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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地微仰——迢锈【完结】

时间:2024-10-06 23:07:00  作者:迢锈【完结】
  这里我想告诉你们一句话,好的艺术家模仿皮毛,伟大的艺术家窃取灵魂,简单释义就是糟糕的艺术家会毁掉他模仿的东西,而优秀的艺术家会把它变成更好的东西至少不一样的东西,那么你们认为Ai究竟是否能成为优秀的艺术家呢?”看着台下同学们一脸迷茫的表情,他露出微笑。
  “OK,我们先把这个问题放在一边,有多少人觉得学美术没什么用?”这样直白的提问,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低了头,既然来了美院怎么会觉得美术没用呢?教授的问题多少有点奇怪了,不少的人暗自思忖。
  即便在美院,如此需要活跃分子和离经叛道因子的学校,遇到老师提问也依旧缄默不语,应试教育可见一斑。
  陆绥看着台下无一人作答,便了然,提高声量道:“绘画,雕塑和建筑其实比文字还要早,这些都是人类创造力的最初体现,如果说这些东西于现在而言并不能大幅度提高生产率,但并不代表它的存在毫无用处,自诞生以来,它们始终伴随着人类,成为人类发展历史进程中不可缺少的因素,如果世界少了这种被称为艺术的东西,那么人类作为创造者的形象就会有所减色。”
  此话结束,掌声雷动,就连平时低头玩手机的学生们也纷纷抬头看着这个意气风发的年轻教授。
  18岁考入列兵美术学院油画系,22攻读美术史论方向研究生,24岁拿到DFA,狂亦是有资本的。
  在陆绥的课上抬头率没有百分之七十也有百分之八十了,年轻教授帅气的脸庞,配上醇厚且有磁性的嗓音很难不吸引人,和其他地中海大肚腩ppt都是十年前的老古董教授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而且考勤上也不为难学生,他的课自然成为全校最难抢的。
  陆绥的课之所以没什么人逃,纯粹是教学手段大于个人魅力。
  他的教学方式可以说是温柔且暴力的,他的大衣里常年放着一个小银瓶,里面装着高浓度的伏特加,他不会每天点名,但凡超过三次没来上课他就会采取一些手段。
  如果是男同学,就会把他叫到办公室,办公室桌上还放着一张和棕熊合影的照片,把手里的伏特加移到男生面前:“喝一口。”
  起初男生还很不理解,直到一口烈酒下肚,火辣辣刺激着嗓子。
  大家都被他纯良无辜的外表欺骗了,恶趣味十足,想看小男孩辣哭的模样,嘴里是一句不提考勤的事,眉眼处还带着笑,第二周那个男生准时准点就来上课了。
  至于女同学他从不叫去办公室,毕竟女生的出勤率在他这儿基本是百分之九十,余下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
  姜既月的早八从来都是踩着点到教室的,嘴里还叼着便利店的饭团,手里还拿着酸奶。即便是看到老师她也还是不紧不慢的,大学生面对早八有着天然的排斥。
  赶忙把手里的饭团一股脑儿塞进嘴里,早饭也就草草了事。
  早上上的是专业课,素描画的是中国传统造型中的明代天王造像,这是美院造型基础的传统,中西融会,古今贯通的教学理念催生出这门特殊的课程。
  在此之前他们要进行人像写生,而今天正好就轮到姜既月当模特。
  “把我画好看点。”她对着严旭威胁着。
  严旭不以为然,其实模特长得好看不算一件好事,过多的美化会导致失真,准确的型更难把握,敷衍得点点头。
  姜既月端坐在自然光下的椅子上,她的周围围满了画架,纸笔摩擦声被耳机给过滤掉只剩虚弱的白噪音。
  这种状态在集训时很常见,还有种梦回高考的既视感。
  她整个人慵懒放松得躺在椅子上,嘴唇微抿,像是刚从柴窑中捧出的白瓷,仿佛风会慢慢冷却瓷体的温度,但又怕它在冷热交替中碎裂。脸颊上带着抹红晕,那是空气难以流通导致的。
  “起来。”冷峻的声音搅动空气。
  姜既月的余光可以瞥见,陆绥的眼睛正在细细打量着她,暗自窃喜,当模特真的很好,不仅可以水上午的课还可以让陆绥如此关注她。
  嘴角摆动了非常微小的幅度,全部落入陆绥的眼中。
  他一直觉得写生之最简单的,比起照片,写生的画面更具动态美,手上的线条不自觉变得柔和生动。
  他也一直觉得模特或美或丑,与他而言毫不相关,只要把造型画准关系画对,自然就是张成功的素描,而现在他实在不忍心看着别人把她画丑,便有了这久违的改画。
  周围的学生也停下笔,围过来欣赏陆绥的动作。
  他改画并没有像别的老师那样大刀阔斧,三两下用樱花橡皮擦个面目全非,而是极为体贴的在旁边另起找一块空地画了起来。
  碳条在他手里仿佛生出了灵魂,轻重缓急行为出错,就连和纸摩擦的声音都不会刺耳,一种更为干燥的共鸣。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仅仅是两三笔,一个宛若中世纪油画少女的柔和面庞跃然纸上。
  明暗调子,色阶的递进都是婉转动人的。
  尤其是模特的神韵,慵懒中带着一丝病态,从容自信中透露一丝紧张,在这短短的十几分钟就被陆绥完全把握。运笔不断,直到注意到姜既月的细眉短暂的微微一蹙。
