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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枝春——怀愫【完结+番外】

时间:2024-10-08 14:32:18  作者:怀愫【完结+番外】
  朝华突然明白过来,沈聿拿出婚书之后,公主说的那句话是“他就算现在死了,你也配不上我儿。”
  其实是在告诫裴忌,别想……拆散鸳鸯?
  “公主误会世子了,”朝华盈盈浅笑,“世子并没有逼迫我。”
第132章 冰甜酒
  华枝春/怀愫
  昭阳公主神色倏地冷了下去, 目光掠过朝华的脸,强耐住性子再一次问:“不用怕, 实话实说就是。”
  朝华知道公主是认真的,只要说一句“世子逼迫我婚姻不成”,公主当真会替她主持公道。
  正因公主是认真的,朝华也收敛起笑意,无比郑重道:“世子没有逼迫我。”
  公主了然,看朝华的目光要比刚才还多几分怜悯:“那姓沈的小子知道你母亲的病,与你退亲?”
  她这一句比方才口气更差, 仿佛只要朝华说“是”, 她就会立即扒了负心汉的皮。
  朝华有些明白了昭阳公主这个人了。
  她再次澄清:“沈聿与我定亲之前, 就已经知晓我母亲的病症。”
  公主目光又变为嫌恶:“既阿忌没有逼迫你, 姓沈的小子也不想退婚, 那就是你见异思迁?你想……”
  竹轮“碌碌”滚动的声音在朝华身后响起, 朝华还未回头, 竹椅已经从她身侧的石道上滚了过去。
  裴忌挡在她身前,唤了昭阳公主一声:“母亲。”截断昭阳公主没说出口的那四个字,“攀龙附凤”。
  虽然在叫她母亲, 语气中依旧没有一分亲近的意味:“母亲又何必非要探听别人的憾事?”
  裴忌微微侧身, 一眼就把朝华从头打量到脚, 确认她无恙, 才又转过头:“我是向容姑娘求过亲, 容姑娘没应。”
  昭阳公主的目光从裴忌身上转到朝华身上。
  朝华上前两步, 站到裴忌身侧:“我与沈聿确曾定亲, 也确有过情谊, 只是……只是阴差阳错,与世子无关, 还请公主不要无端揣测世子。”
  这话已颇有回护之意,裴忌一听,眉梢便抬了起来。
  昭阳公主却怔在那句“阴差阳错”上久久回不过神,她口中呢喃,背转身轻挥道袍:“知道了,退下罢。”
  朝华还有些怔愣,裴忌已然转动竹轮,示意朝华跟在他身后。
  走了一段,朝华道:“公主没为难我。”她并不想插嘴别人的家事,但这一句是该说给裴忌听的。
  “我知道。”裴忌似乎是笑了一下,“母亲回来之后,大概又回忆起了许多旧事。”
  “倒也不必因此对我母亲改观。”刨除不拆人姻缘这一点,她依旧是个喜怒不定,阴晴难测的人。
  “我知道。”她分得清楚公主是怎样的人。
  昭阳观建在高坡上,能够俯瞰大半宫阙。
  走了一程才发现他们没有原路折回,而走了一道新路,穿过林荫,顺着缓坡往下行。
  这条小道荫绿清幽,四周草木散发清香。
  原来二人相处时,总是裴忌在找话说,今天他不开口,气氛倒有些尴尬。
  春日暖阳透过翠叶投下金光,二人又走了一程,朝华才开口:“方才公主对我说……”
  裴忌其实不想听这些,但他顺着她的话问:“说什么了?”
