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作为通房或者侍妾,终其一生也就当个姨娘,心里忐忑过,也期待过,从前的姜逢年倒也还算个翩翩少年郎,她知自己的命运,又怎么可能不动心?
可动心归动心,她还是记得安氏才是自己的主子,后来生下了姜玉琅,她才微微挺直了脊背。
到底还是伺候了安氏这么多年,安氏心里在想什么她一清二楚,即便现在已经不伺候她了,她的心思也能猜个七七八八,孟姨娘抬脚进来,常姨娘一看安氏第一反应是去看他的肚子,心里就是一个咯噔。
在她生下姜玉琅之前,她也是这样被看着的。
安氏把姜云瑶抱到膝下的时候常姨娘并没有什么反应。
毕竟是个女孩,再怎么影响不到姜玉琅的地位,多少能够让她安下心,但倘若孟姨娘再生个儿子,太太又把他抱到自己的膝下,那自己的孩子怎么办呢?
姜云瑶在安氏跟前受宠,这孩子若是抱到安氏的膝下,她必定不可能不照顾一二。
有她在跟前发力,只怕姜玉琅再也不可能成为安氏唯一的依靠了――安氏已经吃了教训,绝不可能再犯同样的过错。
常姨娘目光惴惴,常姨娘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但她暂时没有动弹,毕竟这孩子还没有生下来。
可转瞬她又怀疑起自己,难道要等到他生下来以后,自己才能有反应吗?到时候安氏把孩子抱走,还来得及后悔吗?
她从来不会怀疑安氏的手段,她不像姜逢年那么蠢,一心以为自己的妻子是什么没有手段心机的内宅妇人。
这么多年安氏管着内宅,可从来没有失手过,姨娘们难道没有互相陷害过吗?后宅又怎么可能会生下如此多的孩子?安氏是慈软,可不是没手段,她把几个姨娘压制服帖了,叫她们不敢动作。
等到安氏抱走了孩子,主院只会像是铁桶一样,叫她插不进手去。
从前她在太太屋里还有几分情分在,但半年前安氏和姜玉琅离了心,便也和她离心了。
伺候的那些丫头们也和她来往少了,怕犯了忌讳,若是换做从前,她还住在安氏的院子里,怎么会和其他姨娘挤在那小小的院子里?
常姨娘不动声色,却想起对策来。
孟姨娘那还真是来炫耀自己的孩子的,只不过她的目光都盯在姜云瑶身上。
姜云瑶正和顾明月说说笑笑吃点心,一点儿也不想理会她,就连她反复强调自己肚子里是个儿子,她都不见姜云瑶抬头看她一眼。
说白了,姜云瑶一点儿也不在乎。
若真是个儿子,将来还有看的时候,若不是,她也想法子自己管着妹妹,不会让孟姨娘沾手一点儿。
出来一趟门,孟姨娘没落着半点儿好,反倒涨了一肚子气。
临出门前,几个姨娘已经走了,孟姨娘实在憋不住,呆在门口等姜云瑶出来。
姜云瑶惯常是要在安氏那里再待一会儿的,聊聊外头的事情或者是铺子里的生意,等她出了门,才看见孟姨娘捧着肚子,身上落了一层雪。
见着她,孟姨娘眉头动了动,想起来她吃软不吃硬,便软了腔调,眼里包着泪:“云瑶,娘知道错了,当初不该忽视你。”
她惯会装腔作势,从前也常把这一套用在姜逢年身上,回回倒也能讨着一点儿好:“只是那会儿娘实在没办法,府里头这么多的人,娘要是不争不抢,哪里还能有我的位置在?连饭都要吃不上了!娘只是想给你过更好的生活……”
她借口找得足足的,可姜云瑶不吃这套,脸色还是淡淡的。
反倒是顾明月睁大了眼,余大家可教过她,有些话姑娘不能说,但她是能说的,她唱白脸,姑娘才能唱红脸:“姨娘可别说这些话了,没得臊人耳朵,您是惦记着姑娘,给人惦记得都没饭吃了!”
