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月想了半晌,才说:“那且看太太要找个什么样的人吧。”
安氏对这事儿也是挺上心的。
在自己的人脉关系里寻摸了半天,其实想出来一个人选,但这个人选又不是那么的合适。
背着姜云瑶,她和姜云琼倒是说起这人:“早先封夫人说起家中的庶子封敬言,你还记不记得?”
姜云琼说记得:“从前两家不是还来往过?我们远远见过一面,依稀有些印象。”
安氏点头:“其实他也还算不错,这两年咱们和封夫人来往过,倒是听她提起过封敬言,如今已经是举人了,他打算来年下场的,试试能不能考上进士。”
姜云琼说:“那感情好啊!至少也是个知根知底的人家。”
安氏却叹气了:“是知根知底的人家,封敬言也不错,但里头有一桩事你不知道,封夫人曾经想替封敬言和云瑶说亲事。”
姜云琼愣住:“什么时候的事儿?”
她摸着肚子想了想:“是在阆中?那会子云瑶才九岁吧!也忒早了些。”
“可不是么?”安氏也赞同,“那会儿我想着你父亲矿山的事情多少有些棘手,咱们也该少和封家来往,免得被成王发现了,两边都拖累,如今成王倒了,又有她给你的亲事牵线搭桥,倒比从前来往多了。”
来往多归多,封敬言也合适,但就是封夫人给俩孩子说亲事这一点,叫人有些惋惜。
“倘若没有这事儿,他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姜云琼摇头:“既然有这桩事,那就算了,二妹妹也不是您亲生的,回头要是知道这事,反倒要嘀咕。”
安氏便点头:“行,我琢磨别人去吧。”
……
安氏要给姜云玫说亲事,连在家庙里的常姨娘都知道了。
还请家庙里的师父写了信回来问这件事。
扭头,安氏就把自己院子里的人审了一遍,放出去两个小丫头。
顾明月和竹香坐在一块儿绣花,竹香提起这事儿还无语:“前几天太太还说要给院子里的丫头们提月银呢,她们俩真是糊涂了。”
顾明月盯着手里的绣绷犯愁该穿什么颜色的线,闻言随口道:“常姨娘到底在太太院子里呆了那么久,有一两个耳报神也正常,也难为她一直没什么动作,到今儿轮到她姑娘的亲事头上了,才忍不住暴露出来。”
可见常姨娘也不是真没把二姑娘放在心上的。
竹香帮着她拆线股,一双葱白似的手把丝线绷得紧紧的,从上头绞下来一根,又拆成四股,再慢慢穿到针眼里:“早前看她那副样子,也没见把二姑娘放心上,多半是到了家庙里头后悔了。”
顾明月嗯一声:“她信里写了什么你知道么?”
这才是她的目的,她平日里头也找竹香做针线,偶尔闲聊些有的没的,或者是带几个丫头们的针线活去铺子里寄售,能帮她们挣点钱,顺带着换点儿消息。
竹香她们也是一清二楚的,左右都是无关紧要的人和消息,透露一些也无妨:“太太和吴妈妈聊那信的时候瞧着脸色不大好,估摸着是里头写了什么不好的话,具体是什么,我也不知道。”
她是真不知道。
顾明月皱皱眉头,一般来说,太太屋里的大丫头基本都能知道点消息,除非是什么不好说出来的,安氏才会瞒着和吴妈妈商量。
她打听不出来,又坐着和竹香聊了会儿闲话,便回去找了姜云瑶:“常姨娘信里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应该还是关于二姑娘的亲事吧?”
姜云瑶也觉得是:“除了这个也不会有别的了,能叫母亲生气,肯定是提了要求。”
总不能是她心高气傲,要二姐姐嫁进高门吧?
那得受多少委屈。
不过这事儿也和她们没关系就是了。
顾明月瞅瞅姜云瑶的脸色,忽然问:“姑娘过两年也该说亲事了。”
她有些惆怅:“也不知道太太打算给姑娘说个什么样的人家。”
要不说府里头这些姑娘们一个个的脾气都怪,她之前在铺子里听闲话,人家都说外头的姑娘小姐们一旦提起亲事,脸红得和什么似的,那叫一个娇羞,偏偏府里头这几个姑娘提起亲事都像平常事一样。
前头二姑娘提起自己的亲事的时候脸色平淡,如今三姑娘听她问起亲事也和没事儿人一样。
“什么样的人家?”姜云瑶还真没想过,她都没意识到自己的年龄过两年要说亲事呢。
看姜云玫要定亲了也没想到自己头上,她早习惯了现代二十多岁还未必会结婚的情况了。
“什么人家无所谓。”姜云瑶很冷酷,“别那么多事儿就行。”
她没打算特立独行,该成亲的时候自然会成亲,倒是有一件事,她得和顾明月说一说:“我想把你的卖身契给消了,往后你就自己拿着身契。”
顾明月一怔,第一反应是惶恐:“姑娘不要我了?”
