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开始的时候铺子的资金不太够,能够备的茶点并不多,光茶水也就只准备了几样。
说起这个,顾明月很认真:“如今的茶楼里大多都是只卖的初茶,我的钱不够,买不起那些贵价的茶叶,只能在茶水自身上下功夫。”
旁人都是单单煮茶,她在茶里加了不少别的东西。
这个灵感来源于姜云瑶。
姜云瑶是穿越过来的,现代的年轻人喝光光的茶叶的少,大多喝的是奶茶,她习惯了现代的口味,到了安氏屋子里以后安氏又一向宠着她,要吃什么喝什么都不必她自己开口。
而顾明月是在屋里伺候的,在姜云瑶试探性地提了一嘴可以在茶里加料以后,顾明月就去尝试了不少合适的搭配,一部分是姜云瑶提出来的,一部分是她自己研究的。
如今她给铺子里准备的最基础的茶叶是琉璃青芽,这是绿茶,又是茶树上摘下来的老叶子,比嫩叶便宜,入口微涩。
这种茶就是普普通通的,卖得也最便宜,以防万一有客人点不起别的茶,或者只爱喝这种茶。
其余卖的贵价一些的都是加了别的东西,譬如薄荷绿茶、茉莉香茶、小吊梨茶、苦荞茶等等,都是添了不少东西的,也都重新取了名字,以诗文为题。
糕点便是她在姜府里学的那些,应付权贵或许不够看,应付底层的学子却绝对够了。
这些差点将来也会慢慢更新,只要铺子挣到了钱,她往后肯定会投入更多进去,慢慢地、一点儿一点儿地更新铺子里的菜单。
说起这些的时候,顾明月眼里好像在发光。
石青枫坐在她身边安静地听着,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等顾明月停下来以后,他才说:“恭喜你,终于找到了自己的事情做。”
他想起两个人刚见面的时候,那会儿是在被卖的路上,顾明月上车的时候眼泪都没擦干,整张脸上糊了一层灰,东一道西一道的,像是长了胡子的猫一样。
胆子也和猫一样小,满眼里都是惶惑和害怕,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害怕也胆小,却还记得要往怀里藏食物,车上只有她一个人想到了要藏食物,本来就不大的饼子,还被她掰成了两半,那会儿石青枫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他父母不是坏人,也没有不喜欢他,但凡有口吃的都会分给他,但山里靠着打猎度日的猎人,在那样干旱的情况下哪里能有余粮?所以他已经饿了很久很久了。
他很饿,饿得能把整个糠饼都给吃进肚子里去。
可在他看到顾明月藏起半个饼以后,他才意识到,该给自己留一点儿后路,于是他学着她藏起来了半个饼子,又怕别人看见和他抢,还是偷偷塞起来的,刚塞好,一抬头就和顾明月对视了个正着。
现在想来,他们两个人是有些缘分在身上的。
如今他在军营里奋力往上爬,顾明月也开始有了自己的事情要做,他们再也不是那个担惊受怕的小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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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茶铺开得不算突然。
周围住着的那些人早就知道这一片有家新铺子要开,铺子的主人不知道是谁,大多时候里头都只有一个九岁的小丫头在忙活,她的年纪太小,除了这间铺子原来的主人以外,没人知道这铺子是她的,只当她是被派来干活的小丫头。
铺子布置得相当有野趣。
这一带大部分的铺子都是吃食铺子,铺子里也很拥挤,主人家都是能塞下几张桌子就硬塞几张,但这家茶食铺子并不。
铺子里头的桌子摆得错落有致,每张桌子上面都摆了一些装饰品,有些是一瓶带着新鲜露水的鲜花,有些是几本诗词集夹杂着些许杂本。
总之,看着很有情调。
有些囊中羞涩的人一看这样的装饰,便知道自己不是里头的消费对象。
顾明月备了几串鞭炮,在门口点上,噼里啪啦一阵响,也就开业了。
铺子里暂时只有她,以及一个招来帮着洗杯碗茶盏的妇人。
那些人虽然嘀咕了两句怎么铺子开业老板也没露面,却也相当捧场,在门口乐呵呵地拍手。
他们凑了热闹,等顾明月让开了,倒也跟着进去看了一眼。
几个月前终于下了一场雨,让这些焦心的百姓们也松了一口气。之前没下雨的时候总是担忧着这日子会持续太长时间,手里捏着钱也不敢花,如今下了雨,虽然还没缓过气儿来,但好歹心落到了实处。
再加上干旱的这几年没吃上什么好东西,如今心里有了底,手里好歹也松快一些了,便对美食独有情钟。
姜云瑶的铺子又开始重新卖起煎饼果子了,每日里客似云来。
有些人进了顾明月的铺子,才坐下问了问价格便扭头就走,也有部分人看着桌上摆着的“菜单”一脸稀奇。
这是姜云瑶给顾明月的出的主意。
她本身铺子就要做读书人的生意,若是铺子里太过嘈杂,反而破坏了气氛,还不如多费些银钱,弄个“菜单”用来点单,茶食和价格标得明明白白,也便于顾明月盘账。
菜单和之前安氏做的衣料单子差不多,上头还画了一些简笔画,字迹也娟秀,虽然比不上那些读了许久书的人,却也能称得上字迹端正、颇有风骨了。
当即有认字的问:“小姑娘,这字是你们东家写的?”
