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月:“比旱灾死的人还多?”
石头哈出一口热气:“那当然了,旱灾是慢慢饿死的人,打起仗来死的人一片一片的。”
顾明月皱皱鼻子:“我不喜欢死人。”
顾大山倒是很喜欢死人,因为好些镇上的有钱人家死了人会请短工去帮忙,有些人会觉得晦气不肯沾染,顾大山不在乎,他图省力还有更多的钱拿,经常会去帮忙抬棺材,因为抬棺材还有单独的红封。
一封红封,再有一桌免费的酒菜吃,只不过他只自己吃,不会给家里人带,钱也是留着自己花。
顾明月好几回撞见有人来找顾大山帮忙抬棺。
不过在顾明月出来之前,顾大山就已经没有这个活儿可以做了,三年里死的人太多,粮价又贵,死了的人都是随便拿张草席一裹便被抬去火化了,因为当地的县令说不能纵容尸体堆积,会引起疫病。
她不喜欢死人,也不喜欢听见那些麻木的恸哭声。
石头便闭了嘴不再言语了。
他架着马车带着顾明月和姜云瑶回了姜府。
一进府里,姜云瑶便察觉了气氛不对,她没声张,叫顾明月悄悄儿地去打听。
顾明月直接去找了竹香。
太太屋里话最多、消息也最灵通的就是她,有什么事情问她准没错。
竹香心知瞒不了多久,太太又说了不必瞒着,她也就告诉了顾明月:“孟姨娘兴许是怀孕了,这事儿你偷偷告诉姑娘,不过要顾着一些她的心情,若是瞧出来有什么不对,赶紧来告诉太太。”
顾明月一愣。
竹香告诉她这个消息以后就把她推出来了,顾明月可还没想好该怎么说呢!
她当然是知道姑娘不是原来的姑娘,不会在意孟姨娘的,但这身体不还是三姑娘的么?万一姑娘孤魂野鬼当腻了,觉得自己就是三姑娘呢?
她站在门边搓了搓鞋底,迟疑。
但也就迟疑了一小会儿,伸头一头,缩头也是一刀,还不如直接说呢。
顾明月咬咬牙,掀帘子进了门。
兰心她们都不在,只有顾明月一个人,姜云瑶正坐在桌边看书。
进门前犹犹豫豫,进门时下定了决心,到了姜云瑶跟前,她又支支吾吾了。
姜云瑶看她一眼:“出什么事儿了?”
顾明月叹气。
姜云瑶翻过一页书:“迟早要知道的,还不如现在直接告诉我。”
她一瞧顾明月那犹犹豫豫的表情,心里就有些数了:“和孟姨娘有关系?”
顾明月应声:“竹香说孟姨娘怀孕了,太太已经知道了。”
她瞅瞅姜云瑶的脸色,道:“姑娘,孟姨娘怀孕也没什么的,反正也和咱们没什么关系,如今姑娘养在太太膝下呢,”
这道理姜云瑶当然知道:“我也没在乎,她怀她的就是了。”
反正也不是她的亲娘,姜云瑶也从来没奢求过从孟姨娘那能获得什么母爱,她不来找自己都已经很不错了。
顾明月嘀嘀咕咕:“难怪孟姨娘来找小芹呢。”
她还以为孟姨娘良心发现,兴许是要找小芹了解一下姑娘如今的日子过得怎么样,再不然就是要做什么坏事,谁知道是因为她自己怀孕了!
她怀孕了,找小芹干什么呢?
总不能是想打探姑娘只不知道她怀孕吧?
顾明月只想翻白眼,以她对那位孟姨娘的了解,她必不可能会这样,那话怎么说的?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再不然就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她试图用孟姨娘的思路想了一下,惊悚:“姑娘,她不是觉得你会害她吧?!”
她越想越觉得可能性越大:“孟姨娘可不会有什么好想法,姑娘是她的女儿,从抱到太太这里来以后,她除了给姑娘添堵以外可没做过任何关心姑娘的事儿,这会子又巴巴的来找小芹,指不定在想什么呢!”
姜云瑶手停住。
顾明月说得未必不对,她如今养在太太膝下,和孟姨娘再无牵扯,她能跑来找她,要么是想从她手里掏银子,要么就是害怕自己做什么弄得她掉孩子所以提前盯着自己。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总不会是她忽然念起母女之情吧?
她的书也看不下去了。
吩咐顾明月:“咱们去小佛堂里。”
小佛堂是原先姜逢年的母亲还在的时候设立的,老夫人其实根本认不得几个字,只会跟着念阿弥陀佛和背经,这么几十年念下来,怎么也能认得经书上的字了。
顾明月问:“姑娘去小佛堂做什么?”
姜云瑶说去点香。
她是替原身惋惜,孟姨娘对她本就没几分母女之情,如今又怀上了,只怕那一丁点儿母女之情也消逝得一干二净了。
此后估计只有她一个人记得她了。
顾明月不知道她的想法,第一个反应:“姑娘,你饿了?”