她掰着手指头:“你说的那些话,我听了都得替太太喊冤,姨娘每季六套衣裳,太太可少了什么不成?厨房里头也从来没有缺过您什么东西,太太都看着呢,他们敢做手脚?您这又是哪门子的连饭都吃不上了?您不仅吃得上,连带着姑娘的那一份都得吃呢!”
姜云瑶为什么那么消瘦?又不是吃了不消化,还不是因为孟姨娘把姑娘的好吃食全弄走了?
她可是知道的,姑娘才搬来的时候,箱笼里一件衣裳都没有,这算是哪门子的为了姑娘好?
气得顾明月叉腰:“姨娘可别惺惺作态了,您对姑娘怎么样,大家都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这会子跑来对姑娘说是为了她好,您膈应谁呢?”
孟姨娘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顾明月眼看着她翻白眼,也微微怂了一下,怕把她这肚子气出个好歹,回头再赖在姑娘身上。
她不吭声了,孟姨娘抖着手指着姜云瑶:“你便是这么想我的?”
姜云瑶沉着眉眼,只静静地看着她。
孟姨娘扭头就走。
顾明月悄悄啐了一口:“姑娘可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谁家亲娘和她似的,话都叫她说了,事儿倒是一样也没做,光嘴上对姑娘好有什么用?”
她指指内院:“太太才是真对姑娘好。”
方便面可不能在中京城里做的,每天热火朝天地炸方便面,一股子的油香面香,但凡闻见味儿都能被人发现不对劲,又正是缺粮的时候,难保不会有人动歪心思。
是安氏把自己手底下的一间别庄借给了姜云瑶做方便面,才没暴露出来,她借给了姜云瑶,却根本没插手到生意里,一点儿都没过问,更别说问姜云瑶要钱了。
若是换成孟姨娘,别说是借庄子给姜云瑶,只怕配方早就被她偷着卖出去了,还得从姜云瑶身上扒层皮下来。
第71章
姜云瑶本来是没把孟姨娘放在心上的,可谁知道过了两天,孟姨娘又哭着闹到了太太跟前,说有人要害她。
她叫小芹端上来一碗阿胶汤给安氏瞧:“也是太太好心才每日都叫人给我备一碗阿胶汤,叫我每日受用着也保住孩子,今儿我本按照从前的例喝上一碗,可碗一端上来就觉得味道不对,喝了一口味道奇怪得很,哇一口就吐出来了,如今可不敢喝了,还请太太看一看,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孟姨娘对这一胎很是重视,平日里进嘴的吃食都是小心再小心,要不是难见大夫,她恨不得每一碗吃的东西都叫人看过才好。
她都闹到跟前了,安氏当然得叫人过来瞧瞧。
府里有常驻的大夫,人到跟前端起那碗阿胶汤略微一闻便皱了眉头,说里头加了红花。
量并不多,只一点儿,但孟姨娘本来就怀着孩子,这么一点儿就够她难受了,再多吃上几碗,这孩子就保不住了。
大夫才说完,大伙儿还没反应过来,孟姨娘一个大耳刮子就抽到了小芹脸上。
连安氏都给看愣住了。
顾明月本是站在后头的,瞧见小芹挨了打,下意识动了动脚。
小芹捂着脸坐在地上,不敢置信:“姨娘?”
孟姨娘气道:“我屋里的吃食都是经了你的手,如今里头查出了红花,你还有什么话说?”
她本就情绪不稳定,这会儿得了消息更加生气了:“原就是个不安分的丫头,如今竟伙同着外人来害我!”
这是在说小芹原就是个爱换主子的人。
顾明月的脚收了回去,也不知道该说小芹可恨还是可怜,她若是老老实实呆在姜云瑶这里,也不至于在孟姨娘那里受气挨打,如今孟姨娘那里出了个什么事情,大伙儿头一个都会去疑心她。能被孟姨娘银钱收买,安知不会被别人收买?
