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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紫胤真人来到幽都，所有人的心思都在凶剑焚寂之上，而大哥却好似窗外被风席卷的杂草，再也无人过问。大哥曾说，灵女注定是人们生命中的过客，现在看来，十巫又何尝不是呢？我们的存在只是为了焚寂。
推开门，我看到忘川璀璨的光芒。我想，若是大哥尚在，他也会在某处仰望忘川的繁星，透过绚烂，或许他会看到我。
伸手拭去脸上的泪渍，我不想让大哥看到我软弱的样子。
幽都向来是没有温度的，我坐在屋外，空气中却蓦地扬起一股热浪。凭直觉，有事情。
我走了一会儿，见黑暗中隐隐跳动着一团火红的光芒，竟是一个人！他倒在地上，脸上的表情痛苦，眉间一点朱砂不断向外散着煞气。
他便该是紫胤真人带来的那个叫作韩云溪的孩子。
我没有多想，散出灵力渡进他的体内。若是大哥还在，他也会希望我这样做的，毕竟这是他用生命换来的少年。
“你叫韩云溪吧？我是风晴雪，这么晚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睁开眼睛，眉间的煞气因我的灵力渐渐平复。我从没见过这样清澈纯净的眸子。
“紫胤真人因为我已经受伤了，我想自己可以熬过去，就不用他再担心。”他低下头，复又抬头看我：“晴雪，你好厉害，你是怎么做到的？”
我坐到他旁边：“我们幽都自幼学习特殊的法术，我的灵力可以克制焚寂的煞气。”
“到底什么是焚寂的煞气？”
“就是很坏很坏的东西吧。婆婆总说我还小，还不用知道这些事情。”我咬唇：“云溪，你……知不知道我大哥在哪里？你从乌蒙灵谷来，他为什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他摇头：“我……我想不起来了。我只记得自己昏迷了好久，醒来看见的只有紫胤真人……”
我一度是憎恨他的，或许大哥正是为了救他才会下落不明。可听他的语气，他也和大哥一样，不过是一个被焚寂所害的苦命人罢了。失了大哥，至少我还有婆婆，可他呢……乌蒙灵谷惨遭屠杀，他什么都没有。
“你别担心，既然你都这么厉害，你的大哥肯定更厉害，是不会出事的。”
他已经这样了，却还想着安慰我，唇边不觉勾起一抹苦涩的笑。
或许是看我闷闷不乐，他起身到一旁挖起一块泥巴。我问他干什么，他也不答，只是看着我不住地笑。
他竟还能真心的笑……而我的笑，已不知道消失了多久。
我看着他认真的样子，其实他的笑很好看。若是没有焚寂之事，他该如大哥所说，整日跑到乌蒙灵谷外无忧无虑的玩耍的，他的笑会更好看。现在他虽笑着，我却总觉得他的笑中有浅浅的哀伤，焚寂煞气，让他的笑染上一抹孤寂。
“晴雪，谢谢你救了我，这个送给你。”
他的手中捧着一个泥人，熟悉的眉眼，他捏的是我。
我接过，脸颊一红，泥人……泥人在幽都的意思是……
“是不是我捏的不好看，你不喜欢？”
我摇头：“不，你捏的这么像，我很喜欢，谢谢你。”
他既不是幽都人，自然不知道幽都的习俗，想来收下也是无妨。
“云溪，你怎么在这里？幽都之内怎可随意涉足。”
身后传来浑厚的声音。我回头，见风中飞扬着蓝色的衣袂，仙风道骨，是紫胤真人。他的眉眼很是儒雅，只可惜岁月流逝，他的眉发已皆是银丝。
若年少之时，意气风发，想必他的英俊不会输给大哥吧？想着，头颅却猛地一阵疼痛。
“晴雪？”云溪扶住我，“紫胤真人，刚才我煞气发作，是晴雪救了我。”
紫胤握住我的手，一股真气自经脉涌入，身体泛起阵阵热气。
我第一次这样近去看他，自他的瞳中，可以清晰看到我的倒影。他的腰间挂着红色的剑穗，我伸手去碰，心中油然生出烦腻的感觉，忙停下手。
我这是怎么了……
“晴雪，你很喜欢这九龙缚丝剑穗？”
九龙缚丝……
我摇头，脑中涌起梦魇的感觉，好痛……
“紫胤真人，晴雪怎么了？”
“怕是刚才为你渡了灵力，疲乏所致，我送她回去歇息。”
他看我，双眉突然有些皱缩，然而顾自一笑，很快释开。
“晴雪……是我不好。”
我冲云溪一笑，捏紧他赠我的泥人，示意自己没事。他已经失去了所有，实在不该再因我而自责。
被紫胤真人抱在怀里，看着他的影子，我知道自己的疼痛和云溪无关。这个人，他给我的感觉和梦境好像，至于哪里相像，我却说不出。
看着他衣上的纹样，是梦中男子的图案么？思返谷……为何我会有这样真实的梦……
指尖冰凉如水，头疼欲裂。只觉眼前一黑，我昏了过去。
第30章 约定
头顶的苍穹无比晴好，清澈如一汪碧玉，没有一丝云彩。
我站在凤凰树下，香气馥郁游离，两旁的花朵十分繁盛。
“今日凤凰花开得娇艳，纷繁美景，你来得很是时候。”
一女子翩然而来，含着笑，静静走到我的身侧。我想不起她的名字，看修为，似乎是这里的地仙。
