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若没有多留,言尽于此后便带人又离开了。
人走之后沈北陌用力拽出了自己的胳膊,方才整了整衣衫与头发,冷哼一声,一副没发挥好未曾尽兴的模样。
贺霄看着她也有些无奈,“我不来,你就准备这么冲宫里去跟陛下理论?”
沈北陌自觉没什么好怕的,“如何,使不得?”
贺霄叹了口气:“你是真不知道怕,自己什么情况什么处境心里没点数?”
沈北陌给他的有些懵,反问:“我什么处境?”她眯起眼,上下打量着他的神情,带着探究之意。
“罢了。”贺霄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此番我拦下了宫砂礼,杜若回去应是会先禀报太后,这事不难压,回头我进宫一趟便可,你不要自己往里冲,撞得一头包还要把事情搞砸。”
这回沈北陌算是彻底察觉到不对劲了,“为什么拦着我进宫。”
经历了这么多天的九转回肠,来来回回地折腾,贺霄也算是给磨得没了脾气,气不气的也就那样了,摊上这么个玩意是他命里该有此一劫,原是他自己一见钟情硬要带人走的,搞成现在这个情况,也怨不到谁头上去。
“你说呢?”贺霄深沉着反问。
沈北陌不由得警惕起来,“你葫芦里卖什么药,想什么坏心眼想报复我。”
“……”贺霄头疼欲裂,“我要报复你还用得着花心思?”
沈北陌哼哼笑着:“别以为这是自己的地盘你就要上天了,我背后站着的是整个南邵,有点什么闪失差池,你尽管来试试。”
贺霄无奈,不想与她再多费口舌,“知道,回去歇着吧。”
十月初十,是大楚唯一的七珠亲王迎娶南邵嘉宁郡主的大喜日子。
迎亲的队伍大清早就到了碧落宫门口,满地的红毯与花瓣,腰间绑着红绳花开道的全是贺霄赤羽营的精锐兵将,威风凛凛,气势非同小可。
如此普天同庆的日子,新娘脸上却是没有丝毫笑意,沈北陌大清早开始就板着张脸,直到披上了大红嫁衣,那气势看起来不像嫁人,像厉鬼回了魂,要索谁的命。
第31章 花烛夜(1)
不止新娘无心嫁人, 新郎官骑在高头大马上,也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贺霄看着眼前铺天盖地的大红喜色, 放在两个月前,他打死也不会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会跟沈北陌走到这一步上来。
还是无人逼迫,自己心甘情愿的。
都是些冤孽。
但既然孽缘如此,他也断不会违心逃避,反正他们都早已没了退路,就只剩下这唯一的选择。
那就直面她,战胜她, 征服她。
这是贺霄骑在马上涌生出的唯一的念头。
新娘从碧落宫出来的时候,惊艳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沈北陌的身量高挑, 异族人深邃的眉眼与骨相即便是隔得再远,也同样能彰显出足够的优势来抓住眼球,她一袭大红嫁衣, 红唇的色泽浓郁, 眉目锋利, 那样一张艳丽馥郁的脸,半遮半掩在坠下的凤冠流苏下。
犹抱琵琶半遮面,美艳不可方物,却又处处透着一股难言的气势, 叫人只敢远观, 连喧闹声都小了些。
