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拉开椅子起身,就静静站在那里不动,落在走进来的已经成长到可以称之为男人的祁柏川眼里,都像是一幅妙不可言的油画。
油画流动起来,对祁柏川招手,诱惑他走上去,定格成为画中人。
这样也没什么,至少这是最差的好结局。
祁柏川已经不耐烦地把领带扯掉了,他这一年来越来越忙,工作之外的生活便渐渐有些压制不住的暴躁,也或许是原本就藏在性格之中的缺陷,随着年龄的增长凸显出来。
毕竟没有人一辈子无忧无虑,一辈子都是小孩儿。
谁的人生是童话呢,总要被现实驱动着走向不可控,这是一条不可逆转的定律。
祁柏川挽起袖口露出肌肉线条流畅的手臂,他上前掐着季瑶的腰,给人抱上桌子。
两个人许久不见,吻得昏天黑地。
良久。
祁柏川呼吸紊乱着退开一点点,优越的鼻梁蹭着季瑶的脸,像是在回味,也像是在感受。
“毕业就结婚好吗?”他哑声道。
季瑶嘴唇红得不正常,有时候她甚至会觉得祁柏川在宣泄一些隐忍的情绪:
“最近怎么总是说这个话题。”
祁柏川得不到肯定的回答,像暴躁却又无可奈何的犬类,只能变相啃咬着季瑶的脸。
她的回避让人觉得不安,但祁柏川的注意力被别的事情吸引了。
他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咬不着季瑶脸上的软肉了。
她瘦了。
祁柏川松开她,手掌伸开丈量着季瑶的腰,片刻之后脸色变得不大好看:
“怎么瘦这么多?”
“嗯?”季瑶低头自己比了比:
“没有吧,我一日三餐都好好吃的。”
“唬我?”祁柏川神情意味不明地问。
“真没有。”季瑶道。
祁柏川不再问了,将她单手抱下来,推门走了出去。
季瑶没有刻意减肥,她根本没有那个时间。
但为什么瘦了呢。
她心里也有答案。
季瑶垂眸看了眼皮质日记本,将它收起来,打开抽屉压在了最底下。
小时候存不住话,什么都往外说,也不觉得有什么,可是长大后才知道,人有很多情绪是无法说出口的,所以要有个可以寄托的地方。
季瑶后来又想,原来在自己没有发觉的时候,自己已经在悄然变化了。
她过了会儿才走出去,小房子内飘荡着饭菜的浓香。
祁柏川围着围裙面无表情地从厨房走出来,端着两碗汤放在餐桌上。
简铮说过在一起久了容易丧失新鲜感,旧人换新装,总也少点意味,后来他去报了班,精进了厨艺,又抽空学了很多杂七杂八看似有用又看似无用的东西。
他想着自己身上总有一样值得季瑶在面对外面的花花世界时留恋,从而对离开他这件事变得犹豫起来。
事实上祁柏川早早就感受出来,经常性的分别让他们这段感情出现了裂痕。
至于裂痕在哪个地方,他至今尚未找到。
不过没关系,必要时候,他也从祁家人那里学了很多必要手段,只是到目前为止没有使用过。
两个人在餐桌上坐下。
家里造型奇特的小盘子小彩碗都是他们一起选购的。
季瑶那时候提议要不要买几个大的以防有朋友来做客,祁柏川不乐意地讲为什么要让一些陌生人闯入他们俩的小家,难道他们不会自己出去吃吗。
逻辑上好像有很大问题,又好像没有问题。
只是在日常相处中祁柏川的独占欲偶尔会过分强烈,他甚至对于自己的朋友都变得苛刻,至今程羽还能跟他保持联系的原因是因为对方心大以及那点莫名对强大的同龄人的崇拜心理。
祁柏川给季瑶夹了块鸡翅放在她碗里。
看她尝了一口,他问:
“好吃吗?”
季瑶点点头。
祁柏川松了口气,过了会儿又忍不住问:
“跟外面餐厅里的比呢?”
