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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妖卫道，乃紫英一生所向……
纵使叫住了他，又如何呢？我是妖……
我如同丢了魂魄，如傀儡一般，手指已经麻木。
倒在地上，身边刺眼冰冷的红色，在我的视线投下驱散不走的阴影。
亲情，友情，爱情……仿佛只是一夜，便尽数离我去了。
我笑了，又哭了，一向自诩坚强，此刻的视线却越来越模糊。
我掏出浣尘玉笛，用力撞在石上，玉片散落一地。我拾起萤石的碎片，闭上眼，用力将它划入肌肤。
一生之痛。什么都没有了，便无须再留恋。
我绝不任人摆布。紫晶石……要换，用我的尸体去换。
第24章 玄隐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醒过来的。
睁开眼，我依旧躺在禁地，玄冰被鲜血浸出诡异的颜色。
“蓝珀师妹，你醒了？”有人扶着我的身子，是玄隐。
我下意识地挣开他，琼华派的一切都让我觉得恶心。“我不是你的师妹。”
脚下一滑，我的眼前一片雪白。我想就这样倒在地上，他却扶住我：“蓝珀，你失血过多，不要再这样闹下去。你知道，他们不会让你死的！”
我惨笑出声。
是啊，他们怎会让我死呢？一心求死，到头来只会生不如死，我这颗棋子还不到毁灭的时候，那么就只能乖乖呆在局中。“是夙瑶救的我么……”
“是我！”猛然的高喝，身子一个震悚，我开始剧烈的咳嗽。手掌白皙到没有血色，此刻的我，甚至虚弱到禁不起惊吓。
我苦笑，抬头迎上玄霄的目光。
记得初次见他也是在这里。那时他身在冰中，眼神寂寥，让我觉得悲哀。然而时过境迁，再看他的感触已是不同。他让我有种杀人的冲动。
“你以为你衣上的流苏只是装饰么？一旦你灵力衰竭，它们便会摇曳作响让我感知。冷蓝珀，玄隐说的不错，你死不了。”
青阳长老说，这件衣衫是重光长老特意为我制的。他们想的好周到……
我死死攥紧玄隐扶着我的手掌，好似这样便能得到些许力量让我忍住眼泪。我不能哭，至少在玄霄面前，我不能。
“不过，助我破冰也有你的功劳，玄霄断不是忘恩负义之辈。”他仰天一笑：“有什么愿望，你大可说出来，我会帮你去做。”
“你该走了。”
我阖上眼睑，不愿再看他这做作的样子。然而脑海中倏地闪过一个影子：“……慕容紫英呢？”
他转身走向门外：“慕容紫英？他听闻你入了妖界，已随云天河一起去不周山，想从鬼界取得翳影枝，以此破除幻冥界结界前去寻你。算算时辰，现在也该遇到镇守不周山的衔烛之龙了。”
衔烛之龙……那是自盘古开天起便存活于世的神兽了，修为少说也有万年。他们竟然……
“等等！”我叫住玄霄：“方才……你不是问我的愿望吗……”
或许这一生他都不会再原谅我，可于我，他永远是同心池边那个温柔含笑的少年：“让我看看他……”
玄霄运功挥袖，禁地的玄冰之上，霎那映出了不周山的镜象。
那里黑云压城，阴森恐怖，随处可见已死之人的白骨。然而我还是自一片荒芜中找到了他，紫色的身影上下翻飞，身旁是天河和菱纱，他们在与衔烛之龙一战。
我看到他被衔烛之龙打倒在地，唇角染血，伤口散着源源不断的戾气。
他根本敌不过神龙，可他还是一次次的出剑，刚毅的眉眼很快被漆黑的戾气吞噬。
我说过不会在玄霄面前哭的。然而泪水溢满眼眶，到底还是淌了下来。我从没见过他这样拼命。
“他们倒不放弃。只是慕容紫英尚不知晓你的身份，若他知道了，又会作何感想？”
镜像消失，玄霄离开了禁地。我想看清脚下的路，可看到的，都是眼中的泪。
为何要这样……
慕容紫英，我是妖……你做的一切……不值得……
“蓝珀，你没事吧？”玄隐扶我坐下。或许是担心冰上的寒气，他用衣上扯下的白纱为我铺好。
我缓缓摇了摇头。说没事，真的是骗人的：“你也走吧。”
玄隐擦拭着我脸上的血渍：“你一心求死，他们始终不放心，我便向掌门自请来禁地照顾你。哦，对了，这个笛子对你很重要吧？我把碎片都尽数捡了，你收好。”
我接过布袋，看着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是妖，你不该……”
他却傻傻地笑着：“蓝珀师妹，我……我一直很喜欢你，从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就喜欢你了，你不该没有察觉的……你说你是妖，也许是我的修为还不够吧，人和妖的分别我还看不透。我只知道，我喜欢的是站在我面前的冷蓝珀，我会对她好，这就够了。”
我不知该回答什么。阖着眼睑，泪止不住。