隔着一段半近不远的距离,这一对新认的目光在半空中对上,心思各异,脸上都没有表情, 宿命般的一眼后便错开了。
沈北陌谁也没让扶,自己一头钻上了大花车, 车身上扎满了红蔷薇,两侧有金鸾振翼,坠着珠帘与纱幔随风起,奢华却又不会过于遮挡视线。
她刚一坐下,就看见外面系着大红花球的黑马靠近,新郎官下了马,高大的身躯踩上了车架,与她进入到了同一个空间里。
这也是大楚宗亲娶妻与南邵不同的一点,新郎官接亲之后,不论文官还是武官,新婚夫妇都是要在花车中一同游街,寓意此后夫妇一体,并驾齐驱举案齐眉。
沈北陌四平八稳坐在正中间,即便是车架位置足够宽敞,但一个大男人被她挤在角落里游街也不像个样子,贺霄蹙眉拿眼神跟她示意,“坐过去。”
再艳丽的妆容也掩盖不了沈北陌那满眼的不耐烦,她眼皮子掀起,淡淡睨着他,好半晌后一脚踢在供了花球的矮几上,心气不顺地把自己往边上挪了一屁股。
那矮几拉出‘喀拉’一声响,引得车架周围的女使迎亲队全都侧目望过来。
她有让步,贺霄便也不计较这撒气的举动了,男人并肩坐在了她身边,动了动唇角,默默又将矮几给拉了回来摆正。
大楚疾风王娶亲,阵仗必定是相当之大,迎亲的队伍足足拖了两条街,从碧落宫经过朱雀大街,再一路往东城门绕过去,城外阵列着一个方阵的兵将,那是贺霄身份与兵权的象征,要叫这些跟随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们,也亲眼看到他娶妻的时刻。
沈北陌原本是冷淡的坐在车架里,好似对所有事情都无动于衷漠不关心,两人谁也没说话,直到车架快到城门,她恍然一眼扫到了外面的某处,整个人都一动,躬身往前想要看清楚些。
“你干什么去?”贺霄以为她又要作妖,死死将人手臂扣住不让她动,“老实点,这可是花车游行,那么多百姓官眷都看着!”
城门口的军阵中,一个熟悉的身影远远的正在闹事,熊图鲁那身量一般士兵拿不住他,大家伙的都怕冲撞了将军大婚,三四个人一起上,就想先将他拖到后头去。
来自草原的莽汉却是不依,他汉话说的不好,又不服管教爱闹事,被调了好几个军营,自己也过得晕头转向不知所云,今儿个也并不知道竟然是他们南邵的灵珑公主要嫁敌军头子,如此奇耻大辱之事还叫他忙活着送酒送肉,真是岂有此理!
原本接亲的车架到城口停下后,贺霄夫妇二人是要出来与众将士敬酒的,条桌上摆满了酒坛和大鸡腿,熊图鲁存心不想让他们吃好喝好,壮硕的下肢跳起来就要蹬翻桌子,腿都离了地,又被七手八脚架住往后拉。
他一边挣扎一边用草原话骂骂咧咧:“今天有你熊爷爷在,绝不会容人欺负我们的公主,吃啊,我让你们吃,吃我的臭脚吧!”
眼看着那红艳艳的仪仗和花车就要到跟前了,管事的军官急得满头汗,压着嗓子说:“还不快点把这蛮子拖下去!耽误了将军大婚,手脚都给他剁了去,哪来的蛮子挑这个节骨眼上找事!”
熊图鲁一声奋力的低吼,那身蛮劲一上来硬是摔的两个士兵前后摔了个屁股墩,他人如其名,又高又壮,犯起浑来就好似一头暴熊。
喧闹声已经惹来了诸多关注,眼看着楚兵绷着锁链一副要硬套脖子把人拖走的架势,车架的方向一声厉喝传来:“熊图鲁,你给我撒手!”