“你听真话还是假话?”季瑶望着他,真诚地问。
祁柏川抱臂,看上去很坦然地说:“当然是真话。”
季瑶叹了口气,拇指和食指捏起来,只隔了一点点距离,语气甚至带了点哄慰:
“比外面的差一点点。”
“.........”祁柏川不说话了,但绷着脸的模样怎么看都像是生气。
他要季瑶说实话,说了实话又不高兴,跟外面专业的厨子也要比,明明都不是一个赛道的。
这顿饭算是夜宵加餐,吃完饭季瑶打算去洗碗,然而她刚刚起身收了一个盘子,活就被祁柏川抢走了,好像护食似的,对方麻溜儿的收拾完,仿佛洗碗专业的优秀毕业生。
由此独占欲之后,祁柏川身上的表现欲也很强。
他太卷了。
在这个男性品质日渐低迷的市场中,他扑腾得欢快,好似要卷死所有同胞,恨不得他们再也不进步,这样自己就是市场中的佼佼者,无人比得上。
但这一点他只给季瑶感受得到,他不能容忍任何性别的‘类第三者’出现在他们俩的感情之中。
等忙完这一切,该睡觉的时候祁柏川又抱着毯子自然而然地进了季瑶的屋子。
谁能想到他们俩谈了两年,同居这么久,实际上还只是睡觉时纯洁拉小手的关系呢。
季瑶被吵醒,抬手推了推他热腾腾的胸膛,迷迷糊糊道:
“你怎么又来了......”
祁柏川能怎么说,说自己总觉得季瑶没那么喜欢他了,还是说自己魅力不够只能粘人来凑?
这些他都不会说,他道:
“想来就来了。”
季瑶拗不过他,转眼间又昏睡过去。
她从前精神头可比现在好很多。
祁柏川在黑暗中睁开眼,敏锐地捕捉一切的不寻常,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儿呢。
他思前想后,临睡前脑海里闪过季瑶略有些精神不济的面孔。
乌青的眼底似曾相识。
就像是记忆中她刚转学回来那一年,初次被他撞见在火锅店工作时一样。
次日。他给助理打了个电话。
涂静被调走后,接替她的助理是个四十多岁的女性叫庞枝丽,工作能力很强,甚至有些时候还能教给年轻不知收敛的祁柏川一些经验。
所以祁柏川对她很尊重。
庞枝丽在祁柏川再次回到明江市时在办公室将查到的一些事情跟他汇报。
“她接了两份家教的工作,每周六下午以及周日上午会去花店兼职,大多是在看店,也有时候会跑腿送花,周四下午公休就在学校便利店帮忙......”
很难想象,一个学业繁忙的大学生能咬牙挤出这么多时间,同时做这么多份儿工作。
庞枝丽甚至找不到季瑶出去游玩过的痕迹,她在查到时也有些惊讶。
她记得自己上大学的时候,尽管家里不富裕,也只是在兼职了一个星期后,她父母就让她停了这个心思并且给她涨了生活费。
庞枝丽面色不变,只是一边说着一边留意着祁柏川,后者垂下眼皮,薄唇微抿,看不出情绪。
她说完,祁柏川挥手,让她出去了。
庞枝丽刚走出办公室几步,里面忽然传来巨响,砰一声。
像是什么东西被狠狠砸到地上的声音,愤怒中充斥着被砸碎东西的惨烈。
以及,无法遏制的心疼。
祁柏川双手撑着桌面,微微闭上眼。
裂痕,好像即将被找到了。
那么。
他是否要将季瑶瞒着他如此辛苦这件事拆穿,摆到明面上来讲呢。
这一刻,行事一向果断干脆的祁柏川突然变得茫然,也变得犹豫。
该问一问吗?
午后。
祁柏川站在偌大的落地窗前,算了算时间,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停顿许久,最终拨出一个号码。
嘟嘟嘟——
大概响了很久,响到快要提醒他挂断的时候,那边接通了。
祁柏川将手机放在耳边,仔细听了听,里面传来杂乱吵闹的背景音。
季瑶停了一会儿才开了口,平和的嗓音中带了些刻意的甜腻:
“怎么这时候打电话?”
祁柏川垂眸,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
“想你了。”
他语气如常,自然地反问:
“在干嘛呢?”
“......没干嘛呀。”季瑶答:
“我约了室友出门逛了逛,现在在外面。”
合理的解释了背景的杂音。
祁柏川手指攥紧,支撑在玻璃窗上,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毁坏季瑶的伪装:
“是吗?”
那边静默片刻,过了会儿才回答:
“你怎么啦?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祁柏川深吸一口气,最终松开手掌,捏了捏眉心:
“有点累,想跟你打个电话充充电。”
他唇线拉直,低头盯着地面,轻声道:
“可以亲我一下吗?”