第82章
她在府里呆得好好的,姑娘怎么突然说要把她的身契放给她?
前儿那两个丫头被放出去的时候,为了名声好听,说的就是放出去了,带着身契各回各家。
姑娘如今猛不丁说要给她身契,她都吓坏了。
她哀哀地看着姜云瑶:“姑娘别不要我,我已经没地方可去了。”
她好怕姜云瑶不要她了。
从前还在河源村的时候,她也是有过这样担惊受怕的时候,那会儿旱灾已经有两年了,她听说邻村已经有好些女孩子被卖了,村里又常有些闲言碎语,说什么早晚会轮到她。
初听这些话,顾明月很害怕,她听人说被卖了的女孩子过得都很苦,有些人还会卖到窑子里去,打小就要吃皮肉之苦。
她不知道什么是窑子,但她能看得懂那些男人说起窑子时猥琐的表情,带着“你懂我意思”的那种微妙的“默契感”。
顾明月不喜欢他们,也就十分畏惧被卖身。
可等到自己被卖了以后,她又发现,自己被卖了以后的日子确实过得要比在河源村的时候舒坦一些,至少吃得饱穿的暖,不必担惊受怕,也不必费心去思考自己会不会因为没有带回来什么东西而挨打。
更何况,她很喜欢姑娘。
顾明月是真心实意不想离开姜云瑶的。
可姜云瑶却摇头了,说:“你不知道自由的好处,卖身契一辈子都会束缚住你,把你拘在这个府里,难道你愿意一辈子当丫头不成?”
顾明月脱口而出:“我愿意一辈子给姑娘当丫头!”
她的想法实在天真,但姜云瑶也没法去和她说清楚把她放出去比她现在呆在府里要好得多,只能说:“你照样还在我身边,只是我把卖身契先给你消了,你也更加自由一些,你不是还攒了银子?把卖身契消了以后,你就能拥有你自己的铺子了,你不是很喜欢做生意吗?”
她开了两间铺子,自己去看的次数寥寥,基本上等稳定下来就都是顾明月去看着了,这丫头不喜欢待在府里,就喜欢在外面呆着,有时候什么也不干,能在铺子的门口坐上一天。
顾明月对铺子里的客人们也如数家珍,谁来买过什么东西,她一下子就能记起来,之前开那个小食铺子的时候,也是如此,有些客人第二回 来,她都能记住他们喜欢什么口味的东西,亲切地问他们是不是还和上次的口味一样。
铺子里的客人们也很喜欢顾明月。
姜云瑶一直想着,或许顾明月该开一间自己的铺子,生意也会很好。
可顾明月拼命摇头:“我,我不行的!姑娘,我真不能开铺子,我什么也不会呀!”
唉,她怎么能开铺子呢?这两年她常在外头,也是知道如今市场上的行情的,光这两年倒闭的铺子就不止十家了,让她去开铺子?且不说她攒的银子够不够租金,便是买卖什么东西她都不知道。
她真觉得不行。
姜云瑶也并不逼迫她。
在一块儿两三年了,她也是知道顾明月的性格的,面上看着胆大,实际上她的骨子里还是有种浓浓的不自信,总觉得自己什么事也做不好,什么事儿都得依靠她。
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能改过来的,也是因为她的身份在那里,才会培养出这样的性格。
尽管姜云瑶并没有真的把她当成一个下人看,可在顾明月的眼里她就是下人,更何况她也时常和府里的那些人交流相处,他们给她灌输的思想也是如此――要听主子的话,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主子才是对的……
诸如此类。
反正最基础的理论就是,下人就该听话,不该有自己的思想。
这是环境影响了她的性格,姜云瑶以前有所察觉,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去纠正她,只能慢慢去给她树立自信心,比如遇到什么事情,优先去问顾明月的看法,让她自己去思考这件事情该怎么做,等她说了自己的看法以后,再让她按照她的想法去实施。
有些事成功了,有些事失败了,但即便失败了,姜云瑶也乐意去夸赞她。
放她去铺子里也是如此。
经历过事情,再去解决,总能树立起她的自信。
可姜云瑶没想到她连去了铺子,也依然只想着依靠自己。
她在心里琢磨了两遍,觉得还真不能让顾明月继续这样下去了,如今把身契放给顾明月,也是个很好的机会,能让她彻底独立起来。
她打定了主意:“我相信你可以,等过几天空下来了我就带你去衙门消奴籍。”
……
“你怎么了?没精打采的。”
顾明月蔫蔫的:“兰心姐姐,你说咱们呆在府里不好么?”
兰心当然说好:“你这话说的,呆在府里当然好了,如今在外头生存可不容易。”
她给顾明月举例子:“咱们在府里是有丫头房的,倘若不在府里了,总得自己花钱租房子住吧?”
这个顾明月知道,石中意刚搬进中京城的时候不就是如此么?中京城的房价贵得很,便是西边城门楼子下的房屋他们都买不起,只能租房子住,可租房也很贵,好一点儿的房子一个月要一百来个大钱,还是单单一个屋子,顾明月一个人还好说,若是拖家带口的,总不能许多人挤在一个屋里吧?