  他才开口:“模特休息十分钟。”
  当模特有一点不好,就是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肩颈处会有明显的酸胀感,尤其是对本就有职业病的美术生来说,自是雪上加霜,一个小时,姜既月的腿和肩膀都麻木了。
  起身时由于重心不稳向前倒去。
  而迎面,便是陆绥。
  她的双手直直地朝着陆绥身上去,碰到了僵硬块状物体。
  陆绥的脸色由白转青,后又瞬间染上坨红。
  姜既月虽然胆子大还暗藏小心思,但也不会这么明显,赶忙道歉:“学长对不起,刚刚没站稳。”
  陆绥扶了她的手臂一把,冷肃道:“现在站稳了,可以放手了吧。”
  触电般把手缩了回来。
  粉红同样爬上了姜既月的耳尖,陆绥没多留半分,转头就走了。
  只留姜既月一人回味着刚刚的触感,心里笑道:才华、美貌、身高、身材但凡缺一样,我都没那么喜欢。
  “可惜,可惜。”可惜这些被我都知道了,陆绥我非要不可了。
  胜券在握地摇了摇头。
  转了一圈,看了眼他们画得画,虽说水平都很高,画面完整造型基本准确但是始终没有让她特别满意的,知道看见陆绥在三十分钟内示范的,纤细的指尖触碰纸面,都感觉在触摸自己的脸。
  隔着一张纸他好像读懂了她的心,和他像老友般对话着,仔细看也只有他画出了下颚处的那颗若隐若现的小痣,必定是观察的很彻底很仔细了。
  她笑了,嘴角翘起,眼睛也弯弯,整张脸一抬,像极了一只餍足的猫,骄傲又傻气地舔着爪子上的毛。
  “这幅画我要了。”
  严旭拱手,示意让给她,也是对自己没把她画好带有一丝愧疚。
  陆绥并未走远,这一幕自然印在眼中,浑然不觉笑意爬上嘴角。
  她的眼里有海,似是烟波蓝,两颗黑瞳是害羞的泅泳的小鲸鱼。
  看到自己的画能被人欣赏心情自是愉悦,但总觉得那个眉眼间狡黠喜不自胜的她更让自己开心。
  想到此处,他不免低头,睫毛微微一垂,两团火焰在他眼里争斗,同落日余晖坠入灵魂的水面,在心底疯长的藤蔓被拦腰斩断,自己现在还配不上,没有资格也没有理由继续耽误她,只希望不要陷得太深,不论是自己还是她。
  他用力握拳,指尖深深陷进手心的软肉中。
  范画没有继续,模特仍然保持刚才的姿势,姜既月的目光被禁锢在那一处,只能用余光偷瞄陆绥的行动。
  陆绥今天早早就走了,她的眼神中只留下不知所措的失望。
  她将陆绥画的剪了下来,覆上透明塑膜,小心的放在画包夹层,生怕沾染炭灰。还是她第一次如此珍视慎重地对待一副画呢。
  但那天后,他再也没来过。
  就连学校都没人见过他。
  自那之后,姜既月遇上了人生中最长的一个瓶颈期。
第13章 拿破里黄
  她自诩不像毕加索如此天才,但也绝不平庸,于绘画这件事而言,一瞬间的顿悟会好过半天的锉磨。她静静地坐在那里,手中的笔机械的排列着线条,足够准确却缺乏生动。
  明代四大天王,他们每个人的表情都极具戏剧化,老师在做教学示范时直接拿碳化的柳条,泼墨撒欢,线条狰狞有力,透出磅礴之力。而姜既月的画面虽然结构形体准确但缺乏力量感。
  她曾尝试过更换绘画工具,用笔时还是放不打开,正如逐渐收敛的锋芒,画面也趋于平常。
  “最近怎么回事?太软了,胆子不够大。你什么时候变得畏畏缩缩了。”她的素描教学组老师大为失望。
  资深的老教师光从用笔就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心境。
  姜既月低头,沉闷不语,内心仿佛一团巨大的棉絮逐渐沁满苦水,被牵绊住无法动弹,联考时过于成熟的表现放在此刻实在是太过僵化,当初她也因应试教育的残酷而倍感窒息,高分的画面有着一样的评判标准,而艺术本身就难以轻易评判,当时的她只得压抑着自己满足高分的期待,磨平了棱角。
  如今让她彻底放开手脚,倒是显得畏首畏尾了。
  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早就被规训了。
  一时间,她抛下手中的笔,回到了寝室,拿出一瓶漂发剂,调好一定的比例之后,慢慢得往自己的头发上抹去。
  漂发,是她解压并且找回初心的方式。
  那是她第一次由于好奇而挑染了半簇头发,悬在自己的眼前,像是竖起的白旗。别人染发或是逆反心理作祟,或是中二病觉醒,或是想从头重塑自己,而她衷爱等待染膏的时刻。
  化学药剂与蛋白质的反应,在她头顶的一场小型画展,由她主办。
  头顶是米白色尾端是黑棕色,黑白相间,由于多次漂发而断裂的发丝在阳光下翘起,活脱脱一只炸毛的暹罗小猫。
  这种发色在学校里其实也见怪不怪了,主要是模特身高配上哥特穿搭,格外引人侧目。
  她一进班级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包括许久未见的陆绥。
  姜既月径直坐到位置上,拿出珍藏多年的肌肉帅哥图,大刀阔斧起来。她对任何美丽的事物都会有更多的绘画热情,先前她练笔时总会搜集美女图片当作素材,而这次为了贴合主题,特意挑了男性素材。
  用笔洒脱,全然没有一丝扭捏,对她来说这不过是一具美好的躯壳,而她会用笔表达不同的肌理质地。
  “你喜欢这些?”