“当然了，我不是想趁虚而入啊。我知道你心里的人是紫英师弟，我看得出，他也很喜欢你，不然又怎会前去不周山，拼死只为见你一面？”他似乎是觉得自己说错了话，挠着头又道：“你瞧我，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该说这些让你担心。你别哭，紫英师弟会平安回来的。”
我对他一笑：“玄隐，谢谢你……”
他的脸颊染上一缕红晕：“不，不客气。蓝珀师妹，你笑起来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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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隐就这样在禁地一直照顾我，喂我吃饭，替我疗伤。
玄霄和夙瑶每隔三天会前来看我，可是渐渐的，他们便不来了。禁地的琼华弟子也越来越少。
我问玄隐：“外面发生了什么？夙瑶他们已经很久没来过了吧。”
“琼华已经同幻冥界开战，掌门和玄霄师兄要合力控制双剑，已经无暇顾及这里了。”他将驱寒的丹药喂与我：“听说，紫英师弟他们已经入了幻冥界，不知现在如何……”
“是么……”我垂下目光。既然进了幻冥界，一切的事情他便该知晓了吧。十九年前的大战，梦璃的身份，还有……我的。
我觉得胸口汹涌着莫名的热气。那不是驱寒的丹药……他给我吃的是什么？
“玄隐，你……”
他捂住我的唇：“噤声，你不是想见慕容紫英么？我带你出去。”
第25章 缘尽
浓重的眩晕感席卷全身，我看到冰中自己的面色是苍白的。玄隐扶着我走出牢门。
禁地外，负责看守的是虚越。我一眼便认出了他。
“玄隐师叔。”虚越抱拳行礼，抬头看见是我，忙拔剑道：“妖女，你是如何出来的？不想送命便给我速速回去！”
“师侄莫急。琼华与妖界僵持了多日，掌门的厉害想必大家看在眼里，妖界哪里还有抵抗的余地？它们现在同意以紫晶来交换这妖女，我正是奉掌门之命，即刻带冷蓝珀前往卷云台。”玄隐面色平静，看不出任何异样。见虚越半信半疑，他故意推我上前道：“放心，掌门已命我喂她服下散华丹，她现在是半点灵力也使不出了，断不会逃跑。”
虚越走上前来捏住我的脸。我想甩开，但却使不出一丝气力。“的确是失了灵力，还是掌门思虑周详。只是……”
“师叔可是担心这妖女半路使诈？不如让我随行。”
我暗叫不好。
若是有人随行，此事必然败露，那么玄隐一定会因此送命，他不能再为我而葬送以后的年华。然而我抬起头，站在我面前的却是怀朔。
“是啊是啊，这妖女隐瞒身份，欺骗我和怀朔师兄的感情，断不能让她奸计得逞！我也要去看着她！”璇玑拉着虚越的袖子，拔剑指向我：“妖女，我们三个人看着你，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否则要你好看！”
她的眉间溢满怒气。
虚越看看璇玑，又看看我，沉吟片刻，道：“好吧，你们便随玄隐师叔同去。路上小心，断不可出任何差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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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隐带我走向卷云台的方向。
此刻夙瑶与玄霄应该在卷云台密室中操控双剑，不会留心外界。而那里与幻冥界入口处相连，我的族人应该不少，到了那里我便安全了。
但我的心思却并不在此。
若是换做旁人，现下我便可动手夺去他们的性命，可押解我的偏偏是怀朔与璇玑。方才璇玑的眼神，我说不出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只是觉得窒息。心底的疼痛让我不敢与她对视。
她说的不错，我骗了他们。他们真心待我，我却是妖……
我不该奢望他们的原谅……
“嘻嘻，虚越好笨，我原以为没有这么简单的。”璇玑的笑声清脆。她从玄隐的手中接过我：“蓝珀，你怎么样？卷云台马上就到了。”
我怔怔地看着她。
“蓝珀，该不会……你也被我和师兄骗到了吧？”璇玑捂着唇：“不过这样才逼真，想来那个虚越也看不出破绽。”
玄隐一笑：“幸亏有怀朔璇玑解围，不然刚才还真不知该如何脱身。好了，为骗虚越你服下散华丹，这是解药，吃下去你便可恢复灵力。”
他自腰间掏出一个玉瓶。伸手去倒，他却不动了，解药自瓶口不断涌出，散落一地。
“玄隐……？”
他的腹中赫然刺出一柄长剑！
阳炎将他的衣襟点燃。是羲和剑，是玄霄！
怀朔和璇玑想拉我逃跑，我张臂拦下他们。既然已被玄霄发现，我们谁都跑不了。
我看着火焰中玄隐的脸，他在笑……
因为骗过了虚越，因为卷云台就在眼前，所以在高兴吗？可这一切分明都跟他无关。
