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巧闻言很是欣喜,她们以前没存下钱,但高考她总共得了五百的奖励,丈夫的奖金也还了回来,现在她手里有一千多一点可以应急,每月的补助就都可以拿出来养孩子了。学校每学期还有奖学金,五十到两百都有,她和子明努努力,还能多项进账...
想到女儿静芝,想到以后能一家三口生活在一起,郭巧就觉得浑身都是力气,日子一下就充满了盼头,她已经决定要给女儿最好的,所以只要找个房子住就好。
郭巧把想法给舍友们说了,所有人都很理解她的决定,正好明天就是周五,祝熙语要修关于这件事的稿子,便定下由陈圆圆和宋未央陪着郭巧去看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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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3的祝熙语,你的电话——”宿管阿姨的声音传来,祝熙语放下手里的稿纸,赶紧下了楼。为了等韩宥的电话,她今天特意没回家里,“喂?是韩宥吗?”
“是我。”韩宥的声音透过电话听筒传来,电流特有的颗粒质感给他本来清冽的声线添上了点性感,“我们到家了,珩珩睡着了,爹在给他换衣服。”
“阳台的花还有我书房里的花都还好吗?”祝熙语的食指在桌子上打圈,“你要照顾好它们。”
“好着呢,白婶隔天就来浇水。”韩宥看向开着门的书房,那里一切如旧、一尘不染,唯一变得只有缺了它们的女主人,韩宥低声,不在乎接线员的存在,“我很想你,你想我吗?”
“我也是。”祝熙语垂眸,有点委屈,“我这几晚都睡不好,以前你出任务了我只是睡得晚,但现在我还多了睡不深的毛病,一晚上要醒好多次。”
“宿舍的床还是太硬了吧?楼里不隔音,住的人多,作息时间也不一样。要不你还是回家吧,我问过你们辅导员,你们可以办走读的。”韩宥很讨厌这种只能隔着电话给出苍白的建议的感觉,他一向是行动大于言行的人,但现在只能通过电话说这些话。
祝熙语其实已经有些动摇,不是舍友不好或是什么,而是她这些年在这方面确实有些被韩宥给惯坏了。新的边疆棉花花大力气寄过来却给她打成褥子,没有卫生间硬生生在卧室里给她隔出来一个,韩宥的作息也是尽量依着她…
祝熙语已经习惯了那样的生活,在学校去澡堂会不习惯、宿舍床太窄太硬不习惯、楼里噪音太多不习惯...这和刚下乡时的不习惯还不一样,前者是无可奈何、别无选择,现在韩宥离开前却已经替她安排好了一切。
“可是家里那边没有电话。”这是祝熙语唯一的顾虑,“如果再想联系,只有白天我回这边主动打给你了。”
听到这儿,韩宥郁闷的心情好了很多,“没事儿,这事我也想到解决办法了。现在部队宣传科这边还有你的编制,这边开个介绍信,就能去电信局牵电话线了。你决定下来的话,办起来很快的。”
“好!”祝熙语的声音明显轻松了下来,“我周一就去找老师办走读。”
“好。”韩宥的语调温柔,“等电话线牵好了,珩珩估计每天都会给你打电话。”
“那不是正如你所愿?”祝熙语打趣。
“是,是正合我意,都被你拆穿啦。”韩宥的笑声像是就在祝熙语耳侧响起,“所以我得拜托儿子,打电话的时候要等爸爸下班。”
“噗嗤——”祝熙语笑出声,“但愿你儿子听你的吧。”她想起什么,主动交代,“韩宥,今天谢川尧来找我了,我明天要和他一起去他家看望谢爷爷他们,周日的时候就搬东西回家。”
“好。”韩宥叮嘱,“回来了可以回个电话,我明天值班,你看着时间,要是我还没下班的话你就打我办公室去。”
“嗯嗯。”祝熙语很愿意满足丈夫的要求,“我今早还寄了信给你,不知道多久才能收...”祝熙语的肩膀被拍了拍,叫她的女生对她作出打电话的动作。
祝熙语意识到对方应该是有急事,赶紧对电话那边的韩宥说,“韩宥,我这边有同学急着用电话,我先挂了哈,等明天再给你打。”因为有人在旁边祝熙语只能隐晦说了句,“早点休息哦。”
“好,晚安,宝宝。”最后两个字轻不可闻,但祝熙语只通过这无声就知道韩宥隐去的是什么,自从谢川尧和学校里的一些老师同学叫她满满以后,韩宥便只对宝宝这个称呼情有独钟了。想起舍友家里宝宝指的是未满三岁的女儿,祝熙语轻咳一声,“我挂啦,拜拜。”
第105章 撞见(捉虫)
“祝熙语,我看见谢川尧在楼下,是来等你的吗?”祝熙语刚从二楼的水房走出来,一个很面生的女生迎面走来,满脸好奇,而这已经是第三个告诉祝熙语这个消息的人了,祝熙语算是对自己的发小的人气有了个认知了。
“是的。”祝熙语点点头,“谢谢。”她抬起手腕看了眼时间,才七点多,她和谢川尧约的八点。来不及想太多,祝熙语拿上挎包,换上外套就急匆匆出了门。
谢川尧就在正对宿舍楼的方向站着,祝熙语小跑着过去,“安安哥,你怎么来这么早?等久了吧?”
