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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春期——玛丽苏消亡史【完结】

时间:2024-10-06 23:11:16  作者:玛丽苏消亡史【完结】
  杨暄停住了脚步,这才发现工人医院的旁边有一座小小的教堂,瞧着里面热闹的样子,他才想起来今天是圣诞节。
  穿着白色细麻衣的信徒在小小的礼堂内唱歌。杨暄坐在下面听了很久。
  或许是因为他一个年轻人坐在一群老人之中很显眼,排队出去的时候,有人往他手里塞了一个塑料袋,里面装满了花生、瓜子和糖。
  杨暄唇角动了一下,最后说了声谢谢。
  刚说完,紧接着他手里又多了一份挂历。
  杨暄展开,封面印着熟悉的黑体经文――
  爱是恒久忍耐。
  杨暄回到医院,把挂历放在姥姥的床边。
  她闭着眼,面庞浮肿,但身体很瘦,皮包着骨头,像柴火一把。如果把心脏比喻成一块土地,那这块土地已经有些旱到枯竭,没有多余的营养去滋养农作物,挂在手臂上的点滴在急急忙忙沿着血管做最后的修补。
  她已经六十多岁了,经历过贫穷、饥荒,丧女、家暴,这些没有一次压垮过这样一个瘦弱的、沉默的、忍耐的女人。
  她的心脏如今衰竭,但坐在病床前的他即将成年。
  尤思嘉骑车电瓶车回家,晚上的天色闷闷地发红,风吹在脸上不算特别冷。
  就在马上要拐进村子里的时候,突然见路旁有人在抽烟。
  高高的个子,指尖夹着猩红一点,在暗红色的天色下朦朦胧胧。
  尤思嘉从旁边经过。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等过去几米后才猛然按下刹车。
  她匆忙间拉上车架就跳了下来,喊了一声“杨暄”,刚往前小跑了两步就听到身后“咚”一声响,一回头,发现是电瓶车没停好,倒了。
  尤思嘉只好又跑回去扶,拽住把手的时候感觉一轻,杨暄从后面探过身把车子提了起来。
  她被夹在车子和人之间,一时有些不敢动弹。
  不过杨暄很快撤开身子,刚刚几秒的温度和淡淡的烟草味仿佛是一场错觉。
  他坐在电瓶车的后座上,抬眼看她:“李满不来送你吗?这么晚也不太安全。”
  “我没让他送,”尤思嘉急急忙忙问,“你怎么回来了?四奶奶怎么样?”
  “她不愿意住院,我下午就带她回来了,”杨暄说话仍旧不紧不慢,“我想先稳定她的情绪,过几天还是会劝她去做手术。”
  “为什么不愿意住院?”
  杨暄耐心解释:“她认为自己老了,不想再多花钱了。”
  “你有钱吗?”尤思嘉小心翼翼地问,“我可以借你,其实我养父母也给过我生活费,我都攒着没花多少呢!”
  杨暄不说话了,很认真地看了她一眼。
  在他的这种眼神之下,尤思嘉又出现了那种心虚的感觉。
  杨暄的目光往下落在某处,突然抬起胳膊,手掌向上慢慢靠近。
  这时尤思嘉突然往后蹦了一步:“等会儿!你先离我远点。”
  杨暄一顿,收回手:“怎么了?”
  “最近我弟弟起水痘了,”尤思嘉说,“我小时候起过所以不怕传染,但是我怕传染给你。”
  “哦,”杨暄笑了,“我小时候也起过水痘。”
  “你也起过?”
  “嗯,”杨暄语气放低,“我姥姥当时怕我挠,就拿布条绑住我的手,一整晚不合眼地守着我。村里人不都说起水痘吃狗肉会好,姥姥不忍心动大黄,就去求村子之前养狗的那家人,把他家要卖出去的狗肉分她几块……”
  尤思嘉站在他面前,听他说着,偶尔眨眨眼睛。
  杨暄说完又瞧她一眼,随后继续抬起胳膊,手背险些碰到她的下巴。但他只是帮她整理了一下围巾,说:“你系紧一点。”
  尤思嘉不吭声了。
  等他收回手后,她像是才想起来问这个问题:“你怎么在这里?”