她低着头,没去看小芹,反而去看安氏。
安氏正皱着眉:“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这事儿也未必就是这丫头做的,你在这里喊打喊杀做什么?”
阿胶汤又不是在院子里弄的。
她叫人去审孟姨娘的丫头和大厨房。
一时没有结果,孟姨娘怀着孕又容易困乏,早早儿回去了。
屋里只剩下了姜云瑶和安氏。
她也不和姜云瑶提孟姨娘的事情,扭头说起姜云琼:“她的亲事倒还算顺利,等过完年就走完礼了。”
姜云瑶看她脸色,打趣道:“母亲舍不得了?”
安氏笑骂:“是舍不得,等云琼出嫁了,我这可就你一个孩子了,到时候可不得可劲儿地折腾你?”
她是玩笑话,姜云瑶捂着嘴笑,过了一会儿才说:“母亲有话就直说,我也不是小孩子了,知道轻重。”
安氏便知道她心里并不介意:“等孟姨娘生下来孩子,我便抱到我膝下养了。”
她的意思是不论男女。
到底是怜惜姜云瑶,连带着也心疼那个还没出世的孩子,不论男孩还是女孩,只要养在孟姨娘膝下,总觉得这孩子得养歪。
养歪了,她看着那孩子,总会忍不住想起姜云瑶来。
纠结了许久,她才想着同意把孩子抱过来养,只是若是个女孩儿,她怕姜云瑶多心:“反正不论是男孩儿还是女孩,都越不过你去。”
姜云瑶便开玩笑:“我在母亲这地位这么高,谁敢越过我去?回头要是小的不听话,我可是要上手教训的,只希望到时候母亲别嫌我烦。”
“好好好,你向来有分寸。”
两人又聊了几句,安氏又说:“外头的生意不好做了,我听人说西城那边儿有铺子被抢了,你这几日在外头要小心一些。”
姜云瑶的消息比她还灵通些。
粮价涨了,便是中京城也慢慢供给不足,显出乱象来,东城住的都是富贵人家,府上都有守卫,没人敢来,但西城边上住的大多都是些小门小户的官宦人家,再不然就是商户,家中有余粮的总会被惦记上。
现在还只是抢粮食,将来指不定就变成杀人放火了。
姜云瑶心里总是隐隐不安,她小声说:“我总觉得……”
安氏立刻瞪眼:“这话也是咱们能说的?”
她都没说出口,安氏就听出来了,可见她心里也是这样想的。
只有顾明月听得懵懂,从安氏那里出来以后,她忍不住问:“姑娘要说什么?我怎么好像没听懂?”
姜云瑶瞧着四周无人,道:“我们是怕天下要乱。”
当政者糊涂,平庸无能,守成可以,不能出事,三年干旱皇帝都没想出什么好法子,除了祭天就是下罪己诏,年年下年年干旱,没什么用处,但他也确实没别的法子了。
皇帝中庸,底下的那些皇子眼见着也是不得用的,若真是有能力的,只怕早就在这三年里异军突起了,怎么会还沉迷夺嫡?