两个城市,隔着遥远的距离,他没勇气拆穿季瑶拙劣的伪装,只能索要一个吻。
那边愣了愣,说了声好挂掉了电话。
没多久祁柏川手机上收到季瑶发来的搞怪亲亲表情包。
一如往昔。
但这个吻掺杂着其他意思,安抚宽慰以及隐藏在最深处的心虚。
祁柏川的手机重重掉在地上,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被人割开,洒了柠檬汁之后又缝上,以至于又疼又酸,却无法发泄出来。
因为去除酸疼的后果不是他能承受的。
另一边。
季瑶挂掉电话,艰难的扶着电瓶车从地上站起来。
她是为了规避车辆才摔倒的,好在花没事,就是手心的擦伤恐怕不好解释。
季瑶应付完祁柏川,又希望他这段时间都不要来。
她拍了拍掌心的灰尘,握着车把时格外小心翼翼。
受伤劳累成了常事,曾经娇滴滴的千金在这一刻却如此安心又满足。
她远在国外的母亲是否能想到有一天自己的女儿竟然这般独立又坚强,一次的伤害让她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恐惧抛弃,却也不再停留在原地哭泣。
她擦擦伤,她拍拍灰,她独立于任何人的爱之外。
她怯懦又强大。
季瑶觉得这次受伤是值得的,因为这个花店的老板提前给她发了这个月的工资,一笔不大的资金入账,她又能坦坦荡荡在这段本就不平衡的感情中找到归属感。
她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心理扭转一度到了病态的地步,或许是社会身份的转变做了推手,也或许她见到了更成熟的世界,所以窥探到掩埋在感情深处的被爱挟裹着的陷阱。
晚上下班后。
季瑶抱着从花店带回来的几朵奄奄一息的玫瑰花进入电梯。
老板说这些不卖了,几个帮工都分到了一些带回家。
她心情不错,还买了杯西瓜汁奖励自己。
电梯上行到达楼层,叮一声。
季瑶从电梯里出来走到家门口,打开门。
倏然愣住。
客厅没有如往常一样漆黑,等待着她点亮光芒,而是亮起惨淡的白光,落在正坐在沙发中央的祁柏川脸上。
他侧颜线条利落沉稳,抿唇的模样矜贵淡然,身上带着天生的上位者气息。
时间的打磨让他的模样更显优越。
听见门口的动静,祁柏川微微侧目,面若冰雕:
“回来了?”
季瑶没想到下午才打了电话,这会儿祁柏川已经到了家。
她将破皮的手心朝里,呼吸慢了些,抱着那几朵玫瑰花抬脚迈进屋。
祁柏川的视线落在她怀里的花上,神色变了变。
可以从花店带回来任何花,怎么能是玫瑰呢。
说起来,自己也很久没有收到玫瑰了。
他紧紧盯着季瑶,看她把花插到花瓶里,好像这是比跟他见面拥抱还要重要的事,于是屈指敲了敲桌面,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谁卖给你的?这花看起来都要蔫巴了。”
季瑶扭头,把西瓜汁放下,睁着漂亮的杏仁眼扯谎道:
“一个老奶奶。”
接下来的应该不用再说了。
祁柏川却掀起眼皮,接着问:
“然后呢,她坑你?”
季瑶别开眼,走进卫生间洗了手,硬着头皮有些心虚继续答:
“她卖不完了,老人家很可怜,所以我就买了些。”
她不太擅长面对祁柏川时说谎,倒是擅长隐瞒,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人几今天如此反常。
季瑶怕再问下去局面就不受控制了。
有些事情不是不想告诉祁柏川,只是自尊使然,她渐渐明白,哪怕是关系再好的情侣,也不是无话不说的。
把自己的内心剖析得太过清楚,只会在有一天埋下隐患,成为攻向自己的利器。
季瑶觉得祁柏川不是这种人,但人心瞬息万变,连下一秒她会变成怎样,她自己都不知道。
自我都无法控制,更遑论控制别人。
季瑶从卫生间出去,看到依旧面色不明的祁柏川,对对方反复无常的情绪也表示了解,毕竟她工作很久还有累得想发疯的时候,祁柏川又不是铁人,而且他今天给自己打电话了,想必是真的累狠了。
她问祁柏川:
“饿了吗,给你煮碗面怎么样?”
第四十七章 :缠人
“不吃了。”
祁柏川起身,走到柜台边轻轻拨弄了一下玫瑰花瓣,上面的水珠顺着苍白的指尖滑落。
他回头:
“自己一个人住害怕吗?”
话题跳跃得太快,季瑶好一会儿才回答:
“不怕。”
“是么?”祁柏川倚在柜子旁,淡淡开口:
“我觉得你会害怕,所以我决定以后每天晚上都回来陪你。”
很轻易地就宣布了这件事。
季瑶怔了怔:
“可是从明江市开车到京市要好几个小时,你会很累。”
“没关系,我不觉得累。”祁柏川说道。
他就站在那里那样看着季瑶,幽暗的眼神里总藏着令人看不透的情绪。
季瑶抬眸,觉得哪哪都不对劲儿:
“你究竟怎么了?”
“没怎么,多陪陪你不好?”祁柏川面色不改地反问,但明摆着一副‘你千万不要回答得让我不满意’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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