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好些天没和干爹说上话了。
自然也就不知道白厨子回来了。
她不知道,但她机灵,白厨子一被送进安氏那里问话,顾明月立刻就去找了竹香打听消息。
她问的也相当含蓄:“这白厨子怎么又回来了?经的谁的手?”
竹香表情微妙。
这些她自然也是打听清楚了:“是过了大少爷的手。”
白大厨往姜玉琅的院子里送了不少吃食,原是想借他的手去外院伺候,再不然呆在少爷们的小厨房里也行,结果没想到姜玉琅还真给他送回了大厨房。
比起姜玉琅那里的小厨房,自然还是大厨房更得白大厨的心意。
竹香只是想不通,姜玉琅掺和后宅的事情做什么?!
太太虽然不喜欢他了,可他仍旧是府里的长子,只要他不犯错,凭他在姜逢年跟前的得意程度,将来还能短了什么不成?
她想不通,但顾明月想得通呀。
她们家姑娘都说了,早能看出姜玉琅对她的怨言了,人家心里不会觉得是自己的错惹了安氏的不快,只会觉得是姜云瑶抢了安氏的关注,兴许还在安氏跟前说了些什么,导致安氏对自己冷淡了。
心里不满,可不就会掺和事情嘛!
她悄悄和竹香咬耳朵:“指不定就是想借着青穗姐姐和春穗姐姐的关系想要嫁祸给柳姨娘还有我们姑娘呢。”
后宅的事情姜玉琅这怎么知道啊?可别忘了他那儿还有个亲娘常姨娘。
随便挑拨两句就够了。
屋里安氏也沉默了。
她是不喜欢姜玉琅了,可到底还是自己带大的孩子,她再不喜欢,也依旧好吃好喝的叫人伺候着,又请了好夫子教导,如今他也跟着姜逢年在外头交际来往,前途一片大好,怎么就非得纠结着后宅呢?
一个大男人,是不是忒小心眼了点儿?
她窒息了一会儿,叫人去请常姨娘过来。
常姨娘早早儿就等着了,她原就有些坐立难安的。
等进了安氏的屋子,她往座垫上一坐,便垂着头不敢抬。
安氏淡淡望她一眼:“你跟着我多少年了?”
常姨娘立刻答:“二十年了。”
她是打小就进的府里,一直跟在安氏身边伺候,以前不过是个洒扫丫头,得了安氏的抬举成了她身边的大丫头,后来又一步步成了姨娘。
“这二十年我可没亏待过你。”
安氏语气轻飘飘的,脸上的表情却不大高兴。
常姨娘看着她的表情也愤怒了:“是没亏待过我,可太太对我好,难道不是为着玉琅的缘故?”
她说:“您不过是想从我这抱养玉琅,好稳固自己的地位。”
安氏反问:“你没得好处?”
她指着常姨娘身上的衣裳:“颜色是素净,可再素净也是苏绣制的,这样的料子我给了你不少吧?”
平日里常姨娘爱穿素淡的,每回来了新料子,她总是挑最好的给常姨娘送去,是,她对常姨娘好是有姜玉琅的原因,可她到底伺候过自己一场,不然怎么没见着她对别人这样?
安氏是个很念旧的人。
姜云琼小时候玩的那些东西她都舍不得丢,叫人保存得好好的,姜云瑶搬进来的时候她都还能叫人整理出来不少,有些都和新的一样。
物尚且如此,更何况人?
她从前因为觉得把常姨娘给了姜逢年觉得愧疚亏欠,可实际上她问过常姨娘的,她问过她愿不愿意,当时常姨娘点了头,也答应下来了,再后来她生下了姜玉琅,安氏又问过她愿不愿意给自己抱养,她还是愿意。
这会子又怨怪些什么?
常姨娘眼泪满脸:“是,您是问过我,可我有选择的余地么?您是太太,您要抱我的孩子,我还能拒绝不成?”
她满心以为安氏是拿权势强压她。
可安氏才觉得冤枉!
她又不是非要抱姜玉琅不可!
那会子她还年轻,既然能生姜云琼,怎么不能再生第二个?后头一直没怀上是因为要照顾两个孩子,两个孩子年纪小,半夜里总是哭,出了月子以后姜逢年倒是来过她院里,可睡下不过一两个时辰两个孩子就开始哭起来了。
姜逢年觉得烦才不来的。
后来孩子倒是大了一些了,可那会儿谭姨娘都进了府里了,姜逢年就更加不会来了,安氏自己心也都冷透了,也不乐意再和姜逢年同房了,孩子的事情也就搁置下来了。
这都是陈年老黄历了,如今掰扯起来都觉得撕起来脸上难堪。
安氏知道常姨娘对自己有意见,只是她懒得再管,选择了冷着姜玉琅,常姨娘愿意亲近便随她去。
可亲近归亲近,也不是这么个亲近法子。
她甚至觉得失望:“从前你还在我身边当丫头的时候,我可没教过你对孩子下手,你自己动手,还撺掇着姜玉琅一起?”