  她全神贯注,手上动作不减:“好看的我都喜欢。”
  “可以多去看看米开朗基罗的作品。”
  她这才回头,对上了陆绥深不可测的眼神。
  连忙解释道:“不是喜欢,纯粹是对美好肉|体的欣赏!”确是越描越黑,肉眼可见的慌乱。
  “欣赏?”尾调上扬。
  姜既月见解释不清干脆闭嘴,把图片给藏了起来。
  陆绥见她这般,语重心长道:“之所以让你去看他的作品,是因为他笔下的人物都是充满力量,世人常说女人在画面上的线条就应该是柔美的优柔寡断的。”
  姜既月认真得盯着那双眸子,名为兴奋的火焰正在燃烧。
  “我却不这么认为,画面上的女子可以是神话中的阿玛宗战士,勇敢、野蛮、坚强、果敢。”
  “相信,你也一样。”
  陆绥短短的两句话仿佛有魔力,姜既月只觉得心脏狂跳,如果自己圈养了一头鹿,想必早已撞死。
  倒影陆绥的那双瞳孔微微震颤,受了极大的冲击,浅眉微皱。
  可以轻易说出名字的画家艺术家绝大多数都是男性,这种悲剧性的偶然,她如今才发现,世人皆认为女人画不出举世闻名能反映真实社会的刚毅的画作,殊不知女性的天空是低的,羽翼是稀薄的,身上的累赘又是笨重的,枷锁亦是繁多。
  而陆绥却如此清醒坦然地说出这些话。
  仅是一番话便让姜既月更加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了他。
  长久的对视中,她感受到了轻微震动的声音,来自骨节与骨髓深处,
  称之为灵魂。
  ─
  陆绥没在学校的这几天,就在传媒学院的咖啡厅做兼职。
  假期期限将尽,赚完学费,他就要回学校去了。
  而她的那天的那句话却像一个刺般,狠狠扎入血肉,跗骨之疽,他没有想办法剔除,而是任其腐烂,用力时还会隐隐作痛。
  现在的他不够资格谈喜欢,更何况他还算半个老师。
  错神间,咖啡洒在了手上,他连忙道歉:“对不起。”附着浅笑。
  “我没事,不过你的手没关系吧?”对面女孩明显红了脸,满眼担忧。
  “没事。”
  说罢把咖啡递给她。
  一旁的老板看着不断被打开的玻璃门,心想自己还真是找到个宝贝,自从陆绥来这儿兼职客流量都提升一大半,这一大半的还都是女顾客。
  做完兼职后他依旧会回到画室,顺便看看大家的进度。
  原本那个时间点应该不会有人,姜既月却端坐在画板前,苦思冥想,异常烦恼。
  就这么默默在背后注视着,她浑然不觉。
  其实没来的这几天从画面里就能看出她的犹豫不决。
  陆绥一直觉得她在画画这件事上极有灵性,只不过像被什么东西包裹住,束缚了手脚。
  便提点了几句。
  不知为何她却有另外的心思。
  “陆绥,你要不要和我在一起。”姜既月完完全全想得到他。
  语气像是把全部真心都剖出来给你看,但他又听出了点玩世不恭。
  这样的话放在现在的时机格外离经叛道,在她身上却又很合理。
  不过这次他拒绝得彻底:“我们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啦?”
  “年龄、性格、爱好、星座都不合适。”
  “原来你连我的信息都这么清楚啊。”姜既月调侃道。
  笑着说出这些话只是为了掩盖内心的失落。
  陆绥没有继续接话,只留姜既月一个人。
  他走之后姜既月便一个人继续画画,速度很快,每一笔都像是压着一口气,“年龄不就差四岁?老牛吃嫩草还不好?”“性格不合,通用话术!”“你爱好女,我爱好男当然不合!”“星座双鱼和天秤最配了好不好!”。
  显然带着情绪的画面比起以往更加生动了,粗犷狂放的用笔,粗粝的画面质感,与之前柔美细腻的画面截然不同,别具风味。
  也算是因祸得福。
  ─
  短暂地消沉了半小时,她便阴雨转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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