“习惯早起了,想着昨天忘了和你约好会面的地点,干脆就先过来了。”谢川尧有些抱歉,“你从上面看见我了?”
“没有,安安哥你是不知道自己多有人气,你在楼下站着,好几个人都主动来替你报信呢。”
谢川尧注意到祝熙语的额发仍有湿意,还能隐隐约约闻到薄荷的气味,有些怀念,“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急,听见我来找你了,脸还是湿的就要往下跑。”
随着这句话,祝熙语也想起了以前的那些时光,和谢川尧因为多年未见而产生的模糊的距离感似乎也消失了很多,她莞尔,“然后伯母就会骂你,以为是你在私下里ῳ*Ɩ催我,才会让我每次都那么着急。”
谢川尧脸上也都是怀念,他的眼神像是在注视祝熙语,又像是透过祝熙语看向那个稚嫩的、无忧无虑的小满满。他跟着家里长辈下放时,祝熙语和他都已经十六岁了,那时无论是他还是祝熙语都在经历命运突如其来的劫难,已经读懂了那句“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而今识尽愁滋味,却道天凉好个秋”(1)。
他看向祝熙语的额发,“什么时候把刘海重新蓄起来的,这样很好。”
祝熙语眉眼弯弯,伸手毫不在意地摸了摸额角的伤疤,“和韩宥结婚一年以后,他说是时候换个发型了,我就蓄起来了。”
“他对你很好吧?”谢川尧掩去眸中的黯然,“即使我在法学院,也知道文学院有个很漂亮的新生,丈夫也生得好,两人很恩爱,丈夫每天都来接妻子放学。”
“嗯!”祝熙语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他的确对我很好。”眼见着快到校门口了,祝熙语赶紧说,“安安哥,我要去一趟百货大楼呢,咱们是坐公交还是?”
“我把家里的车开来了。”祝熙语以为谢川尧是报名的时候就开着车来的,但其实谢川尧是昨天下午特意回家了一趟,今早又专程开车过来的。他家离这边不算近,又在最忙碌的一条公交线上,他舍不得让祝熙语去和别人挤,“那等下就去我们家附近那个百货大楼吧,正好你很喜欢吃那边的馄饨。我回来之后打听过了,那个做馄饨的爷爷的儿子现在就在旁边的国营饭店里上班。”
“好!”祝熙语和谢川尧都想起了小时候,那时候如果家长没空,谢川尧就会起个大早坐公车自己来找祝熙语,又带着她回谢家,而大多数时候他们在回谢家前都会去老爷爷的早餐摊上来一份馄饨或者别的小吃。
“你今天也可以点两个你爱吃的,我吃你剩下的就好了。”谢川尧带着笑看向祝熙语,却看见她面露迟疑,他扬起的唇角发僵,顿了好一会儿才伸出手揉揉祝熙语的发顶,“啊,差点都忘了,我们满满已经是妈妈了。”
随着这句话,谢川尧心中的苦涩翻涌得愈加厉害,他强压下去,“但是是一样的,我们多要两个碗,提前分成两份也行。”
祝熙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比起侯家兄弟,谢川尧才是真正和她一起长大的人。他们只差半岁,在两家蒙难之前,祝熙语几乎每周都会和谢川尧见最少三次。小时候谢川尧还会和她一起去爸爸的驻地探亲,谢伯母回娘家玩也会带上祝熙语一起。他们是真真正正的世家之交、两小无猜。
几年前他们被迫分开,分别时他们是抵抗命运的少男少女,再重逢时是顶级学府的新生,明明是值得高兴的事,祝熙语却总是觉得别扭。她觉得是她自己的问题,她在乎韩宥,不想韩宥会有任何的不开心,所以不自知地在和谢川尧的相处里拉开了距离,但这对谢川尧也许是不公平的。在他看来,可能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因为几年不见就疏远了。
当然,祝熙语肯定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让谢川尧吃她剩下的东西或者有其他亲密的行为,这是对韩宥、对谢川尧、对自己、对所有人的不尊重。但祝熙语觉得自己至少要像和韩青阳相处那样和谢川尧相处,于是她点点头,“好啊!”