他本该在剑舞坪炼药的……在琼华得到紫晶之后，他本该和其他弟子一同飞升的，却只是为了我……
他不知道玄霄的到来，他至死都以为我会逃出琼华……
我看到阳炎噬尽了他的身子，想叫他，却叫不出。
泪如泉涌，我对不起他……
“骗过了看守就开心吗，当真是小看了琼华。”玄霄走近我，火红的眼眸几乎贴上我的脸：“竟还服下了散华丹，戏做得倒逼真。不过就算你灵力尚在，我杀你也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般简单。”
我对上他的眼睛，周遭的阳炎灼烧着我的肌肤：“紫晶未到手，你不会杀我。放过怀朔与璇玑，我跟你回去。”
“你现在有什么资格和我谈判？”玄霄箍住我的脖子。我挣扎，他放声大笑，继而用力将我掷在地上：“你走吧！滚回幻冥界去！”
我倒在地上大口地呼吸着，只觉得身子好热，大概我的脖颈已满是紫青。
“你说什么……”
“哼，我欠云天河一个人情。他既想救你，我便放了你，从此两不相欠！”
“那夙瑶……”
“夙瑶？她算什么东西，也要来置喙我的决定？当年幻冥界之主斩杀琼华掌门，我以为她神力无边才忌惮三分，没想到也不过是金玉其外，当真叫我失望！”他看向我：“幻冥界早已不堪一击，夺取紫晶也好似探囊取物，留你再无用处！不想死就快滚！”
玄霄离去，我听到背后有人来。
想看，却再没有力气，眼前一黑就这么向后跌去。
然而到底是被接住了。
那个怀抱很温暖。有淡淡的香气，让我想起同心池畔的夜晚。
“冷姑娘……在下接你回幻冥界。”
冷姑娘……
被他横抱在怀中，我睁开眼，看到路旁的鸢尾。梦璃告诉过我，鸢尾的花语是绝望……
我的泪似乎已流尽，那三个字如匕首刺入心房，痛的窒息。
哭不出了，我只觉得好累。
若是无法挽回，便当作缘分尽了。绝望的爱，不如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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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梦中一样的场景，可是这一次，已是现实。
我醒在里幻暝宫里。
银发的女子抚着我的脸，梦璃和菱纱站在她身后。
我苦笑，想看到的人，终究是没有看到。
“娘……”
我坐不起来。身子好像被掏空一般，他们的脸上尽是悲哀的色彩：“你们怎么了……琼华派打来了吗，怀朔与璇玑呢？”
娘没有说话。妖界之主婵幽，我看到她颊上有泪。
梦璃握着我的手，好冷。“紫晶被夺去，双剑网缚已解，幻冥界就要离开昆仑了。”
“怀朔与璇玑呢？”
梦璃低眉拭泪，菱纱沙哑着嗓子道：“他们中了羲和的炎毒，因灵力低微，方入幻冥界便……紫英在料理他们的后事。”
死了……和玄隐一样，皆是为了我……
也是在那一瞬，我好似读懂了他们眸中的哀伤。玄霄……他到底没有放过任何一人。
“娘……幻冥界可还有七星海棠？”
梦璃惊恐的看向我，婵幽闭目不语，只是垂泪。
有人走进幻暝宫中，我抬头，看见慕容紫英。
我与他的爱太急促。或许越是急促，便越早凋零。
“冷姑娘……你的伤……”
“带我走。去陈州，去即墨，去哪里都好。”
“冷姑娘……”
“我知道，你介意我是妖。当我知道自己是妖时，一切便都猜透了。”
婵幽递给我药瓶，我拣出一枚，闭目吞下。
“紫英，我曾想此生会与你携手，但如今看来，怕是缘分已尽。”我看着那再熟悉不过的脸庞：“带我去即墨。你与我……从哪里开始，便从哪里结束。”
第26章 终局
宿命流转，不可预知，有时候人力或许真的敌不过天命。菱纱的命，梦璃的命，还有我的命……
有些事情太繁重，想要顾全，却是力不从心。
这一刻，我只想自私一回，或许再没有让我任性的机会了……
紫英在幻暝宫外等我，空旷的大殿只剩下梦璃和娘。我记得梦中，娘有着刚毅的眉眼，然而自我与她相见，她便一直在垂泪。
十九年的分别，得而复失，这是否对她太过残忍。
我上前抱住她。温暖的气息，真正的亲情：“娘……女儿去了。你还有姐姐，她会常伴你左右。”
“珀儿，是娘不好。十九年前没能保护好你，十九年后，娘却仍然不能护你周全，是娘太没用。”
梦璃扶着我的肩。昔日的少主，如今已继承了幻冥之力，正式成为幻冥界的主人。“蓝珀，你体内的炎毒……你该告诉紫英……”
我摇头。既已服下七星海棠，一切便已无法转圜。因我而死的人太多，我不想他再有事。“羲和炎毒，他知道了又能如何……能呆在他身边，片刻也够了，我不会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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