姜云瑶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第65章
姜云瑶实在没弄明白点香和饿了有什么联系。
顾明月挠了挠头,闭紧了嘴。
她是真以为姑娘吃人的东西吃腻了,想啃两根香火――还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到底有多久没有给姑娘正儿八经烧一炷香了。
姜云瑶的想法再敏锐,也万万意识不到她是如何想自己的。
她去小佛堂上了一炷香。
顾明月就在门外等着,守着地方不许所有人进去。
一炷香还没烧完,孟姨娘匆匆赶过来了。
连最迟钝的顾明月都黑了脸。
她拦在门口:“姨娘到这儿来做什么?您也得小心身子,免得漫天神佛冲撞了您。”
孟姨娘显然还是记得她的,她本就记仇,到现在还记得是这个丫头咬了自己一口,牙尖嘴利,如今手上还有个月牙型的疤痕,被她一拦,顿时冷笑:“这府里还有什么地方我去不得不成?”
顾明月道:“当然没有,只是这里头常年烟熏火燎的,一股子烟香味,对您身子不好。”
她说了两遍身子,可见已经知道自己怀孕了,她知道,姜云瑶也就知道了。
孟姨娘也不着急了,就站在门口等着姜云瑶出来。
一炷香烧完,姜云瑶从里头出来,就看见孟姨娘扶着腰,指挥顾明月给她倒茶。
顾明月没动:“姑娘在里头呢,我得在门口守着。”
气得孟姨娘就要叫锦绣打人。
“姨娘!”姜云瑶冷着脸从佛堂出来,“这是已故老太太的地方,您在这儿撒野,也不怕回头父亲知道了?”
孟姨娘当然怕,府里这些姨娘,个个都怕姜逢年,却未必害怕安氏,她们总觉得哪怕得罪了安氏也不过吃两句挂落,回头在姜逢年那里撒个娇卖个乖事儿也就轻轻揭过了。
安氏还能发卖她们不成?
但在姜逢年那里不一样。
孟姨娘缩回了手,转身又想起自己如今还怀着孩子,立刻又抖落起来了:“云瑶啊,我有事儿和你说。”
她硬凑到姜云瑶身边,喜气洋洋的:“你娘我怀上了,听大夫说了,瞧这怀相,是个男孩儿。”
姜云瑶不为所动:“哦。”
见她没反应,孟姨娘急了:“这可是你弟弟!”
她还以为这个姑娘是从前还养在自己膝下时怯懦的模样:“你不是在外头挣了些钱?好歹也拿些出来,给你弟弟置办些东西,好叫他知道还有你这么个亲生姐姐。”
孟姨娘自以为语重心长:“你说你如今跟着太太有个什么意思?她膝下又没有儿子,那姜玉琅还能跟她一条心不成?将来偌大的家业,不还是便宜了别人?你又是个姑娘,前头还有大姑娘在,太太能真心把你当亲女儿看?”
她拍拍姜云瑶的手:“听娘的话!娘是过来人,还能不懂这些?你别瞧这太太如今势大,那就和纸糊的菩萨似的,风一吹就倒了!没个儿子,什么指望都没有!”
姜云瑶深吸了一口气。
她已经有了怒意,偏偏孟姨娘看不出来:“我们玉瑕就不一样了,这是你亲弟弟,说不定将来还能继承家业,到时候还不是任你要什么有什么?”
姜云瑶怒极反笑:“合着你如今来找我,是来找我给他投资来了?你就这么确定是个儿子,连名字都提前取好了?”
玉瑕、姜玉瑕。
孟姨娘眉飞色舞:“可不是吗!我都听人说了,这取名啊不能太完美,总要留一丝缺处,这一生才能顺遂,你瞧我这名字取的好不好?白玉微瑕,那有瑕,不还是玉吗?你听我的话,你弟弟将来有大出息。”
姜云瑶却懒得再听她说话了,姜云瑶的名字还是姜逢年取的,当初孟姨娘可没上过心,如今还只是刚怀上,连个儿子的影都没看见,她却巴巴的取了名来,叫人心里实在不舒坦。
“也不过才怀上,等能生下来再说,生下来也不过是个小婴儿,能有个什么指望?”姜云瑶彻底冷下了脸,“等姨娘什么时候将他养大了再说吧!”
她带着顾明月就走,看都没看孟姨娘一眼。
顾明月倒是回头看了:“姑娘,孟姨娘脸都绿了。”
“她绿的,与咱们无关。”
两人进了安氏的院子。
姜云琼如今正在待嫁,轻易不出门,闷得发慌,只偶尔和余大家学规矩,安氏心疼女儿,常常找些由头陪她玩。
姜云瑶进来的时候她们俩正坐在一块儿喝茶:“母亲,我有件事儿想和您商量。”
安氏问是什么事。
姜云瑶低下头:“若是孟姨娘生下了男孩儿,您愿不愿意把他抱到院里来养?”
