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将领正是英国公,城门失守前,他拼尽全力,把城中的百姓往内迁移,一路送到了离边关还有两座城池的地方安置。
其余将士死守北朔城,但戎狄凶猛,将大军困在了北朔城,最要命的是城中断了粮,在大军面前,姜云瑶和宁怀诚想办法提供的那些方便面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成王拦截了军粮,在本就缺粮的情况下那些救命的军粮推迟了十天才到。
十天,足够饿死很多人,也让他们毫无抵抗的能力,噩耗接连传来,守城将士死伤无数。
等姜家收到消息的时候才知道,英国公一家子死得只剩下了一个独苗苗老大。
她们呆在中京城,不明白前线的战事有多激烈,只能听些零星的消息。
和她们一样的人多的是,英国公战死,但一些流言蜚语却悄然扩散。
顾明月例行去看铺子,从知道北朔失守以后她便一直静不下心,上一次收到石头的来信已经是三个月前了,他只说自己已经入了军营,准备跟着上级去前线杀敌,战事紧张,兴许不能及时寄信,希望顾明月不要忧虑。
可三个月没有来信,再加上中间送信的时间差别,算来算去已经五个月没有收到石头的消息了,顾明月心里总是害怕。
怕自己听到些不好的消息。
她在铺子里盘账盘得算盘都打不动了。
正打算放弃,忽然听见一帘之隔有人交谈。
听声音很陌生,像是铺子里的顾客。
“你听说没有,朝廷如今要责问英国公呢!”
“啊?责问他做什么?人不是都死了?”
“他是死了,不还有家人?听说是因为这场战事失利,让陛下在戎狄跟前丢了里子和面子,前线又死了许多的将领,马上戎狄就要打进来了。”
说这话的人兴许有些旁的消息渠道,他们不知道门帘后头还坐着一个顾明月,只看见四下无人,便压低了声音说:“要我说英国公也是可怜,听说他本不至于战死的,是在军营里头挨了饿,那边儿断粮了没吃的,他把自己的口粮省下来给了底下的人,饿着肚子打仗,能打得过吗?”
“他是将军,怎么还把口粮省给别人,那不是找死吗!”
“实在没办法了……我听了个小道消息,说北朔城到后来,都开始吃尸体了……”
这话说出来有点让人恶心,那两人不敢细说,匆匆走了。
顾明月脸色苍白,脑袋里一直惦记着他们俩说的话,回府都摇摇晃晃的。
姜云瑶瞧见了,稀奇:“怎么出去一趟和没了魂儿似的?怎么,碰见什么吃人怪物了?”
她才说完吃人两个字,顾明月想起那两人说吃尸体,转身哇地吐了出来。
她才六岁,虽然也经历过缺粮的时候,却还没到易子而食的地步,后头进了姜府跟着养尊处优,实在不知道还有人会饿到吃人。
一下子接受不了,吐的厉害。
倒吓了姜云瑶一大跳,她连忙叫人去请大夫。
顾明月忍住了恶心,拦住了往外去的兰心,漱口洗脸,重新收拾了一遍,才苍白着脸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热水。
多喝了好几口,她才压住心头那股似有若无的恶心感。
“姑娘我没事儿……就是在外头听了些话,没来由得恶心。”
她将那两人的对话告诉姜云瑶:“当真这样惨烈了?石头还在那里呢!”
姜云瑶也不知道。
边关的消息传得慢,吃……虽然恶心,也没有道德伦理,倘若真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至少能活命,也比吃活人好一些。
张巡守睢阳的故事,她也是听说过的。
心里虽这样想,她却还是道:“有没有这件事还未必呢,那边的消息没送过来,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兴许就是危言耸听,或者是有人在后头作怪,要给人家泼脏水。”
英国公也不是没人恨,如今他已经战死,兴许就有趁人之危、落井下石的人。
只是英国公死了,前线的将领听说是他大儿子临时顶上了,陛下还没下令派新将领去,也不知道是打算派谁,或许还叫他儿子顶上也不一定。
也或许根本没人淌这趟浑水,去了就是送命。
第73章
朝中的武将也不少,姜云瑶店铺里的客人中就有不少武将夫人,偶尔姜云瑶还会和她们交际一下。
这几□□中动荡,按照姜逢年的品级连朝堂都进不去,更别说打探什么有用的消息了,他靠不住,姜云瑶她们只能自己想办法,安氏在外头交际,姜云瑶便借着铺子打探消息。
从英国公死后,朝堂上大致分成了两派,一派主战,力争要送新的将领往前线去,一派主和,觉着如今损失惨重,就算换了人也未必能从戎狄手中得着什么好处,还不如求和,顶多赔些银钱嫁个公主过去。
皇帝一点儿主战求和的苗头都没露出来,任由底下人乱猜。
倒是确定了一件事――要问责英国公。
英国公府除了宁怀诚和已经出嫁的宁怀柔,其余人都去了前线,问责问来问去,最后皇帝叫了宁怀诚进宫。
宫里发生的事情别人都不知道,只偶尔露了一点风声出来,那些人很是关心,就这么一点儿消息都已经反复流传了许多遍。