  杨暄觉得颇好笑:“你放学除了这一条路可以回来,难道还有别的路?”
  “嗯?”尤思嘉还有点迷糊,刚想继续问,突然感觉面上一凉。
  她伸手抹了一下,随后抬起脸。
  天上云团暗沉,雪花绵密,正寂静地落下来。她的额头、鼻子和嘴巴,都先后感受到了这种绵柔细碎的凉意。
  她看见亮晶晶的碎片也落在杨暄的身上。
第30章 Chapter 30
  “下雪啦。”尤思嘉小声说道。
  她见杨暄也抬头往天上看,雪花飞舞着,落在地上顷刻消失,也落在杨暄眉毛和眼睫上。他眨了一下眼,雪花就被体温烘凝成水滴,湿漉漉挂在上面。
  杨暄站起来,声音很轻:“回家吧。”
  尤思嘉没动,说实话,她有点不太想回家,只低头说道:“再等一会儿。”
  杨暄看她:“等什么?”
  “就……”尤思嘉拽着袖子,“看雪啊。”
  对方走近,突然用手背碰了碰她的手,说道:“手冰凉。”
  尤思嘉还来不及做什么反应,他继续捏了捏她的袖口,往外翻了一下:“穿得也不多。”
  说完,他就下了决断:“推车回去吧,再待着,冻生病了怎么办。”
  尤思嘉还想再挣扎一会儿,杨暄就已经绕过她,把电瓶车推起来大步往前走。
  “思嘉跟上。”
  尤思嘉只好小跑到他身边,风吹过来,雪花飘进围巾里,凉意让她耸了耸肩。
  杨暄瞧见她这个样子就笑了:“我说回家吧,你这都冻成缩脖子的鹌鹑了。”
  尤思嘉反驳:“你才是鹌鹑!”
  “抖落落,抖落落,”杨暄心情莫名变好,边推着她的车边念起童谣,“寒风冻死我,明天就盖窝。”
  尤思嘉到家的时候脚步也轻快。
  院子里太冷,电瓶车充不进电,她把车子推进小隔间,蹲下插上电源,充电器“嗡嗡”响了起来。
  堂屋的角落有火炉,尤思嘉摘下围巾推门进去,还没察觉到热气,尤志坚和刘秀芬的吵架声就先迎了上来――
  尤志坚坐在马扎上,边说边拿着火钳掏炉箅子:“冬天不好找活,我能有什么办法?”
  “你少赌一点比什么都强!”刘秀芬情绪已经激动起来,“这两天但凡能上班我肯定不闲着,小孩起水痘总是不见好,不一直是我在家照看着?但凡你搭一把手呢!”
  炭火不是很旺盛,尤思楠被冻得不停流鼻涕,她把擤鼻涕的纸团捧成一堆,全部扔到炉子里面烧掉。
  尤思嘉放下书包后蹲在旁边烤手,原本在后面躺着的乐乐顿时爬起来,抖了抖蹭在它身上的炉灰,过来趴在尤思嘉鞋子上。
  尤思嘉摸了摸它的脑袋,才发现乐乐的皮毛被烤得暖乎乎的。
  尤志坚吵累了,咳嗽了一声,随即吩咐尤思嘉:“拿筐子去楼梯间盛点碳。”
  尤思嘉拍拍乐乐的脑袋,它就从她的鞋面上爬起来。她拿着手电筒和筐子去外面,它也颠颠地跟过去。
  走到院子的楼梯口,能看见雪花已经落下了薄薄的一层,被手电筒灯光一照,地面亮晶晶,像撒满了盐巴。
  尤思嘉扛着铁锨没铲两下,就听到铁锨和地面摩擦发出“呲啦”声,原来是木炭没了。于是她只装了半盆,回屋后对尤志坚说道:“家里没碳了。”
  对方咳嗽一声:“让你妈明天打电话订。”
  刘秀芬猛然扭头:“订?你上下嘴皮子一碰说得倒轻巧,哪有钱订!”