已经有人点了单,顾明月一边泡茶一边答:“是我写的。”
她在写字上头费了好大一番功夫。
之前余大家教姜府的几个姑娘规矩,是连带着才艺教的,姜云瑶别的学的都一般,又听余大家说最好能有一技之长,左思右想,还是选了练字,这个最不费力。
她练字,顾明月自然也跟着练,两个人都不是什么磨叽性子,说要练便下了苦功夫的,好多时候连胳膊都抬不起来,如今才算小有所成。
那问话的人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没想到她才这么大点儿便能写一手好字。
他顿了顿:“来壶桃花春色吧!”
热水都是提前烧好的,桃花春色也并不费功夫,很快就端了上来。
碧绿透明的茶杯,上面飘着零星的桃花花瓣,茶盘上也缀了一朵粉色桃晶,茶色清澈,隐约有股桃花香气。
点茶的人原先还觉得茶水价格略贵,瞧见端上来的茶水以后却没说话了,而是端起来嘬了一口,瞬间眼前一亮:“好茶!”
顾明月笑着朝他行了礼:“入茶的桃花是摘了惊蛰那一日的,洗干净以后用桃花蜜渍过,您喝着怎么样?”
那人点头说好。
顾明月是懂推销的,当即说:“光喝茶会有些寡淡了,您要不要配些茶点心?”
那人低头看了看菜单,犹豫了半晌:“要个春水生吧!”
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糕点,但看旁边配的图是个颇为清爽的绿色,喝了桃花茶嘴里香气扑鼻,就该吃点清爽的茶点。
春水生是提前做好的茶点,就放在冰鉴里,取的是杜甫的《春水生二绝》未明,茶点也取自诗意春水高涨,做成了颤巍巍的果冻样式,绿色半透明的糕体,上面点缀着米粒大小的花,茶盘上又装饰成了水岸的模样。
相当好看。
细细品一口茶水,再吃上一口点心,再听听周围那些茶客的交流声,只觉得惬意。
顾明月看着茶肆里的客人,心里也相当惬意。
店铺没开之前她总是忧虑自己的想法不正确,生意不会好,哪怕姑娘安慰了她许多次,她也提心吊胆的,生怕把家底都赔进去。
做决定之前踌躇满志,等待结果的时候又战战兢兢,如今开了业,她的一颗心才落进了肚子里。
亏不了!还能赚!
第94章
顾明月的铺子开的也不是全然顺利的,才刚开业了两天,外头就有不少议论的话,无非是看她只是个小姑娘,以为她只是东家雇来的人,所以平日里多有刁难。
一个是总是捉着她问东问西。
其实这个倒也好,左右她是开店铺的,已经做好了被问东问西的准备,但她准备的是人家问她吃食茶饮是怎么做的,而不是被捉着问这家铺子怎么这么贵,每天能挣多少钱?
顾明月哭笑不得。
这要是落在别的铺子上,掌柜和伙计有个膀大腰圆的,他们也就不敢追着问,也就是看她面生又腼腆,才这样肆无忌惮。
这天她又碰见个难缠的顾客人。
在这开了一段时间的铺子了,她也大致把周围的环境摸得一清二楚。
来人是这一代出名的媒婆,常常给人家做媒人,按理来说名声和关系应该相当不错,但这人不是。
她的名声一塌糊涂。
只因她经常给一些混不吝的人说媒,且那些个人都多多少少有些缺陷,吃喝嫖赌不在话下,有些还是二婚,据说头婚的时候就经常打媳妇。
但她很懂市场,这些人有些缺陷,家里出的钱也就够多,愿意拿钱出来聘媳妇的也多。
这媒婆姓蒋,蒋媒婆做的生意就是给这些有各种缺陷的人做媒,有些家世清白的姑娘家总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需要钱,一方愿意出,一方愿意嫁,谁也说不了什么。
但总是会被骂上几句晦气和为了钱不要脸和不要命的。
对此,蒋媒婆就坐在人多的大榕树底下翘着腿嗑瓜子,一边磕一边呸瓜子皮,冷眼斜那些议论她的人:“老娘凭自己的本事挣钱,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的东西!”
这会儿进顾明月的店是因为她做媒的双方约定好了在她的铺子里面见。
他们这一片文雅些的茶楼也有,但价钱颇高,有钱也不是那样嚯嚯的,倒是顾明月这里,虽然也比旁的茶饮铺子贵价,但好歹瞧着清雅,总比茶楼要便宜一些,带着人过来喝茶也颇有面子。
这会儿两边人还没来,蒋媒婆自个儿先来订位置了,一边订位置一边问东问西。
蒋媒婆:“这地界租金在咱们中京城也不算贵的吧?但也不少了,你们东家真是舍得,租下来这么久,铺子也开了有段时间了,竟然一眼都没来看过。”
见顾明月不说话,她又笑眯眯的:“小掌柜今年多大了?我瞧你调茶的手艺很不错,是打小儿就跟着学的?”