勾心斗角这么多年,谁也奈何不了谁,一瞧就是菜鸡互啄。
姜云瑶叹气:“要考虑的事情还多着呢。”
安氏叫人去审了孟姨娘院里的丫头,还有大厨房的人,最后揪出来个意想不到的――是柳姨娘身边的青穗。
按照大厨房的说法,那段时间只有青穗靠近过那碗阿胶汤。
顾明月头一个反应是去看春穗。
她记得,之前她请院子里的丫头们吃饭,当时有人说春穗和青穗是姐妹,还是亲姐妹。
不过姐妹亲归亲,两人却很少来往,春穗在姜云瑶院子里都是相当沉默的那一个,不出挑,也很少出头,比起兰心和明月,她要更加稳重一些。
春穗这会儿眉头微动,却也没急着给青穗求情。
顾明月略想一想就知道了,她是姑娘手底下的人,如今孟姨娘的事情牵扯出的是柳姨娘,到目前为止,都是后宅内院的事情,和姜云瑶一个做儿女的没关系。
她要是不说话还好一些,说了话,人家总会转移目标到柳姨娘头上。
安氏那边儿还在审人,没让姜云瑶去,但姜云瑶的院子就在后头,略大一点儿的动静都能听见。
顾明月看见春穗手里绞着帕子,只能尽力安慰她:“你别怕,这事儿还没个定论呢,我虽然没和青穗姐姐多呆过,却也知道她是个相当稳重的人,这事儿不一定和她有关系。”
每个姨娘身边的丫头和自己的性格都差不了多少,柳姨娘一向默不作声,有什么心思都藏在心里,她身边的春穗自然也是如此。
顾明月对她的印象就是四平八稳,姐妹两个性子都差不多。
安氏自然也知道,她想得更深一些,柳姨娘身边的丫头的亲姊妹在姜云瑶身边当差,如今这丫头闹出来害姨娘孩子,事情若是闹大了,人家难道不会疑心姜云瑶?
她叫人守着门口,连内院的大门都叫人插上了不许乱走,查到青穗头上以后便叫人悄悄把人压了进来,半点儿没起风声,怕的就是外头的人知道了消息,回头又传出什么对姜云瑶不利的传闻来。
青穗倒是一口咬死了自己没在阿胶汤里动手脚:“我是去过厨房,可是那会儿是去厨房看我们姨娘的汤的,姨娘这几日身上不舒坦,问过了大夫说是要喝当归鸡汤,姨娘怕大厨房的人熬鸡汤熬得不够好,误了当归的药性,才叫我去看鸡汤的。”
那当归鸡汤和阿胶汤是放在一块儿,大厨房的看见她在边上,便说她也碰过阿胶汤,她还觉得冤呢!
柳姨娘看过大夫也是事实。
当归性温,能调气血,也是女人常吃的东西了。
大厨房的人也说柳姨娘连着喝了好几天的鸡汤了,从知道孟姨娘怀孕之前就在喝。
线索便忽然断了似的。
后院上房里,姜云瑶问顾明月:“若是你,这会儿线索断了会怎么办?”
顾明月抠了抠脑袋:“姑娘这是要考我?”
她琢磨了一会儿才说:“大厨房说只有青穗接触了阿胶汤,可阿胶汤是厨子炖的呀!为什么不问问那些厨子?”
姜云瑶忍不住笑。
几乎所有人都有个思维定势,孟姨娘的胎有了问题,大伙儿都在想是后宅哪个女人动了手,虽然可能性确实大,但也不该一水儿把心思都放在其他姨娘们身边的丫头身上,焉知不是买通了厨子?
她叫顾明月去前院和竹香说这些话。
竹香也机灵,立刻到了厨房,问阿胶汤是谁炖的。
紧跟着就把人提了过来。
得,还是老熟人――白厨子。
从别庄里回来以后,白厨子就卸了身上的差事,但他也不敢闲着,仍旧托着关系想要回府里,姜逢年又不大管府里头的事情,白厨子在他跟前是挂过名,可不过几天,姜逢年就把他丢在脑后了。
白厨子仍有回来的余地,再者说他也不是犯了什么特别大的过错,托关系求情,又做了好些吃食往府里头送,总会有人软化,他又滴溜溜回府里来了。
来了也不敢管事了,只安心做个厨子,从前在别庄都是他管着方中意,如今自个儿却也到了方中意的手底下讨生活。
心里在想什么,别人就不知道了。
他一被领进来,顾明月就觉得挺奇怪的:“按理说,厨房的厨子变动都要问过太太才对吧?怎么咱们一点儿消息也没收到?”
这些时间她一直跟着姑娘忙着做方便面的生意呢,宁怀诚订了好多,钱都给了,别庄上马不停蹄地做着,她们也要偶尔去别庄上看看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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