  “公主说,你父王迎娶她那日下着大雪,他穿着北狄裘衣骑马从贞顺门下过。”朝华说着,身边竹轮声暂缓。
  二人在林荫小道的尽头停下,远望出去,正能瞧见贞顺门。
  公主出嫁,却要按古制走这道门,求“贞”,求“顺”。
  裴忌扶着椅子扶手,第一次在二人相处时,没把目光停在朝华身上,他自顾自说道:“狄分赤狄,戎狄,白狄三部,每一部中还分有十二三个氏族。”
  他的父亲完成了一项壮举,统一了狄部。
  统一狄部之后,他的父亲又想建立城邦,与大业通商。
  于是向大业求娶一位公主,大业为了边境安稳也确实想与北狄结盟,有了狄部为盟友,便可联手歼灭鞑靼,色目。
  本来和亲是不会轮到昭阳公主的,她是皇后所出,在一众公主中最受宠爱。
  裴忌声音低下去,面上依旧挂着笑意:“是舅舅为我父母做了大媒。”
  当今的圣人那时还是皇子,他十分“好客”,带狄王游内苑时远远看见了小妹昭阳公主。
  冬日的海子里结了厚冰,狄王到时,昭阳公主正在冰上作冰嬉。
  “舅舅就只有我母亲一个一母同胞的妹妹,那一日,他送了他唯一同母的妹妹一双新冰擦。”
  朝华不知不觉在袖中握紧了拳头。
  当今圣人那时还是皇子,太子之位悬而未定,可他是中宫嫡出正统,他可以用别的办打动狄王寻求支持,比如许诺通商。
  可他选了另一种,他送妹妹去和亲。
  通商的事别人当皇帝也能许诺,但妹妹,永远是他一母同胞的妹妹。
  朝华的手扶上轮椅,她想说些什么,但又知道不论说什么都不可能让裴忌好受些。
  “这些都是后来外祖母告诉我的。”
  那时狄部已平,圣人觉得迎妹妹和外甥回朝已经是大恩大德。
  妹妹不想回宫,那便让她住在山水佳处,但外甥要留在他身边长大。
  “我小的时候,舅舅时常召见我,教我说汉话写汉字。”
  待到年岁越长,他见圣人的次数就越少。其实裴忌的长相并不像他父亲,更偏汉人的俊朗,但他还是从舅舅偶尔投来的目光中感受到了些别的意味。
  每一句朝华都听懂了,圣人害怕,害怕裴忌会为他父亲报仇。
  她轻声问:“世子的腿是何时受的伤?”
  他的腿是好的,不是先天残疾,那就只能发生“意外”了。
  “我十三岁那年,秋猎之后。”那一年猎场上他的箭术大放光彩,太子病弱的连风都不能见,他则能百步穿杨。
  而后裴忌便因“得意忘形”,不听劝阻,执意追逐猎物入山林。
  不慎摔马,从此再也无法“站立”。
  朝华一直静静听着,到裴忌说完这句,她才开口:“祈愿有一日,世子的腿能好。”
  要是太子即位,裴忌的腿是不能“好”起来的,那就只有誉王即位,裴忌的腿才能“好”。
  二人满身碎叶金光站在林荫下,并没说什么出格的话,但还是在这一来一往间把旧事新事,全都说明白了。
  裴忌笑了:“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
  朝华能这么说,已经是在祝愿他这一边赢,他听了当然高兴。
  “若有一天我好了,容姑娘是不是就能答应我了?”
  朝华方才看他吐露心声时还得这样句句打哑迷,觉得他求生不易,没想他马上就不正经起来。
  肃着脸道:“那就等世子好了再说。”要不是两人在宫中,要不是裴忌还坐在轮椅上,她会再一次拂袖而去。
  裴忌没有生气,他轻笑出声:“你刚才害没害怕?”
  “有几分。”朝华承认,“我让夏青给你送信了。”
  “我今日该当陪外祖母出城礼佛,为舅舅和表弟祈福求安康,要是我赶不回来,你也不用害怕,姝儿人已经在宫门口了。”
  朝华这才看见裴忌锦袍下摆还沾着些草屑,他是冒着被戳穿的风险赶进城的。
  她气息陡然一变,裴忌立时察觉,回身看她:“怎么了?是累了?还是害怕?”
