因为利益,那他在过去表现出的挣扎算什么。
陈心岚清楚,许况动了真心,或许他对李书妤的感情,原比他自己感知的还要深。
她也了解李书妤,小时候不懂事,叫她“岚姨”,是因为分辨不清大人之间的复杂关系。长大后改口叫许文滨舅舅,却始终不愿意叫称呼她为舅妈,就是在潜意识里和许况撇清身份。
过去的这些年,李书妤对许况的喜欢总是掩藏在细节里,旁人只要仔细一想,这份喜欢就会暴露无疑。
既然对彼此都还有感情,陈心岚有些不理解他们为什么不复婚。
“你们······”
“我现在也有自己必须要做的事。”李书妤说。
李书妤不想再听任何人明里暗里的劝和,感情的事情她只想顺着自己的意愿。
目前看来,多陪伴许清觉、完成工作、计划自己的未来,都排在复婚这件事的前面。
在陈心岚提起复婚之前,李书妤没有想到这件事,许况也没有主动提过。
-
晚上,许况从公馆前厅出来,沿着二楼连通的长廊去了侧楼。
这处公馆建立的时间久远,从外面看着奢华,到了内里,除了奢华的装饰外,因为滨州气候潮湿,公馆内透露出淡淡的陈腐气息。
侧楼长长的走廊两侧挂着油画,油画浓稠的色彩在暖色调光的映衬下,反倒显得肃穆、沉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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