“哟,还会认字呢!你这样的小姑娘,有这样好的手艺,怎么也能出来自立门户了!”
顾明月简直烦不胜烦,又因着她是客人,不能发作,还得忍耐着。
之前她的铺子还没开起来的时候,姜云瑶就已经给她提前打了预防针,还叫她到自个儿的铺子里历练过,这会儿面对着这些烦人的客人,也相当的好脾气,安静听完她的话,把手头的花笺递给她:“您的菜单。”
蒋媒婆一身的力气打在了棉花上,撇了撇嘴,扭着腰去门口等人了。
她等的客人来得并不晚,就是人数有些多,七八个人聚在一块儿,顾明月还给他们将两张桌子拼在了一起。
蒋媒婆话多,嗓门也大,一直在活跃气氛,一时之间,铺子里相当喧嚣。
有些好清静才来这儿的客人站在门口瞅了瞅,不打算进来了,叫顾明月打包了东西带走。
也有老客不大介意,仍旧坐下。
还是上回刚开业来的客人,他成了店里的熟客,很爱喝顾明月调制的各类果茶果饮。
进门仍旧点一份“春水生”,就坐在门口,一边喝茶一边听里外的声音。
顾明月把他的茶点端上去:“丹夫子今天来得真早。”
丹夫子是附近学院的夫子,隔三差五就要来上一回,回回都惋惜:“小姑娘的字写得还不错,在你这个年纪算是很难得了,可惜是个女娃儿,不好进学院读书。”
他是当真觉得惋惜,可顾明月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如今我做生意也没耽误了练字,挣了钱还能买更多的书籍,夫子何必惋惜呢?”
倘若她是个男儿,未必还能碰见像姑娘这样的人,更不能学一身的手艺,更遑论开店了,如今的日子已经很好,她不愁吃喝,还能读书认字,已经很好很好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丹夫子摇了摇头,也不和她说什么男儿更容易建功立业的话了,只低头去喝茶。
才喝了两口,他就听见旁边那一桌的声音渐渐大起来,他也没刻意想听,奈何声音一直主动往他耳朵里钻。
原来蒋媒婆这回做的媒,男方那一家是才从边关北朔城回来的,女方则是中京城外头附属的村庄上头的人。
男方才从战场上回来,受了些伤,伤在了腿上,走路有些跛脚,也不知道将来什么时候还会打仗,他父母双亲怕战事再起,孩子又要奔赴边关,便急着要给他娶亲,最好能在再上战场之前生个一儿半女的延续血脉。
女方家里则是图钱,着急把大了的女孩儿给嫁出去换银钱,
这会儿的姑娘家要么是早早儿地出嫁换聘礼了,要么就是尽量留到近二十岁,能在家里多做活儿,留到不能再留了再嫁出去,这姑娘就是如此,留到了十九岁,外头的人都开始议论了,她爹娘才找了蒋媒婆。
两边声音有点大了,蒋媒婆在中间周旋,男方的意思想让这姑娘嫁进门,他们等得着急,女方则是想借此机会多要点聘礼。
听着听着,丹夫子忍不住就叹了口气。
等顾明月再过来的时候,他才又说:“你说得对。”
没头没脑的,但顾明月听懂了,她笑了笑。
丹夫子又说:“你这铺子明显要做读书人的生意,若是这样的客人多了,怎么都会影响一些的。”
有些人图清静,若是环境太吵了,难免会觉得不舒服,往后就不会再来了。
顾明月也知道,小声说:“才开了没多久,来者是客。”
人家花了钱提前订的位置,她总不能拒之门外,更何况她这几日也总结出规律了,这个点的客人不多。
上午的时候客人们也是有自己的事要做的,只有到了下午和晚上的客人要多一些。
她虽然不大喜欢蒋媒婆问东问西,却没道理将钱拒之门外。
再说了,她定的价格就已经将一部分人给排除在外来,各人有各人的性子,人家给了钱,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去吧,她只管做生意就是了。
丹夫子说:“你倒是看得开。”
实际上他也是若有所思。
中京城的学院有不少,有名的也就那么几个,丹夫子在任的学院算是一个,奔着学院名头混日子的学生也不少,丹夫子时常觉得难受,那些人花了钱进了学院,却不认真听教导。
为人师者总会因为这样的情况而觉得无能为力。
如今顾明月这样的话反而让他念头有些通达,他尽量自己的本分,尽力去教导他们,他们能学到多少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他也不必因此伤怀。
……
想通了以后,丹夫子哈哈一笑,心情颇好,又点了一道杨梅煎茶。
蒋媒婆那边聊得不算顺利,眼见着两边要争吵起来,正急得满嘴起泡,想要将两边安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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