  朝华的目光从他袍角看到衣袖,他来的这样急,袖上还沾着马毛。
  “世子不必来。”她声出如冰,“都有后手了,你还回来干什么?”
  这句出口,就见林荫尽头探出一个夏青脑袋。
  朝华看了眼夏青:“世子既有人陪,民女便告退了。”说完敛袖离开。
  夏青看看主子,又看看容姑娘,一时不知该跟哪一个,最后还是跑到主子身边。
  “主子,容姑娘怎么突然生气?”
  一开始不还有来有回,两人说得特别投契么?夏青蹲在树荫中就想,怪不得是两张白纸就能聊天的一对儿。
  那信其实没来得及送到主子的手里,主子是接到了宫中传出的信报才急赶回来的。
  这些都还没告诉容姑娘呢,她怎么突然就生气了呢?板起了脸,就是生气的模样。
  裴忌先是怔忡,跟着低头看了眼衣摆衣袖,春日风大,在郊外沾些草屑再寻常不过了,何况寻常人根本不可能离他这么近。
  夏青动脑筋想替主子分忧,他想到什么:“主子,要不要给容姑娘送点红糖老姜?”
  赵大哥每个月都攒着假到月底回家,每次回去都买红糖老姜和两盒南北糖,还得切只烧鸭烧鸡什么的。
  他说所有的女人都有这毛病,一发作就爱发脾气,寻常并不用吃药,煎一碗红糖老姜汤,再多给买些好吃的就能好。
  夏青说完就见主子笑了,容姑娘生气,主子爷高兴?
  裴忌心情出奇的好,连夏青这句话都能当作没听见,他敲敲扶手:“走罢。”
  朝华由宫婢引路去见范公公,再由范公公送她回殷府。
  范公公是看见裴忌赶回来的,又看到容朝华竟然在昭阳公主手底下毫毛不伤的出来了,他小心探问:“公主请容姑娘问了什么?”
  朝华不欲告诉他,但也不想得罪他,想了想道:“公主慈和,问我婚事。”
  范得义一下恭顺起来,他刚才还挺直了身站在朝华身前,听到这句,赶忙落后半步,身体微弯跟在朝华身后。
  将人送到殷府不说,走的时候连红封都没要。
  还对赶回府中的殷慎道:“殷大人客气了,咱们这样的交情还论这些虚的作什么?”往年这些“虚的”他可一点也没少拿。
  一家人看见朝华全须全尾的回来,全都松了口气。
  岳氏真娘一左一右拉住她,真娘急问:“公主有没有为难你?”
  朝华握了握真娘的手:“无事,公主没有为难我。”不仅没为难,连儿子求亲的事也不想多听一句。
  真娘端上冰甜酒:“赶紧的,喝一口压压惊!”
  朝华接过去大口饮下半杯,又冰又甜,顺着喉头滑进胃中。
  她以前一直觉得裴忌对她大概是一时兴起,根本没有认真看待他的求亲,今日她不那么想了。
  他冒险回城,要是被发现他的腿没事呢?
  朝华并非生气,她是落荒而逃。
  裴忌是认真的。
第133章 约法
  华枝春/怀愫
  月上檐牙, 银烛生花。
  四月夜天朗气清,平日里这会儿正是丫头们歇息的时候, 她们隔水坐在檐廊下打穗子谈天,朝华在屋中便能听见燕声莺语传窗来。
  今日小窗前静无人声,朝华隔着纱窗望花枝月影出神。
  裴忌是认真的。
  一旦这么认定,她便忍不住开始回忆与裴忌的每一次见面,每一次传信。
  过去她还可找借口,他只是为了报恩,他只是不想她吐露他的秘密。
  现在她没有任何可找的借口了, 他冒着被戳穿的风险赶回宫。
  圣人只是病, 还没有死。
  真娘提着小食篮子踏月色到朝华屋门前, 看见甘棠芸苓几个坐在门边, 指指屋子, 悄声问:“用过晚膳没有?”