她烦透了孟姨娘,可孟姨娘有件事说的没错,那确实是“她”弟弟。
甭说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只要长在孟姨娘手底下,她估摸着就没有能长得好的,稚子无辜,更何况安氏也确实缺一个全心全意的儿子。
姜云瑶很冷静:“大哥哥虽然养在您膝下,可到底不是从生下来就抱过来的,吃了常姨娘的母乳,怎么都惦记着他的亲娘,如今小心思也多的很,常姨娘又一向本分些……”
她话没说完,可在座的这些人都能明白她的意思,正是因为常姨娘本分,又时常惦记着这个孩子,万事都把他放在第一位,姜玉琅是活人,当然能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自然也就更往那边儿偏心一些。
他心疼自己亲娘,再和安氏关系好,中间也隔着一层。
但孟姨娘未必。
她可比常姨娘更闹心一些,但凡生个儿子再抱到安氏膝下,她也不过是闹腾,等发现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她就会怂下来了。
――孟姨娘可不像常姨娘能一心为着孩子好,可以常年穿得朴素,没了孩子,她只会想办法再去勾搭姜逢年再生一个。
哪怕是儿子也一样。
嘴上说得好听,如何如何喜欢孩子,实际上也不过是因为自己的利益才喜欢。
安氏有好一会儿没说话。
姜云瑶也不着急,说完她就低头吃点心去了。
安氏说:“这事儿还得容我想一想。”
她养姜玉琅的时候一片真心,养孩子有多费劲,没养过的人是不知道的,不只是操心吃喝便能解决,该如何引导思想观念,教导他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安氏被姜玉琅伤了心。
她未必会再想养一个孩子。
姜云琼倒是与她说可以养:“这不光是为了您好,对三妹妹也好。”
她说:“到底是有着一层血缘关系在,将来若是真有什么事情求到三妹妹身上,她能睁闭着眼睛当做没瞧见不成?”
孟姨娘作了这么多年的妖,将来若是还养着儿子,难不成还会消停?只怕更烦人,追着姜云瑶闹腾。
在这件事上,姜云琼倒是更狠心些:“你要是再怕出常姨娘这样的事情,就把孩子抱了,把孟姨娘送到庵里去,好吃好喝地供着,保她一辈子荣华富贵也就是了!她求的不就是这些吗?”
真当这些姨娘有多喜欢自己的孩子似的。
十月怀胎挣下来的孩子,感情是有,但这里头掺杂着多少利益,也就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有数,若真喜欢,便是女儿也能当个宝贝一样养着,哪里会轻贱?
不过是贪图儿子能继承的那份家业罢了。
她们指着这份家业给自己养老,成为自己终身的依靠,既如此,安氏给她们也就是了。
也省得孟姨娘没事儿就来找姜云瑶闹。
安氏睁开了眼:“先瞧瞧吧!等她真能生下来儿子再说。”
孟姨娘这儿子还早着呢,才刚怀上,她藏着掖着两个月,跑来找了一回姜云瑶,立刻就暴露了。
她又不是什么低调的人,消息一暴露,立刻抖擞起来,逢人便说自己怀的是儿子。
她如何其实本没有人关心的,人又不受宠,能怀上都是意外了,她们在意的是姜云瑶的态度。
若是姜云瑶一心把孟姨娘这胎当回事,那些个姨娘才要担心一些,毕竟姜逢年常在太太院里来往,也颇为喜欢姜云瑶,她要是有意替孟姨娘说话,这孩子才不一样。
但后院的人观察了许久,也没看出来姜云瑶有什么动静。
这些个假姐妹的姨娘都送了东西去孟姨娘院里看望过了,姜云瑶这个亲女儿反应却平平,每日里早出晚归。
她身边的人消息瞒得紧,除了小芹――但从小佛堂回来以后,姜云瑶就把小芹送回了孟姨娘身边。
吃里扒外,顾明月还特意敲打过她,可她听不进去,那能怎么着呢?左右姜云瑶身边不缺人伺候,倒是孟姨娘怀着孩子,屋里又只有锦绣一个,正缺人手。
至于孟姨娘得知小芹回来摔了茶盏这事儿,就不是姜云瑶在意的了。
她如今正在收粮。
中京城的粮价一度飙升,且供不应求,她怕出什么意外,正悄悄儿地屯粮。
她也没买铺子了,只买了个后院大的民居,瞧着是民居,其实后头全打通了做了库房,门都用铁锁锁上好几回,地上铺着干燥防潮的杂草之类的材料,每个屋子里都囤上了粮食。
这事儿她也和安氏说了,让她也囤上一部分。
两边没囤在一起,为的是以防万一。
一共五间屋子,囤到第三间的时候,边关来了消息――戎狄来犯,彻底打起来了。
从边关送过来的消息有滞后性,中京城以为只是打起来了,但姜家和元夫人有来往,元夫人打通了宫里的关系,又时常经商走商路,消息更灵通一些。
她给安氏递了消息,说边关战事惨烈,戎狄二十万大军兵临城下,又都是骁勇善战之人,边关死伤无数。
她信里说,英国公府已经折了一个儿子进去,只是战事紧急,没时间送回来消息。
第66章
那些百姓还不知道消息,只知道这几日粮价疯涨,连带着各处的吃食也都跟着涨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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