“五百年的修行功德圆满，我就要离开此地，往九重天上去，位列天女，从此怎敢再有情丝牵挂？我放不下许多，更放心不下你，你对他的事耿耿于怀，何不把心思尽数倾诉于他？”
我拉住她：“你说你是天女，那你知不知道大哥的下落，他是否安好？他在哪儿？”
然而她似乎并没听到我说的。风止树静，她的身姿已消弭于纷繁落英之间。
“虽有悲欢离合，但身远，心却可咫尺。莫要伤怀，也不必流泪，你的幸福便是对我最好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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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逐渐清醒，似梦非梦时觉得有滑腻的液体流下眼角，有人轻轻将它擦拭干净。
“大哥？”
叫了一声却没有回应，我睁开眼，看到的是一副清澈而好看的眸子。他与我对视时，唇边有抑制不住的笑意，我回过神，不是大哥，是韩云溪……但心中却并没泛起预想的失落。
“晴雪，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你睡了好久好久。”他扶我起来，“你是为了治我的病才会这样的，是我不好。”
我摇头：“我的梦魇是常事，和云溪无关。再者，能够帮到你，我觉得很开心，大哥看到也会觉得开心的。”
我拉着他走出房门，抬头见忘川之中繁星点点，闪烁不定，在韩云溪的瞳中折射出美丽的光辉。
“我每天都会看一看忘川，今天你陪我好吗？”
他笑着点头，脸上是无尽的好奇与欣喜：“我好久没看过夜空了。这里的夜和我们那儿不一样，不过也很漂亮。”
他转头看我：“晴雪，你很喜欢星空吗？”
“忘川和普通的星空不同。婆婆说，每一个幽都的生命陨落后，都会化作忘川中的一颗繁星，用自身的光芒照耀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我垂下眼睑：“也许那里有一颗便是大哥吧？我每天抬头看看他，也想让他每天能够看到我。”
我用力地甩着头：“当然，大哥只是失踪，并不一定是去世了，但愿一切都是我自己在胡思乱想。”
安静的空气有些凝固。他许久没有说话，再抬头，眼中的坚定让我有些震惊：“除了紫胤真人，晴雪是对我最好的人。我向你保证，等我长大了，会帮晴雪一起找大哥，不让晴雪难过。”
他自身边端出一碗白粥：“这是我的晚饭，可是我想你病着，吃粥应该好些，就偷偷给你留下了。”
他舀出半勺递到我嘴边，我张口咽下，好凉……
“好吃吗？”
这碗粥不知放了多久，可放了多久，他便饿了多久：“嗯，谢谢云溪。”
他稚气的脸上充满了认真，专注喂我的神情，恍惚间让我想起了大哥。都是这样……喜欢照顾别人，却总是照顾不好自己。明明身负煞气，到头来却还要笑着安慰健康的我。
我想，既然我的灵力能帮到他，那么我会一直帮他，直到他痊愈为止。不只是为了大哥，韩云溪，他是我的朋友，他是许下承诺要和我一起寻找大哥的人。
“韩云溪。”
嘈杂的脚步声打断夜晚的静谧。我回过头，见婆婆和十巫一起从远方走来。不……现在应该说是九巫了，巫姑姐姐的身侧已不再有巫咸的身影。
“数天的准备，正是天时地利的好机会，今日我们便替你解煞。”
云溪放下碗筷：“婆婆，是不是解煞之后，我就不会痛了？”
我看到婆婆的眼中涌起复杂的波澜，怜爱的看着他良久，始终没有回应。婆婆说的解煞，便是解除焚寂禁锢在云溪体内的煞气吧。可是这汹涌的煞气早已与他的灵融为一体，要将煞气完全解除而不损伤灵力，真的有办法可以做到？
云溪拉住我的手：“晴雪，解煞之后我就能痊愈了。等我痊愈了，我会求紫胤真人帮忙，我们一起去找你大哥。”
我用力地点头。然而余光见婆婆的眼角有一抹泪光，只觉天降惊雷，我瞬间明白了他们话中的意味。
解煞……便是不折不扣的抽煞！既然煞气已与灵体融合，只要抽出灵体，自然可以再度将凶剑封印。那么云溪呢？失了灵体的人，如何还能存活，逝去的生命，自然不会再觉得疼痛。
我想叫住他，但无论如何无法张口，婆婆已在身后封住了我的穴道。他们没有告诉紫胤真人，告诉了又如何呢？这是幽都的秘术，若不是我贪玩偶然得知，外人根本无法识破。
我看到云溪牵着巫姑姐姐的手缓步离去，他笑得愈真，心口的疼痛便愈来愈烈。我动不了，叫不出，想放声大哭亦是做不到，只能看着他一步步与我的生命远去。
大哥的离去，我阻拦不住。如今的云溪，我还是无能为力。
看着阶上半碗残余的白粥，方才感到的温暖，如今又徒剩我孤独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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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再问婆婆云溪的事情，也没有问任何人。自那日一别，紫胤真人和韩云溪就再没出现在幽都，我想答案已很明显。