孟姨娘偏过头:“太太是想再抱一个孩子吧?”
“如今都已经没有玉琅的位置了,将来再抱养一个,玉琅该如何自处?太太你思量过没有?”她不愿再多说,“我只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好。”
恰逢吴妈妈在,她忍不住冷笑:“太太说话好听,我说话可不好听,你是为了大少爷好?谁家为了自己孩子好,会教些上不得台面的隐私手段?”
“好好的人都叫你带坏了!”
说完,她又觉得不对:“指定是从根上就坏透了,那白厨子是早被调了出去的,大少爷没头没脑给人接回来,问过太太的意思没有?就算不问太太,也该知道那厨子是老爷说好了不许再用的,他倒巴巴儿把人接回来。”
吴妈妈嗤笑一声:“从前的礼义廉耻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连孝字怎么写都忘记了吧!”
常姨娘脸色瞬间难堪:“这事儿是我做的,和玉琅无关,白厨子早就被调了回来,过后也只不过给玉琅送些吃食谋求差事,但玉琅一直没答应他,孟姨娘的事儿他也没掺和进来……”
安氏却说:“你确定他没掺和进来?”
她看向常姨娘,目光里带了点怜悯:“可白厨子说了,前几日姜玉琅身边的小厮找到了他,许诺了将来还叫他当个管事。”
常姨娘一怔。
她是自己去找的白厨子,也不过是因为她常常关注着姜玉琅,知道白厨子得了他的好处,要想打掉孟姨娘的孩子,怎么也要从吃食下手,她是家生子,认识的人脉也不少,但未必会帮她。
安氏管着整个院子的人,她都不对孩子下手,那些人自然也不敢,反倒是白厨子这么个人,家里老小都被赶出去了,都指望着他一个人挣钱养活全家,更容易打动一些。
她这才去找的白厨子,心里想了好久,犹豫了好久,是这几日才去找的白厨子。
可姜玉琅倒好像是提前知道了她要做什么似的。
她惶然。
安氏说:“你的好儿子,从前就心思多,我纠正过两回,反倒更让他和我离心了,一有个什么变故,便急得和什么似的,恨不得亲自动手。”
向来自卑的庶子,便是得到了再好的东西,他都觉得不够,心里太过敏.感,患得患失,总怕安氏会和他计较,便一心都盯着利益去了。
只能说母子两个都很懂得防患于未然。
只是姜玉琅做这些事,都没告诉过常姨娘一声,也不知道是没把人放在心上,还是不想拖累。
常姨娘摸了摸胸口,只觉得心脏直抽着疼。
可没一会儿,她还是说:“这事儿和玉琅没关系,红花是我叫人买的,药是我叫白厨子下的。”
她下意识地想去保全姜玉琅,一心只想把锅都自个儿主动背上。
这是她为人母的直觉。
安氏背往后一靠,也没想着去纠正,轻轻嗯一声:“孟姨娘闹得厉害,总要给她一个交代。”
从前她对府里这些姨娘一向宽容,就算犯了错也不过是关禁闭不让出门,再不然就是罚月俸,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脾气太好了,所以总被人骑到自个儿头上。
“云琼的亲事定下了,下面就该是玉琅和玉玫的,你也不想在这说亲事的关头,被人知道他们俩还有个心思阴暗、手段下作的姨娘吧?”
这在后宅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姜玉琅娶妻必定是想高娶的,姜云玫多半也是想嫁个好人家,倘若外头那些人知道这事儿了,多少会影响他们俩两个的名声。
安氏心里思量着,看看常姨娘:“我也不为难你,庄子上或者家庙里,你自个儿选吧。”
……
顾明月小声问姜云瑶:“太太这回怎么罚的这么重?”
那碗阿胶汤,孟姨娘可是半点儿都没喝,常姨娘下毒未遂,按理来说不该这样才对。
她悄悄摸摸的,姜云瑶看了觉得可爱又好笑,也跟着压低了声音:“大姐姐要嫁人了,这个关头上可不能闹出事情,再者,大哥哥的心性到底还是差了,要是还把常姨娘留在府里,他必定是要想的更多的,反倒助长了他的气焰,将来做出更多的错事。”
她说:“内宅的女人有了坏心思也不过使在后院,男丁却不一样,他们在外头行走,惹的祸可比内宅妇人大多了。”
更何况孟姨娘去庄子上或者家庙里也不会吃亏,安氏绝对不会少了她的吃穿,只是见不到儿女罢了。
也是给姜玉琅一个教训。
姜云瑶说:“那一屋子人里头,唯有二姐姐是个明白人,太太说了那么些话,要把她亲娘送出去,她都没说什么。”
第72章
姜玉玫确实没说什么,她心里头是有些不痛快,泰半也是因着常姨娘的缘故,她总在心里想,她娘做这些事情的时候怎么没想着自己手底下还有个姑娘呢?