这是一句草原话,气势汹汹,中气十足,一嗓子震得周围人全安静下来了,也包括暴走中的熊图鲁。
男人满脸茫然顺着这熟悉的声音转过头去,就看见那喜庆奢华的车架上,自己打小摸爬滚打一起长大的好兄弟穿着满身红嫁衣,居高临下蹙眉看着他。
熊图鲁有点傻眼,不明白为什么赫露莎会穿成这样站在那上面。
他喘着急气,知道她是个姑娘,但她身上那股悍匪劲,他从来也就没把她当成姑娘看过。
贺霄还攥着沈北陌的胳膊,此时也站了起来,拧眉在她身侧一起看下去。
这副画面于熊图鲁而言冲击力实在是太强了,他不可置信站在那,难得也聪明了一回,几乎是瞬间就想明白了这其中的玄机,震惊的同时,心底涌上更多的全是酸涩,难以发泄,四下寻找着能砸的东西。
沈北陌又是一声草原话低吼出来:“闹什么闹,先活下去,听见没有。”
九尺高的男儿气得胸膛起伏气喘如牛,想起自己这些端酒上菜的委屈跟赫露莎比起来都算得了什么,这简直就是奇耻大辱,男人越喘越急,最后气鼓囊囊心不甘情不愿道:“听见了。”
旁边的兵将少有能听懂草原话的,几乎所有人都是大眼瞪小眼,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这个南邵郡主还是有威严,吼了两句蛮子就老实了。
熊图鲁一副替她委屈的模样,气红了眼眶,不想自己哭出来,气得撒开周围两个士兵,抄起桌上的吃食,蛮横怒啃了两大只鸡腿压情绪。
贺霄目光深沉盯着她,沈北陌本就心气不顺,“看什么看,接着走。”她甩脱了男人一直擒着的胳膊,大步坐回了车架上。
熊图鲁没有她这种郡主的身份加持,一个普通的士兵,还是兵败之后的南邵士兵,在军营里势必会受到排挤打压,他根本就没有闹事的资本,回去肯定要挨罚。
沈北陌头疼欲裂,气得脸色越发黑沉。
贺霄往外又看了眼那吃得满嘴油的莽汉,大约猜到了几分二人的关系,怕就是之前沈北陌神策军里的部下,才会轻易这么听话。
“旧识?”男人坐回她身边,也没将话说穿,想着毕竟今日大婚,慢条斯理道:“这件事他犯了军纪,回去必定罚得不轻,看在你的面子上,一会我吩咐一声,这次就算了,若还有下次不听调令,再一并重罚。”
沈北陌眼前的流苏晃得她心烦气躁,皮笑肉不笑道:“那可真是谢谢你了。”
贺霄淡声哼着:“好说,毕竟现在我与郡主,就要是夫妻关系了。”他加重强调了夫妻二字,就故意要说给她听。
到底是承了情,沈北陌难得的没有跟他反口呛声。
这种扳回一局的感觉让贺霄心里生出了些隐秘的愉悦来,再脱缰再烈性的野马又如何,只要找到她正确的脉络,总能摸出相处之道。
一整日的礼节下来,问香拜宗祠拜天地,情绪不佳的沈北陌都再没多说过一句话。
到了傍晚时分,日薄西山,亲王府里的宾客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皇城里已经许久没有过这么热闹的喜事了,百官都趁机喝得酩酊大醉不愿意走。
一个多时辰过去,文官差不多都败下阵来,喝趴了被自家小厮架回去,剩下一群武将兵鲁子还在那火拼着不肯散场。
这其中当数贺霄灌得最凶。
酒桌上的几个将士都忍不住劝他:“二爷,少喝点,一会醉醺醺的进新房,吓着王妃了。”
“吓不着她的,放心吧,谁能吓得着她。”贺霄仰头又是一整盅酒灌下去,呲牙咧嘴咽下。
亲王府里的红灯笼彻夜亮着,宾客差不多都走了个七七八八,贺霄有心想将自己灌得麻木些迟钝些,不然今晚她这出戏还怎么装得下去。
高大的男人喝得醉醺醺的,脚步有些沉重,但越往新房走,脑子就该死的越清醒。
一种疯狂的想法爬上心头,这一层红木门尚未推开,贺霄就开始有些控制不住自己脑海里臆想出来的那些画面了,那样一个骄傲的人,若是被彻底征服,又该是怎样令人上瘾的光景呢。
她有那么漂亮的眼睛,还有那般漂亮的栗色长发,会散开在红床上,必会反抗,但碍于身份力道也不敢太大,他若是真的铁了心要这么做,今晚她根本没可能逃脱。