  尤志坚不满:“一提点事你就急,急什么?不能好好说话?”
  “过上好日子我就好好说话!”
  尤志坚把火钳往地上一扔:“缺你吃了还是缺你穿了?”
  刘秀芬冷笑一声:“你怎么好意思说。”
  “怎么不好意思?”
  “小孩起水痘,让你去镇上买点狗肉给他吃,谁想到这点钱你都去玩麻将,”刘秀芬越说越来气,“你再赌咱俩就离,我看这日子也没法过下去了!”
  尤志坚呛回去:“离就离!”
  说完他要起身出去抽烟。
  乐乐回来后,趴在炉子跟前继续取暖,尤志坚起身,抬脚就把它踢开:“畜生还挡路!”
  尤思嘉一惊,来不及阻止就听乐乐“嗷呜”一声,它被尤志坚踹出去了半米远。
  她赶紧过去,见乐乐早就从地上爬起来,呜咽着往她手里躲。
  门打开又被关上,尤思嘉只感觉到外面的寒气争先恐后地进来。
  下完一场雪,天愈发冷了。
  天寒,电瓶车的电瓶几乎已经报废,杨暄便让尤思嘉把车骑到修车行。只见他蹲在地上忙活了大半天,该换的换,该修的修,叮叮当当把电瓶车从头到尾翻修了一遍。
  “马上就寒假了,”李满抱着一个暖水袋说道,“你还修它干啥?”
  杨暄拎着轮子转了两圈,嫌干活不方便,又把白线手套扯下扔一边。弄完之后他手被冻得通红,举起手来哈了一口白气:“开春了再骑。”
  尤思嘉见状赶紧把自己的暖水袋递给他,被杨暄摆手拒绝:“手上都是车油,等我洗一洗。”
  李满抱着自己的暖水袋不撒手:“要我说实在没必要,你不一直送咱妹上下学?”
  “我准备带我姥姥去做心脏搭桥手术,”杨暄说道,“费用还差一点,这几天正在联系买家,我准备把这辆摩托卖了。”
  李满愣住了,过了一会儿他问:“还差多少?我这边也能添点。”
  杨暄摇摇头:“你也不容易,暂时不求助于你。”
  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捧高,低头凑过去把烟叼了出来。
  李满把打火机扔了过去:“怪不得这两天吸得猛,以前不见你抽。”
  杨暄眯眼,没说话,清白的烟雾升腾了上来,尤思嘉在一旁咳嗽了两声。
  他转身,长长吸了两口,随即又掐灭了。
  “你先和思嘉去孙龙那吃午饭,”杨暄说道,“我去打个电话,随后就到。”
  李满点点头。
  杨暄走到墙根,呼出一口气,随后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开始一格格往通讯录下面翻,最后停住,看了几秒后,拨了出去。
  对面很快接通,杨暄清了清嗓子,客气问好。
  对面静了有十来秒,随后声音才传过来:“我刚刚去翻日历了,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最后发现不是什么节日,你这拜年电话打早了吧。”
  杨暄装作听不懂对方的冷嘲热讽:“您身体还好吗?”
  “每次都是这个话,”对面哼了一声,“承蒙你的一年一次的问候,好得不得了。”
  “那我就放心了。”
  “你哪能放心,我身体好,有人身体不好吧。”
  杨暄不说话了。
  “沉默干什么?被我说中了?除了这事你也不会来打电话,想通了?”
  “我――”
  “我过几天去亭山看项目,”对方打断他,“到时候见面说。”
  不等他回复,对面就挂断了电话。
  杨暄把手机塞回口袋里,他关上了修车行的门,慢慢走到餐馆。
  掀开帘子的时候,饭香和热气也随之袭来。他看见尤思嘉和李满已经点好菜等着他。
  李满连忙朝他招手:“赶紧来!你打个电话这么磨蹭,你不来咱妹就不让我吃饭,可把我急死了。”
  尤思嘉赶紧反驳:“我哪有!”