这样的倒是也有。
兰心道:“你没听见外头那些话,说是有一户人家,家里有五个孩子,上头还有父母,一家子九口人挤在一个小屋子里,床都是用板子搭起来的,穷得和什么似的,还想着生孩子呢,我看他们连饭都要吃不起了。”
见顾明月好奇,她说:“咱们内城里头可不像乡下,乡下还能自己开垦田地种些瓜果蔬菜,自家吃足够,还能挤出来一点儿卖,内城里头寸金寸土的,从哪儿能挤出来地方种那些玩意儿?不都得花钱买?咱们一个月的月例银子都得花在吃上头了。”
更不必说什么做新衣裳、添些针头线脑的了,哪来的钱呢?
总之,想要在中京城里生存,很不容易。
这也是许多丫头小厮们不愿意被放出去的原因,在府里吃饱穿暖还有打赏,不比在外头过苦日子强吗?
兰心也好奇:“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顾明月深深地叹了口气:“姑娘说想把我放出去。”
兰心惊诧:“把你放出去?你没听错吧?”
整个府里都知道顾明月在姑娘跟前得脸,一个个羡慕嫉妒得不行,恨不得当初是自己不顾利益一心到了三姑娘跟前才有如今的好日子。
无他,三姑娘对顾明月实在是好,教了读书写字,连外头的铺子都放心地交到她手里,更别说这两年好吃好喝的把人养的白净匀停了,顾明月又爱笑,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她日子过得好。
偶尔他们背着顾明月聊八卦的时候也会说起她,除了说她当初有魄力、傻人有傻福以外,对她最多的猜测就是,将来三姑娘肯定是要把她带走的。
这个带走,说的是三姑娘嫁人以后。
姑娘出嫁都要带自己人,除了房里伺候的,还得有陪房,顾明月的年纪小,估摸着是当不了陪房了,兰心她们几个年纪大一些的倒是有可能,到时候到了年纪配了人嫁出去了,也就当上正儿八经的陪房了。
至于顾明月这个年纪小的,应该还是在房里伺候,等她年纪大了,要么配人,要么……就是他们自个的猜想――让顾明月做姨娘。
这会子的习惯就是这样的,嫁了人的姑娘,若是想稳固地位,或者说不让旁人觉得自己善妒、想要个贤惠的好名声,就得允许自己的丈夫屋里有姨娘有通房丫头。
男人嘛,就那个样子,总是爱新鲜的,长年累月对着一个人,怎么也都厌倦了,与其让他们带新人进来膈应自己,还不如安排自己知根知底的人,听话又好拿捏。
那些府里的小厮、丫头、婆子们就都是这样想的。
他们觉得顾明月是提前预备下来的人,将来时机到了,便要被抬成正儿八经的主子。
她惯来听话又懂事,人又长得漂亮,还略有些呆笨,是最好拿捏的人了,更遑论她心里只有三姑娘,旁人说什么她都不搭理。
这样的人,不比当初的常姨娘还合适?
常姨娘尚且还有自己的小心思呢。
兰心望着顾明月,十分地想不通:“姑娘亲口和你说的?说要把你放出去?”
顾明月惆怅地点了点头。
她满以为姜云瑶要给她消身契便是要把她放出去了,也没纠正兰心的说法。
她这一点头,兰心忍不住蹙眉。
兰心常觉得三姑娘的心思深,叫她们这些人看不明白,她正儿八经把她们当下属用,有倚重,却不够亲近,她们几个大丫头琢磨了一回,觉得是姑娘心防重,也很正常,左右她们也没打算成什么心腹,便也懒得争。
她们也从来不眼红顾明月,不然她这么个性子,早就被害了几百回了。
几个大丫头都觉得顾明月才是三姑娘的心腹,可如今,三姑娘却说要把顾明月放出去?!
兰心和顾明月一起茫然了――姑娘在想什么啊?
她们想不明白,府里其余人也想不明白。
他们的关系网错综复杂,不超过三天,三姑娘要给顾明月消身契把她放出去的消息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掩盖住了姜云玫要定亲事的消息。
府里头的下人们七嘴八舌讨论了一通,再看顾明月忧愁不高兴的脸色,自以为得知了真相。
――得,顾明月指定是哪里得罪了三姑娘,三姑娘生气了,不想要她了。
第83章
府里的下人们惯会抱团,没有利益冲突的时候他们都是一体的,有了利益冲突,那就斗个你死我活。
但顾明月不一样,她打小儿就去了三姑娘那里,和他们不是一条道儿上的,且她甚少在府里拉帮结派,几乎所有人都能和她说上两句话,也能拜托她帮自己做些事情,嫉妒归嫉妒,却不会恨她。
所以这会儿大部分的人有的是心疼惋惜她,有的嫉妒,却大多数人都不会去她面前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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