说到底,她是怨怪的,母亲一心只惦记着哥哥。
常姨娘还在屋里收拾东西,姜玉玫便站在门边瞧着,一声没吭。
常姨娘的脸色早就灰白了,一扭头看见她直愣愣站着,不由道:“这么大的人了,直戳在那儿做什么?”
姜玉玫敛眉:“娘收拾东西就是了,不高兴何必拉扯到我身上。”
她和姜玉琅不同,从生下来就养在常姨娘膝下,是她一手带大的,在去年之前,两个人的关系实在说不上不好。
常姨娘很生气:“碍眼!快走吧,别呆在我跟前儿了。”
她原是想让姜玉玫走远一点,自个儿已经要被送去庄子上了,太太心里正有气,别牵连到了姜玉玫身上。
可这话听在姜玉玫的耳朵里就不是个事儿了:“姨娘心里有气儿也别撒在我头上,早在做这事儿之前就该想到有今天,太太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你还看不明白?要不是牵连到他身上,太太会没事儿折腾咱们?”
她满眼里都很失望:“别人不知道你怎么想的,我却知道,你只一心惦记着哥哥的前途,所以哪怕脏了自己的手也没关系是不是?可你从来没想过我。”
她说:“打小的时候你就因为哥哥被抱走了所以心里只想着他,我五岁起就开始跟着你学绣花女红,每天跟着你做衣裳,全是给哥哥做的。”
姜玉玫抻抻手上的袖管:“你瞧,我身上的衣裳都是绣娘做的,没有哪一针一线是你给我缝的,但哥哥不一样,身上的都是你做的。”
“这分明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可我在心里记了很久很久。”姜云玫侧头去看梧桐树下的光影,“我总觉得很难过,可你是母亲,我也不能说什么。”
母女两个沉默。
常姨娘心里空荡荡的,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她想说自己确实在乎姜玉玫,可再多的话到了嘴边也说不出来。
说不出来,还不如干脆地彻底撇开,倒还能让她得点好。
她硬了心肠:“姑娘既然觉得我不好,那便赶紧离我远着些,左右我从前连个衣裳都做不了,如今要进庙里了,更帮不到你了,你尽管走,离我离得远远儿的,我只当没你这个女儿。”
……
对于把常姨娘送走这件事,姜逢年并没什么感想,府里姨娘多的是,常姨娘又年纪大了,本来他就不爱去她院子里,安氏和他说要把常姨娘送走,理由都还没说,他就满口答应了。
“这些事情很不必拿到我跟前来讲,后宅的事情你看着办就是了。”他道,“这几日朝堂上吵得厉害,我可没工夫来搭理这些小事情。”
又来了。
安氏翻了个白眼,好不容易好了一段时间,这会子又跑来说这是小事,合着好像外头的大事都与他有关系似的。
要不是为了打探消息,她才懒得搭理他。
她问姜逢年怎么又吵起来了。
姜逢年:“还能为着什么?前线的事儿呗!”
他嗅了嗅茶叶,皱眉:“今年的茶都是陈茶。”
安氏冷笑一声:“爱喝不喝,今年还能有茶叶喝就不错了,我这儿的茶叶还是托了关系才有的喝。”
姜逢年转移了话题:“蓉城失守了,大军往后退到了北朔城,朝堂上说要论英国公的错处。”
安氏诧异:“英国公向来骁勇善战,怎么会忽然失守?我记得蓉城和北朔城离得不算远?”
是不远,两座城也就隔着几里地,蓉城是和戎狄接壤的地方,也是打仗最厉害的地方,英国公等人就长期守在那座城里,北朔城虽然也是边关,里头的百姓却很多。
姜逢年:“说的是骁勇善战,具体谁知道呢?他年纪也大了,又折了个儿子,想必心疼得厉害,病了也不一定。”
他这些话说的安氏不信,但她懒得和他争,这人也就听听朝堂上的消息,说风就是雨的,指不定还没她和三丫头的消息灵通。
再听听没什么消息了,她便伸手打发他:“孟姨娘怀着孩子,你也该多去瞧瞧,安抚安抚她的心思。”
“你真是……”姜逢年感觉到了她的嫌弃,“好不容易来一趟,你还赶我走?”
安氏不理他。
姜逢年也没话说,怕她恼,赶紧走了。
他一走,姜云瑶就带着顾明月来了。
这是惯常的,基本每回来姜逢年都会带一点儿消息回来,零散但偶尔也有用,能和她们自己得的消息对应上。
顾明月进来就听见安氏说蓉城失守,战线转移到了北朔城,顿时人一懵――石头给她的信里头可没说这些啊!
可懵了一瞬她才想起来,石头的消息送过来至少是一月前的了,这会儿新的信还没送过来呢!
她心里不是滋味,一直惦记着。
安氏和姜云瑶倒还是有些紧张:“总觉得退守北朔城只是个开始。”
比起顾明月年纪小不知道轻重,安氏她们年纪大,想得也更加长远,尤其安氏还是当家主母,要为了全家的性命考虑。
她们的猜测果然没错。
等到孟姨娘临近生产的时候,边关的消息彻底传了回来――北朔城也失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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