传着传着,姜云瑶在铺子里也听见了。
说是皇帝本来要重罚,但英国公都已经死了,皇帝总不能把人拉出来鞭尸,只能罪及子女,又因为他的儿子们都在前线,便叫他们戴罪立功。
这也是常有的事情,若是最后打仗打赢了,这功未必能抵过,若是打输了……
姜云瑶都忍不住叹气。
那些人还说,这已经是宁怀诚求情过以后才能有的待遇了。
他本来就体弱多病,被皇帝叫进宫问责全家,偏偏又无可辩驳,前线确实输了,死伤无数,多少百姓流离失所。
无法辩驳,只能求情。
求情才能给皇帝一个台阶下,让他的惩罚没有那么严重。
但这背后担的责任太大,皇帝总要做做样子。
宁怀诚在宫里头跪了两天一夜,才给兄长们换来了将功折罪的机会。
姜云瑶起初没什么感想,但宁怀诚身边的小厮找到了她的头上,说是有要事相商。
他们两个见面的地方还是从前那个茶楼,身边也只跟着亲近的人,一个小厮,一个顾明月。
见到人的时候,姜云瑶看见宁怀诚腿上搭着厚重的绒毯。
她愣了一瞬。
如今已经是快要入夏的季节了,他却还盖着绒毯,想必腿伤得不轻。
她问:“你上回不是说,宫里的那些人都不知道你可以行走吗?怎么这会儿选择暴露了?”
宁怀诚唇色嫣红,脸色却苍白:“都到这个关头了,也没有什么好瞒着了。”
父亲已经战死,眼看着剩下的两个兄弟也未必会有什么好下场,他再一味的装柔弱又有什么用呢?只能让成王等人多几分羞辱罢了。
为哥哥们争取求轻发落才是要紧。
他自己做下的决定,姜云瑶没什么话好说:“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她说话并不生硬,还和从前一样。
到了这个关头,宁怀诚竟然还能笑得出来:“我这些日子见过不少人,大多都对我避之不及,我没想到,你还会来见我。”
这话里多少透着些心酸。
姜云瑶说:“有什么好避之不及的?你来找我,总不会是要和我密谋些什么东西,就算你想要密谋,对象也不应该是我才对,我不过是小门小户的出身,帮不了你什么。”
宁怀诚摇头:“你小看了你自己。”
说完,他正色:“我这回找你,是想让你做好心理准备。”
姜云瑶:“?”
宁怀诚眼中终于有了寒光:“我预备扳倒成王。”
他父亲在成王手上吃了亏,没了一条性命,那些百姓可不会去想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政治上的争斗,他们只知道昔年战无不胜的英国公输了,输的还很厉害,这一场仗兴许就会成为历史上的一道败笔,所有人都会诟病。
这身后名,宁怀诚想替自己父亲挣回来。
至少也要揭露出成王在其中的作用,当然,仅靠这一点兴许不能彻底扳倒他,但再加上谋逆的罪名就不一样了。
只是一旦矿山的事情揭露出来,姜家便有可能处于危险的境地。
这消息是姜云瑶为了救姐姐透露给他的,他要用,也该知会一声。
顾明月全程都在听消息,闻言瞅瞅宁怀诚,又瞅瞅姑娘,心里觉得怪怪的。
但她不知道哪里怪。
姜云瑶倒是心里有数一些。
毕竟她年纪大,对人性的了解也比在座所有人都深,宁怀诚会特地来知会她,一半是因为他自身的品性,另一半可能是觉得自己还有利用价值。
更何况在之前的合作中,他们互相之间并没有什么不愉快的地方。
设身处地想一想,倘若是姜云瑶自己处在宁怀诚这个位置,她绝对不会在目前的状况下为自己再添一位敌人。
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不止他自己恨成王,姜府也恨才对,兴许哪一天他们就会再次合作。
――想了这么多,姜云瑶还是垂下了头,怎么也没想通他为什么会亲自来把这件事告诉她。
明明只需要让他的小厮来传消息才对。
但宁怀诚并无任何异常,姜云瑶只能把心底的那点疑惑彻底隐藏起来。
她开始慢慢问起宁怀诚的计划。
这会儿他们俩说的话,顾明月就听不太懂了,她瞪着大大的眼睛,试图把姑娘和宁大人的话都记在心里,可奈何脑子太小,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很快就忘了个干净。
听来听去,她也就听明白了这事儿风险很大,宁大人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也就是因为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他才会找姑娘,万一他失败了,成王要是有心,必定能够察觉是姜云瑶把消息透露了出去,到时候姜家要跟着一起遭殃。
反正风险太大。
顾明月听着听着就害怕起来了。
可在她眼里,姑娘一点反应也没有,甚至相当冷静:“你既然已经决定下来,那就没有必要再犹豫,拖的时间越长,也就愈发夜长梦多。”
她甚至有些冷酷:“如今成王作乱,已经让你没了父亲,若是再拖上一段时间,你那两个哥哥还能支撑住吗?”