  甘棠摇了摇头:“姑娘说吃不下, 送进去的晚膳也只喝了小半盅汤。”
  姑娘人是中午到家的, 裴世子的点心盒过一刻就送来了。
  好几盒子,市面上能买的南北甜点心咸点心几乎都搜罗个遍,就这么送到殷府门前。舅夫人选了些送来, 姑娘一样都没动, 全散给她们了。
  咸点心放不住, 什么鹅油酥, 淮扬卷, 翠丁烧卖全落进沉璧肚子里。
  真娘听完就掀帘进屋, 满含笑意叫了一声:“阿容, 我刚做的玫瑰饼, 你吃不吃?”她带进来一阵浓郁玫瑰甜香气。
  朝华回过神来,知道这是真娘特意为她做的, 她要做糕饼也得是白天,要有花有荫的地方,一边做一边玩。
  绝不会大黑天跑到厨房,掌着灯做点心。
  掀开篮子上盖的纱帕,玫瑰饼热烘烘香喷喷,朝华忍不住拿了一块吃起来。
  真娘就在灯下托腮看她,看她吃完一块又拿一块,咬咬唇道:“阿容,其它的你都不要想,你只管你心里喜不喜欢裴世子?”
  朝华托着手上刚咬了一口的玫瑰饼,心弦轻颤。
  真娘看她垂首敛眉的模样,心头了然,催促一声:“再吃些。”
  看朝华又小口咬起饼来,真娘才又闲谈似的开口:“要我说,喜欢也就喜欢了。我虽如今这样,可原来也好过。”
  她与容三哥确有过好些好时光。
  “就算成婚之后,也有好的时候,只是……只是女子咱们万一过得不好,想抽身极难。”
  她不知道哥哥是怎么与容家谈妥的,可她在闺阁中听说过许多明明娘家有权有势,嫁到夫家之后想和离却不能的女子。
  有权有势的娘家,也劝女儿要“贞”“顺”,女儿死了比女儿和离回家要强。
  朝华看向真娘,看她腮边那朵笑意绽开。
  直到最后,祖母依旧不肯同意和离的。
  “也亏得容家是讲理的人家,我的嫁妆尽数退回来了。”要不然以此为挟,她也只能光身出门。
  碰上不要脸的男方,以和离为由分走女方嫁妆,也是根本没办法的事。
  真娘唯一的遗憾就是直到和离,容寅也不肯来看她。
  “外人看我,只怕要骂我得福嫌轻,都比许多人过得好了,竟然如此不知足。”真娘这句语气不由自主带着些许嘲弄,说到“不知足”三个字时,她轻笑摇头。
  “比许多人过得好,就是好了?”
  这些话,朝华上回并没听她说过,连月不见,她又有些不一样了。
  真娘迎着朝华的目光:“嫁妆退回来之后,我收拾出了好些未出阁时读的书。”
  哥哥嫂嫂着实宠爱她,一些不许入闺阁的书,只要她想看,总也给她弄了来。
  未嫁时看跟和离后看,再不复当年心境。
  “古今之女诗人女词人,有些几乎一辈子不得快乐。”怏郁而终且还罢了,旁人还要赞她们痛中所作的诗词写得极美。
  能被看见的都是凤毛麟角,要么是家族中有人不平记载下来,要么是她们自己才华出众,不会吟诵的就只能吞声咽苦。
  真娘也伸手拿了块玫瑰饼:“要喜欢那就喜欢,他诚心求娶,你真肯答应之前,也得想好了,能不能像我这样幸运。”
  有件事还没告诉朝华,她要坐商船沿运河,四处走走看看。
  真娘没以母亲的身份对朝华说这些,也不似寻常嫁作人妇的女子那样,对另一个待嫁的女子说些事宗庙承子嗣,嫁了人就要好好相夫教子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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