贺霄重重闭上眼,呼吸沉重着,想压下自己心里涌上来的那股深重的欲望。
还不到时候,况且他也没有那般重的口味,新婚夜搞得鸡飞狗跳血淋淋。
贺霄克制着,慢慢平复了呼吸,慢慢睁开的眼睛里已然有了些清明,双手推开房门,一步跨了进去。
里面红烛摇曳,光影跳动着,灯下的美人穿着大红嫁衣,容貌昳丽,尽管白天已经见过她这副摸样,不过换了个环境,还是觉得美得叫人忘乎所以。
贺霄的呼吸一窒,动作也停顿下来,理智开始变得有些摇摇欲坠。
第32章 花烛夜(2)
关门的声音显得沉重又让人压抑。
缓慢的, 坚定的,好像某种下定的决心。
贺霄晃悠悠走过来, 眼里好像只剩下了这个坐下花烛下的人。
他是喝的有些多了,伟岸的身躯走过来的时候都带着压迫感,夜深人静,这样一个浑身散发着酒气的醉汉满脸深沉得接近,换做任何人都会感受到本能的危险。
战场上摸爬滚滚打的女将军,对危险的靠近有着比普通人更加敏锐的反应,她下意识站起身来, 目光跟他对视上。
沈北陌确实是没见过这样的贺霄,眼里似有一团火在烧着, 面上却仍是深沉如水,这两种情绪矛盾地交织在了一起,一如他现在的心境, 平静的外表下, 有疯狂的念头在蹿涌。
他看她的眼神, 好似猎豹凝视着自己的猎物,志在必得的猎物。
“这么看着我干什么。”这种眼神让沈北陌极不舒适,她并不胆怯,只谨慎地眯起眼, 等着预感中危险降临的那一刻, 以备随时都能做好应对。
“你来大楚之前,有想过这一晚上该怎么度过吗。”贺霄动了动脖颈,忽然问。
沈北陌未作答,也并未顺着他的话去思考, 却是不可控制的将灵珑带入了今晚这般孤立无援的局面中。
他现在这副模样,这副架势, 看起来就像是会对女人动手的渣滓。
会让她疼,让她绝望叫喊而无动于衷。
如果真的是灵珑,她该怕成什么样,又该哭成什么样。
“回答我,有想过吗。”贺霄看到了她眼神产生的变化,嗓音更暗哑了几分。
“区别?”沈北陌不耐反问。
“是,”贺霄忽然深以为然点头,酒精没能麻痹脑子,反倒是助长了冲动的血气,有再多的理智也都烧成了渣,“没有区别。”
不管她之前是如何预备的,拜了天地进了洞房,从今往后,人就是他贺霄的,他今晚不管做出任何举动,都是正当名分的。
贺霄凝视着她,粗糙的手上慢慢抚摸上了眼前的脖颈,这种威胁性的动作让沈北陌极其排斥,一掌打开他的手,那力道不算太大,可也绝对不算轻。
男人手腕有些发麻,顿了不过片刻之后,便索性直接一掌掐住了她的脖子。
贺霄仗着身高体魄的优势将她往后压,两人一扑一躺跌在了床上,那满床的红枣桂圆压在沈北陌身下,脖子上的那只大手跟铁锁一般,贺霄更是蹬鼻子上脸的直接骑在了她身上。
沈北陌的头冠和衣裳都极大限制了发挥,她不知道公主新婚夜该是个什么模样,现在也没那多余的脑子能去思考所谓仪态规矩,她只知道这死狗欺人太甚。
新婚之夜,新娘子咬牙切齿,趁着贺霄俯身压下亲吻的瞬间一把反掐住他的脖子,五指力气极大,掐得贺霄呼吸困难酒劲冲脑,一声闷咳攥着她的手腕往后拉。
一来二去的推搡让沈北陌找到了可乘之机,缩着胯骨压着腿,一脚往上踹过去,又凶又狠,贺霄不敢托大接她的力道,顺势从她身上滚了下去。
沈北陌获得自由的那一瞬间被呛得一阵猛咳,两人都喘着粗气,状态不佳,贺霄用力拉扯解了自己领口的衣衫,那身大红色的外披被粗暴扯下,拦腰用力摔在床上,他狠声道:“今天,天王老子来了都救不了你。”
喜床上挂满了金色红色的纱帐,贺霄和沈北陌这两人都是个头大力气也大的主,那结实的喜床在连番的折腾下轻微咯吱晃动着,到底是沈北陌顾忌着身份不敢下死手,贺霄男人的体魄在力量上占了优势,那两条手臂上的肌肉在亢奋状态下坚实饱满,以绝对的力量镇压着她的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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