谢川尧的车就停在校门内侧靠西的停车场,是一辆黑色小轿车,他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我有驾照,不用担心。”
“没有我也敢坐,我要是受伤了,爷爷和伯父伯母可不会放过你。”祝熙语弯腰坐进去,系上安全带。
谢川尧从车尾绕进驾驶位,“那我们走啦。”等出校门的时候,祝熙语看见门卫对谢川尧很客气,这才对谢家的权势有了确切的认知。
“这个胡同进去,1005号就是我家。”祝熙语指向自家的方向,“我下周就办走读了,要是以后你有空了可以来家里玩。”
谢川尧其实很清楚祝熙语这些年经历的事和现在的状况,但他还是顺着她的手指看了一眼,“怎么了?和舍友相处不愉快?”
“不是的。”祝熙语摇摇头,“我只是有些不习惯住宿的生活了,很难想象,我从初中就开始住校了,现在却哪里哪都不习惯。”
“这才对啊。”谢川尧笑,“我们满满本来就是我们几家的小公主啊。”
“快别说了。”祝熙语捂脸,“我都快二十五啦。”
“四十五也是。”谢川尧轻声,又道,“时间过得真快啊,咱们都二十五了,回来听到你都有珩珩了我实在是很不敢置信。”
“我也没想到。”祝熙语也有些感慨,“我当时决定下乡的时候都没有想过我的人生走向会是这样的。”
“很厉害。”谢川尧的声音里有怜惜,也有骄傲,“我当时在农场也能看到日报,你的文章我都有看过,那时候还不确定满满是不是你。后来知道了,我就在想,我们满满真的圆了自己的写作梦啊。等爸妈爷爷看见你,一定会很开心,在农场时我们担心你但什么也做不了,就靠有时候去问北城来的人知不知道你的近况...”
谢川尧的喉咙像是被湿棉花堵住,“但我们满满很厉害,自己把自己就养得很好。”
祝熙语听谢川尧这样说,忽然就想到了小舅舅,等自己找到他时,他是不是也会如同谢川尧这样,对她说一句,“我们满满真厉害,把自己养得很好”?
先到的是国营饭店,现在正是吃早餐的时候,店里挤挤攘攘,谢川尧虚虚护着祝熙语走到角落的桌子旁,“满满,你在这里等我就好,人太多了,我去点。”
过了一会儿,谢川尧才回来,额间有些汗,衬衫上还有一块儿油污,祝熙语环视四周,“这里有卫生间吗?我们找后厨借点洗洁精,把这儿处理一下吧。”祝熙语还记得谢川尧从小就很爱干净,即使后来谢家长辈被停职,红/小/兵时不时就去他家闹腾一番,他每次出现在人前还是干干净净的。
谢川尧垂眸看眼污渍,“没事儿,等会儿就回家了。”他抬眼看向祝熙语,虽是笑着的祝熙语却觉得有些心酸,“我现在已经不是那个脏了衣服就一定要换的小孩了。”
祝熙语听着这话更难受了,即使自从重逢起谢川尧看起来好像和以前一样还是矜贵的天之骄子,让人下意识忘了他在农场的那些年。但那样的经历岂是平反了就能消失的?那些磨难、侮辱和绝望会在经历过的每一个人的灵魂上都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怎么哭了?”谢川尧伸手接住祝熙语滑落的泪珠,拿出手帕递给她,“都过去了。如果等会儿你眼眶红红跟我回家,我才是要完蛋了,我已经很久没挨过爷爷的拐杖了。拜托满满妹妹,高抬贵手。”
祝熙语破涕而笑,拿手帕擦掉眼泪,“我现在好像是有点爱哭。”
“是一直。”谢川尧表情复杂,越和祝熙语相处,他越知道韩宥倾注给了祝熙语多少的爱和呵护。能让一个冷清的甚至有点厌世的姑娘恢复成小时候被所有人爱着的、护着的宝珠时期的性格,也许还有别人的功劳,但最大的功臣一定是她的丈夫。
她的丈夫,只是想想这四个字,谢川尧就抑制不住地觉得苦涩。他原以为命运给他的苦难只是前些年的劫难,但走出劫难才发现,命运的恶意不止如此,他错过的也不止是祝熙语的青春...
正好服务员端着他们的东西过来了,谢川尧强制自己不要在和祝熙语相处的时候想这些,他不能接受自己也是侯政谦的结局。即使成为不了祝熙语的丈夫,他也要是祝熙语生命里最重要的男人之一。除非确定可以更进一步,否则谢川尧绝不允许自己暴露,不允许任何会被祝熙语疏远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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