  “你没有吗?我刚刚饿得要命,刚拿起筷子你那眼神……”
  尤思嘉被气得脸都红了,继续同对方辩驳。
  杨暄坐在她对面,见她朝李满张牙舞爪比画着。他笑了还没两秒,又想到什么,上扬的唇角突然像被挂了铅块,弧度控制不住地往下坠。
  考完期末的最后一场试,寒假也正式到来了。
  尤思嘉这几天忙得晕头转向,考完只觉得轻松。杨暄的摩托还没来得及卖,目前还能送尤思嘉回去。
  回家的路上,她让杨暄在干货店门口停住,随后跳下来让他等一会儿。没两分钟,尤思嘉就拎着一袋东西哒哒地跑出来。
  杨暄问:“这是什么?”
  “小鱼干,”尤思嘉把塑料袋抖得哗哗响,“你能相信吗?乐乐明明是只小狗,但是它最爱的竟然是小鱼干!”
  这几天因为复习,她都没来得及陪它玩,昨天也没见着它踪影,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所以尤思嘉决定买点它最爱吃的补偿它。
  到家之后刚好是午饭的点,尤思嘉进门后就开始喊乐乐的名字。
  尤志坚从厨房探出身来,一脸惊讶:“你怎么中午就回来了?”
  “我考完试放假了呀,”尤思嘉连忙问,“你看见乐乐了吗?”
  尤志坚咳嗽了两声,摸了摸鼻子:“估计跑了吧,土狗在哪都能活。”
  “不可能,”尤思嘉反驳,“它平常听见摩托车声音就会来接我。”
  “那不清楚。”
  尤思嘉晃了晃自己手里的小鱼干,开始去屋内找,找了一圈没找到,又出门,把周围一圈的秸秆堆全部找了一遍。
  最后还是一无所获地进了门。她想把装着小鱼干的塑料袋放到厨房,省得被野猫偷吃,谁知刚踏进去厨房门口,尤志坚立刻从里面踏出来拦着她:“你进厨房干什么?”
  尤思嘉被他吓一跳:“我想把小鱼干挂起来。”
  “给我,”尤志坚伸手把她手里的袋子夺了回来,“我帮你挂,考完试你就玩去吧。”
  尤思嘉纳闷了,往里瞧瞧:“你在做什么饭?”
  刚动了下身子,尤志坚就堵住她:“哎,你这小孩!怎么一点都不听话!”
  尤思嘉愣住了,反应了两秒,随后抓着他的衣服要把他推开:“你让我进去看一眼!”
  对方单手拦住她的腰,把她往外面拖,刘秀芬听见动静也出来,要把她拉开。
  尤思嘉敌不住两人的力气,突然转头咬住尤志坚的胳膊,即便隔着厚重的衣服,这一口也带来疼痛,他松开了她。
  而这时候,尤思嘉反倒平静下来了。她慢慢走到厨房门口,愣了几秒,还是没进去。
  她感觉胃里有什么东西在翻涌,想吐,却吐不出来,但是眼睛一圈却滚烫又肿胀。
  尤志坚和刘秀芬在朝她说什么,解释什么,尤思嘉完全听不到了。
  她点点头,很平静地从厨房外离开,又出了大门,像往日出门散步一样。
  迷迷瞪瞪走着,突然被人拽住。
  “我刚刚喊你好几声,”杨暄语气有点急,“你怎么了?”
  尤思嘉被他拉着转了个弯,目光只能看见他厚重的黑色外套。
  “乐乐……”
  “什么?”杨暄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弯了一下腰。
  从小到大,尤思嘉几乎不哭。
  她喃喃道:“我的小狗……”
  杨暄这下听清了,连忙问:“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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