我每晚都会在门口的石阶上仰望忘川，带着大哥留下的桂花芙蓉糕，带着云溪送我的泥人。不管点点繁星中是否会有大哥，至少，那里面会有云溪吧。
可仔细一想我便笑了。云溪又不是幽都人，即便逝去，又怎会流入忘川之中？
可我还是日日前来，我想，他们总会有办法看到我的。十年的光阴便在思绪中悄然流逝。
十年后，我成为幽都灵女。
二八年华，夏花般绚烂的年纪，便同当初的大哥一样，尽数赋予这个地方。对奁梳妆，婆婆说我好美，幽都灵女果真与旁人不同。的确，别人有亲情，有友情，我除了婆婆什么都没有。
我曾和大哥约定，有朝一日成为灵女，要和他一同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我曾和云溪约定，等我们长大了，便离开幽都一起去找大哥。
可如今，我成为了灵女，我长大了，他们却都不在了。
绑好发辫，戴上大哥曾给我的蓝珀手链，我走出房间，向穹顶的忘川作别。
是时候离开幽都了。去找大哥，我要去实现我与他们的约定。
第31章 淫贼
雪已停，大地一片茫茫净色，我独自走至水浪前的沙滩驻足。
雪后的夜空最为澄澈，微风撩起我的发，寒冷却清新。
这样的夜色很适合奏笛。自袖中掏出莹蓝玉笛，凑近唇畔，清脆的声音便缓缓流泻。手指起伏着，气息吞吐着，心却不似笛音一般明亮。
前方的方向似乎让我感伤，我却记不得是哪里。当尾音渐落，泪到底还是滴落笛身，细碎于茫茫墨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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浣尘玉笛……
当我醒来的时候，脑中蓦地涌出这个名字。浣尘……可是要我浣尽心中尘埃？
十年来，我依旧每日都会梦魇，只是随着日月更替，已不会似年幼时那般嚎啕大哭。云溪不会再来安慰我，大哥也不会再将我抱在怀中，我已长大，那么便需要让自己坚强。
离开幽都月余，我终于明白了大哥为何对世间如此向往。这里的纷繁美景的确让人美不胜收。
从白帝城一路走来，我看到灿烂的阳光洒在地上，到处都有蟋蟀的叫声。到了晚上，我觉得这里的夜都是富有香气的。眼睛接触着茫茫雾气，任是一草一木，都拢上模糊空幻的色彩，隐藏着细致之点，保守着各自的秘密，让我觉得如梦如幻。
只是比起幽都的寒冷，这里会有交替的四季。盛夏的雾灵山涧，我只躺了不过俄顷，身上便已大汗淋漓。
环视四下无人，索性褪下衣衫，只身走进身前的湖水。清凉浸入每一寸肌肤，我沐浴着日光，脑中又渐渐浮出梦中的场景。
巫姑姐姐是极喜欢笛的，闲来无事，她也总会给大哥吹奏。看着大哥的笑颜，我曾下决心好好去学笛，只是年幼贪玩，后来便不了了之了。
或许是因为大哥，才会做这样的梦吧。若是我现在用心去学，不知道会不会有机会，能为大哥吹奏一曲……
风止树动，有生人气息靠近。我记得婆婆说过，女孩子不能让别人看到身子，忙拉过白巾遮身。回身去看，果见一黑衣少年伫在湖边，以手遮面，却遮不住面下泛起的阵阵红晕。
“姑、姑娘……在下唐突！实在是无意中到此，并非有意窥看！”
“窥看……？”我离开湖心走到他身边，“哦，我明白了，你就是所谓的淫贼吧？”
他的五官极是清秀，身材高大挺拔，唯独面色冷峻，不像是易于亲近之人。“婆婆和我说过，人间有许多男子喜欢偷偷摸摸看女孩子，没想到这么快就遇上了……”
“不是！在下并非、并非……”
他给我一种熟悉的感觉，似乎在哪里见过。然而转念一想，我自幼生长在幽都，又怎会结识人间之人呢？唯独一个韩云溪，他却也已经……
“我还是第一次遇见淫贼呢，嘻，待我好好看个清楚。”我步步走近他，他也不看我，始终与我保持三步的距离，最后靠在树上，“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没什么不同嘛。”
他双目紧闭：“姑娘可否……可否先将衣服穿上？”
我才意识到自己身上只有一条白巾。俯身去拿衣服，余光见少年背上有一柄红色长剑，我有些好奇。遂抽出定云锁，趁他闭目时将他绑在树上：“啊，没想到真的定住了，店里的人没骗我呢，可惜只有一个，就这么用掉了……”
他的面色冷峻了许多，见我穿戴整齐，睁开双目死死地盯着我，眉间隐隐透出怒气。“我已说过绝非有意冒犯，姑娘为何还要用此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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