答案当然是不可能。
成王一心只想搞死他全家,怎么可能会心慈手软?
姜云瑶压低了声音:“我只盼着你能早日成功。”
成王一日不死,就会骑在他们头上一日,终归有性命危险。
姜云瑶说:“倘若你有了完美的计划,有什么需要用到我的地方尽管说,我能做到的事情一定会去做。”
虽然只见过几面,他们却已经对彼此有了信任。
等送走宁怀诚,顾明月嘟嘟囔囔的:“姑娘何必要答应他要掺和进去?这事儿可严重了!成王可是皇亲国戚!哪有那么容易能扳倒的?”
姜云瑶点点她的鼻头:“就因为他是皇亲国戚,难的时候确实难扳倒,想要彻底扳倒也很简单就是了。
只谋逆一条罪名便已经足够了。
宁怀诚手里已经掌握了不少证据,如今要考虑的只不过是该怎么把这些证据捅出去,而不牵连到他自己和姜家的头上。
这事儿暂且和姜云瑶没有什么关系,她只要等着看成王的结局,再小心他的反扑就是了。
见完宁怀诚回去便瞧见院子里丫头们慌慌张张的,她难免问上几句:“出什么事儿了?母亲呢?”
还是梅香告诉她:“才刚过了午后,孟姨娘身边的锦绣就过来禀报,说孟姨娘肚子疼,许是要生了。”
这倒是大事儿了。
至少对于姜府来说。
姜云瑶心情微微复杂,但也只是一瞬。
旁人都没瞧出来,顾明月却一直都在观察着她,自然看的分明。
女子生产场面极其血腥,安氏怕吓着孩子,不让她们过去看,顾明月只能陪着姜云瑶等。
梅香也只是留在这里收拾东西,很快就走了。
顾明月悄声问姜云瑶:“姑娘紧张吗?”
姜云瑶没有吭声。
她就算再紧张也不会表现出来。
顾明月却觉得自己猜中了:“姑娘是怕孟姨娘真的再生个儿子下来吧?”
倘若孟姨娘再生一个,那这个孩子就会再次抱到太太膝下,姑娘也是被抱养的,万一……万一太太更喜欢男孩儿怎么办?
太太不是那样重儿轻女的人,可有利益捆绑着,要是太太真将目光放在那个小孩身上,便是姜云琼这个亲女儿也不能说什么,更别说姜云瑶这个非亲生的了。
顾明月有些怕,但又觉得自己就是在杞人忧天。
可是她控制不住,理智告诉她太太不会这么做,太太是很不错的当家主母了――但感情上,她却总是要替姜云瑶担心一些,怕她吃亏,怕她不高兴。
她的爱护姜云瑶都知道。
小姑娘这么大点儿,连自己的吃喝都顾不上,却一心只惦记着她。
这是她的幸事。
姜云瑶安抚道:“你别怕,我也不怕,不管孟姨娘生出个什么来,都不能越过我去。”
她不会给这个机会。
安氏会喜欢她并非是因为她博爱,而是姜云瑶总是能替她想到许多东西,也能打探外头的消息。
她们早就捆绑成了一体,感情与利益纠葛,轻易是分不开的。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到了黄昏之时,落日的余晖将将染红了半边的天,姨娘们的院子里才终于有了消息。
孟姨娘生了,果真是个儿子,用的便是从前取好的名字,姜玉瑕。
姜玉瑕生下来头一天,一口母乳都没喝上便被严严实实地裹在襁褓里,由着奶娘和丫头送到了太太的院子里。
生下来倒是个白白胖胖的小子,看着讨人喜欢,姜云瑶跟着逗弄了一会儿。
倒是孟姨娘傻了。
第74章
她还以为姜逢年会给她机会让她自己养孩子。
孟姨娘也从来没去姜逢年那里试探过她会不会把孩子给自己养,原因也很简单,之前的几个姨娘生下来的孩子,除了常姨娘的那个,其余的都是给姨娘自己养着的。
几个姨娘可能会在别的事情上面对安氏颇有微词,但他们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安氏已经是个相当公正的主母了。
孟姨娘便想当然地觉得姜玉瑕也该是自己养的。
顾明月一边看着姜云瑶逗弄孩子,一边小声说着孟姨娘的消息:“听说正在院里头哭着呢,还骂太太。”
她骂得实在不好听,顾明月学不出来。
姜云瑶仍旧看着摇篮里的孩子,才刚生出来的小孩儿,拢共也只有六斤不到点儿,瘦瘦小小的,连眼睛都没睁开,脸颊都是红通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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